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猪与白菜
不知过了多久。 金红的夕洒在阡陌大地上,有袅袅炊烟升起,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天空,载着一身的夕阳,留下几声清脆的鸟鸣。 围在这院子里的人们也渐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零零散散四散开去,露出了脚下被鲜血染红的泥土,和散落残败的喇叭花。 接着便是躺在血泊之中,浑身浴血,像是个破布娃娃一般的虞泽。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膛几乎没有起伏。 为首的壮汉又用手中的锄头狠狠捣了他一下。 虞泽翻了过去,散乱的湿发盖住了眼睛,没动。 众人这才相信他是真死了,带着东西,陆陆续续离开了那座小院。 夜幕降临。 淡淡的月光洒到了他的身上,漆黑的蚂蚁在他身上爬上爬下。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挥了挥,赶走了那些蚂蚁,想将虞泽扶起来。 “嘶——” 文越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这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手掌下的□□软绵绵的,像是在捏一块海绵,轻轻一碰便有血从裂开的伤口流出来。 文越不敢再碰,他撩开虞泽的湿发,露出了下面那双半睁着的、黯淡、且木然的眼睛。 “虞泽、虞泽!” 文越神色一凛,轻轻叫着。 不知过了多久,虞泽的眼珠突然动了动,他看向文越,嘴巴一张一合。 文越凑过去,却只能听见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当下他也顾不得什么了,小心翼翼的背起虞泽,往玄水楼赶去——那儿有江湖闻名的神医,也要许多珍贵的药材。 虞泽不肯走,他看着院子里的另外两具尸体,挣扎起来。 但是此时软绵绵的像一团破棉絮的虞泽根本就动不了,所以他只能看着父母的尸体,嘴里一声声的嚷叫着,直到渐行渐远…… 一晃许多年,自己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那日文越将他带回玄水楼后,他才知道,父亲早年官场失意,回甘肃老家的时候竟然意外同文越有了场交集,只是文越身份敏感,怕仇家找上父亲,故而二人并未太过亲密。 虞泽这十四年来,除了在他不知事的时候文越抱过他,其余那几年竟然一面也未曾见过。 他养好伤后同文越一起安葬了父母,又怕村人铲平房子便放了些这儿闹鬼的传言,做完这一切后,虞泽朝虞肃清的墓碑磕了三个头,又朝文越磕了三个头。 “请阁下收我为徒!” 虞泽话说的铿锵有力,但是其实心中几乎不抱任何希望。 十四岁。 早已过了习武的年龄,若是学不好,那便是个累赘。 一个杀手组织又怎会需要一个累赘? 可是文越却只问: “我玄水楼行事只杀恶人,你可曾滥杀无辜?” 虞泽犹豫了。 “我不觉得他无辜,可是也不至于死……是我的错。” “那你便跟我回玄水楼,想来这天地之间,也只有做杀手才适合你,而纵观这大大小小无数杀手组织,也只有我才能护的了你。” 当时的文越四十有二,虽然鬓角有几缕白发,但是身材挺拔,精神抖擞,整个人往那一站便如山岳伫立,巍然而不可犯。 虞泽听闻这话后抬头惊讶的看着他,嘴巴张了张,最后一闭眼睛,狠狠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夜风习习,明月朗照。 至此虞泽的人生分为两个部分。 今日他跪在父母的墓碑前,看着这与十年前几乎没有区别的房屋,恍惚间仿佛与十年前的自己链接在一起。 彼时他家庭和睦,虽然遭村人白眼,但是小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但是奇迹般的,虽然他怀念虞肃清和吾日耶提,却并不怀念那段可以称的上是幸福的日子。 于是他又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爹,娘,我到底做不来寻常人,如今腥风血雨的生活我倒是颇为满意。” “让你们失望了……” “不过我如今倒是有了个喜欢的人,他跟我不一样,光风霁月,侠肝义胆,江湖之中人人交口称赞。” 他顿了顿,扭捏了一下,突然微微敛下双眼,挠着脸颊不好意思道:“我跟他之间的差距几乎比银河还宽……但是虽然不抱什么希望,我还是想祈求一下,爹,娘,如果你们看你们的儿子一个人太可怜,就麻烦保佑保佑,让我们两人早日在一起。” “这个人武功不错,我哪天要是上头了他还能拉住我,而且也不容易打死……” 虞泽越说声音越轻,抿唇偷偷笑了一下。 “如果真的……我带着他来见你们,也未尝不可……” 说罢,虞泽眼神游移了一下,小跑着转身来到院子里,打理了那几丛喇叭花后,便上马离去。 马蹄声伴着黄沙逐渐远去。 文越从不远处的墙角钻出来。 神色复杂的看着虞泽远去的背影。 本来想像往常一样来这儿跟老友叙叙旧,顺便唠叨一下虞泽的情况的,谁知道一不小心就得知了这么一个劲爆的事情…… 喜欢的人…… 文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夹杂着“这不可能”的惊讶和“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心酸,以及“那头猪居然不喜欢我辛辛苦苦养的白菜的”愤怒。 “妈的!” 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焦躁的走来走去,把地上的枝叶踩得嘎吱作响。 近期虞泽的行踪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 啧,会是谁呢…… 文越绞尽脑汁。 任务目标? 不可能,都死了,死的透透的。 任务发布的人? 不可能,楼里的人都是看内容接任务的,基本上不知道发布的人是谁。 但是最近也没发生什么英雄救美美救英雄的事啊…… 直到虞泽启程出发,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那日风和日丽。 他站在玄水楼门口,看着面前整装待发的虞泽,两人之间暗流涌动,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慷慨。 虞泽似乎被这种气氛感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难得郑重道:“师父,保重。” “……保重。” 你到底喜欢谁? 文越口不对心,表情相当奇怪。 但是许是大仇将报,虞泽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再次看了一眼文越后,启程离开。 文越猝不及防被马蹄扬起的灰尘洒了一脸。 他看着虞泽离去的身影,动了动嘴唇,泄出几声嘟囔来,然后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妈的的到底是哪个孙子掘了我的白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