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在李朝, 什么身份的人最贵重?那当然是和皇室有关的。 圣上的师弟,那就是和圣上一个师傅,能是普通人吗? 侍卫长讪然一笑,摸了摸鼻子,语气却还是不信:“小公公,圣上的师弟不是个文人吗?” 小公公, 你别骗我。我也是有消息渠道的。 小太监用“你瞎了”的眼神看着侍卫长:“景公子瞧着……不像文人?” “像啊。”侍卫长点头, “可是……” “可是那么多有用吗?景公子不是像,就是文人好不好。人景公子是汉北府的案首!”小太监对于自己的消息被怀疑很不满, 语气中也多了两分不忿。 景行之和李嘉福坐在同一匹马上, 他听见两人大声了起来, 回头道:“小声些,四皇子本就吓着了,你们还吵。” 两人立马噤声。 而此刻马上景行之的前方,李嘉福目光还有些楞, 缩在景行之怀里嘀咕:“好、好怕啊, 差一点点点……” 景行之摸摸他的脑袋:“箭没戳到你,别怕别怕。” 似乎是景行之常说戳字,李嘉福渐渐放松了。 过了一会,李嘉福扭过头, 一手抓紧了景行之的衣裳, 一手伸出手指去戳景行之的脸。 景行之微微低了头。 带着肉窝窝的小手慢慢在景行之脸上戳出个小洞,李嘉福眼神活泛起来:“戳、戳戳!” 景行之老脸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以后少戳你的脸。” 这可怜孩子, 都差点被箭射到了,听到戳字就活了,可见多戳戳脸蛋……还是有用的嘛! 做完了并不太有诚意的承诺,景行之把小孩位置挪正,又哄小孩:“还不是你长得可爱,不然我怎么老爱戳你脸。” “三、三哥哥也好好看!”李嘉福看着前面的李嘉定,提出意见。。 景行之笑:“没小四好看,小三就是个冰块儿,不好玩。你看,他都不会说话。” “嗯哼。” 伴随着这一声,前面马匹上的人回头,李嘉定帅帅且没有表情的小脸盯着景行之和小四看。 李嘉定道:“小师叔。背后言人,不好。” 景行之抱着李嘉福,坦然道:“瞎说,你明明在我身前。” 景行之低头问李嘉福:“你看,是不是很无聊。” 李嘉福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捂着嘴巴看着李嘉定直笑。 李嘉定评价他的笑:“捂着嘴也看得到,笨。” 三人正说着话,队伍右前方忽地传来兵戈相撞的声音。 李嘉定和李嘉福都在第一时刻下了马,李嘉定是自己下去的,李嘉福是球一样被抱下来的。 侍卫长支起耳朵,远眺两眼,开口道:“在右方树林,打斗人数不多。” 李嘉定往那边看了一眼,想着今日围猎都是大臣,他吩咐道:“你带十人去看看。” 侍卫长闻言,选了十人跟着他去查看。 有了援助加入,很快侍卫长几人就帮着那边解决了麻烦,护甲上沾血而归。 只不过侍卫长一行十一人归来汇报的内容,倒是让景行之震惊了一番。 “那边是镇远侯府的小侯爷,队伍里混进了两个图谋不轨的,对着小侯爷下手了。那小侯爷被砍中了一刀,他们那边正急着送人回去呢。” 景行之有些懵:宁雍远也受伤了? 难道是他猜错了,这回不是独针对皇室的暗杀,对其他大臣的家眷也会下手?可是今日路上撞到的那些大臣和公子,面上貌似没有征兆? 就奇怪得很。 ****** 李嘉定和李嘉福所在处出了事,李云玺和太子李嘉麟两处也没避免。 李云玺和李嘉麟带的人多,但围攻上去的人也多。 李云玺一根头发没掉,李嘉麟就比较倒霉,挨了一箭,伤口在手臂上。 回到行宫,李云玺发现自己和三个儿子都出事了,可以说是全家遭殃,他暴怒了。 把活口抓到行宫的地牢,由羽林卫里和行刑好手检查过,不让人自杀了,接着就重刑审理,一副你不交代就把你往死里折磨的强硬态度。 与此同时,不少大臣发现自家队伍少人了,开始慌了。 圣上和皇子们出事了,自家少人了。那些暗杀的人,从哪儿来的,想必其中就有那些拖累牵连他们的糊涂蛋! 这种情况,又不想造反,还想继续捧李家的饭碗,如何洗清嫌疑? 上报!主动从宽,死抗从严。 李云玺的亲兵收到了上报的消息,立马将整个出行队伍控制住,进行彻查。 ****** 吴双喜这会儿,正等在太医们的药庐外头。 她没去参加狩猎,可宁雍远去了,还是带着她放进来的那两人去的。 宁雍远受伤了,此刻就躺在药庐里面房间中处理伤口,家眷便等在外头。 一间满是药味的房间里头。 躺着铺着白布的床上,宁雍远想起今天经历的种种,嘴角漾起一抹苦笑。 那两个被他当做重金猎手用的武者,今天一直在努力掌控路线;而早上他娘给了两个武婢,居然也在暗暗地配合那两人。 那二人动作一开始并不明显,打着多打些猎物的名义,不断往树林里面走。 往年,宁雍远打猎也是如这次一般,跟着走就是。反正打猎的人不是他,只是用着他的箭矢。 是以,当时的宁雍远并没有提起戒心,也没有发现两个武婢隐隐配合的不对。 直到一只白兔子跑了出来,宁雍远想要活的,那兔子却被一箭射死,他才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走过的地方,根本不是猎物特别多的区域!这种白色的兔子,一般只在最安全的狩猎区出现! 宁雍远发现了不对,可晚了些许。 他刚反应过来,远处就响起了模糊的兵戈撞击声。 队伍里的武者听到远处动静,猛地出手偷袭,就得手了。 宁雍远被刺了一刀。 那两人动手后,林子里跑出来几人,一并朝队伍攻来。 下人疲于应对,宁雍远感觉自己差点就要死了。 幸好,幸好有人来救自己了,是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人。 随意一听,就知道三皇子、四皇子的队伍也受到了攻击。而景行之,正在三皇子和四皇子的队伍里。 想到那两个猎手对路线的明确,和武婢暗暗的配合,宁雍远心惊不已。 他猜测,那两个猎手的目标,或许根本不是他。他只是捎带的,真正的目的是三皇子和四皇子那边。 不然,涌出来帮忙的人手,不会显得那么窘迫,除了偷袭那一下得手了,自己就没再受过伤。 可对方的目的是三皇子和四皇子,那他的好娘亲为什么要配合呢? 所以吴双喜的敌意,想也知道目标不会是三皇子、四皇子,而是那个倒霉蛋——景行之! 宁雍远不禁在心中对比起来,自己和景行之那个更倒霉? 生母如此狠心,怕是景行之自己都不会信,他是娘的亲子?! “嗤——”宁雍远嗤笑一声,记牢了此刻身体的痛楚,和心里的可悲感。 “小侯爷,小侯爷,你怎么了?”刚到太医院的中年太医看着发笑的宁雍远,陷入震惊。 这位小爷,不疼的吗?竟然还笑得出来?! 宁雍远应了一声,回答:“没什么。” 中年太医虽然虎背熊腰,可面对这种诡异还是有点害怕,他说道:“伤口在下已经处理好了,我去外面叫您的家人。” 太医说完这句,只听到宁雍远又笑了一声,是用鼻子哼笑出声的。 太医听着那声音,都不敢回头,有人追似的就跑到了外头。 太医对着等候的众人道:“镇远侯府的人在吗?你们府里的小侯爷伤口处理好了,可以抬走照顾了。 吴双喜拿着帕子,擦了擦红了眼眶,先感念句“谢天谢地”,接着应声道:“在的,在的。” 应过声,吴双喜催促着下人抬好轿子,带上四个婆子往里面去接人。 太医看着这架势,心想这夫人的东西倒是准备得奇全,就是哭得厉害。 送进来的时候,还能不知道伤口有多重?又没流多少血,那至于到谢天谢地的程度。 夫人怕是不知道,你家小公子一边撒着药粉在伤口上,还能笑得出来呢! 当然,太医做个锯嘴葫芦人身最安全,这中年太医也只心中念叨,嘴上一字未说。 然后母子两就在小房间里会面。 吴双喜哭了一番,戏演足了,带着宁雍远离开。 这一刻,宁雍远心中对吴双喜最后一丝眷念都没了,唯有恨意在心中涌动。但他知道自己此刻没有力量,含着恨意忍耐下来。 ****** 重刑的残忍刑审下,很快查出了今日动手这波人的来头。 李云玺知道是敌国人马,心中惊诧不已。 各家竟然对围猎的人手,如此不在意和放松?还有那为各家引荐人马的天地商会,竟然投了敌!真是可恨! 细细查了一遍,想要浑水摸鱼的人也查不出来不少,不少人想要借着围猎生事。 毕竟打猎嘛,箭矢无眼,野兽无脑,出事也正常。 其中,镇远侯府在审查此事的人眼中,就是略微怪异的一家。 他们家小侯爷当时离三皇子、四皇子的人马很近,这是嫌疑之一。 往年宁雍远身边的人手,可都是下面庄户招收的,今年却是新招了人,这是嫌疑之二。 不过这分析送到李云玺手里,李云玺不由得发笑——不是真儿子,给人就不错了。那做错事暴露了的吴双喜,安抚宁海波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这些。 但是……等等! 既然顾不上,不给人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麻烦这一遭? 把人带进围场,总归都要了解一二,花费些功夫。 此时的吴双喜,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才正常,为什么又忽然“多事”了? 李云玺想到了自己倒霉的小师弟,景行之。这个倒霉的孩子,竟然是吴双喜的亲子。 李云玺揉着额头,几条信息主动蹦进他的脑子里。 作为最怕被暗杀的人,李云玺对危险和阴谋有着最敏感的触觉。 小师弟和自家老三、老四玩得好,所以三个人在一块。 宁雍远的人手靠近老三、老四在的地方。 这两点,会是巧合? 皇帝都多疑,李云玺也不是意外,他多疑地从吴双喜不怀好意开始推理。 一开始,吴双喜可能并不想为了宁雍远在庄子里挑人,嫌弃麻烦,所以有一阵子,宁雍远应当是身边无人。 这时候,那波敌国的暗子上门了,头一个接触的能做主的人定是家中主母。 一个合格的主母定会觉得奇怪,派人去查。她会不会查到什么? 李云玺端起茶润润唇,继续往下推。 假若她没查到,就会把奇怪抛在脑后。这里还有一个很小的概率,她随手就把人给了宁雍远。 发生小概率事件的时间线上,应该是无缝的,不然抛在了脑后,哪里还想得起这种小事。 假若她查到了,哪怕一点点。她的第一反应应当是拒绝,怕生事,但随即又有什么诱惑着她,做出了同意的选择,也是做出了面临风险的选择。 会是什么诱惑着她呢?一个女人…… 难道这个女人,想要害死宁雍远,让她当初的错误消失? 李云玺猜到最后,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随即他背后一凉,深觉真是最毒妇人心,连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都能下手。 不过如此的话,宁雍远那队人靠近老三、老四,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想把人牵涉进更危险的场景。但吴双喜没想到,老三老四那边突然冒出来个神射手师弟,导致宁雍远不仅没死,还被救了! 李云玺猜完了这些,心累不已地动着御笔,处罚了一批人,砍了一批人。 忙完了正事,李云玺想了想,还是将景行之叫了过来。 一来李云玺好奇景行之那手箭法,二来李云玺觉得这事得告诉倒霉师弟,摊上这么狠心一个吴双喜,太危险了! 行宫里,李云玺依旧住最大最华丽的院子。 景行之有些奇怪地进了院子,走进屋子。 他心想这二师兄找他会有什么事?这当口,处理事情够忙了。 但是当李云玺把推测说出来,景行之为那个从没见过的女人深深震惊了,甚至有些同情宁雍远。 “这么狠?人宁雍远也不是自己想被她抱来的啊……”景行之有些无语,同时还觉得奇怪。 李云玺老父亲式叹气:“唉……真是不配做人父母。” 随即李云玺有些担心地看向景行之,劝慰道:“也不用怕她,反正你不打算回镇远侯府。” 景行之脑袋往下点了点,然后就猛地警觉自己心中那种奇怪感来自哪了! ——吴双喜的作案地点不对啊! 她要是想害宁雍远,在镇远侯府动手不是更简单。 若是怕宁海波怀疑,也可以让宁雍远出门遇到“意外”,难度简单不说,比在围猎场里行事肯定方便多了。 景行之出声道:“师兄,她为什么不换个地方行事?” 涉及到皇室,总是麻烦得很,而且也低调不了。 除非、吴双喜的目标根本不是宁雍远,而是另外一个。 李云玺立刻就懂了,皱起眉心:“那她想对谁动手?老三、老四可没得罪她,面都没见过。” 景行之心想自己还和她没见过面,可还不是被搞过好几回…… 等等,不会是自己? 无辜的景行之懵住。 他觉得好像还真是自己! 景行之是真的服了,一回又一回…… 他没做错什么不说,小秀才也没做错什么? 不过就是从吴双喜的肚子里冒了出来,又不是他们想的。 如果可以,随便哪个肚子,都比吴双喜的要安全多了好吗?! 景行之知晓吴双喜的头一回,就是吴双喜让一对下人夫妻,来阻扰他乡试。 第一回合,全家牵连。要不是景行之嫌弃那船不够大,一家子都要遭殃了。宝宝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活着。 第二回合,诛心杀招!要不是景行之有现代树人先生的大招,还不知道要背着那个恶臭名声多久。 第三回合,直接动手,死活想要将景行之拦在考场外,坏了他前途。幸好敌明我暗,所以景行之凭借早有准备躲了过去。 景行之一时都忘了这些事,这会儿回想起来,还真是新仇旧恨,齐全了! 景行之黑着脸,道:“师兄,她可能想对我动手,是我牵连嘉定和嘉福了。” “你?”李云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他还是不信,“你毕竟是被她丢掉了,她对你应该愧疚更多……” “不,这个女人不能用常理来推测。”景行之摇头,“反正很多线索都不会消失,如果她确实知道这些人来头,那么她的目的肯定是我!” “她想要的,应该是借刀杀人。说不定宁雍远身边就有她派去杀我的人,只是时机不合适才没动手。”景行之皱着眉,语气认真。 李云玺瞧着师弟,有点儿为难:“宁海波在外打仗,这会儿朕不能对镇远侯府动手。” 景行之认真的神色化去,笑意涌上面庞:“师兄有心就好了。” 有份关心,就挺好的。 别的,我可以自己动手。 正好来时没注意你,这回送你一程啊! 吴双喜,来而不往,非礼也。 景行之数了数手头可以用的东西,神色轻松地问李云玺:“师兄,我们那日回去啊?” 而对面坐着的李云玺见景行之转瞬间就云淡风轻,心里更是觉得他少年心情,天真单纯,有一点儿关心就满足了。 这么好的孩子,要是朕的儿子,太子早不知道去那个旮沓了。 吴双喜啊吴双喜,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李云玺笑着回答小师弟:“明日。” ****** 这里师兄弟二人曝光了吴双喜的“良苦”用心。 那厢吴双喜则在暗自恼怒。 她暗恼那些敌国的人,大老远跑来暗杀皇室,难道就不能派些身手更好一点的人?! 就算跑不掉,全部自杀也好啊!还留下了活口,一旦被问出什么,死了那么多的人,就都白死了。 吴双喜颇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她本来以为就算景行之没出事,那些人也不会被抓住才对。 往年敌国暗杀的人马一波又一波,也没听见几回抓到过活口,这一波的水平真是太差了。 不过自己行事完全没有任何证据,查也查不到什么。这让吴双喜稍稍放心。 再说了,宁雍远同样受伤了,还有在边疆打仗的宁海波,两者都能保她不受猜忌。 吴双喜饶是再聪明,也猜不到方启晨这个老头儿,什么都和李云玺说。就他们家那点子事,李云玺现在清楚得很。 就是因为李云玺这个意外,所以查到一点儿的异常,信息足够的李云玺就把事情推测得大差不差。唯一推理错了的,还是因为不熟吴双喜的性格和行事,将她的目的猜错了。 但经由了熟知她的景行之的参与,加上李云玺的消息,那就可怕了!两者结合起来,吴双喜这条藏着的毒蛇已经被暴露在阳光下了。 当然,以上吴双喜毫无所知。 吴双喜甚至还抽出了时间,去宁雍远的屋子上演了每日三场的母子情深。 吴双喜坐在宁雍远床头,柔声道:“伤口过几日就好了,注意饮食,要忌口,不然伤口好得慢。” 宁雍远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你光知道忌口,知道要忌口什么吗? 吴双喜当然不知道,她坐了一会就施施然地离开了满是药味的房间。 等她一走,宁雍远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呢喃道:“过年那会,父亲应该会回来了?” 等宁海波回来,就是景行之这个真的侯门之子继承“宁”这个姓氏的时候,他就可以走了。 不知道,那会儿他能知道自己真正的爹娘是何许人吗? 宁雍远眼前,不禁浮现出各种各样的中年夫妻模样,可能男人不够俊朗英武、女人不够漂亮,但都笑得很真!很暖! ****** 第二日,风和日丽,是个好日子。 浩浩荡荡的队伍启程回京。 路上有一条长河,马车可以打比较平缓的桥面上驶过。 倘若在桥上的时候掀开马车的帘子,便能看到长河渺远的风景。 吴双喜今日坐在马车上,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气闷,她索性就掀开了半角帘子,吹着风走。 路过长桥时,走到最中间的高点处,河面扑面而来,吴双喜露出微笑,深吸了口气。 可忽然她的车马就猛地晃动起来,拉车的马像是疯般转头,朝着桥的护栏冲了过去! 眨眼的功夫,马车车夫从马车上滚了下来。 那马带着车,还有车上两个武婢以及吴双喜,冲进了河里,掀起一个**,溅起了无数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