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劫人
下过雨的夜里, 天有些发冷。钟冉手指的温度触上卫舜的胳膊, 说不清是因为突然的凉意还是什么, 让他浑身一紧。 钟冉放轻棉签力道:“疼吗?” 卫舜说了句没过脑子的话。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杵在湿漉漉的街道,对眼前的姑娘说: “你吹吹, 就不疼了。” 反应过来后,卫舜觉得挖洞钻已经不顶用了, 必须挖穿地球, 一头栽进球面另一端才能勉强缓解现在的尴尬。 他僵直身子, 钟冉慢慢皱起眉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疑惑, 然后试探性低头,鼓着腮帮子吹了吹: “这样?” 卫舜赶紧抽回手臂:“行,行了,我们回罗子家里。” 说罢,他猛地跨开几步, 差点踩进深水洼。 钟冉提着塑料袋继续挑挑拣拣地走着,前方的卫舜突然停下脚步, 往她的方向挪来, 然后一把接过塑料袋: “看着路。” 钟冉愣神片刻,见卫舜模样别扭, 也不知在别扭什么。卫舜嘴角动了动, 这次没有走到前面,而是放慢脚步与她并行。 钟冉一直沉默,偶尔环望四周, 却只字不言。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卫舜想找话题打破僵局时,钟冉先开口了:“有件事,我得和你说说。” 卫舜回到:“你说。” 钟冉直视前方:“关于我的特殊之处,只有你知道,所以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让我暴露。” 卫舜一脸肯定:“我哪次没帮你隐瞒嘛?” 钟冉沉声说:“你得答应,无论遇到什么情况。” 卫舜听她语气忽然严肃,顺着她说:“好,我答应。” 钟冉松懈了表情,大步向前迈去:“我和你不一样,所以你不要仗着自己能打就乱来,不然…” 她回头,“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 *** 虽然罗子不是第一次看到卫舜心事重重,但心事重重到半夜不睡站窗边冥想还是头一回,以至于起夜的他被吓得差点失禁。 罗子急匆匆跑进厕所舒畅一番后,抖着水渍来到客厅:“干嘛呢?嫌沙发太小还是咋的?都说让你同我睡一张床了,扭扭捏捏的不肯答应。” 卫舜没好气地说:“得了,就你那睡品,不是被踹下床就是被鼾声吵死。” 罗子倚上窗框:“所以呢?这位大哥,为谁风露立通宵啊?” 卫舜垂下双眼:“我感觉自己挺不被需要的。” 罗子拍向他的肩膀:“怎么会,我还需要你给房费水费呢。” 卫舜对他的调侃视若无睹:“算了,和你说不通,睡觉睡觉。” 他边说边躺上沙发,罗子凑过来:“我觉得,需不需要这东西,对事不对人。比如你吃喝拉撒能需要人吗?对?其他的,比如你现在无家可归,不就需要朋友了嘛。” 卫舜睁开眼睛:“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选择无视。睡觉睡觉。” 罗子直起身子刚要离开,卫舜突然说:“明天下午我得去医院看我表弟,晚饭就拜托你了,附近没什么好外卖,你下楼的时候帮她带份盒饭。” 罗子啧啧两声:“似此星辰非昨夜,为她风露立中宵。” 卫舜抽出脑后枕头“啪”地砸去。 钟冉翻了个身将空调关掉,然后起身推窗。 窗外阴湿,夜风带着些许寒凉卷入房间。钟冉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鼻腔充满泥土的腥味。 借着发毛的月色,她抬起手,大拇指摩挲上中指尾部。 忽然,桌上的指南针略略偏移。 空气弥漫着丝丝腐朽气息,一双白中泛紫的脚停在钟冉身后, 钟冉头也不回:“确定吗?” 女鬼点点头。 钟冉挪开按在中指尾部的拇指,同是,被阴云遮蔽的月牙露出了全貌。 一根鲜红发亮的细线,出现在中指尾端。 *** 缠绵的大雨过后是炎热的艳阳,窗外响起的嘶嘶蝉鸣,给树影添了份躁动。 卫舜睁眼看向腕表,十一点二十。 钟冉的房门早已打开,她坐在书桌旁,随手翻着杂书,貌似认真的样子。 卫舜下意识摸向嘴角,没有摸到哈喇子的印记,这才放下心去洗漱。 罗子打着瞌睡进卫生间,一屁股墩子将卫舜挤到一旁:“让我洗把脸,昨晚又通宵游戏了,脸油得难受。” 卫舜双手沾水,努力压下头顶一撮翘起的乱发:“中午吃啥?” 罗子通过镜子与他对上眼神:“你没看到?饭桌上摆着菜呢,小姑娘亲自下厨,说是做点儿吃的感谢我大方收留。” 卫舜哼哼一声:“她一直都这样,逮着点机会就还人情。” 罗子冲他挤眉弄眼:“呦,还和我吃醋了?可别误会啊,她大早上给我发短信,问我你喜欢吃啥,我寻思着我也不知道你爱吃啥,干脆点了我爱吃的,就当收你点儿房费了。” 卫舜吐出牙膏沫子:“你怎么能让她出钱呢?她哪儿有钱啊?” “她不出钱你出啊?你的钱还不是找我借的?得了,给人姑娘知道你囊中羞涩岂不是更惨。” 卫舜小声反驳:“我那是一时的,等这阵子事情过去了,我去找道上朋友看看有没有工作。反正下次你想吃啥和我说,她想报答你就当没看见。” 罗子胳膊擦擦嘴角:“有便宜不占真当我傻啊?” 卫舜皱起眉头,罗子连忙挥手:“得得得,你就当我傻的。” 两人在卫生间墨迹好一阵,钟冉终于出了房门:“吃饭不?都做好了。” 几秒后,卫舜探出脑袋:“来了来了。” 罗子看着桌上的饭菜,感慨到:“现在会做饭的女生还真不多了,看你那模样还以为娇养大的,没想到厨艺了得。” 钟冉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里人经常不在,所以自己学着做了些,勉强能吃的水平。” 罗子自觉地夹起大块排骨:“可别谦虚了,以我二十多年的经验,你这卖相口味绝对过关。唉…突然舍不得你走了,你走了以后,我只能继续过上肥宅的外卖生活。” 钟冉微怔,没有立刻接话。罗子咽下满嘴食物:“不是赶你们的意思啊,你们扯上的案子严重不?还要住多久啊?” 他面向钟冉,露出两排白牙,“我的厨房次卧全交给你,你想住的多久住多久。” 钟冉垂下眼睛:“再说。” 一直默默吃饭的卫舜忽然偏头,与钟冉目光交汇。钟冉很快别过脸,低头继续扒饭。 *** 医院来往的家属并不多,卫舜找医生了解过陈智近况后,推门大步迈入。 陈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吊瓶滴液。 卫舜坐上板凳:“最近感觉如何?” 陈智懒懒答到:“还行,就是我爸最近都没来看我,心里堵得慌。” 卫舜眼神游移:“你爸他工作忙着呢,交代我多来看看你。” 陈智嗤笑一声:“工作?自从有了新工作就常常不回家也不管我和我姐,好像比家人还重要。” 陈智烦乱地闭眼,“给他介绍工作的同事,比他顾家多了。” “同事?”卫舜眉间颦蹙,“哪个同事?” “操!”罗子砸鼠标,“就知道刷,团战啥玩意儿?!” 他脱下耳机,伸指头掏掏耳洞。肚子的鸣叫突兀响起,他摸了摸肚子,看向电脑时钟。 快五点了。 罗子起身撑了个懒腰,趿着拖鞋缓缓向玄关走去,正系鞋带的时候,忽然想起卫舜的交待,踮起脚去次卧。 次卧的房门紧闭,里头并没有动静。罗子敲敲房门:“诶,打扰一下,我下去买盒饭,你有啥想吃的或者忌口不?” 没人应答。 罗子歪着脑袋看向墙上挂钟。五点零三分,这个点还在午睡? 罗子挠挠头,再次敲门:“诶,在吗?” 他凑近耳朵去听,依旧没有动静。 罗子感觉不太对了。他想到前几日钟冉被卫舜抱回来的模样,不禁有些后怕,连忙用力拍门:“在吗?给点儿反应行不?” 没等几秒,罗子握紧把手:“打扰了…” 他推开房门,却惊讶地发现——她不在? 虽然视野一目了然,可他还是无意识地将空调被翻来覆去,仿佛那儿能藏进一个人。待他宕机的脑子终于重启,他才发觉,窗户是开着的。 罗子急忙跑到窗边探头,一楼的防盗网简直是浑然天成的下楼工具,也就是说…… 钟冉偷偷跑啦? 黄昏的老胡同人烟稀少,仅有的归家人带着满身疲惫行色匆匆。便利店老板将零钱递给钟冉:“您好,找您的六元。” 钟冉将零钱放回包中,顺手拆开冰棍。冒着汗珠的冰棍吃进嘴里,让钟冉感觉燥热有所缓解。 她边舔边随意在胡同里穿梭,偶尔停下脚步逗逗打转的野猫,显得很是无聊。 一辆三轮从身边驶过,蹬车的老头吆喝到:“让一让诶让一让!”钟冉转了弯,顺势溜进狭窄的巷道。 街边路灯按时亮起,一盏盏照向地面。钟冉拿着手机说:“喂婶婶,我在胡同这儿玩呢。嗯…嗯…还行,有朋友陪着呢,没关系…” 讲话声很大,不仅盖过自行车轮胎的滋滋声,也盖过了脚步声。 一个男人跟在钟冉身后。 “嗯好的好的,”钟冉仍在说话,“我晓得的,注意安…” 欻! 一声破空而至的响动,男人猛地跨上前,胳膊卡紧钟冉的脖子,棉布摁死她的口鼻。 钟冉的双腿在地面胡乱划动,随着男人手中力气加大,她渐渐平息了挣扎。 推着小推车的护士停在病床边,柔声对陈智交待:“换药了啊。” 说着,她将输液架的吊瓶取下,换上满满一瓶新药。 卫舜对周围的动静毫无知觉:“哪个同事?记得样子吗?” 陈智双眼微阖:“和你有关系吗?” 卫舜有些不耐,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起。 他接通电话:“罗子?有事吗?” “喂?卫舜吗?”罗子站在房门口,五指插进乱发,“你那个小女友,她不见了。” 陈智见卫舜刷地起身,瞬间变了脸色:“不见了?怎么不见的? 罗子头疼不已:“我也搞不清楚,感觉她像是从二楼爬下去的,可我觉得她没必要瞒着我走啊,你说不就打声招呼的事儿吗?我又不会拦住她…” “因为她不想我知道。”卫舜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怕你告诉我,她想瞒着我。” 罗子不明白:“什,什么意思…喂?卫舜?” 卫舜挂断了电话。 陈智愣愣看着卫舜逐渐靠近的阴沉脸。 卫舜俯身,猛地揪紧陈智衣领:“我告诉你,先前你抑郁,怎么搞我都随意,可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要是不说,你姐姐和你爸爸都难以安宁。不光他们,我,你,我们都得见阎王!” 陈智一时难以细究他话中意思,哆哆嗦嗦地说:“你…你问的,我不一定记得…” 卫舜想起什么,忽地松了手指—— 昨晚吃饭时,工头的虎口处似乎有水泡的疤痕。这种长期摩擦留的水泡,监工并不会亲自下场做事,除非… 卫舜眼神发狠:“我问你,那个人是不是姓吴?叫吴岩? 陈智语无伦次:“好,好像是…” 卫舜再次揪紧衣领:“他是不是有个老婆?” 陈智点点头:“有的,我记得他有个怀孕的老婆,去年我爸出事,他们俩还来看望过…” 卫舜心神一震。 昨夜廖队抽烟时,龇着黄牙嗤笑到:“他们的供词真是千奇百怪,那个保安说自己遵纪守法,然后呢,说工头老婆怀着孕,他才有可能瞎搞,你说,这无故内讧好不好笑?” 他老婆…到底怀孕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