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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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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墓地,凉风隔绝了夏日的燥热。    叶父、叶母、叶以疏立于一座墓碑前祭拜, 何似带着何七七站在远处, 不声不响。    何似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也听不见他们讲话, 但仅仅只是几个侧影, 何似就能清晰感受到白发人送黑发的凄凉和与血缘至亲阴阳相隔的痛苦。    这些痛苦她感同身受。    何七七一直关注着何似的情绪变化,看到她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时, 急忙拉起她垂在身侧的手放在自己两手之间搓了搓,“何似, 你别难过, 我陪着你。”    何似勉强笑了下,目光很乱。    过了今天, 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福气继续享有何七七的安慰。    今早之前,何似没想着带何七七过来,她们说争取, 那只是她们之间的秘密,至于什么时候将它公之于众, 什么时候开始为此努力, 她还没有想好。    毕竟在认祖归宗这件事上,她处于绝对的劣势。    相较而言, 何七七比何似果断得多。    早上,叶以疏只是因为紧张随口问了何似一句自己今天的穿着是不是适合,何七七就猜到了她们一起出门的目的,还死缠烂打硬跟了过来。    路上, 何七七一个人坐在后排,默默吃着花花留给她的那盒点心。    何似问她好不好吃,她说好吃,何似再追问一句难不难吃,她又会马上回答难吃,无精打采的模样看得何似心里很不是滋味,以至于她靠在座位上转来转去始终不得安宁,到最后连叶以疏都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异样,趁着等红灯的空档捏了捏何似后颈。    叶以疏没有说只言片语,只是给了何似一个浅淡的微笑,何似却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彻底安静下来。    何似以为有了叶以疏的‘保证’,自己真就不紧张了,直到现在看见叶父、叶母苍老的侧影,她才忽然意识到,不管这两位父母的内心多么豁达,表现得多若无其事,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除非时光倒流,否则他们的心里的伤永远无法被抹平,亦或者......把何七七送到他们身边,让他们看到新的希望......    “何似,他们过来了。”何七七的提醒惊醒了何似。    何似下意识回握住何七七的手,攥紧,把她拉到了自己斜后方。    原本佯装镇定的何七七,因为何似本能的动作眉开眼笑。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坏蛋!”何七七美滋滋地想,“外公外婆看到你这么喜欢我,肯定会同意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年幼时的每个想法总是习惯从心底出发,单纯而美好,他们不懂大人的顾虑,更不懂他们做出一个决定会带有多少前提和未来。    如果懂,何七七在告诉叶以疏父母自己的身份之前一定会好好夸夸何似,让他们知道自己离了谁都行,但绝对不可以是何似。    可这世上哪儿来的如果。    “叔叔,阿姨,姐姐。”何似挨个对刚走过来的三人打招呼。    走在后面的叶以疏悄悄对何似摇头,表情不太好看。    何似读懂了叶以疏的意思——暂时不要和她父母讲何七七的身份。    何似将空着的那只手背到身后朝何七七晃了下,何七七马上明白过来,已经准备好的话一股脑全被咽了回去,还很浮夸地做个吞咽动作,身体也顺势随着吞咽的动作瘫了下去,俨然一副如释重负脱力模样。    “也不知道廷昕情况怎么样了。”叶母叹着气,无不担心地说:“这么多年,廷昕就是处境再难也会赶回来见他一面,这次却连人都联系不上。”    叶以疏上前一步,站在叶母身侧宽慰道,“可能是任务还没结束,我们再等等。”    叶母摇头,汹涌而来的悲观情绪挡也挡不住,“万一廷昕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和你哥交代?在你哥心里,廷昕早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和你爸为人父母却连自己儿子喜欢的女孩子是不是安全都不知道,百年之后,我们哪儿来的脸下去见他?”    “妈,别胡思乱想,对他们来说,没有消息有时候就是最好的消息。”    相反的,一旦有人主动关心,那个人可能才是真的出事。    叶母醍醐灌顶,“对!对!看我老糊涂的,没消息就说明廷昕没出事,我们等着她!”    “嗯。”    “阿姨。”    叶以疏平静的点头和一侧几不可察的女声同时出现。    那人支离破碎的声音太过突兀,在场几人一听见,立刻顺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何似也一样。    看清楚来人是谁,何似身上的怒气瞬间暴涨。    远处,一身军装的吕廷昕正在往过走,极慢的步子和略微佝偻的脊背让何似联想到了一个远不该出现她身上的词,老态龙钟,但事实的确如此。    何似的视野越清晰,吕廷昕身上像是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衰败感就越发强烈。    何似眉头紧锁。    在何似心里,吕廷昕是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她所追求的东西始终是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和权利地位。    为了得到这些东西,吕廷昕牺牲的何止是别人的幸福,还有她自己的人性。    如今,吕廷昕怎么忽然就‘败了’?    何似紧随着吕廷昕的目光渐渐散开,记忆回到她们在国外的那次见面。    【伤害她我很抱歉,伤害你我也很抱歉,为此我付出的代价是永远不结婚生子,不退二线享受风光厚待,后半生,我会拼尽全力活着,用活着的每一天替我做过的那些事忏悔。】    写下这些话的吕廷昕和何似认知里的她不同。    这个人不争不抢,看淡生死,没有一点曾经的野心和戾气。    这是不是代表吕廷昕知道错了,她在真心求得原谅?    不行!    一想到这个可能,何似立刻否定。    在她知道的那些事里,吕廷昕欺骗了叶以疏的感情,还在事发之后落井下石,让她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人人厌恶的同性恋,甚至让她因此失去了疼爱她的哥哥!这一切都是拜吕廷昕所赐!    对!吕廷昕就是个坏进骨子里的人!    不管叶以疏怎么说,她只坚信自己所知道的事实!    心里的矛盾得到化解,何似稍稍侧过脸,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步履蹒跚的吕廷昕。    不知道是看见突然出现的吕廷昕太激动,还是被她现在这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吓到,一直担心、念叨她的叶父和叶母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反而是曾经被吕廷昕‘伤害’过的叶以疏走过去扶住了她。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何似明显感觉到吕廷昕灰败的眼底燃起了亮光。    那束光太亮,何似无法忽视,随之而来的便是如山洪暴发般强烈的危机感。    无意识的,何似握着何七七手的力气变大,而何七七则出于保护自己人的本能,上前一步将何似的手臂抱进了怀里。    暖意从何七七身上传来时,何似冰凉的目光闪了下,快速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小叶子亲口说过,她的初恋是她,现在爱的也是她,吕廷昕......她什么都不是!    危机感随着何似的笃定逐渐消失。    何似挺直脊背,一动不动地看着常人即使只是散步也可以用两三分钟走完的路,被吕廷昕用了数倍时间走完。    等吕廷昕站到叶父和叶母面前时,整个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不断从脸侧滑落,滴满了衣襟,还是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和干裂的嘴唇......    像久病初愈,又像刚刚大难不死。    “廷昕,出什么事儿了?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叶母焦急地问,伸在半空的手无处安放。    吕廷昕无力地笑了下,一个简单的眨眼由她做起来非常困难。    “小伤,不碍事。”吕廷昕说。    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虚浮。    叶母心疼不已,“回家,马上回家休息!”    吕廷昕摇头,“不行,小哥只有今天会回来,错过了,我又要再等一年。”    “可是你的身体......”    “我没事。”    为了表示自己可以,吕廷昕被叶以疏扶住的胳膊向下按了按,后者会意地放开了她。    吕廷昕不稳的身体顿时剧烈摇晃。    从何似的角度看过去,她藏在外套下的衬衣一处早已经被血色浸透,还有持续发酵的趋势。    如果只是小伤,怎么会流这么多血?怎么会连路都走不稳?    何似的脑子乱成一团。    天性里泯灭不了的善良逼何似上前揭穿吕廷昕的‘伪装’,可理智毫不犹豫地将她拦在了原地。    何似可以管,但她不想。    一点也不想帮这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廷昕!”叶母失声大叫,想上前扶她。    吕廷昕抬起手阻止,踉跄着后退两步与叶母保持距离。    在所有人都以为吕廷昕会跌倒时,她竟然在最后关头奇迹般地稳住了身形,佝偻着身体站在原地急促呼吸。    吕廷昕的短发几乎湿透,汗水顺着发梢滴下,掉落在泥土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这样狼狈的吕廷昕,何似还是第一次见。    何似撇过头不看吕廷昕,心里逐渐升腾起她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的异样感觉。    “阿姨,您看,我没事。”吕廷昕笑着证明自己。    叶母捂着嘴不语,担忧和心疼全表现在一双眼睛里。    在场都是精明人,谁会看不出来吕廷昕的身体有问题,可她不说,谁也不知道到底差到什么程度。    “去,他也在等你。”这话是叶父说的,沉痛的声音里满是不忍。    叶母生气地反驳,“廷昕都成这样了还去什么去!出事了谁负责?!”    叶父没说话,吕廷昕当着两人的面感激地鞠躬,“谢谢叔叔,阿姨,我可以。”    吕廷昕身体还没完下去便被叶以疏扶住,后者轻声说:“别这样。”    吕廷昕侧过头,怯懦、闪躲的视线不敢与叶以疏对视,却又不舍得失去这样难得的机会。    吕廷昕藏不住渴望的目光在叶以疏脸上数次扫过,在她马上要收回时才勉勉强强对上。    多年不见,这双眼睛竟然还是这么干净。    吕廷昕诧异,随即释然。    它们一直都是这样。    一旁,何似冷冷地看着,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异常讽刺。    呵,多深情的对视。    当着她的面儿,她的女人在和别人旁若无人的对视,那个人眼里还有即使再怎么刻意隐藏也会被轻易剥离出来的浓烈情意!    受不了这样诡异扎眼的气氛,何似拉着何七七毫不犹豫地离开。    何似的动作幅度不小,可在场几人心思都被‘病娇’的吕廷昕勾了过去,谁还会理会她的情绪?    何似越想越气,以至于越走越快,小短腿何七七跟在后面接近奔跑。    好不容易停下来,何七七一脑门撞在何似身上,何似撞在了树上。    “何似!”何七七拉着贴在树上一动不动的何似夸张地惊叫,戏精本质暴露无遗。    何似嫌丢人,额头抵着树干瞥了何七七一眼威胁道,“再喊一句信不信我把你吊在这里收拾!”    何七七立刻捂住嘴巴后退,大眼睛里写着,“何小美怕死了!有本事你来啊!”    何似气得肝疼,紧闭着眼睛懒得理她。    另一边,叶以疏听到了何七七的那声尖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着急忙慌地看过来,却发现何似正在面‘树’思过,瘦小的背影怎么瞧怎么可怜。    一时没忍住,叶以疏低声笑了出来。    很轻淡的一声笑,只有她自己听得见,最多,再加一个吕廷昕。    “我没事。”吕廷昕抽回被叶以疏扶住的胳膊低声说道。    叶以疏没有坚持,转头对父母说:“爸妈,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就行。”    叶母犹豫,“可是廷昕的身体......”    “阿姨,我真的没事,我自己就是医生,能不能撑得住心里有数,您和叔叔昨晚肯定没睡好,快回去休息。”    数年接触下来,叶父、叶母对吕廷昕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知道现在多说无益,索性由着她任性一回。    “早点回来。”叶母心疼地说。    吕廷昕点点头没说话,黯淡的双眼里藏不住疲惫。    吕廷昕转过身体,和叶以疏目送叶父、叶母离开。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墓园门口时,吕廷昕收回视线,略带抱歉地对身边绰约多姿的女人说:“我不知道她在。”    如果知道......就算知道,她应该还是会在时隔多年,再见到叶以疏时忘不掉自己曾经对她心存妄念。    明明,她喜欢的人是她的哥哥。    吕廷昕多痛恨自己这样不干不净的龌龊心思,可只要一看到这个不论何时出现都会让她变得平和的女人,她就克制不住胡思乱想。    在她的小哥离开后的那些年,如果不是这个同样被现实狠狠伤害的女人和她‘相依为命’,陪着她,带着她,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她应该感激,却偏偏在一次又一次放任自己无限靠近这个和小哥长相、性格相似的女人后泥足深陷,最后,在说破时骤然失去一切。    如果她那时候再坚定一点,再强大一点,她们是不是就能一直亲如姐妹?    亲如......姐妹?    吕廷昕弓起身体,汗湿的头发贴进了脖子。    她有些撑不住了。    叶以疏看着,没有多话。    她猜得到吕廷昕的心事,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们之间,没有仇怨,只有戳破心事后的尴尬。    那是除了老死不相往来,再也没有别的方式可以化解的尴尬。    僵持间,远处再次传来何七七的尖叫,“啊!我的何似!你怎么了?!要晕倒吗?!你能不能等一下再晕倒?我还没想好接住你的方式!”    “呵。”叶以疏忍俊不禁。    这两个小人儿啊,只要待在一起就会有数不清的趣事发生。    叶以疏不加掩饰的笑容刺痛了吕廷昕双眼。    那种细密尖锐的痛看不见,却能顺着神经迅速传遍全身每一处角落,清晰得她无力招架,更无力反抗。    痛过之后是在一瞬间全面爆发的后悔。    她爱的人是躺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这辈子!只可以是他!    她都已经因为一时口快说出不该说的话,失去了原本一心一意在乎她的女人,为什么还不知道悔改?    这是她喜欢的男人的妹妹,她刚刚看着她的笑在嫉妒什么?在痛苦什么?!    她这种人……到底为什么要被人喜欢啊?    软弱是毒药,吃下去万劫不复。    吕廷昕在自己撑不住之前落荒而逃。    叶以疏没有阻拦,平和目光里若隐若现的心疼是她能做到的极限,至于感情......从来就只有何似一个,吕廷昕要的她给不起,更不能给。    平复好心情,叶以疏提步朝何似走去。    那边,何似已经‘长’在了树上。    叶以疏悄声走过去,对蹲在一旁挤眉弄眼的何七七笑了笑,指着何似无声地说:“能不能把她让给我一会儿?”    何七七半捂着眼睛疯狂点头,整个一副‘小人得志’的坏蛋模样。    叶以疏缓步上前,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    毛茸茸的穗子碰到何似脖子时,何似没好气地动了动肩膀,“何七七,你不想活了?!”    何七七立刻答话,“想活,还想长命百岁!”    “那就滚去一边呆着,烦!”    “......”没人应声。    话到嘴边的何七七被叶以疏制止了。    不久之后,叶以疏温热的胸膛贴上了何似后背,还有她停在耳边笑意盈盈地诉说。    “大树啊大树,你既有春风雨露,又有艳阳皎月,还有广阔土地和万千养分,而我,只有阿似。”    “请你把她还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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