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0 恨。
车子一直往市中心开,所有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空气凝固成冰面。 南弥觉得这次不是骆烬真的要载在警察手上, 就是林骁空有一颗胆子大的心把自己作死在了骆烬手上。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狭窄的车厢,剑拔弩张的气息无声绷着。 出乎意料的, 车子没有往警局开,也没去迷夜, 反而是到了澜庭金座。 南弥诧异, 反观骆烬,一派淡然。 林骁当了一路的司机,准确的在骆烬别墅门前熄了火:“到了。” 南弥不解。 同样不解的还有阿辉, 回头正望以骆烬不解的视线时, 他已经下了车。 这是骆烬家,林骁在车边停了两步,等骆烬。 “啧。”林骁看了眼骆烬裸.露在外的手臂, 而后视线又落在后下车的南弥身上:“真狼狈。” 话音刚落, 林骁的手就被骆烬挟制住,反背在身后, 直逼石柱,脸重重压在柱面上变了形。 骆烬的另一只手还在用力,有一种就要活脱脱把他手臂拧断的架势。 “行, 我不说了。”林骁举起另一只手, 做投降状。 南弥皱眉,终于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怪异,但是说不上来, 到底是那里不同。 或是骆烬对林骁的手下留情,或者林骁一而再在骆烬面前似有若无的挑衅。 骆烬扔开林骁,后者趔趄了两步,揉了揉酸痛的右肩,望向南弥,还能笑得出来。 南弥觉得没那么简单,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径直进门。 骆烬刚进客厅就点了根烟,视线往她身上落一眼:“上去。” 南弥身后跟进来的是林骁,慢条斯理的,步子在玄关处停下。 似都在等她上楼。 等南弥上了楼,林骁这才在沙发上自顾坐下,视线盯着骆烬。 “你难道没什么想对我说的?”林骁翘起二郎腿,依旧是那副无畏的地痞模样,声音却敛去了纨绔。 骆烬抬起眼睑,回应林骁的还是沉默。 林骁也不意外,眸中的亮逐渐深下去,化成散不开的浓雾。 抽完手上这根烟后,深吸了口气。 “七年了。”林骁的声音陡然提高,是那种从情绪里爆发出来才得以失了控的音量:“你一声不响把自己窝在这里七年。” “你自己有没有数过?” “你还打算留多久,又七年?十七年?” “怎么?打算窝一辈子?” 他的问题,骆烬一个没答。 林骁的情绪没得到任何回应,声音沉下来:“你是有本事。” “但也不是这么用的。” 骆烬终于开口,反问:“这么是怎么?” 林骁哑然,一时竟回答不上来了。 这么是怎么? 骆烬又直接替他答了:“因为这里是地处边界的芒市,是经济落后,发展机会渺茫,哪怕死在这里也会不被人记得的一个荒点?” 他顿了两秒,发问的嗓音明明很平稳,和平时说话无大异,但就是更咄咄逼人。 “所以,就不值得?” 林骁的气焰被从头浇到尾,愣愣的看着骆烬,而后无奈的点了点头:“是,你有理,你一直都有理。” “当年你从日本回国后就销声匿迹,连个消息都不透露,现在好,堂堂骆总,在这一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想回去也是正常。”林骁明显是在冷讽。 但骆烬没理会,又点燃一根烟。 林骁有气,想发作,可一撒,骆烬总有办法打回来。 他只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后来回国也听说你们家的事了。”林骁小心观察着骆烬的脸色,后者打火的手怔了一下,眼底的异样神色很快散去,换上一副漠然姿态等林骁什么时候说完。 十年前,骆烬和林骁同进到日本防卫大学就读,父辈从属军警家庭,都希望他们能够从那边严厉的环境中得到更好的训练。 第三年的时候,骆烬接到国内通知,父亲在一次执行任务中身亡,对方是大毒枭,当时连同牺牲的还有好几个同行队员。 如果只是父亲牺牲的话,骆烬还不会接到这么紧急的电话。 毒枭残暴,有仇必报,当时骆烬父亲搅黄了他们的生意,还害他们损失了几名手下,他们报复,在十天后潜进了骆家,骆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都没了,连一条狗都没放过。 当时电话是校方领导转接的,也已经提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最后尊重了骆烬的选择当天就飞回了国。 林骁是在一天的训练结束后才知道骆烬已经回了国,原因没被告知。 那时在正逢国内北方的十二月寒冬,骆烬还穿着校方的训练服,见到家人墓碑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整个人被利刀从中间活活劈开而后扔进炼狱,连痛都来不及感受,只剩下虚空的沉坠。 有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宽厚的手掌传递了惋惜和心痛。 骆烬甩开他的手,睁着赤红的双眼质问他:“你们的信息保护就是这么做的?” 父亲的牺牲,他理解,也从小到大都付以崇高的尊重。 但是,殃连家人的受害,就是保护者的错。 致命的错,无法原谅的错。 “阿烬,我们...”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借口,换不回任何人的生命。 “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误。” 骆烬狰狞的笑出一声,愤怒爬满少年的脸,他整个人都在寒风中颤。 “你们,不配被信任。” 这是骆烬当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从此无人再找得到他的下落。 谁能想到,骆烬从北到南,在鲜有人问津的芒市待了七年。 “我这几年,都有在找你。”林骁又点燃一根烟,有几分语重心长:“你家当年的情况我后来才知道,呵,心里一直挺愧疚。” 兄弟做了这么多年,在那么大的事情发生后居然毫不知情,这个梗在林骁心里一直是个结。 言归正传。 林骁问骆烬:“你真的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 骆烬不答,林骁就换了一种说法:“你把自己放在水深火热里,现在警方都觉得芒市最大的毒贩就是你骆烬?” “以身犯险,是,收获很大,我查这近几年警方捕获的毒贩和货都创新高了。”林骁言语里分不清冷热:“但除了你自己,谁知道?” 这个问题,林骁依旧没得到回答。 七年。 种一棵树都能歪,更何况性本恶的人? 别提七年过去了,在来芒市的第一年,过去的那个骆烬就已经死了。 骆烬要的,早就不是名和利。 一报还一报,他眼睛里看的,是恨。 骆烬看不起毒贩,也不会信警察,他自己便是理。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以身犯险?林骁,别给我戴你们警察那一套的光环。”他风轻云淡的反问,也把林骁话里的笃定都不留情面的推翻。 林骁明白了,定定的看着他:“看来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骆烬的沉默已经是最直观的回答。 林骁见自己苦口婆心这么久都没唤起骆烬的半点旧情,有点气结:“你到底...” 骆烬起身,耐心已经用完了:“林正凯应该还不知道你来这里?” 林骁:“......” 打蛇打七寸,骆烬是真的狠。 从小到大,林骁纨绔嚣张惯了,唯独在他爸面前怂。 这次来芒市,当然不是光明正大来的。 说骆烬冷漠,可他还记得这点。 林骁低落下去的心绪再度复杂起来。 骆烬留下一句,转身就要上楼。 林骁不甘心憋了七年的话就这么草草几句被终止,朝那抹背影喊了声:“骆烬。” “七年没见了,见了不是装不认识,就是这么不受待见?” 见骆烬顿下步子,他做出最后的尝试,发出邀请:“好歹喝一杯?” “不跟警察喝。”骆烬拒绝的干脆明了,还直接给出了逐客令:“不送。” 林骁见对话也进行不下去了,索性把话说完:“行,既然你不肯承认,我丑话也先说在前头,这次我来也不全是因为你,也不会这么快回去。” “骆总,以后咱们见面公事公办。” 骆烬已经走到楼梯口了,显然不会再搭理他的话。 走至楼梯的拐口处,骆烬停下了。 南弥就蹲坐在第一级台阶上,肩膀贴墙倚着,身上还是那身狼狈的穿着。 她知道骆烬上来了,也知道她偷听了这番对话被骆烬知道后果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可对上骆烬那双幽深的眸子时,她还是没动。 “听够了?”骆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对她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也没表现出恼怒。 南弥垂下头,双手搭在膝盖上,饶有一种明知故犯的认错样儿。 骆烬盯着她的头顶,视线穿过她想起久远前的事。 不知不觉,这个女人在自己身边留了五年了。言言 一眨眼,他在这里也已经七年。 时间,真是不经用。 南弥垂着头不说话,骆烬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现在没那么多精力发火。 也不想。 这些事,曾经重重的压在他身上太久,久得他淹进这个染缸里后就开始不去想起。 说忘了,其实也不为过。 她听了也就听了。 随她。 于是骆烬不再管她,跨步继续上楼。 步数走进南弥心里。 就在骆烬要走完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闷闷的声音。 “我起不来了,脚酸。”南弥依旧还是刚才的姿势,因为没把握骆烬会不会帮,所以像是在喃喃自语。 闻言,骆烬蹙眉,却也转了身。 看着那抹纤瘦的背影,骆烬有点失笑,莫名的。 难怪,偷听完了,还敢坐在这里被他抓个现成。 还真以为她现在胆子大到连死都不怕了。 骆烬折回,一捞就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视线落下去,还能看到她颈间的淤红。 南弥双手覆上骆烬的脖子,视线正好抵上他的下巴。 她现在其实还有很多疑惑,可她没开口。 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开始问。 骆烬把她在房间内的沙发上放下,没立即走,而是说了句:“现在胆子不小了?” 得寸进尺的事情,又敢做了。 不仅做了,骆烬还纵容了。 所以这句话此时变得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南弥抬头看着骆烬,视线直直的,心里藏着股涩。 这个男人,她跟了五年,生活习惯,喜怒哀乐,无一不跟他挂了钩。 可直到今天,她才真正看清楚他。 真是,不公平。 骆烬一身污秽,正要进浴室洗,本没有要和南弥多说的打算。 见他要走,南弥伸手拉住他。 又快又急,晚一秒生怕就抓不住了似的。 “你,会走么?” ☆、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