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齐言的脑子里闪出了很多的可能, 但这短短的一瞬,她的大脑并不能很快地处理这些。 她能确定的只有,沈见初认识叶医生。 沈见初为什么会认识叶医生? 而不太乐观的, 齐言在叶医生的脸上,捕捉到了她有些失措的表情,即使是很短的半秒,但齐言就是看见了。 “刚吃完宵夜吗?”叶医生先开口,并淡然地笑了笑。 沈见初神态自然地说对,接着道:“准备回去了。” 叶医生身边有朋友, 齐言这边也有慧慧,只是普通的偶遇,双方都没有多逗留的意思, 三言两语就道别了。 回去的路上,齐言的心情很低落,也想了很多事。 她和沈见初都开了车的关系, 沈见初此刻是开着车跟在她后头的,而慧慧实在看不下齐言的车技,现在正在当司机。 为了不让慧慧看出她的心情,齐言假意拿着手机,她看着手机屏幕, 心思飘的很远, 偶尔慧慧说了句什么,她提起精神应两句,再也没有其他。 车很快开到了慧慧家楼下, 慧慧把车停下,两人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沈见初也走了过来。 “谢谢你们的宵夜。”慧慧客气地道谢。 但沈见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对慧慧说:“你把齐言的车开回去,我送她回家。” 齐言听后看沈见初,慧慧也看沈见初。 没等齐言表态,慧慧同意地点头:“可以,大晚上的,齐言还是不要开车。” 齐言轻轻一笑,看起来没有异议。 “再见啦,路上小心。”慧慧说。 齐言勉强笑起来:“再见。” 和慧慧道别,上了沈见初的车,齐言更安静了。 沈见初也没有开口,车里不放音乐,车窗没有打开,隔音效果这么好,越显得车厢压抑了许多。 齐言想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在一个红灯前,她还是忍不住问沈见初:“你和叶医生认识多久了?” 沈见初才想张嘴,齐言又补了一句:“不要骗我。” 齐言的声音很低也很沉,此刻的气氛,就好像沈见初要是说了骗人的话,齐言就会立马打开车门下去。 沈见初停了许久,还是在绿灯亮起来前,道:“一年多。” 齐言的样子很平静,她接着问:“你知道我在她那儿治病吗?” 沈见初还是没有立刻回答,正好这时绿灯亮了起来。 车过十字路,沈见初才回答:“知道。” 齐言又问:“你知道我是什么病吗?” 沈见初说:“知道。” 齐言不再说话,也把脑袋转向了窗外。 前方的路是去往齐言的曲香苑,不过沈见初改变了想法,她在下一个能调口的路口,把车调了回去。 齐言没有问沈见初为什么调头,也没有问这么迟了,把她送去她家干什么,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齐言就只看着窗外发呆。 车在地下室停下,沈见初熄火解开安全带,绕到车那边,发现齐言才打开门。 齐言的动作缓慢,她打开门想下车,才发现安全带还没有解,于是她转头又把安全带解开,整个过程,沈见初都在旁边等着她。 下车关上门,沈见初把她的手牵住了,齐言转头看了沈见初一眼,沈见初也看着她。 两人好像都有许多话要说,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开口第一句应该说什么。 正好这时隔壁另一辆车也停了下来,也朝她们那一栋的电梯走去。 “走。”沈见初说。 她们跟着走过去,和另外两个人一起上了电梯,齐言抬头看着数字,沈见初先看齐言的眼睛,而后也跟着看数字。 同乘电梯的人楼层低,等他们出去,电梯里就只剩齐言和沈见初了。齐言也终于开口了。 齐言问:“带我回来干什么?” 沈见初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好这时电梯到了,她拉着齐言走了出去。 从走廊到客厅,齐言都安安静静的,沈见初牵着她,她就让沈见初牵着,沈见初没有牵她,她的手就垂下,等换好鞋,沈见初再牵她,她继续任沈见初牵,两人走到沙发前,沈见初让她坐下,她就坐下。 沈见初的手没有放开,她缓缓在齐言面前蹲坐下来,接着把她两只手都握住,抬头看她。 齐言皱了皱眉,对上沈见初的目光,低声道:“我想了很久,我有个猜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齐言的语气有点慌,沈见初听出来了。 沈见初手紧了紧:“你说。” 齐言把自己的一只手抽了出来,反握住沈见初的手,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沈见初的眼睛:“我是不是,和你离婚前就患病了?” 在齐言一直的认知里,沈见初不应该知道这个事情的,但沈见初却说:“是。” 齐言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沈见初的回答,直接把她的猜测打了勾,她紧紧握着沈见初的手,哽咽道:“你瞒了我多少事?” 沈见初瞒了齐言多少事,沈见初自己也数不清。 关于齐言的病,沈见初一直都很自责,后来她不断地回忆从前和齐言的点滴,她发现并不是无迹可寻,她应该早就要发现,而不是等到齐言那样严重了,才明白一切,才来关心齐言。 抑郁焦虑,这个词离沈见初有多远,所以当她得知齐言可能抑郁时,她是不敢相信的,她甚至觉得不可能。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齐言不对劲的,大概是某天夜里,她半夜醒来发现齐言不在身边,她开灯去寻找,在家找了一圈却在画室里找到齐言。 齐言穿得单薄,靠着墙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曾经获过奖的一幅画,皱着眉,满脸的泪水。 沈见初忙过去,但她碰到齐言的那瞬间,齐言发现沈见初进来的那瞬间,齐言仿若惊弓之鸟,吓了好大一跳。 齐言不让沈见初碰,也匆匆擦掉脸上的泪水马上站起来。 齐言若无其事地问沈见初:“你怎么醒了?” 沈见初也问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齐言眼底的慌乱又出现了,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沈见初的眼睛:“回去睡。” 齐言的身体很冷,但齐言自己好像感受不到,回到床上,沈见初才伸手过去,想把齐言抱进怀里,齐言就用更大的力气抱住了她,紧到沈见初动弹不得。 第二天,沈见初想去看看画室里有什么端倪,却发现,画室被齐言锁了。 沈见初越想越不对劲,她请了一天假,托人找了个可靠的心理医生,并把心理医生带回了家。 为了不让齐言多心,沈见初并没有告知心理医生的身份,只说是自己的一个朋友。 心理医生和齐言在书房里聊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走了出来,而后心理医生对沈见初说,齐言可能得了抑郁焦虑症。 沈见初当时是不相信的,这怎么可能。 齐言那时已经辞掉了美术馆的工作,每天都在家里,沈见初偶尔得空了会给她打电话,在沈见初看来,无论是从言语,还是从行为上来看,齐言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个人是叶医生吗?”齐言问沈见初。 沈见初点头:“是。” 齐言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见初:“我知道。” 齐言的病好像突然一下子就严重了起来,但沈见初知道的,事实肯定不是这样,她只是没有早点发现。 那天开始,她听叶医生的话经常回家陪齐言,不能陪着齐言,也尽量把齐言带在身边,几次之后,她发现齐言变得非常黏人,不仅出差,连沈见初上班,齐言都要跟着她。 白天看起来齐言几乎和从前没有两样,偶尔还会和别人开玩笑,可一旦到了晚上,齐言就变得很不对劲。 变得爱哭,也经常睡不着,每天都好像有很多话想和沈见初说,但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躲在被窝里哭。 齐言睡不着,沈见初也陪着她失眠。 叶医生对沈见初说了齐言得病的可能病因,沈见初想就此和齐言聊。 “我很抵触,”齐言皱着眉头看着沈见初,问:“是不是?” 沈见初点头:“嗯。” 好像记忆被唤醒,齐言能想起那么一点点了。 她那时的想法太多,一旦沈见初做了与往常不一样的事,她都在害怕,沈见初忙了她害怕,沈见初闲下来了她害怕,沈见初要去出差她害怕,沈见初待在家里陪她她也害怕。 夜里偷偷哭,还怕被沈见初发现,所以经常等沈见初睡着了才闷声哭。 她害怕沈见初关心她,怕自己出问题,所以每天都尽量表现得正常。 她也害怕沈见初发现她的平凡,发现她的普通,并觉得齐言这个人不过如此,我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她根本不敢和沈见初聊天,一旦发现沈见初认真下来,她就非常敏感地自己找事情做。 她觉得沈见初一开口,就是齐言,我们离婚。 “我不知道。”齐言哭得视线模糊,泪水大把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沈见初这时也停了下来,她静静地蹲着,低着头,额头抵着齐言的膝盖。 齐言好像想起来了,沈见初那时是有带她去见别人的,那个人大概就是叶医生,但齐言害怕得厉害,她抵触沈见初身边的每一个异性和同性,也不愿意见陌生人。 齐言变得越来越严重,独自一人时甚至会自言自语,沈见初再次找来叶医生,而叶医生的建议,是让两人分开一段时间。 齐言怎么可能会和沈见初分开,沈见初又有什么理由和齐言分开。 那个时候,齐言半天见不到沈见初就会很焦虑,甚至会哭。 叶医生口中的分开一段时间,还能是什么。 “对不起。”齐言缓缓道,她慢慢把手抽了出来,把手背上的眼泪擦在裤子上,捧住沈见初的脑袋,重复:“对不起。” 沈见初闭着双眼,握着齐言的手很紧:“是我对不起你。” 叶医生刚提那个建议时,沈见初并没有采取行动,她甚至觉得叶医生是骗人的,现在骗人的心理医生多了去了,她怎么可能谁都相信。 她又找了其他的医生,并私下查询资料,齐言那时受不了任何刺激,沈见初一旦试图和她聊天,一旦试图哄她吃药,齐言就开始哭。 齐言阳奉阴违,也变得健忘,吃了的药吐了,沈见初交待的事也忘了。 渐渐的,沈见初发现,事情朝着她不敢想象的方向发展。 齐言更严重了,食欲不振,偶尔还背着她在卫生间呕吐,但好像为了不让她发现,又强制自己在她面前表现得很好。 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沈见初也没有办法,最后,她还是打了叶医生的电话。 沈见初把离婚协议书拿回家的那天,海城已经入冬了,快要傍晚,行人变得多了,城市也变得热闹起来。 沈见初把门打开时,齐言很快从沙发上站起来,沈见初换了鞋走进去,每一步仿佛都有千斤重,每一步她都不愿意。 很快,齐言看到她手上的东西了,几张白色的A4纸,明明看不见内容,但齐言脸上的笑容,却瞬间消失不见。 沈见初和她面对面站着,齐言看起来很害怕,却也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动不敢动,也不敢看沈见初。 很久,很久很久,沈见初才说:“齐言,我们离婚。” 齐言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好像没有思考很久,就说了:“好。” 这样的齐言,让沈见初有一瞬的错觉,她觉得齐言好像期待了很久,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拒绝说不要,而是很平静地接过离婚协议书,很安静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夕阳洒满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沈见初看着窗外,一小片橙色躺在她们一起养的小植物上。 再一会儿,天上的夕阳就会从西边落下。 再一会儿,她的落日也会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但她的齐言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