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暂别
午夜的皇宫分外寂静。 虞泽漫步于过道之间,突然想起了之前同楚留香他们说的那个故事。 ——两个富家子弟,为了钱财派人去杀自己的父亲。 天下悲欢离合之事果然都有大致的模样。 那日他从热汗古的宫殿出来,还未走几步,便被人叫住了。 那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花白的头发束在脑后,右耳悬了一个五瓣花形状的耳坠。 “公子,国师大人有请。” 他微微弯腰,神情不卑不亢。 虞泽停住了,月光下那人白衣白袍,淡然的样子像是神座旁的侍者。 “前方带路。” 良久,虞泽嘴角微挑,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国师的地方离这儿很远,虞泽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着,后来不耐烦了索性直接拉住了他的腰带,运起轻功来到了屋顶上。 “你指方向。” 没有想象中的尖叫挣扎惊慌失措。 即便骤然拔高了十多米,那人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连给虞泽指路的话语都没有一丝波动。 就好似轻飘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虞泽撇撇嘴,有点遗憾。 “往左,再往右,那个柱子上缠了白绸的宫殿就是国师大人的住处。” “但是你不能从正门走。” “那从哪儿?” 老人指了个方向。 虞泽的脸扭曲了。 窗户? 直到又往前走进了点,虞泽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自己地盘却偏要像做贼一样。 保守估计,在灯光找不到的隐秘处,至少有十四人监视着这座并不奢华的小楼。 “不知阁下找小女子,所为何事?” 国师住所并没有想象中的大,但是装修精致,处处可见神秘的符文。 这个距离——掐住国师的脖子也不过转瞬之间的事 虞泽收回了暗暗打量了视线,仗着自己身上的裙子,故意捏着嗓子柔柔的问道。 国师的年纪很大了,须发似雪,皮肤干瘪的如同树皮,上面爬满了皱纹,过长的眉毛盖住了半只眼睛,是他看起来像是困倦的眯着眼睛,但是这并不能阻挡他眼里的精光。 若单看这双眼睛,你是决计不会相信这是一位已经一百二十岁的老人。 “老朽此次请阁下来,是为了请阁下替老朽杀一个人。” 国师慢悠悠的说着,掀起眸子仿佛洞察一切。 直看的虞泽浑身汗毛倒竖。 ——他是在是不喜欢这种似乎被看透的感觉。 “不知是何人?” 虞泽嘴角的笑一僵,也不装了,直接问道。 “亚孜。她欠你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 果然如此。 虞泽眉毛一挑,四个大字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谁料国师见状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我并不是因为她要杀我,我如今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不用她动手,怕是再过几个月我便要去见先王了。” “师傅!” 一直在一旁静静候着的老人突然上前一步,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焦急之态。 “生老病死乃常事,凯赛尔,之后,这个位置便交给你了,你先下去。” “是……” 人走之后,房间内一下子寂静起来。 虞泽难得上前一步,好奇的问道:“那是为什么?” 他从来不是个好奇的人, 玄水楼从不杀无辜之人,因此事事都要问个清楚,但是亚孜根本就算不得无辜。 只是这次他难得的好奇,这么一个仙风道骨、连死都处之淡然的人,到底会因为什么理由去杀亚孜。 “她杀死了陛下。” 国师淡淡道。 空气随之一滞。 “陛下重病,原来还有一月可活,可是亚孜按捺不住了,她逼迫陛下传位于她,逼迫不成便索性杀了,造了个假的帛书,可是她没想到的是……” 国师仍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但是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轻轻吸了一口气。 “陛下早就写好了帛书,并派人藏于流沙古国,那日他一去世,便有人在深夜敲响了我的房门,将一切告知于我。莎车国的国师从来不参与政事,但是既然他开口了……” “你一定要杀了亚孜。” 国师仍旧是一副轻飘飘的样子,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他将一块令牌给了虞泽。 “城门外十二箱黄金,事成之后,都归你。” …… 城内越发的热闹了。 街上的喧嚷之声即便是皇宫里也能听到。 明艳的灯火将天空映照的宛如白昼。 今夜。 定然是极其热闹精彩的一夜。 虞泽从皇宫内出来,带着一身尚未消散的血腥气,灵巧的攀上了莎车国的最高处,于高楼之上俯瞰其下灯火辉煌。 街道上人流如织,人群密密麻麻挤在一处,蚂蚁一般。 依米花的香气弥散开来,带着股轻微的甜,像是发酵了的甜酒酿,混合着节日的欢欣与热闹,如同暖流淌过,莫名带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街道尽头,楚留香顺着人流被推搡着走了过来。 虞泽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风尘仆仆,面容憔悴。 一副落魄江湖人的样子,可站在人群中偏偏像是鹤立鸡群一般。 虞泽坐在高处,眼中是万家灯火,灯火之间是那个风尘仆仆的人。 鼻若悬胆,眸若桃花,是这漫漫黄沙也掩不住的俊美。 暖黄的灯光给他的面庞镀上了一层金边,柔和了眉间的冷肃,看上去竟然有些温柔。 依米花的香味越发的浓郁了。 楚留香一身宽大的麻制黑披风将他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像是乌鸦一般,上面黑漆漆的不见任何装饰,同身旁带着依米花的男男女女比起来,倒是显的有点可怜了。 “男女互表爱意的节日啊……” 虞泽托着腮,手中把玩着一朵顺手从皇宫里摘来的依米花。 楚留香走的近了,近的虞泽能看清楚他有点乱的头发,以及破了一个洞的披风。 突然。 他站了起来。 整个人站在塔尖长身玉立,一轮明月高悬于身后,墨绿的眸子在月光下显的越发青翠,如同祖母绿般光华流转。 楚留香已经走到他身下了,一低头便可看到。 虞泽歪了歪头,嘴角微勾,扬手将花朵扔了出去。 再见。 他动了动嘴,无声的说着。 白色的花朵在空中打着卷儿,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最后落到了楚留香的头上。 这是…… 楚留香看着手中的依米花,身形顿了顿,突然若有所觉的向上看去。 然而空无一人。 只有高塔耸立,夜风阵阵。 明月向下挥洒着淡淡的光辉,偶尔有几只鸟儿自天空略过,遗留下几声清脆的鸟鸣。 那儿是一个与地上截然不同的静谧世界。 楚留香凝视着,久久的。 然后被身后的人推的一个趔趄,于是思绪猛的回转过来。 抬眼望去,壮丽皇宫赫然在目。 皇宫前的广场上,已经装点了各色鲜花。 此时距离大典开始。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 虞泽跑了,在扔出花的一刹那就跑了。 毕竟,再不跑做的坏事就要被发现了。 风自耳边呼啸而过,身旁的景物飞快倒退几乎化为一片残影。 虞泽脚尖轻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便轻轻巧巧的落到了城墙之上。 甫一落地,便听见身后隐约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虞泽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跃下了城墙。 城门往左走十仗左右,停着两辆驼车,驼车旁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老者,右耳同样带了一个五瓣花的吊坠。 “公子,在下带您出去。” 见到虞泽来了,伊拉勒微微颔首。 “慢着。” 虞泽撩开车帘将金子点了一遍,见十二箱满满当当一箱不少后,正想开口让他出发,但是嘴刚刚张开,便停在那儿不动了。 “怎么了?” “不,没什么。” 虞泽摆摆手,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我不打算用车了,我要用骆驼。” 他看向右侧不远处,眼中闪着恶作剧的光。 他知道。 再往右走一小段路,一块巨石附近,有十二只骆驼,其中还有那只他最喜欢的“楚留香”。 …… “楚留香楚留香,听话,跟我走~” 夜晚的沙漠寒冷的如同深秋,裸露在外的皮肤顷刻间便冰凉一片。 但是骆驼的毛发却一如既往的干燥温暖。 虞泽抚摸着那只骆驼的脖子,整个人笑眯眯的如同诱拐小朋友的人贩子。 不过好在这个“小朋友”也很喜欢他,歪着脖子亲昵的蹭了他几下,又上前几步轻轻一撞。 虞泽猝不及防之下摔了个屁股墩,整个人却坐在沙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嗨呀嗨呀,你可比那个大的有良心多了——跟我走!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翻身上了骆驼,一拉缰绳。 顿时,剩下的十一只自动自觉的跟在他身后,背上驮满了黄金。 虞泽畅快之意溢于言表。 他甩了下缰绳。 “楚留香”跑了起来,另外十一只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顿时。 尘土翻滚。 浩浩荡荡。 伊拉勒顶着满头满脸的黄沙。 沉默了……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好歹是国师近侍,这么没牌面的吗! 他抖落了身上的沙子,本着对虞泽良心的期许,等了那么一小会儿。 但是他没等来虞泽,反倒等来了另一个人。 就在虞泽离去不久,楚留香从城墙上翻了下来。 沙漠上虞泽留下的脚印还未消散。 楚留香顺着踪迹一路追过去。 然后看到了在茫茫沙漠中正在可怜巴巴抖衣服的伊拉勒。 “呃……” 伊拉勒想打个招呼来缓解一下子这略显尴尬的氛围。 但是楚留香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痕迹,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 却在跑出一段路后又跑了回来,张望了一圈。 “骆驼是不是全被他牵走了?” “……是。” “……” 楚留香沉默了,半晌轻轻吐出一句。 “小混蛋……” 接着足尖轻点,竟然直接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夜里的冷风呼呼的吹。 伊拉勒的心里嘎嘎的凉。 默默道:“但是在不远处还有几辆驼车……” “算了我还是回去。” …… 楚留香的速度很快,灵动飘逸的像一只燕子。 楚留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 只是反应过来后便发现自己这么做了。 但是如果追上之后要说什么? 身旁的景物不断倒退。 追赶间隙,楚留香忍不住分神想了一下这个问题。 请他去我的船上看看。 再过一个月天气转凉。 正是螃蟹肥美的季节。 但是楚留香最终还是没有追上虞泽。 骆驼的痕迹被风沙掩埋。 突兀的断掉了。 楚留香站在苍茫沙漠中,忍不住仰头一声长叹。 只有一个身份和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名字。 天地茫茫。 虞泽这一去就如同泥牛入海。 今后怕是在难相见了。 …… “然后呢?” 姬冰雁和胡铁花,人手一把瓜子,在那摆满的冰鉴的屋里。 排排坐听楚留香讲那莎车国的事。 “后来啊,我同巴图尔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打算同亚孜当面对质,甚至做好了与他们一战的准备,可是子夜之迹,最后等来的却只有国师。” 子夜。 明月当空。 清风徐徐。 各色的花朵装点了皇宫,两队士兵列于大门之前,神情肃穆,腰间的弯刀纤尘不染,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很快,亚孜便会在皇宫的露台上,在国师的祝福之下,登基称王。 月上中天。 民众翘足企首,露台却上迟迟不见人影。 反倒是皇宫大门打开了。 众人呼吸一窒。 仿佛按下暂停键一般,喧嚷之声齐齐停止。 无数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大门。 白衣,白发,苍老的面庞。 然而,来人并不是众人翘首以盼的亚孜。 而是国师。 渐渐有议论声响起。 “诸位。” 国师的声音不大,但是在他开口的那一刻,众人齐齐一静,微微垂首,安静且恭敬的聆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二公主亚孜去世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下也顾不得恭敬不恭敬的了。 几乎是瞬间。 喧闹声、讨论声、质疑声炸响在耳旁,乱糟糟混在一起几乎能把屋顶掀翻,便连两旁守门的士兵也站不住了,站出来压低声音问道 “国师大人,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是啊,在这个时刻……” “我没有开玩笑,这是先王对二位继承人的考验。” 国师微微提高了声音。 “大王子博学仁爱,若是为王,定能体恤民情是国家繁荣昌盛,但为人难免优柔寡断,若遇外敌,怕是难以抵挡;而大公主虽然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但是为人冒进,若是无人牵制,难免成为盲目拓张、横征暴敛之人。因此先王在继承人的问题上一直犹疑不决,后来便想出了一个方法。”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楚留香同热汗古隐在暗处,眉头紧锁,注视着事件以外的发展。 “他在流沙古城处藏了一张空白的帛书,谎称上面写着继承人的名字,若是谁前去替换帛书,就会中那里的埋伏,二公主去了,不慎被那里的暗器射中,种了毒,本来这毒不会致命,可是二公主体弱,回来后感染了风寒,两相叠加之下去世了。她权欲熏心,没有通过先王的考验,因此这王位自然应该由大王子继承。” 说到这儿,楚留香不继续说下去了。 姬冰雁和胡铁花面前的瓜子壳堆成了一座小山,将楚留香不说了,催促道:“老臭虫,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因为接下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楚留香转着手中的杯子,神色看上去恹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虞泽觉得之后就见不到了 但是他不知道 有个词叫缘分 各位有没有看阅兵式啊~ 大家国庆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