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然后枫黎听到陈焕用一种听起来有些怪异的口吻道: “那等你我二人互换回去之后, 你就在咱家身边伺候。” 枫黎一怔。 说完,陈焕顿了一下, 又补充一句:“咱家身边缺个伺候的人。” 陈焕说完往床的反方向踱了两步, 忽然停住之后又往前走,坐在了椅子上,拿了桌上的杯子喝了口里边的水,想把杯子撂回去, 又觉得手里边没东西他显得有些尴尬,只得又喝了口水,想要把心中的紧张感压下去。 枫黎看陈焕这些动作,觉得用“可爱”一词形容陈司公还真没什么毛病,她轻声的笑了出来, 让陈焕的手一紧,更用力的握住了手中的杯子。 她同意了,眼中带笑:“好啊。” 陈焕抬头, 莫名的嘲弄一笑:“咱家的意思是,你就别想着出宫这事了, 这辈子就在咱家身边伺候。” 不出宫? 说到出宫, 枫黎顿住,心里确实犹豫了一下, 宫女能出宫却留下来, 在宫里边蹉跎一辈子也是需要不小的决心的。 她就连听到出宫买办都能兴奋很久,可见她是对宫外的世界有着极大向往的,她自己知道, 陈焕也知道,所以他依然细细地瞧着枫黎脸上的表情。 枫黎的脸上忽然僵了一下,逃不掉陈焕的眼睛。 她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想到了她进宫之前在家里那算不上好过的日子,又想到她与陈焕之间发生的种种,最后定格在了陈焕看向她的那心疼的目光上。霎时,她的脸忽然有些红,若是一直和司公在一块,兴许也是不错的。 “既然司公都不嫌弃我,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骗人,又骗人,明明就有犹豫来着,明明是不愿的。 不过既然现在答应了,那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去反悔。 陈焕垂眸,隐去自己那有些危险的神色。 陪陈焕留在宫里这件事,让屋里陷入了一种让枫黎有些不安的诡异的沉默中,好在此时小顺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司公,现在上膳么?” 枫黎赶忙答道:“上膳,上,现在,立刻。” 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 陈焕像是窥透了枫黎的心思似的,忽然阴恻恻的笑了一声。 陈焕搬了个小桌放在床边上,脸上写着不耐烦,眉头紧皱着,一脸臭像,可实际上耐心的很,尽心尽力的挑了一些清淡的吃食喂了枫黎,每回一小勺里的饭菜都刚好小半口,能让枫黎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吞咽也不会呛到,见她细细的咽了下去之后才会盛第二勺。 尽管他伺候人是真的还蛮舒服的,可在这过程中枫黎还是一直感觉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尴尬围绕在两人之间,她想努力找上什么话来说,可一直想不出来在今天他们这种情况之下应该说些什么。 直到陈焕喂完了她,自己慢条斯理的吃了一碗饭,又盛了第二碗时,她终于找到了话题:“司公,不若你稍微少吃一点?我瞧着我这身子过年间又胖了些个,胖起来再想瘦下去可不容易。” 不料陈焕睨了她一眼,怪声怪气道:“咱家自己吃出来的肉,咱家又不会嫌弃,你着个什么急?既是留在宫里伺候,那就只考虑咱家的态度即可。你嘛……还是胖乎些个更顺眼。” 前面的两句语气怪异,可最后一句却怎么听怎么有几分宠溺在里边,让枫黎腾地红了脸。 陈司公……怎么忽然会说这种话哄小姑娘了? 因着枫黎躺在床上神游实在是太过无聊,她便求着陈焕来教他识字,毕竟不知他们二人得什么时候才能互换回去,陈焕也就答应了。 以后再碰上什么紧急的情况,能认识一个字是一个字,怎么着也比一字不识强啊。 他们这边也就温馨了那么个把个时辰,还没能消停多长时间,太后那边就紧跟着皇上的赏赐,以陈焕护驾有功为由头,赐了不少的赏。 明明是赏,可枫黎怎么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她偷偷瞥了陈焕一眼,见陈焕垂眸沉思,大概是因为贵妃和太后的事而有些烦恼,若只是贵妃自己一个人可能还好些,可贵妃偏偏是太后的侄女,陈焕如果对她们装个糊涂全当没能明白,那一口气就得罪了两个人。 陈焕以前一直没有什么强烈的所求,不追求权势,也并不多爱好银钱,一直一心为着皇上,所以才能得到皇上的重用。若是以前,就算是得罪了太后和贵妃他也并无所谓,因为他就贱命一条,若是实在活不长,他在这世间也没什么可眷恋的。 可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枫黎也被卷了进来,还代替了他的身份处在漩涡中心,所以他必须得从两个选择中选一个最好的。 先皇后所诞下的嫡长子他见过很多次,直到去年宫外开府才见得少了,确实是个出类拔萃的;同样,贵妃膝下的三皇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仅文韬武略,还比先皇后的大皇子更为圆滑一些。 两人相比,三皇子背后有太后贵妃和贵妃母家的支持,胜率看起来更大一些。 贵妃若是能坐上皇后之位,那就更是如此了。 陈焕心里叹了一声,就算如今他们内侍已经完全触碰不到任何政事,与前朝的官员们也没有丝毫联系,可碰到这种事情,还是会被卷进来,想逃都逃不掉。不过也是,就算他们没了多少权力,但谁让他们这等人和皇上处得近呢。 “待认了小顺子做干儿子之后,就让他去徐公公身边跟着一起在御前侍候。”沉默许久的陈焕突然出声,“贵妃那边近来应该也不会与明晃晃的来找咱家,这事就先再拖拖。” 陈焕一直都是果决的,什么事都能很快给枫黎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这是她头一次听他说把一件事拖拖,或许……这是想故意往后拖拖? “司公是不想显出与贵妃娘娘走得太近么?” “年前你因为绪白的事去过一趟永华宫,现在贵妃娘娘自己估摸着也想着要与咱家撇清了关系呢。” 也是,毕竟若是让人看出走动的多,陈焕再去与与皇上提立后的事,就做的太过明显了,还不如说是在拱皇上的火呢。 枫黎默了默,因为她这些天来一直都在想着年前翠儿让绪白受诬陷的事和刘公公那张臭嘴,想为陈焕做些什么好减轻陈焕的负担。过了这么一段时日,她心里已经有了个想法,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否稳妥。 犹豫片刻,她还是与陈焕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见陈焕一直不语,她以为是自己的想法太不成熟,有些沮丧,末了又加了一句:“也是,这么做的话得拖上好几个月,似是不太好……” 陈焕闻言才抬头看她,见她一副苦恼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小孩子气,让人丝毫看不出刚刚那些话都是出自她的口中。 他眼中有些阴郁,像是积压着什么,他其实想说,你不用费这些心的,不用掺和这种腌臜事情的,全都让他来做就好了,你只要安安稳稳做一个“痴傻”的小宫女就好了。 “并非不好,就按你说的做,若想做的妥当,怎么也得费些时日。”陈焕的嗓音有些喑哑,“只是……你舍得你那好姐妹绪白?” 枫黎一怔,她没想到陈焕最后担心的竟然是她的心情。她苦笑了一声:“也只能委屈她了,最终能毁了翠儿,也算是为她报仇了。” 虽然最终目的之一也是给一直受翠儿欺负的绪白报仇,但到底会多少误伤到绪白些,枫黎心里难受的紧,这使得即使陈焕肯定了她的想法,她心里却没有多少欢喜之意,反而更加沉重。 她觉得自己变了。 就那么躺在床上,她一抿唇,忽然莫名有些想哭,眼眶也红了起来。 “呵,咱家还以为你是为了咱家才舍得让她吃些苦。”陈焕显然对枫黎这答案有些不满,这丫头之前还总是跟他说说好话骗骗他,最近怎么都不说些好话给他听了? “自然也是为了司公。”枫黎回过神来,用鼻子抽了抽气,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转移了话题,“那司公打算什么时候与小顺子提起收他做干儿子的事?而且还要调去御前伺候……” “待你稍伤好些个再说。”陈焕的视线在枫黎那缠着细布的肩膀处溜了一圈,“你这伤就多在床上躺些时日,显得更重一些才好。” 枫黎的心里塞了一下,江太医让卧床休养十日以上她可以理解,毕竟伤口又长又深,上了药也依然疼的钻心,让她从床上坐起来这件事都不敢自己使劲,得让人给她扶起来,生怕伤口再撕裂开。 她明知自己现在这模样是得多休息些时日养伤,但躺在床上无聊的很,还是会觉得闷得慌,更何况陈焕还想让她多躺几日显的严重一点。 这谁受得了啊,就算换司公自己也受不了。 枫黎扁了扁嘴,莫名的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