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 55
论细心, 没人能胜过余怜。 遇到的所有人中, 只有他会永远记得叶翎喝药怕苦、记得叶翎情绪激动时会不自觉手脚发凉、记得叶翎胃不好饭后需要喝些蜂蜜水。 在凰族的那段时日叶翎就不止一次感叹,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连他自己都常常忘记,余怜却从不曾忘却。 除了他, 叶翎几乎想不出还有谁会如此细心。 “余怜,星岚手中的记忆棒......是不是你的记忆?” 那些血淋淋的事实, 你是不是都看见了?所以才对景曦心生不满? “你......好好休息。” 黑袍身形一顿, 匆匆留下一句便径直离开了房间。 “你们放心去, 这边我来守着。” 司尧站在景曦和云锡对面, 笑容有些疲惫;后面跟着好不容易平息怒火的阿幽, 两人站在魔族城门前,身后是大片柔软云朵, 尽数被夕阳晕染成耀眼的金色赤红。 云锡垂眸沉吟不语, 这是他自成年后第一次离开司尧视线, 去往那样遥远陌生的地方;看着男人独自一人站在城门边朝他挥手, 心头突然升起一丝怆然。 前行的脚步越来越慢, 终于青年停下脚步, 转身朝司尧大步跑去,不要分说便将人抱了个满怀;看着男人有些错愕的表情, 云锡笑着弯了弯眼睛,撒娇的语气信手拈来, “师尊,要不我不去了, 我害怕回来找不到你。” 怀中男人没有挣扎,就这样被他默默抱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会。” 云锡直起身子看他,见司尧温和的笑了笑,眼角不知何时有了一丝细纹。 男人说,“你手上还戴着我的手镯呢,回来记得还我。” “才不要,给我的便是我的了,师尊休想再要回去。”云锡耍赖皮似的将左手藏在身后,勾起唇角,有些恶劣地邪邪一笑。 他抬手环住司尧瘦劲的腰,微微一低头,在男人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其实云锡有个秘密在心底压了很多年了,现下不想再忍了,这次回来便要同师尊讲。” “师尊也期待一下。” 看着司尧一脸震惊、瞳孔有一瞬的呆滞,云锡没忍住轻笑一声,最后一次抱了抱他,然后干脆利落的转身便走。 驾马出城十里后,景曦看着一脸满足的云锡,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毛。 “笑什么,我不信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青年右手拽着缰绳,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时不时打量着左腕间晶莹剔透的翠绿镯子,眼中笑意更甚。 天山之巅距魔域不过百里,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傍晚时分出发,凉月高挂时便安全到达山巅脚下。 不过百里距离,眼前的沙尘荒漠却已成了一片白雪皑皑,两人对视一眼,将马匹留在山脚下唯一的一间客栈,朝着山脚快速进发。 与上次的金黄麦田不同,两人穿过漆黑的山洞后,眼前依旧是冰雪纷飞,一路向上的山壁光滑且陡峭。 风雪乱人眼,灵力在此地毫无施展之地,徒手攀岩的两人到最后皆是气喘吁吁、双手通红。 景曦紧蹙双眉,凭着上次经历艰难回忆,回头看了眼紧跟在身后的云锡,抬手指了指两块巨大冰石间的一处缝隙,略一点头。 “应该就是那里了。” 寒天冻地的空旷平地中,银发男人坐与正中央的蒲团处,似乎是听见二人进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轻声道,“另一个人,是谁。” 云锡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了几步,离男人不过一丈远。 有所感应般,男人身子一僵,几乎是一眨眼便来到云锡面前,声线微微颤抖,“你、你不会就是——” 云锡面无表情地推开男人双手,神情淡漠地望着这张与他八分相似的面容;片刻后,似乎是终于厌倦了,回身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景曦,“我就是好奇你长什么模样。” “有求于你的,是他。” 银发男人这才少许敛了神情,转头去看一旁站立的景曦,微微皱眉。 “前辈,您上次说我身上有两道灵识,其中一个是异世界的景曦,对吗?” 景曦向前一步,恭敬朝他略微一鞠躬,“请问前辈是否知道,若我想将他唤醒、并利用他的力量,该当如何?” 男人眼神未从云锡身上离开,却立即否认了景曦的异想天开;两道灵识相互排斥,且不说如今的他能否与异世的自己融合,强行召唤都很可能因为失败而直接死亡。 景曦一双赤瞳满是坚定,“您只要告诉我方法即可。” 良久之后,男人朝着平地后的万丈深渊一指,沉声道,“万丈崖便是两个世界唯一的相交点,你从这里跳下去,运气好便能直接通往那个世界;若运气不好——” “你就自求多福。” 青年来到平地尽头的断崖处,感受着自深渊处卷席而上的阵阵寒风,回头看了眼愁眉不展的云锡,微微一点头。 然后没有犹豫地纵身一跃,久久没有声响。 良久的沉默中,云锡与银发男人相互对峙着;两人看着对方如出一辙的面容,甚至无需确认对方身份。 男人率先打破沉寂,嗫嚅道,“你......这些年都在哪里?为何一直不来找我?” 云锡闻言略一颔首,懒洋洋地挑了挑眉毛,朝深渊处瞥了眼,“他这算成功了吗?” “当年的事情我可以慢慢和你细说,”男人置若罔闻,一双深情双眼认真的看着云锡,柔声道,“孩子,你是阴阳人吗?” “行了,这些自我感动的话说给自己听,”云锡不耐烦地向后退了一步,直接靠墙闭上眼睛,“少多管闲事。” “我再说最后一次,让我出去,否则——” 叶翎臂弯锁住黑袍的脖颈,右手掌心紧握着半只蟹腿,尖端处正好抵着黑袍凸起的喉结。 只消微微一用力,便能血剑封喉。 自昨日起不论他如何试探,黑袍都不再同他说话,只是自顾自将饭菜药碗端进来,守着他吃过便走。 屋内一切尖锐器物早都被撤走,他今日特意要了螃蟹,便打算孤注一掷,用蟹钳尖端充当武器。 黑袍丝毫不惧,稳如泰山地坐在叶翎身边,仿佛感受不到喉结处缓缓留下的一丝划痕,淡定道: “你不会动手的,你看似最是无情,却偏偏在意所有人的生死。” 话毕,黑袍平静地伸手去拿手边的茶杯,放在掌心中轻轻晃了晃。 自叶翎的角度来看,黑袍此时已放下戒备,正垂着双眸向下斜视;于是他微微眯着眼,手掌发力腕骨一转,锐利尖端便直直朝着他的脖颈处划去。 他在赌。 上一秒还云淡风轻的黑袍猛然发力,一把拽住叶翎小臂,雄浑灵力直接将他手中的利器震碎,可即便如此,叶翎白皙修长的脖颈上依旧划出寸长的伤口,血珠顺着脖颈一路向下,一滴滴滚进素色衣领中。 黑袍怒不可遏,转身去屋内找药,“你疯了!” 尖锐刺痛自脖颈处迅速蔓延开来,叶翎看着黑袍有些慌忙的背影,轻声道: “余怜,你已经杀了太多人,停手。” 他赌赢了,赌的是余怜依旧在意他这个曾经的师尊。 或许余怜的伪装曾经骗过两世的他,但叶翎始终相信,人在情急之下的情绪都是出自本能,这个骗不了人。 高大身影顿了顿后转过身,在叶翎紧张的注视下,骨节分明的手扯下兜头的黑帽,然后缓缓解开面前的黑色面具。 “......师尊。” 青年熟悉的脸。 难以启齿的称呼。 即便早对结果有了猜测,可真实看见面具下余怜清秀的面容时,叶翎依旧呼吸一滞,久久无法开口。 褪下面具的青年立即失了方才的沉稳气势,看着叶翎流血不止的伤口,眼中是过于明显的一抹错乱;他从抽屉中抓出一瓶药罐,来到叶翎身边便要替他上药。 叶翎抓住他的手掌,开口道,“余怜,停手,不要再杀人了。” “杀人?” 青年略微偏了偏头,眼中划过一丝困惑,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自问,“这里所有人的生命都是我给予的,如今不过是收回而已。” “师尊反倒该问问景曦,他才是真实世界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上一世的是非纠葛叶翎管不了,他握着余怜紧绷的小臂,双眸紧紧盯着他,“那些我已无能为力,但你现在必须停手。” 青年身体一僵,狠狠甩开叶翎的手,眼中满是嘲讽,“......我险些忘了,师尊依旧是那个永远只疼爱师弟的师尊。” “景曦做什么都是对的,即便是欺师灭祖的大罪也既往不咎,而我呢?” “我!余怜!活了两世都不过是那个捡来的狼崽的陪衬!” “余怜......” “师尊知不知道弟子这些年都是如何过来的?” 由余怜亲手创建的空间正因他的情绪波动而震颤起来,屋内陈设开始止不住的晃动,青年却毫不在意般,极其古怪的邪笑一声,清秀的五官扭曲: “那时景曦灭了整个玄青宗,是我将师尊逐渐变冷的尸体一步步背回妖族,也是我一个人在山洞中守了十几年,才寻到了一丝曙光。” “师尊总问我为何一定要杀景曦?他不该死吗?是他将师尊一步步拉下圣坛,是他抢走了弟子唯一的亲人——” 青年沉溺在痛苦中挣扎,而周围空间已开始剧烈颤动;叶翎心中五味杂陈,开口想试图安慰,门外一片昏暗中突然闪现一道刺眼光芒。 无尽混沌中,有人将此间撕开一个巨大裂缝,缓缓走进屋内。 “余怜,这么多年不见,你果然如当年一般,只会躲在阴沟里耍花招。” 不速之客一出现,周身绝对的气势压迫让颤抖不止的空间瞬间安分下来,暗红色的凉薄双眸在屋中随意一扫,最终缓缓落在叶翎身上,无波无澜。 一模一样的脸,截然不同的气场。 看着叶翎脖子上依旧流血的脖颈,青年不悦地皱了下眉,无视了余怜的存在径直走来,在叶翎面前停下脚步,低下头伸出舌尖。 将他伤口上的血迹尽数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