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徐木郎天赋异禀, 从小就爱偷大人酒喝,长大了更是犹如得了嗜酒症一般,不喝个一两斤就不舒服。 他见瘦削的景行之要和他拼酒,笑着问道:“这位大人,你真要陪我喝酒?” 他一问,其他北地人笑得更大声了。 不少人觉得徐木郎挺不错, 还知道问问, 免得这个京城来的小大人丢了脸。 景行之看一眼王子凯,点头道:“王大人点了我, 自然是我了。” 不过别人都客气了, 自己不客气一下是不是不太好? 于是景行之谦虚道:“我喝不了多少, 醉了可别笑话我!” 徐木郎心想自己都问过了回头这人喝坏了也不怪自己。是眼前的人小白脸可怜,要被上官逼着喝酒。 徐木郎看向小二:“大人你既然应了,那小二上酒!” 徐木郎可是酒楼知名人物,小二上酒的时候, 很是用目光怜爱了景行之一番, 生怕又出现一个被徐木郎喝坏的人。 但其实景行之的“X光”,好奇地扫过徐木郎的身体,也是怜爱了一番他可怜的小肝子。 跟着这么个主人混,也太惨了, 英年早费啊! 两人都痛快得很, 一边摆上几坛酒,倒酒都有人帮忙,只需要举杯喝喝喝! 总之喝就完事了。 宁海波看得有些心惊, 他心想读书的兔崽子哪里喝得过北地这个酒桶,出声阻拦道:“差不多就行了,接风罢了,没必要喝得醉醺醺的!” 王子凯却拦住他:“喝!放开了喝,不喝酒,怎么熟络?交情交情,就是酒桌上出来的。” 王子凯就是故意给宁海波找茬,一边拦着宁海波,王子凯自己还举杯和右下、左下两边喝上了。 宁海波想着景行之是王子凯的下属,怕王子凯日后乱来,最后还是忍了王子凯。 他心道,等景行之喝得差不多了,他再出手帮忙。 可是宁海波等啊等,眼看着两坛子酒都空了,两边喝酒的人却还都站着。 发现拼酒过了两坛,众人有些傻眼地看着徐木郎和景行之,准备地说是看着景行之。 “嗝——” 徐木郎打了个嗝,喷出一嘴的酒气,他眯着眼睛道,“这位大人好酒量啊!不知道小子能知道你姓名吗?” 景行之:还颇有点无名之辈不配死在我刀下的感觉呢。 反正酒都喝了,酒气也上身了,景行之就决定喝个痛快算了。 不喝到这些人以后不敢找他喝酒,算他输。 大不了就浪费一二真气,再不行就三四真气。 体内真气不够看个龙脉,喝酒总是够的。 景行之抱起酒坛子,豪气地回答:“在下景行之!” 然后举起酒坛子,咕噜噜一坛。 对面喝一坛,自己这边能弱气吗? 徐木郎不待他们催促,立马也抱起一坛子酒,咕咕咕地往嘴里倒! “好!痛快!” “木郎豪气!” “真汉子就要这样喝酒!” 整个北地的人,此刻像是融为了一体,想让徐木郎证明他们定北人才是最能喝的! 但是等徐木郎喝完,景行之只是又抱起了一坛子,三下五除二,喝得干干净净。 这下,北行军的人也想起来给景行之鼓劲了! “状元郎好酒量!” “喝!喝倒他!” “景大人厉害!” 听到京城人的鼓劲,北地的徐木郎动作一顿。 他好像听到状元郎这个词…… 但这么能喝的好汉子,怎么会和那酸儒搅和到一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徐木郎抛开杂念,重新举起酒咕噜咕噜地大口豪迈灌了下去。 问完姓名后,两个人竟是抛开了杯碗,直接抱起酒坛子拼酒了。 三坛、四坛、五坛…… 渐渐地,徐木郎已然有些站不住了。 他面色通红,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目光迷离,且神志不清。 所有人瞧瞧徐酒桶,目瞪口呆地看向了对面依然笑得温和的景行之。 景行之头微微有些晕,但实在不算什么,他重新又提起一坛子酒,道:“再来?” 徐木郎眨眨眼,只会跟着喊:“再来!” 可惜徐木郎已然醉了,最后提起的这坛酒脱手而出,哐当一下,砸碎在地上。 而徐酒桶晃荡了两下身子,猛地弯下他高大的身子,像个小虾米似的吐了出来! 太丢人了! 可徐木郎忍不住,这回算是喝伤了。平常两个能喝的好汉,加起来也不见得能喝这么多啊?! 对面的那个小白脸,简直不是人。这是徐木郎最后的念头。 然后徐木郎就倒了下去。 喝酒喝倒了一个,场面慌张了片刻,随后恢复正常。徐木郎不是个大人物,只是个陪酒陪上来的年轻官员。 但慌乱过后,北地人整个气场就弱了几分。 本想着喝酒自己人是第一,结果被人喝倒了,丢人的不止是徐木郎,丢的是所有人的面子。 他们心知肚明,自己也喝不过徐木郎,但是对面的小白脸竟然喝得多。 而拼酒这事本身,就是以己之长,拼对方的短处。用的是他们喝惯的酒,上的人也是最能喝的有名酒桶。 还是那句话,太丢人了! 而景行之这边,他施施然坐下,夹起一块小青菜来压压嘴里的酒意。 他有点嫌弃地想:酒这东西,真不好喝。 王子凯自觉找回了场子,说话都大声了许多。 宁海波也是松了口气,他怕景行之真的喝出事。 而且景行之这么能喝,让他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看来这兔崽子和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喝完了这一场,四堆人散开,景行之又陪着王子凯私底下找上了北地旧民一伙人,开始深入交流。 撇开了蓝绿眼睛,王子凯一问,旧民就把宁海波干的事吐了出来。 “几位大人,没把定北打下来的时候,宁将军可是什么都许了我们!” “答应我们可以迁去京城,答应我们有能力的当官,答应我们把功劳报上去,立功封爵!” “可是现在,有什么?只有打不开的城门,还有那帮子麻烦的异族!” “唉……”王子凯叹气一声,“本官知道了。可是……那些都是宁将军答应的,你们没找过他吗?” 画外音是:他们答应的,找他们嘛。 “我们找宁将军,宁将军却说管人的事他管不着,要等王大人你们来呢!” 旧民里的话事人一脸愤愤,显然是对宁海波很生气。 “那宁海波真不是人,根本没告诉本官这些,耍着我们两边玩!” 王子凯和这话事人两人凑做一团,相互诉苦,痛骂宁海波。 景行之一边分心听着,一边和其他北地官员聊了起来。 他是个状元,这头衔听着就很厉害,又能喝,脾气也好,很合北地人的胃口。 “景大人,你小小年纪就是五品官,厉害啊!” “客气客气,各位也是英杰。定北能归属我们李朝,感谢各位的出力啊!不如我敬各位一杯,聊表敬意?” 景行之笑眯眯地,举起了手里的酒碗。 酒桌上喊着一杯,但是喝酒的器具都是大口碗。 想到徐木郎的糗样,众人集体拨浪鼓摇头。 “不喝!” “不喝,不喝!” “喝得差不多了,不能再喝了,回头婆娘又要嫌弃我一身酒气。” 景行之笑笑:“我夫郎倒是不嫌弃,就是我怕回去熏着孩子。” 有人奇怪:“小景大人有夫有子,怎么带到我们这地方来了?什么都缺,真没别的地方舒服。” 在座的不是有权就是有势,自然去过外面,也知道外面世界的好。 同样的,如今私下里,他们也承认自家地方的偏远寒酸。 “这里有我啊。” 景行之回着,有点儿怀疑刚刚喝的是不是不是酒,而是蜜了。 不然……他这心里怎么那么甜呢? 腻歪的一句话,逗得不少人笑了起来,气氛顿时也轻松起来,惹得王子凯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王子凯心道:小景可以啊,没两下就打入了对方内部,以后沟通这块方便了。 王子凯心里欣慰了片刻,接着又和旧民话事人舌枪唇战,为利益争吵。 旧民是有功的,自然不能亏待有功之功,但是王子凯要做主,也不能让旧民拉着走。 他不可能全部都顺着旧民这边,只能答应一部分,然后说服旧民这边。 第二顿晚饭一直吃到深夜,因为时间拖得太晚,景行之又饿了,还真的吃了一碗饭再走人的。 离开豪远楼,一出门就是兵马接送。 安全回到府衙,王子凯又留下了景行之。 “旧民这边谈得差不多了,他们没有宁将军的纸面证据,只有空口承诺,随便我们拿捏。” 王子凯有点语重心长:“但也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明日里挑几个府衙进做事,回头迁民京城的名额也给几个。” “王大人想得周全。”对于王子凯的安排,景行之觉得每个都合心。要是换了他,也是如此行事。 “那帮子异族就让人头疼,到底不是我族之人,其心不在我朝!” 王子凯摇头感慨,手指头摁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搓。 “王大人要重拾旧本事吗?”景行之问道。 王子凯提到明日挑几个进府衙,怕是府衙急着开,这么急慌慌地开府衙,接下来动作不小。 而他的老本事断案,既能立威,也能分化异族,还光明正大,简直完美。 砍几个罪大恶极的,威名就在普通人中立起来了。 然后砍人的时候用点技巧,砍这家的,不砍那家的。 如此一来,这家的免不了怀疑:大家一起干坏事,怎么就砍我家的人?是不是你们偷偷地背着我家,投靠了姓王的狗官! 王子凯惊讶地挑眉,笑着问:“你倒是聪明,要不要跟着本官学学断案的本事啊?做青天大老爷,升官可快了!” 什么升官,分明就是调侃景行之。 大家都升官,只有他没份! 景行之生气了:“不学。” “那你干什么?”王子凯想想自己带来的人,管大小事的都有。 景行之倒是可以管教化,可现在城门都关着,乱糟糟的,能教化个鬼。 “我?我先管后勤,城里缺水缺得厉害,我带人出去运水,然后找找水脉。” 景行之他们住的是府衙,算是城里很不错的地方。但就是府衙这条街,不过两口井,可想而知其他地方的民众过的什么日子。 王子凯也是个做惯大官的,用水都扣扣搜搜可不好受。 他连忙点头:“不错不错,你且去找水。然后我唱白脸,你嘛……□□脸!” ****** “算他老王有良心!” 景行之趴在枕头上,把老王指使他喝酒的事交代了一通,最后说到红脸白脸总结了这么一句话。 柳方趴在他怀里:“谁让你那么厉害,别人都喝不过你。” 景行之被夸了一句,内心的分享欲蠢蠢欲动。 但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把自己作弊的法子说出去。 他可是还想着,哪天趁着小方方高兴了,把小方方喝醉,和醉酒的小方方一起快乐玩耍的。 景行之心虚地谦虚:“一般般,一般般。” 然后他转移话题:“我和老王说了,明日去运水回来,也找找水脉。为了低调点,水脉要慢一点。” 景行之想要找哪儿有水,自然是方便得很。 可他不能太神奇,太神奇容易出事,神奇一点点就好了。 柳方想到运水的事,动脑筋道:“现在的运水车,是不是卖水的那种? 我们用城里的运水车,忙得过来的话,倒是可以低价卖一些水。 我下响出去转了转,封城太久,城内水贵得不行。” 景行之点点头,想到自己的任务,抱紧怀里的大宝贝:“你说,我让他们每天认几个字,背几句圣人学说,通过的给水,怎么样?” “哈哈!妙!”柳方笑起来,再从自己的角度分析,“但为了保持运营,还是得低价收费。” 景行之点头,偷笑道:“嗯,到时候就说都是老王让他们干的。” 反正老王同志都牺牲自己唱白脸了,不如唱到底。 柳方笑出声:“你好坏啊!” 景行之先觉得哪里不对,然后反应过来。 小方方,你这样污蔑我,我是要干坏事的! “那我们晚上再用点水?” ***** 头天晚上干完坏事,家里的水所剩无几。 景行之心想自己担负重任,第二天早早地起了床。 起床干的第一件事,是捂住儿子想要啊啊啊的嘴,抱出去解决需求。 等小阿灯放空了自己,喊一声,下人送上羊奶来。 景行之抱着小阿灯喂奶,一边喂奶,一边跟儿子嘀咕。 “昨晚上你不太乖啊,小老弟。半夜里醒过来,吓死你爹了。” “啊?” 喝奶的小阿灯抽空回应一下他爹,并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干什么了。 “算了算了。”景行之无奈,“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你要叫阿灯了。 原来不是那晚河灯太美,而是你的命运——注定和灯火不离。” 小电灯泡,可不是阿灯嘛。 但自己的儿子,就是黑夜格外亮堂也只能咬牙养着了。 小孩觉多,等景行之喂完奶,阿灯吐出两个奶味泡泡,没一会就阖眼睡去了。 景行之把小孩裹裹,放到床边的儿童小床里,让屋子里一大一小都安心睡觉。 操心完了儿子,景行之这才飞快地洗漱。洗漱完了,他换了干净官服,带上能干的庄哥出门打工。 汪庄跟了来定北,书娘却是回了汉北府。所以庄哥又成了一个人,想想还怪孤独的。 还没到衙门,景行之骑着马,慰问汪庄:“庄哥,你昨夜睡得好吗?” 然而汪庄就睡在隔壁两间房,他又是练武的,五官敏锐,昨夜什么都听见了。 汪庄看着景行之,目光冷漠。 ……你还是人吗?! “挺好。”庄哥咽下了想念小娘子的辛酸。 “那就好。”景行之拍拍庄哥的肩,“嫂子说了,过阵子就来看你,不用想太久。” 这还算句人话。汪庄点点头,道:“她说三个月,没多久了。” 他们从京城赶路到定北可花费了不短的时日,一开始的三个月还真没多久。 景行之看着硬汉庄哥一秒变成倒计时,不由得笑了。 纵你如钢似铁,也是绕指柔。 汪庄似乎觉得这个笑,挑衅到了自己。 他开口道:“景大人,下回回家再给阿灯喂奶,一身奶味儿去当差,不大好。” “不会?我喂了阿灯换了衣服的啊!这是后面穿的衣服。” 景行之抬起袖子闻来闻去,奈何他整天和小阿灯待在一起,闻不出来自己身上什么味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奶味者,闻不出。 景行之抬头,一脸不信地看着汪庄:“庄哥,真有啊?” 汪庄点头:“真有。” “但是早上柳方要睡觉。”景行之陷入苦恼。 走到衙门门口,景行之终于想到了好办法:“庄哥,明日你来给阿灯喂奶啊。多抱抱小娃娃,能早点生娃娃的!” 汪庄想说不要,可又有点心动。 小娃娃嘛,长得像自己不好,还是像小娘子的好。 汪庄点点头,讨价还价:“轮流喂。” “好。” 两个家庭妇男自以为解决了问题,脑子一点儿没忘“两身奶味”上想。还都以为,是端了奶碗,靠近了奶源,身上才有奶味。 ****** 说说笑笑,景行之从府衙办公的正门进去了。 府衙到处都是人,随行官员挑的都是有经验的,打惯了各种“大仗”,有条不紊地一份负责几处,安排上了。 景行之去签了个到,然后在王子凯的师爷哪儿领了个条子。 有了这个条子,他就可以去领水车,然后找几个熟悉路线的卖水人,就可以出发去运水了。 放在之前,卖水人在定北是个挣钱的活计,饶是往上交的钱不少,也能余下不少。 可是自打关城后,卖水人出不得城,就没了收入。只出不进,不少人都在家里熬日子。 听到有人叫自己出城去运水,几个卖水的都是大喜。 “大人,是不是能出城了啊?” 景行之摇头:“暂时还不可以私自出城。等王大人将城里事务处理完了,就会开城的。” 开城,那得等王子凯彻底分化了异族。届时就算异族大军打来,定北城内不出事,城池城墙高大,易守难攻,也就无忧。 不少人听了景行之的话,一心就盼着那个王大人快点干活,早早开了城门。 卖水人也都知趣,乖乖地带路,领着景行之等人出城。 景行之骑着高头大马,跟着队伍出城。 他走在队伍后面的位置,瞧着苍茫辽阔的地域,一片黄一片绿,一点儿没有想象中的草原景象。 景行之问道:“什么时候外面草才能都长出来,绿油油……一片?” 一个卖水人笑着回:“大人,今年干,还没怎么下雨。等再下一场雨,回头就是一片绿了!” 景行之又问:“城里那么缺水,外面水井会多一些吗?” 这话问得卖水人苦了脸:“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定北城以前在水脉上,但是这些年用多了,那水才少得可怜。 外头的水井和小河都不在脉上,能有多少水源?” “就是。他们以为卖水的钱好挣,其实我们一天跑个不停,从早忙到晚,往上交的钱还多。”另一个卖水人开始诉苦。 景行之被说得好奇,瞧瞧地开了秘法,用第二双眼睛去看这城外。 黄绿之气萦绕地表,地底下,一层浅浅的绿意跳动着,像是蓄势待发的生命力。 再往下,是灰褐色的气泽占据了大部分。而一个个带着蓝绿之色的水源便可怜巴巴地被灰褐色压迫着存在,和可怜的小媳妇似的。 看来……水是真的不多啊。 景行之目光放远,可以看到山的边缘,但都没瞧见长条的大水脉, 景行之心生失落,过了山,那就远了。那么远的水脉,想用上不方便。 汪庄看他失神,怕他从马上掉下去,抬手拍了拍景行之的肩膀。 景行之心内叹气,一边撤去真气和秘法,一边回头。 但真气还没尽数撤离,景行之又把真气调了回来,看着汪庄身后一长条蓝汪汪咧开嘴笑。 我错了。 我一个名字里没山没水的,自个儿找什么水。 看看我们汪哥,一汪一汪的,这不就是招水的嘛! 汪庄看着傻笑的景行之,有些担心。 ……莫不是傻了? 庄哥操心道:“景大人,小心点摔下去。” 然后庄哥顺着景行之的目光往后看,什么都没瞧见,心里的担心更浓了。 难不成,一孕傻三年的是做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