第33章
慕家小院里,萧鼎坐了半个时辰,连个亲家的鬼影子都没看见。 看着坐在一旁的儿子,萧鼎想到前些日子徐州的事。 斟酌着对慕景开口:“瑾儿,前几日徐州的事,朕有和你提过,这宋遇白一人前往,朕觉不妥,若是派人随同前往,你觉得朝中谁比较合适?” 虽然萧鼎心里,在对两个儿子上很有偏颇,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在某些事情的决策上,他习惯听听这个小儿子的意见。 因为这个儿子真的从未让自己失望过。 慕景一听自己父皇话里的意思,便把他心里的想法猜了个七八分。 父皇定是想让自己再去徐州,又不好明言,毕竟自己这才刚新婚。 而他这一桩被默许的婚事,代价是要他甘于人下,全心辅助兄长。 徐州,慕景自是不愿去。 父皇暗示也罢,名言也好,阿瑜在这里,哪里他都不想去。 他要照顾阿瑜,还……还要应付岳丈大人。 慕景不用想也知道,黑面岳丈听见阿瑜小产后,会露出一双怎样杀气腾腾的眼神。 “父皇若是想问儿臣谁合适,儿臣觉得户部是谁提出来让宋遇白去徐州的,就让谁陪着去,去徐州不是个好差事,敢推荐宋遇白的,想来也不会是宋家家臣,为此父皇大可放心此人,至少他和宋家没有瓜葛。” 萧鼎闻言,说出自己的担忧:“可这孟怀不过是个户部计史,这等职位怎能随钦差去徐州?” “他可以不用户部计史这个身份去,父皇,儿臣虽没见过这个户部计史,但敢提出让宋遇白出使徐州的人,不会是个毫无能力的清闲官,户部其他人,要么明知宋遇白适合,就是不敢提出来,要么就是和宋家有其他羁绊,不愿拉宋遇白去下这趟浑水。” 说到这里,慕景顿了一下:“相反,这个小小的计史却敢,说明他两袖清风,是真正从百姓的立场在考虑徐州现在的情况,父皇只需找个理由将他迁升至户部巡官,这不就合情合理跟着宋遇白去了。” 萧鼎看着一旁的杀猪刀,想到刚刚遇见的那个蠢笨蠢笨的计史大人,让他去盯着宋遇白? 确实非常合适,宋遇白心思重,派个不起眼的去,可以让他放松警惕。 “好,朕明日早朝就宣布孟怀迁升户部巡官的事。” 父子商议完,萧鼎见亲家连个人影都没有。 便有些坐不住了。 向来都是只有别人等他,身为帝王,在这里坐着等了半个时辰,已经达到了他的忍耐极限。 “朕出去走走,一个时辰后朕让人在邵南街口接你母妃。”说着便长袖一挥,出了院子。 话里之意,他走走,就不回来了,直接回宫。 慕景点头:“儿臣恭送父皇。” 萧鼎走了,慕景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岳丈大人是个不言苟笑的,父皇又习惯崩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两人相见,那尴尬的场面,慕景不用想也知道。 一墙之隔的寝屋内,传出一阵阵姜清与夏芙蓉的说话嬉笑声。 萧鼎出了院子,想着在附近转一圈,就当微服私访一下皇城边上百姓的生活。 走到刚刚撞见孟怀的巷子口,萧鼎想,不知道户部那个小杂役官到底有没有回府。 要是再撞见,岂不是有点尴尬? 想着,萧鼎转身入了一条没什么人走的小路。 这条僻静的小路,总不会撞见哪个臣子了? 选了一条近路,想快些赶去慕家看女儿的孟怀,做梦也没想到,他又又遇见了皇上。 狭路相逢,陛下胜。 孟怀只得十分无奈上前:“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是这一声跪拜,对比刚刚遇见时,情绪明显颓败了许多,声音也没那么高昂响亮。 孟怀低着头,萧鼎也没认出他来。 心道,自己这些臣子都这么喜欢在这百姓巷子乱蹿? 面前这个,好像比刚刚户部那个杂役官有脑子一些,好歹还知道换身衣衫,不穿着官服瞎晃悠。 “平身。” 孟怀起身,抬起头:“皇上,您这是去哪里?要不要微臣引路?” 他其实想问,皇上,您刚刚不是说马上就回宫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都换了一条路走了,怎么还能遇见您? 孟怀心里很绝望,面上还得笑嘻嘻的开口。 萧鼎这才看清来人的脸,竟然又是户部那个不起眼的。 他好无奈,原本自己只想找个百姓,询问一下有没有被官员苛待压榨。 了解一下底层百姓的生活到底如何,结果,百姓没找到,亲家也没等到。 到老是遇见,这个在朝堂上不起眼的户部小史计。 缘分,当真是缘分。 想到刚刚慕景的话,萧鼎心里感叹,天意要让这个孟怀升官。 “额……朕打算再走……再走走,对了,孟爱卿,你这是又捡了一把刀?还顺带捡了一只鸡?” 萧鼎看着孟怀手里的东西,发出怀疑的声音。 孟怀看了看自己左手握着的刀,和右手提着的老母鸡,心里直冒冷汗。 “这是臣府上的家奴送的,刚刚圣上所言,臣觉得甚对,便去附近的借了身衣裳换了换。” 萧鼎瞥了一眼孟怀身上的衣服,嗯,这身衣服看着有点凶,果然,还是朝服比较好看。 于是,萧鼎冷冷的道:“穿这身,更容易吓着人。” 孟怀:……… 可是,自己就是穿去吓人的啊! 连陛下都这么说,看来自己借秦老头的杀猪服是对的,吓唬一下慕家父子,完全没问题。 “臣,臣这就回府再换一身。” 亲家可以吓唬吓唬,皇上他可不敢,听了萧鼎的话孟怀恭敬的出声。 “罢了,正好,朕也没事,就去你府上小坐一会。” 萧鼎想着,自己正好要敲打敲打孟怀,让他去徐州时,要当好自己的眼睛,盯紧宋遇白。 孟怀闻言,吓得一身冷汗。 皇上没事跑自己一个小小伯府去做什么? “怎么,你不愿让朕去?” 见孟怀犹豫,萧鼎出声。 “陛下肯屈临臣府,是臣莫大的福气,臣不敢不愿。” “那就走!前头带路。” “是,臣遵命。” 于是一君一臣,各怀心思的往承安伯府的方向奔去。 “你上次告诉朕,要赶着回府见亲家,赶上了没?” “回皇上的话,小女亲事已经订了,且已嫁做人妇。” 孟怀一字一句斟酌着回道。 他要是回皇上,没见到,皇上万一误会自己在埋怨,怎么办? 脑袋不想要了? 于是孟怀回避了见没见亲家的问题,直接说亲事定了。 这下,总找不着自己的错处了! 萧鼎心里,更是不服气了。 第一次,他紧赶快跑,结果亲家有事,没见着。 第二次,他左等右等,好家伙,还是不露面。 “嗯,订下就好,女婿是哪个府上的?” “小婿家境清贫,无府邸,不过亲家喜文,也勉强算是书香门第。” 萧鼎闻言,不由多看了孟怀几眼。 户部史计职位虽微,可孟怀是有爵位在身的,不至于把女儿嫁给一个无名小卒。 “卑职庸蠢,只愿女儿喜乐,不求富贵。”孟怀看出萧鼎眼里的疑惑,连忙开口解释。 萧鼎抬手理了理胡子,很好。 这一点和自己一样,自己一国之君,不也娶了一个民女当儿媳妇。 话落,君臣又一阵沉默。 “其实朕今日在等人。” “哦。”孟怀接不上话,萧鼎说,他就应。 他又不敢问,皇上您在等谁? 虽然他也好奇,但他想长寿,婉婉还等着自己撑腰呢! 俗话说,讲话少,命根牢。 萧鼎说到自己这个未见过面的亲家,心里就有一肚子苦水。 “爱卿你说,若是有人一而再的爽朕的约,朕该不该治他的罪?” 孟怀一听,毫不迟疑:“自然该,藐视天威,罪不可恕。” 敢爽皇上的约,不治罪留着做什么? “要是,这个人不知道朕的身份呢?” 孟怀心里腹议:不知道你是皇上,人家怎么就不能爽你的约,谁还没点万不得已的事? 上次,我被您关在宫里,不也爽了亲家的约? 嘴上却义愤填膺的道:“那也该罚,爽约,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 萧鼎闻言,心道,果然不怪自己小心眼,他这个亲家就是该收拾一下,连自己女儿流产了,都不现身。 “爱卿,要是第二次他并不知道朕在等他,是不是就不算爽朕的约?” 这不是废话吗?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你在等。 嘴上依旧毕恭毕敬附和:“不管知不知道,臣觉得让陛下等,就是不对,应按怠慢圣驾罪处置,数罪并罚,陛下决不能轻饶了此人。” 萧鼎嘴角抽了抽。 都说不知者无罪。 这个孟爱卿,好不讲道理,好不通情理,好生糊涂,只知道愚忠。 不过,他好喜欢。 嗯,瑾儿说得对,升官,必须升官。 对付宋遇白,必须需要是个会睁眼说瞎话的臣子。 萧鼎万万没想到的是,慕景所住的巷子,离孟怀的府邸那么那么远。 远到,他一步也不想走了。 “爱卿,朕想起来,今日还得赶紧回宫,你把朕送到邵南街口就好,今日就不去你府上了,明日下朝后,你来御书房一趟,朕有事吩咐你。” 他算着,时候也差不多了,要是再去那个不知道在什么鬼地方的承安伯府耽搁。 怕是来不及去邵南街口和夏芙蓉汇合。 孟怀一听,皇上要回宫? 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因为想着送走了这尊大佛,自己才能去慕家,孟怀语气的畅快了许多。 “臣遵旨,臣这就去给您找一辆马车,皇上稍等。” 萧鼎闻言‘嗯’了一声。 难怪默默无闻当了十年小杂役官,自己的腿都差点走瘸了,他才说去找马车。 真是,太没眼力见了。 马车到了邵南街口,萧鼎怕孟怀撞见慕景和夏芙蓉,便开口孟怀先行回府。 自己有暗卫护送回宫。 毕竟上次科举之事,孟家的孟廷考卷也是有问题的,为了不打草惊蛇,萧鼎才按兵不动。 他让慕景暗中彻查,也想等着今年科考时,让慕景以考生混入其中,摸清整条贪腐链,将这些斯文败类一网打尽。 所以,孟怀是绝对不能见瑾儿的。 孟怀也没有多想,反正,正好自己也有事。 得了圣上的命令,他毫不迟疑,转身就大步离开。 直到见不着孟怀的身影,萧鼎才安心些。 片刻后,慕景就送着夏芙蓉到了街口。 夏芙蓉上了马车,萧鼎站在儿子身边,嘱咐着让他切不可忘了查科举之事。 而刚刚离开的孟怀,发现自己在秦家借的那把杀猪刀,好像在和圣上道别时,放在马车边上,忘记带走了。 这一半天,自己已经丢了秦家两把刀,不行得回去找一找。 想到马车是租的,想必车夫还没来得急离开,于是他抱着侥幸的心思,折了回来。 刚好看见,自己那个长得好看的穷酸女婿站在皇上身边,且圣上好像离他很近,不知道在说什么。 孟怀躲在柱子后面,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距离。 天,关系不简单,因为他发现刚刚皇上离自己都没这么近。 他们是什么关系,难道女婿是个暗卫?或者是陛下的亲信,只是为了执行皇命,不得不隐藏身份? 孟怀快速想了一遍,好像朝中没有大的官职是在暗处的? 他怕自己眼花,丢下手里的老母鸡,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 确实是那个拐跑自己女儿的混账女婿。 然后,他的天,陛下上马车前,还拍了拍女婿的肩。 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他得回府好好琢磨琢磨。 心里有事,且敌方的后台好像有些强硬,孟怀决定还是先不去慕家了。 他满怀心事回到府上时,发现姜清也已经回府了。 “婉婉没事?” “没事,没事,伯爷,还好今日你没去慕家闹,这就是个误会,婉婉没有身孕,只是……只是来了月信,是阿景弄错了。” 孟怀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 女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伯爷,我觉得阿景和慕家二老是真的待咱们女儿好,今日我赶到时,慕家二老都到了,这…还是很重视我们婉婉的,你以后见了人家,可别在亲家面前摆架子,大家都是一家人。” 闻言,孟怀蓦然又想到自己刚刚看见的一幕。 他不由分说抓着姜清的手:“夫人,跟我去书房。” 进入书房后,孟怀提起笔刷刷画了萧鼎的画像,然后递给姜清。 姜清接过,看了两眼:“伯爷,你画阿景的爹做甚?你见过亲家了?但你这把人家也画得太丑了?” 孟怀闻言,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直直往地上栽倒。 还好身旁的姜清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伯爷,你怎么了?” 孟怀摆手:“给我一杯茶,让我缓一缓。” 皇上就两个儿子,大皇子自己是见过的。 二皇子,到是没见过。 自己的女婿有可能是二皇子吗? 不可能的,二皇子功绩卓越,朝中已有大臣暗示过皇上,为了大燕千秋万代。 可废长立幼,除嫡扶庶。 那可是能单凭自己的本事,就能和被皇上偏爱长大的大皇子争夺储君之位的人。 皇上怎么可能让这么出众一个儿子娶一个民女为妻? 且二皇子行踪不定,不一定在邵阳。 孟怀仔细回想着,今日遇见皇上时,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想到那句‘若是有人爽了朕的约,该不该治罪?’和‘要是他不知道朕的身份呢?’ 孟怀恍然大悟,激动得一拍桌子起身。 原来,原来他的女婿,竟然是皇上的‘沧海遗珠’。 所以自己那个傻女婿,还现在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老子是当今圣上? 完了,完了,孟怀在书房急得来回踱步。 刚刚皇上问自己时,他光顾着自己不出错,一味顺着圣意。 竟然附和着让陛下治自己女婿的罪,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什么怠慢罪,什么藐视天威,还数罪并罚…… 孟怀现在真想一头撞死。 要是皇上真想不开,要和这个自己养在外面的儿子较劲,当真治罪了慕景,那……那婉婉岂不是也要受牵连? 孟怀气得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头。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的穷女婿会是陛下的私、生、子? 好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孟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