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辛母见状满意了点,说:“先叫人去查,千万别把事情闹大,要是这个姚蜜真是关肃和叶纯的女儿,咱们就想办法叫她滚出北京,中国这么大,哪里收容不了她?她在关肃跟叶纯眼皮子底下呆了二十多年都没找到,要是刚到别的地方去就被找到了,那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就能力而言,辛母肯定比辛露强多了,现在这事被她接手,辛露也能放心。 “就是这个人挺讨厌的,嘴巴也特别毒,”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忍不住抱怨:“妈,你得替我出口恶气,我活到这么大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辛母拍了拍女儿的手,说:“放心,都交给我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你早点睡,时间也不早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跟别人说了。” 姚蜜对辛家这事一无所知。 因为记挂着上午去办落户的事情,第二天她六点多就起来了,拿出手机来点了个外卖填肚子,又打电话给爷爷。 村子里边人普遍醒得早,电话响了两声,姚爷爷就接起来了。 “蜜蜜?” “爷爷!”姚蜜开开心心的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买房子了!” 姚爷爷这时候正在家下面条,听她声音这么欢快,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是吗?那可太好了,我们蜜蜜终于能在首都安个家了!” 他玩笑着问:“有没有给爷爷留个地方睡啊?” “有有有,我忘了谁也不能忘记爷爷啊!” 姚蜜说:“爷爷,我这边还有点事没办完,过几天我回去看你,顺便把你接过来?这个房子可好了,周围环境也好,到时候你就出去打打拳溜溜鸟,要不就跟老头老太太聚在一起聊聊天,多好啊!” “我不去,你别瞎忙活了啊,”姚爷爷抗拒说:“我要是走了,家里边那几亩地怎么办,牛怎么办,鸡怎么办?我不去。” “爷爷!”姚蜜气闷说:“你之前不是还叫我给你留地方吗?现在我都留了,你怎么还不来?” 锅里的水滚了,姚爷爷把面条放进去,用筷子搅了几下,看着它变软之后,才叹口气,说:“蜜蜜,爷爷老了,没力气折腾了,人上了年纪之后对外边的花花世界就没那么感兴趣了,落叶归根,这就很好。” 姚蜜听得有些难过:“爷爷。” “我知道你想孝顺我,爷爷心领了,只是爷爷在乡下过了这么些年,早就习惯这边的生活了,一下子挪到城里去会憋出病来的,”姚爷爷说:“你有这份孝心,就时不时的回来看看我,别的什么都不用。” 姚蜜有点不甘心,只是知道爷爷脾气倔,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更改,就没急着再劝。 捂着手机想了会儿,她说:“那起码先把那几亩地卖掉?一年到头挣不了多少钱,还那么辛苦……” 说到这儿,姚蜜不禁难过起来。 网络上的直男癌们动辄说我们亲妈那个年代怎么样怎么样,说那时候的农村妇女生完孩子第二天就下地干活,然后又用这做对比说现在的女人太矫情,生个孩子就要死要活的,还动不动有产后抑郁症,都是从小娇生惯养给宠坏了。 可他们大概不知道农村地区有多少中年妇女常年徘徊在药店和医院的针灸房里,不知道农村地区有多少中年妇女腰间盘突出、成宿成宿的腰疼,不知道农村地区有多少中年妇女腿部骨骼变形,上厕所的时候腿疼的蹲不下…… 姚爷爷当了近二十年的兵,当初转业就是因为受了伤,再后来拿转业费在首都买了房子,民政上帮着安排了个清闲工作,好容易要安顿下来了,姚母跟姚母她妈又盯上了老人的房子,想方设法的把人给挤兑走了。 姚爷爷还没当兵的时候就在老家跟父母兄弟们一起务农,辞职回去之后又重操旧业,整修完自家的老屋之后,第二年又把之前租出去的土地收回,自己养了头牛,重新开始了种地生涯。 他本来就是受了伤转业的,农田里的活计也格外磨人,再加上又爱抽烟喝酒,身上没什么大病,零零散散的小毛病却不少。 他的背弯了,脸上的皮松了,有点挂不住肉,经常腿疼,晚上还时不时的咳嗽。 姚蜜也劝他去医院看看,但老人家执意不肯,说是自己还壮实着,没什么大事。 可姚蜜知道,他其实是心疼钱。 全套体检坐下来得一千多,要是真查出什么问题来,更是个无底洞,那时候姚蜜还没大学毕业,姚爷爷得给她攒钱,宁愿自己吃点咸菜大饼,也不叫她受委屈。 姚蜜想到这儿之后心里就开始难受,鼻子也有点发酸:“爷爷,把地卖了,我有钱了,你干嘛还那么辛苦啊……” “我要是把地卖了,家里的牛吃什么?” 姚爷爷说:“行了,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我有数。” 一说起那头牛,姚蜜就忍不住想吐槽。 从前养牛是因为没有机械,要靠牛的力气犁地,现在农村机械都普及了,养牛其实就是为了生小牛卖钱。 一头小牛从小养到大,过一年时间就能换个一万左右,就农村地区来说,这收入已经不算少了。 听起来特别美好,对? 只要喂喂牛,发情期配上就能生小牛,差不多侍候一年就能换一万块入账,但事实压根就不是这样的。 牛是个活物,它得吃东西啊,而且吃的还特别多! 清晨喂一次饲料喂一次水,上午喂一次饲料,中午喂一次水,下午喂两次饲料一次水,晚上还得再喂一次水,就这些得搭进去多少工夫? 而且饲料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地里边庄稼的副产品。 花生的枝叶杆磨碎做糠料,玉米掰掉棒子之后成捆的往前送,姚蜜老家那边养牛基本上就喂这两种东西。 姚爷爷七十多岁的人了,还种着六亩地,只是地里边产出来的根本就不够牛吃,他老人家还得在秋收时节帮别人把玉米从地里边放倒,作为报酬,等人家剥完玉米之后把玉米杆运回家去喂牛。 老家那边还没有收玉米的机械,所谓的把玉米放倒,就是拿着锄头一棵一棵的从地里刨出来。 一亩地种的再怎么稀,几千棵玉米也是有的,三锄头放倒一棵玉米,老人家要全力挥动上万下锄头,才能完成一亩地的工作量。 姚蜜想想那副画面,就觉得心疼。 她不说话了,姚爷爷也没吭声,这么过了会儿,他听见姚蜜在那边小声哭,心就软了,说:“蜜蜜啊,爷爷就是个农民,享不了福,留在老家这儿就挺好的,这是真心话,不是糊弄你……” 姚蜜说:“爷爷,那你好歹先把牛给卖了?我现在大学毕业了,也有钱了,我可以养你,不需要你再养我了,那你还过得这么辛苦做什么?” 姚爷爷又沉默了会儿,然后慢腾腾的跟她商量说:“那好,牛先不养了,但是地还得种。” 姚蜜:“……” 行行,家里那头牛对姚爷爷来说就是珍宝,现在能松口答应卖掉,也算是姚家的一大步了。 她心里边转着一个主意,只是这时候还不能说,擦了擦刚才流出来的眼泪,说:“那爷爷,你得说话算话啊,今天就打电话让收牛的人过去,我这边的事情忙完之后我就回家,到时候要是牛还在那儿,我就把它赶出去!” 姚爷爷嫌弃的说:“行行行,我知道了,马上卖马上卖!” 姚蜜听他这声音,就能想象出老头现在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说:“那到时候我再带你去做个体检?咱们出去走走,找个地方旅旅游?您不是一直想坐一次飞机吗?我带您去坐好不好?” 姚爷爷没坐过飞机,姚蜜也没有,但是她对这个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村里有户人家的儿子在上海工作,帮自己爸妈定了机票,叫老两口去上海玩了一圈,回村之后老两口立即就成了村里的名人,说起上海的时候两手都叉着腰。 那时候是个暑假,姚蜜做完饭之后喊在外边乘凉的爷爷回家,俩人看着新闻吃炒豆角,然后姚爷爷就说起那老两口坐飞机的事了,他说我要是能坐一次飞机的话,哪怕中间从天上掉下去也值了…… 这话说的太心酸了,没钱的人可能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姚蜜也没坐过飞机,但那时候她想象中的飞机票价格就是几千块钱,虽然贵,在她心里边这价格完全不能跟爷爷的生命划等号。 因为当时太震惊,也太难过了,所以这句话她一直都记得。 姚爷爷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这事,反正听姚蜜这么说是挺高兴的,先说了句:“等我把花生种完就去。” 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养的鸡:“那家里那十几只鸡咋办?” “杀了吃肉,一天一只,”姚蜜头大的说:“赶快吃完拉倒了!” “你个死孩子刚阔气起来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看把你给狂的,”姚爷爷没好气的说了她一句,想想自己养的鸡,再想想梦想中的坐飞机旅游,到底还是背叛了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十几只鸡:“我看看能不能到集上去把它们卖掉……” 姚蜜听得失笑,说:“行,您自己看着来,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跟您一起把家里收拾收拾。” 姚爷爷老怀安慰的“嗯”了声,又说:“你寄的茶叶我收到了,味道是还不错,还有你爸妈……”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那两口子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在外边欠了高利贷,还不上不说,还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姚蜜怕爷爷误会,赶忙解释说:“那是假的,我怕他们以后……” “我知道,”姚爷爷欣慰的说:“还算你有点脑子。” 姚蜜:“……” 爷爷你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 “行了行了,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姚爷爷说:“还有别的事吗?算了,等你回来再说,我吃饭去了,再不吃面条坨了,我挂了啊!” 手机通话页面关闭,姚蜜满头黑线的把手机按上了,有点好气,有点好笑,又觉得心里边暖洋洋的。 姚父姚母那边她是懒得管了,但爷爷不一样。 爷爷还在,她就有家。 外卖很快到了,姚蜜迅速吃完,收拾完之后她把那张彩票从包里边拿出来,对着欣赏了两分钟,然后精神振奋的跟原说:“走!我们去完成无数人心中的梦想!” 原看她一眼,说:“什么梦想啊?” 姚蜜握拳说:“中亿万彩票,然后去兑奖!” 她打了个车到兑奖中心,等付完车款到了门口之后,还专门拿手机又一次搜了搜结果,确定是这个数字没错之后,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中彩票这事儿对她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但对于兑奖中心的工作人员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了,核对完数据确定没有差错之后,又请她出示有效身份证件,核实身份和各种签字以及戴面具拍照,一套流程走完,领张银行卡就可以走了。 至于她扣除个人所得税和四百万捐款后剩余的那一亿现金,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打到银行卡上。 走流程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但是到账出奇的快,姚蜜出门几分钟,就收到了短信: 您尾号为的银行卡到账一亿元人民币。 我的妈这就是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吗? 也太爽了点! 姚蜜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半分钟,真有种身在梦中的虚幻感,再翻翻自己之前拍的彩票照片,她捂着脸傻笑起来。 原含笑问她:“开心吗?” 姚蜜说:“超级开心!” 她喊话的声音特别大,喊出来之后才反应过来,下意识转着脑袋左右看看,却发现情况跟之前一样,她跟原说话的时候身边人都会选择无视,好像看不见也听不到似的,除非原有意想叫别人看见他们,就跟她离职之前怼琳姐那次一样。 姚蜜放下心来,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上彩票的那串数字,笑容灿烂道:“原,真的谢谢你啦!你大概不知道,最后四位数是我的生日,能叫它们跟头等奖的幸运沾边,我就觉得这个日期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原在那四个数字上边看了一眼,说:“你生日很小啊,阳历的最后一个月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生日,毕竟我被送到福利院去的时候还很小,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更别说生日了,”姚蜜手指划过手机屏幕上的那几个数字,笑容慢慢的淡了下去:“这其实是我爸,不,是姚家人去领养我那天的日期,后来去落户口的时候干脆就用了这个日期。” 她轻轻叹口气,继续说:“我小时候好不喜欢过生日的,因为别的小朋友会有生日礼物,又或者是生日蛋糕,而我什么都没有,在爷爷那里的时候他会给我下一碗面,但是后来回到首都,就什么都没有了。再大一点更不喜欢过生日了,同学问我也都要含糊过去,不然别人送礼物给我,等人家过生日的时候我没能力回礼,超尴尬的。” 她说的时候,原就在一边静静的听,路灯的光芒斜映在他脸上,柔和了他面部的轮廓,英俊中平添几分敛和恬淡。 然后他说:“人类,你有没有想过改一个生日?” 姚蜜说:“怎么改?” 原说:“改一个你喜欢的日期,从今以后就用它来当你的生日。” 姚蜜第一反应是有点荒唐:“这也可以吗?” 原却认真的看着她,反问说:“为什么不可以呢?” 姚蜜思忖了一会儿,说:“也对——不过要选哪一天呢?我人生中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日子啊!” 她打开日历翻看了一会儿,忽然间笑了:“反正是随便选的,也没必要拘泥在哪一天,干脆就选个节气,谷雨怎么样?” 原饶有兴致的问她:“为什么是这一天?” “初春时节下了雨,地里才能耕种啊,不过一看你这模样就知道没下过地,肯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姚蜜从包里边找出来两根棒棒糖,一根递给原,一根自己拆开送入口中:“春天下了雨,爷爷就要准备种花生了,我小的时候爷爷家里边还没有种花生的机械,得用牛拉车犁地,下完雨之后的泥土软软的,一个人在前边光着脚踩坑,另一个人跟在后边往坑里丢花生种,顺便再用脚扫土把坑埋起来……” “听着感觉特别好玩?但是做起来真的特别累,种花生的时候相对还好,收花生的时候去地里边抖上一天花生,第二天起床之后胳膊也疼,大腿也疼,腰都直不起来,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多少钱。在农村找个四十岁的人,再在城市找个四十岁的人站在一起对比一下,立即就看出来不一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身上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呢。” 她舔了舔嘴里边那根棒棒糖,精神振奋的说:“我都想好了,再过几天我把这儿收拾完,该收的快递都收了,就回家去看爷爷。老家那边一直在招商引资,我要回去建设乡村,修路建厂,做一流现代农业庄园,做最美乡镇女企业家!” 原:“……” 从世界首富到乡镇女企业家,感觉格调一下子就掉下去了呢。 “行,”他有点无奈,又有点淡淡的感动:“只要你高兴,怎么着都行。” 姚蜜瞅他一眼,说:“你这是什么表情,看不起我啊?乡镇女企业家怎么了,不都是为国家为社会做贡献吗?” 原往上一摊手,说:“我说什么了吗?” “你是什么都没说,但你眼神里边都写着呢,”姚蜜拿眼角夹了他一下,满脸的傲娇,舔了舔棒棒糖,又重新开心起来:“我这个人啊,其实没什么特别远大的志向,说我目光短浅也好,胸无大志也罢,总而言之就是穷怕了,眼界也浅。你真给我一百亿叫我花,除了买房买车买珠宝首饰,我也想不出什么靠谱的花钱方式。” 她笑了笑,说:“还是去建设乡村,至少这样若干年后,有人在老家提起姚蜜这个名字的时候,还能记得我做过一点好事,没辜负那里的山水和人。” 原吃着嘴里的棒棒糖,诚挚的说:“这也很好啊。” 姚蜜笑盈盈的说:“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也是有那么一点觉悟的!” 原笑微微的看着她,说:“那确定了,生日就选在谷雨那天?” 姚蜜用力的点一下头:“确定啦。” “谷雨,也还不错,而且也近,就是这两天了,”原眼睫眨动两下,说:“人类,等你生日那天,我来帮你安排,一定一定叫你终生难忘。” 姚蜜狐疑道:“靠谱吗?” 原弯下腰来看着她,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不可以不相信钱——除了我之外,你身边有什么事情是钱办不到的吗?” 姚蜜:“……” 这该死的豪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