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景行之正站在人群之中, 位置比较靠近地上跪着的王象和谭兴旺两人的地方,也将王象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而看清王象的“努力”后,景行之唇角微勾,心道:第一人翻供了。 坐在上方的贺志芳身子一抖,瞪着眼睛问王象:“你要说什么?你可知道翻供做伪证,是要打板子的?!” 王象被贺志芳吓了一句, 脸上泪也不流了, 嘴上也不喊了,一时呆如木鸡。 没等贺志芳看着被唬住的王象松口气, 那边申方来拆他台了。 “贺县令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你确实做了你认罪的事, 再翻供说自己没干, 让贺县令白费力气,妨碍他办理公务,是要被打二十大板的。 但是如果你是被骗了,或者因为别的原因做了假证, 就视情况而定。” 申方明面上是被章通请来的, 但章通早和他通过气,背后让他来的人是他自己的座师方启晨。 座师在古代,经营好了就是一个大腿,没经营好, 那也是你半个爹, 想搞你就搞你。 何况方启晨简在帝心,申方哪里敢得罪这位老大人。再说了,谁还没个想做青天大老爷的梦呢。只是有些人梦早就被腐蚀了, 有些人沉寂着,有些人爆发着。 王象听完了申方的话,心想还是新来的大人说话明朗,贺志芳就想骗他。 至于申方的视情况而定,王象没放在心上,打板子就打板子,总比掉脑袋强! 他可是经历过掉脑袋,最后连脑袋还不剩的恐怖! 想到自己被砍头后,贺志芳还有大猪头吃,王象这个很久没吃肉的混混心生恨意。 他张口大声道:“小的是被人用银子骗来做假证的!小的十年前不过十七八岁,没出过两回县城,哪里知道那些盗匪在哪?” “哦?!那谁人骗你做假证?”堂上的申方追问道。 贺志芳听他这么一问,两条腿抖成筛子,目光盯着下面的张家派来的管家,想看看张家有没有什么办法。 可下面的张管家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总不能把张明雨的兄长,张巡抚弄来审案。 巡抚一旦出面,事情可就真的闹到皇上面前去了。届时皇帝派来的章通往京城一回话,还不是什么都露陷了。 张家派来的管家低着头,不敢看贺志芳。不过他怀里揣着州府里最旺那条街的一半铺面的地契,依他家巡抚的意思,只待案子审完后,看能不能让申方通融通融,偷梁换柱把张明雨弄出来。死人就死人,只要死的不是他家老爷的弟弟就好了。 张明雨这里真要疏通不了,也不能怪他家老爷不挂心,家底可都掏出来一半了。 却不想王象猛地一回头,指着被赐了“张”姓的张管家道:“就是这人!” “就是这人,派人给小的送了一千两银子。那天晚上我还看到了县太爷,大老爷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不会被砍头的!”王象说着,唾沫横飞,脸上涌现出怒气! 张管家在袖子里握紧拳头,面色煞白,质问道:“我可从没见过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当然没见过我,你派人来见我的。”王象回忆道,“你派来那个人脸上有个大痦子,我拿了银子后,不放心,偷偷地跟了上去,在南风馆里见到了你和那人说话!那个接待你的哥儿,可是南风馆的头牌!” 王象振振有词,一句话将当着他孤零零一个脑袋,吃大猪头的张管家和贺志芳,都拉下了水。 申方见机会来了,一把夺过贺志芳手里的惊堂木:“贺大人?你作何解释,还能保人勾结盗匪、害人性命不死?好本事啊!” “来人啊!暂时请贺大人下坐。”申方手一挥,自己带来的百户及手下人利落地将贺志芳拿下。 张管家不过犹豫了一瞬,立马也被绑住了手脚。 贺志芳被赶下了主位,主位便由申方接了。 申方身材清瘦,看着可比贺志芳像好官多了。 官差们拿人,谭兴旺看着上面的大人都换了一个,有些心慌地回头看向让他不要多嘴的景公子。 景行之有点懵地和谭兴旺对视上。 谭兴旺对着景公子挤挤眼,大拇指偷偷地指指自己:该我说话了吗? 景行之看他拇指指向了他自己,依旧一脸懵。 他把当初随□□待汪庄的事忘了,因为当初那一句交待是为了让谭兴旺不被半路弄死,可不是为了让谭兴旺真的什么都听他的。 看景行之没动作,谭兴旺苦了一张脸,目光很是委屈地转过了头。 谭兴旺这几日过得太苦了,天天梦到陈夫郎被折腾得不像样子,还有那个他看了好几辈子的小哥儿,也惨得不像话。 梦里是陈夫郎和小哥儿在受苦,可那实际上折磨的是谭兴旺的心。 他一个高头大马的汉子,这几日哭得比过去二十四年还要多。 谭兴旺想着,心里还是很想开口,于是他不甘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景行之。 景行之楞了一下,然后猛地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 景行之赶紧点了点头,谭兴旺得了这个点头,立马回头,紧跟王象的步伐。 “大人,小的有事禀报,小的也做了假供!”谭兴旺一席话,可谓是把人都惊呆了。 王象跪在中间,又是哭又是喊地闹了好一阵。刚刚申方带来的人还在抓张管事和贺志芳,可不是让所有视线都落在王、贺、张三人身上,跪在一边的谭兴旺可没有被注意到。 谭兴旺敢在公堂上动来动去,也是趁着申方的人在捉人,吸引走了注意力。 没想到众人刚回过神,第二个翻供的就来了! 申方自然是让谭兴旺如实道来,而后谭兴旺开始说起被威胁来替死的事。 谭兴旺说了什么,站在景行之身边的汪庄没注意听。 汪庄正盯着景行之看,好像景行之身上会发光一样,能吸引他所有注意力! 汪庄想的是,景公子是个什么神人?光是和人讲道理,就能这么有用啊! 果然圣人说,要多读书,多读书才能被圣人砸头,才能这么厉害啊! 但人群里,还是有人关注谭兴旺说了什么。 比如景行之,他听见谭兴旺说出,自己家中有人用赌债来逼迫他送死的真实情况; 也听到了谭明发和谭母,震惊地听见谭兴旺一席话后,谭母哭喊的声音; 也听到了躲在人群后,陈夫郎小声的抽泣…… 经过谭兴旺的翻供,终于大家认定了一个事实——怪不得上回方山长气晕了,原来这凶手不是真的凶手啊! 又经申方一通查问,条理清晰地说清楚谭兴旺和王象不是真凶。随后,在牢房里穿着锦衣华服的张明雨就被衙役提了上来。 张明雨的一身锦衣,锦衣当然是贺志芳送过去的,质量上佳,穿着舒服。可是这衣服招人眼啊! 王象和谭兴旺都穿着囚衣,头发乱糟糟的,两厢一对比,就知道张明雨即使在牢房里,过的也是好日子。 “这人穿得和花楼出来的一样!” “胡说,富贵人家不都这么穿,这人来从牢房里带出来的,才不是花楼里出来的。” “那你说,他怎么不穿和那两人一样的衣裳,穿的特别好呢?” 张明雨听到那纷纷的议论声,又看到了堂上的申方,心里一声咯噔,心道不好! 张明雨在书院待了十几年,当然熟知父母官姓甚名谁。 像贺志芳这样的,那都不用放在张明雨眼里,只当平级相处即可。到了申方这个位置,才值得让张明雨注意。 但往常,张明雨也没怎么把申方放在眼里,他哥哥可是申方的父母官。 谁知道,往日里他没给好脸色的申方,今天居然跑来审案了,申方还是方启晨的门生。 贺志芳给张府送信送不出去,张明雨的信件就更别提了。可贺志芳没明说,对张明雨都是用避嫌来说服他的,弄得张明雨以为没什么意外发生。 所以现在张明雨傻眼了……他不过在牢房里揣摩了几篇文章,一出来翻天覆地了? “啪——”申方用力一拍惊堂木,“张明雨,你可知罪?你……” 申方开始审张明雨,景行之看着大局已定,提步往外走。 汪庄想跟上,被景行之用你好好等着,听完结果给老师报喜,就给强行留下了。 至于景行之,往外走是因为外面的陈夫郎要帮忙。 谭母想到家里那么多的赌债,想到陈夫郎见过谭兴旺的消息,心道谭兴旺肯定是因为这男人才改的主意。 谭母心里气不过地揪住陈夫郎外县衙外头去了。 县衙的拐角,谭母眼中含泪地看着陈夫郎,骂道:“就是你这个贱人,搅得我谭家家宅不宁!”一边骂着,她伸出十指朝着陈夫郎面上去了。 “我划花你的脸,看你以后拿什么勾人!” 景行之看这阵仗觉得好凶,指甲那么长,一爪下去怕要破相。 可下一刻,陈夫郎的举动让景行之脚下一顿。 陈夫郎人高挑,仗着个高手长,伸手就拿住了谭母乱做的两只手。 “这位大婶子,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勾引谁了?!是谭兴旺天天往我摊子上去,还是我天天跑你们谭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