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陪你看细水长流 (4)
哑道:“师尊,我决不如此,师尊……” 黑影身形一顿,突然足下一点一跃,便飞身落在了水面一块嶙峋荒礁上,夜色中,此人面容冷硬俊朗,肌肤却犹如婴儿般白嫩,黑发从两鬓垂下,此刻他怀中抱着一个人,那人眉心之间有一颗殷红圆印,容颜精致如画,年纪大概十八`九岁,不会超过二十,却是山海大狱二公子季玄婴。 眼下季玄婴眉心之间的圆印红得简直像是要滴血,他呼吸急促,面色潮红,似乎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汗水已经把后背都打湿了,沈太沧见爱徒如此,眼中闪过厉色:“六阳老鬼修炼邪功,居然想用采补之术盗取你的功力,助他突破,若不是急于救你,为师必让他受尽酷刑之后再碎尸万段,又岂会只是一剑刺死这般便宜他!” 季玄婴此时已经压制不住体内汹涌的欲`望,惨然一笑,哑声道:“是我一时大意,中了他的诡计,若非师尊恰巧有事回来,我已遭了毒手……师尊,我不要你找人救我,我宁可就此死了……我不愿……” “糊涂!”沈太沧低喝一声,斥道:“你所中之毒乃是六阳老鬼的欢情散,半个时辰之内若是……则必死无疑,你年纪轻轻,有大好前途,岂可这样轻易放弃性命?” “难道师尊要我像个女人一样承欢于男子身下?与其如此,我宁可死……”季玄婴死死咬牙,他已经很难控制自己,身体强烈的冲动令他苦楚难当,眉间的印记已经红得触目惊心,沈太沧怒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区区脸面,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他起身而跃,再次奔驰在水上,季玄婴在他怀中低哑道:“这里荒凉得紧,哪有什么人……师尊,算了……”说到这里,已是神智昏沉,双眼迷蒙,再说不出话来。 沈太沧脸色冰冷,闻言表情变了变,心中却已做出了决断,若是再找不到一个男子,那便自己来救季玄婴就是了!虽然师徒之间感情深厚,几若父子,若行此下策实在与乱`伦无异,但他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徒儿死去?与性命相比,其他的也就顾不得了! 正心中天人交战之际,忽见远处一叶轻舟翩然而来,沈太沧眼中顿时精芒一闪,他目力惊人,已看清了那舟上是一个青衣少年,虽然容貌青涩,显然是年纪不大,但是见那身材修长匀称,已不是孩童幼小的模样,想必……想到这里,沈太沧一手抱紧季玄婴,猛然间飞身向小舟疾掠而去。 师映川正驾舟顺水而行,忽然却见前方一道黑影闪电般而来,他眉头一皱,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一手按住了剑柄,也就是在此时,那黑影突然低啸一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水面上突然炸开的水幕,铺天盖地! ☆、四十七、惊梦无痕 水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四下无人,沈太沧一手一个挟着两人来到岸上,将二人放在草丛中,他动手解开师映川的衣裳,将昏迷的师映川脱得精光,不过当他正要取下少年腰间碍事的宝剑与竹箫时,目光却忽然停住了。 剑上花纹古朴,有‘别花春水’四个鸟虫篆字隐于其间,沈太沧双目微敛,看向昏迷的师映川,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皱眉道:“难怪小小年纪竟有这等修为,原来却是那人的徒弟……也罢,玄婴,既然是这个小子,那他也并不算辱没了你。” 沈太沧解下师映川的所有束缚之后,修长的手指便在少年丹田处的几个穴道上轻轻点去,很快,师映川眉头微皱,面上开始浮起红霞,身下那处所在微微抬起了头,虽然样子还不能与成年男子相比,但显然也可以通人事了,沈太沧眼见如此,终于放下心来。 此时师映川身旁的季玄婴已经浑身汗湿,神智完全不清,只胡乱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他的身躯被包裹在宽大的袍子里,此时被这样撕扯着,就露出了白皙的身体,肌肤上泛着不正常的粉色,极为动人,尤其此时他的这种处境和状态实在是暧昧之极,配着如画眉目,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占有的强烈冲动。 沈太沧见状,几下脱去徒弟的衣裤,然后将师映川放到他身上,已经陷入到原始情`欲之中的季玄婴只感觉到一个光滑的身体忽然与自己肌肤相贴,因此一双笔挺紧绷的修长大腿立刻便本能地缠了上去,同时双臂将对方紧紧抱住。 事已至此,沈太沧便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足够远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紧接着席地而坐,闭目调息,然后自动封闭了听力,只分出一丝心神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寂静的夜幕下,草丛中两个赤`裸的身影紧紧交缠在一起,喘息声断断续续,突然间,风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哼,但转瞬间就被风吹散,沙哑的疼痛呻吟声时断时起,渐渐的,那声音里开始有了异样的成分,再也分不清究竟是痛苦还是欢愉。 …… 夜色依旧,草丛中先前的狂乱却已经平息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眉头一动,有些迷糊地慢慢颤动了几下眼皮,他只记得方才有人突然袭击了自己,对方武功极高,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下,自己与那人只交手了几招,快得连对方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动保命的底牌,就已经失去了意识……不过,眼下既然还活着,那么想必对方并不是意在动手取自己的性命,那么一切就都有转圜的可能。 师映川正心中转着念头,却突然惊觉自己似乎正趴在一具温热的人体上,他瞬时间脑子一个激灵,立刻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少年的两个瞳孔骤然就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是一张清逸如画卷般的脸,好似雨后洁净的细瓷,一头黑发散乱着,眉心殷红的圆印给精致的面孔平添了一丝异样的魅力,此时白皙匀称的身体完全赤`裸着,皮肤上泛着点点薄汗……师映川一瞬间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认出了此人正是曾经在风霞岛见过一面的季玄婴,然而此刻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诡异,他下意识地猛然从对方身上爬了起来,却惊见季玄婴修长的大腿微微张开着,股间红白淋漓,师映川即便是再傻,也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这么一动,下方的人自然也被惊醒,季玄婴只觉得浑身酸软,尤其身下某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所在更是疼痛难当,他睁开眼,却正迎上了一双满是惊骇之意的眼睛,季玄婴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右手本能地向腰间一探,却抓了个空,并没有摸到平日里随身的佩剑。 此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拾起地上的外衣将季玄婴赤`裸的身体裹住,季玄婴全身剧烈颤动,脸色苍白,似乎在极力忍受着精神上的巨大痛苦,哑声道:“师尊……我宁可不要你这样救我……”沈太沧沉声道:“说什么蠢话,性命要紧,顾不得这许多了。” 一旁师映川惊骇之余,已经认出了这个十几年前在那风雪夜见过一面的男子,万剑山奉剑大司座沈太沧,同时也从这师徒二人的对话中模模糊糊地大概猜到了什么,他飞快地抓起地上自己的衣物胡乱套上,此刻他还没有完全从初始时的震惊中摆脱出来,但也已经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退开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地道:“……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沈太沧替季玄婴拉好衣襟,这才看向师映川,他面容冷硬,此时缓缓起身,神情审视地看着师映川,说道:“……断法宗剑子,师映川?” 这话一出,季玄婴突然就猛地抬起头,面容惨白中带着一丝古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他看着少年,终于从那清秀的脸上勉强捕捉到属于当年风霞岛上那个男孩的几分痕迹,当初在风霞岛上的那一幕他也亲眼看见了,不过那时师映川年纪实在太小,很难让人联想到某些方面,而且慑于宝相龙树当时阴沉无比的脸色,因此在场的那些人没有谁多嘴去说什么,致使那日风霞岛上的事情并不曾被传出去,但季玄婴作为山海大狱的二公子,后来还是从某些渠道得知了一些关于此事的真相。 一时间风声瑟瑟,沈太沧面色阴沉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半晌,所有的一切都沉寂下来,师映川默默消化着沈太沧方才的一通简单叙述,不禁面露苦笑,事已至此,他明明是受害者,被无辜卷入到这场事件当中,然而面对着同样是受害者乃至是最大受害者的季玄婴,他却无法恶言相向……能怪谁?季玄婴神智不清,又受此大辱,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那么,怪沈太沧?怪这个为了救爱徒性命而不择手段的师父?师映川默然,只因他知道,如果换作自己,师尊连江楼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荒野里只有三个人相对而视,师映川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拿起地上的别花春水和竹笛,目光有些闪避地触向坐在地上的季玄婴,季玄婴脸色冷白,黑发垂在肩头,右拳紧握,然而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眼,就与师映川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师映川下意识地连忙移开目光,虽然明知此事与自己无关,却还是止不住地心虚,恰在此时,沈太沧却道:“……事已至此,那么我便问一句,师剑子可有婚约在身?” 师映川微微皱眉,道:“我如今年纪尚轻,婚姻之事倒不曾有。”沈太沧面容微缓,再看师映川时,眼神便柔软了些许,心中暗道此子这般年纪,却有如此修为,真真当得起‘惊才绝艳’四字,身份亦是极为不凡,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待我回万剑山之后,自会修书送往山海大狱,与玄婴父亲商量此事,到时协商妥当,我便亲自前往断法宗,登门向莲座求亲。” 师映川原本还心中乱糟糟一片,心念百转,眼下忽然听到了这一番话,立刻脸上愕然变色,想也不想地便瞠目道:“……这怎么使得?”沈太沧浓眉入鬓,双眼含威,淡淡道:“如何使不得?玄婴天资不差,乃我万剑山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他父亲又是山海大狱之主,想来身份也足以匹配师剑子,不至辱没。” 师映川听得简直快脑门渗出汗来,皱眉道:“大司座这番话实在没来由,我与妙花公子从前只恰巧见过一面,加上今日,也不过是两面之缘,如何就谈起婚姻之事了?” 沈太沧冷冷道:“既然你们曾经见过,想必也知道他侍人身份,方才你二人已有肌肤相亲之实,既是如此,岂可轻易罢了?那些凡夫俗子尚且看重此事,何况我等名门大派之人,最是着重脸面。” 师映川又是好气又是无奈,暗道:“苦也,这却是怎么说的?”他心中只念着方梳碧,哪里肯与旁人有什么瓜葛,便道:“大司座此言差矣,婚姻之事讲究的是情投意合,若是彼此无意,脾性不合,又怎能相看两不厌?我和妙花公子彼此并不相熟,此事不可应承。” 沈太沧表情骤寒,他看着师映川,然后缓缓负手至身后,淡然问道:“……哦?”师映川深深凝眉:“况且今夜之事于我而言,即便说是无妄之灾也无不可罢?大司座动手掳我在此,让我与……莫非大司座认为此事我不应该愤怒?还是万剑山认为我断法宗可欺?” 师映川说着,缓缓挺直了身躯,平静注视着沈太沧,此时他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凛厉剑气,但他却全不在意,正值此时,却听地上忽然有人声音略显沙哑道:“……师尊,我们先回去。” 季玄婴脸色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他额上有着薄薄的虚汗,却强行让自己站起来,凌乱的黑发把他的脸衬得雪白,近乎透明一般,沈太沧眉峰一动,将他扶住,季玄婴双腿隐隐轻颤,忍痛冷声道:“师尊,我们先离开这里,至于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沈太沧听了,脸上的神情虽然没有任何变化,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师映川,未几,忽然抱起季玄婴,只见黑影一闪,师徒二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四下寂静无人,唯见面前的地上残余着点点血迹,在淡白的月色中极为刺眼,师映川有些僵直地站着,脑海中混乱一片,先前的好心情早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今夜这荒唐的经历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自己居然……跟一个男子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 想到这里,师映川有点接受不了,只觉得头痛,再一想到方梳碧,不免又生出许多愧疚,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想也是无用,他仰头看向清冷的夜空,一时间心中茫然起来。 ☆、四十八、突如其来 如此荒唐一夜过后,如同春`梦一波,了无痕迹,数日后,小舟顺水而下,早已是到了汇入江水之地,在茫茫江面上行驶。 小船顺水飘行,这时候夕阳的余晖已经淡薄如烟,将江水染上了一抹醉人的颜色,师映川蓝衣银冠,以内力驾驭着轻舟,一面看着水上景致,此时天边晚霞漫漫,艳红如血,师映川心中想着一些事情,倒是不经意间略略有些出神。 渐渐的,远处的夕阳愈下,看起来就仿佛开始沉入了江水之中一样,江上的船只往来穿梭,此情此景,犹如画卷,再往后,江上船影渐次稀疏,直到再无踪影,前方开始拔起山势,夹岸高壁绝岩,不时隐隐传来鸟兽之声,当真有几分‘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意思,师映川从怀中摸出一个捆扎整齐的纸包,解开细绳,里面是几块精美的点心。 师映川拿起一块点心吃着,他看看天色,一时间忽然又想起了烦心之事,不免就有些感触,等到吃完了糕点,师映川弯下腰,拿起脚旁放着的水囊,拔下塞子喝了几口清甜的水,顿时就觉得全身上下舒坦起来。 一人一舟轻快地在水上行驶,冷不丁的,师映川忽然扭头一顾,只见远处水波向两边微微绽开,一个白衣人立在一叶扁舟之上,由于那舟速度很快,风便吹得此人一身白衣猎猎飞舞,仿佛要乘风而去一般,师映川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时便运起目力,当即所见之处,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就见那人凭舟独立,风动白衣,遇雪犹清,经霜更艳,一双沉凝透亮的眸子朗若星辰,眉心中间殷红一点,师映川见状,心中一滞,脚下的小舟便明显缓了缓。 那人目光笔直看过来,渐黯的天光下,眉目似岫云清致,薄唇微润,就仿佛是从一轴泛着点点斑黄的古画里走出,有一种令人微微窒息的美,不是季玄婴又是哪个?只见他长身玉立,神色淡漠,眼中却透出一丝复杂的光芒,脚下的那小舟忽然加快了速度,他就这样面对着少年那惊讶与不解的目光,向着师映川所在的方向径直而来,一切的一切好象都被他视作了空气,丝毫也不在乎,等到两舟并行之后,这才稍稍缓了速度,使得双方保持一致。 饶是师映川心思锤炼得坚稳,轻易不为所动,但此时见了前时与自己春风一度的人,也不免有些无措,不过他定一定神,很快面色就恢复如常,此时季玄婴与他距离不过两尺有余,风中有丝丝黑发飞扬,季玄婴十分平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神色十分平静,正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师映川离得这样近,就看清他身上乃是一袭梨花白笼烟水纹绫衫,剪裁针脚也都极为精良,将修长清瘦的身体衬托得越发笔挺出尘。 师映川目中光色变幻,却是始终不曾开口,他原本对自己一向极有信心,认为世间已经极少会有事物可以动摇自己的心志,然而如今再次见到季玄婴,恍惚间心情却有些难以说得清楚,这倒并不是说他在与对方春风一度之后就生出了别样的心思,这种说法实在是可笑,不过师映川即便两世为人,从前亦与香雪海两情相悦,但自始至终因为年纪尚轻的缘故,二人并不曾有过男女之事,因此直到再世为人,都一直还是童身,可前时却与季玄婴阴错阳差之下有了肌肤之亲,他二人先前都是童子,作为彼此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虽然双方之间毫无感情,但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却还是会有一丝古怪的感情被留存下来。 彼时空荡荡的水面上只有两条小舟并排而行,渐渐的,落日尽数西沉,天空中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夜幕吞没,迷茫天水交织在一处,周围烟寒水冷,季玄婴立在舟上,只凝神不语,眼下虽然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凉,江上更是冷沁,但对于他这样的武者,自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但见那一双清澈幽深的眼睛里隐隐释放出淡凝的微光。 许久之后,一阵江风吹过,季玄婴忽然却开口道:“……师剑子。” 季玄婴的声音清晰幽亮,字字如珠,就好象玉磬敲击一般,毫无预兆地响在师映川耳边,师映川见他突然说话,不由得一愣,然后立刻就侧首看向对方,此时一轮明月倒映在江中,就见季玄婴眉若春山,天然丰姿,如玉石精心琢磨一般的五官轮廓看不出丝毫瑕疵,唯有双眉微皱着,看不出喜怒,道:“前时我性命危悬一线,因此我师尊……无论如何,此事既已铸成,你我之间有了夫妻之实,我季玄婴……这便当面向你求亲。” 有不知名的水禽飞过水面,传来幽幽的唳声,明月渲染江上,此情此景,好不清净高远,如诗如画,师映川听了此言,眼中突然一滞,片刻后,看着旁边那双眸璨如明星的年轻人,一时间嘴唇抿在一起,然后轻轻叹息一声,道:“季公子,虽然你我上次阴错阳差之余……但总不能因为此事,就轻率决定这等大事罢。” 师映川缓缓说着,张开了一直微眯着的双目,一丝极淡的愧疚之意在其中闪过,很快又被清明所代替:“况且,那并不是我的错,不是么?我不应该承担什么责任。” “……不错,当日之事怨不得你我,若非是你,恐怕如今我早已毒性发作身亡。”季玄婴居然很干脆地点点头,他五官明丽非常,此时长眉斜飞微扬,神色间瞧不出有什么愠色,只道:“你我皆为男子,自然不会将这等事看得太重,只不过如今却是有些不同。” 季玄婴一双如同墨玉般的眼睛微微一动,瞳孔深处有光色流转不休,淡淡道:“我也不必掩饰什么,当日若是个普通人或者粗鄙之辈,事后我必定一剑杀了,但师剑子显然不在此列,倒是良配之选,我与剑子之间谈不上有交情,但种种之事叠加在一起,我便动了好逑之念。” 这番话显然再坦白直接不过,季玄婴的声音宛若空谷泉流,清凌明朗无比,他看了师映川一眼,微微点头致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剑子并非淑女,我也自问不是什么君子,但无意间既然彼此有了交集,那么倒不失为一桩合适的姻缘,日后你我互相扶持,万事都可以共进退,不知剑子意下如何。” 季玄婴如此直白毫不伪饰的言辞,反倒让师映川没有什么话可说,无关感情,无关心意,只是觉得合适而已,这样的坦白才是最让人无话可挡的,师映川闻言面色一滞,苦笑一声,道:“听起来确实很值得考虑,只是季公子,我心中已有中意的女子……” “我知道,当年在风霞岛上……剑子的意中人,便是那桃花谷方梳碧,可对?”季玄婴似乎全不在意的神色,他眉目轮廓洁净瑞秀,如此看着师映川,只见肌肤白暂如玉,容颜皎皎,一头光润的黑发底下一半披散着,而上面一半则是十分随意地挽了一个髻,用一条银色丝带扎住,通身上下看不到半点明艳的颜色,但仅仅如此,却已经是风采飒飒。 师映川不置可否,算是默认,季玄婴目光一闪,衣袖轻轻抖在风中,只说了一句,道:“……剑子并无婚约,更未成婚。”似乎是在阐明着什么,同时也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此时江水分汇,开始进入人烟密集处,两人顺水而下,半晌,江已非江,而是进到一片无限的大湖中,湖上船只往来,岸边人影穿梭,十分繁华,师映川先前只吃了几块糕点,眼下就觉得有些饿了,因此调转船头,驭舟而行,向岸上驶去,季玄婴见状,足下一顿,也驱使着小舟跟了过去。 两人上了岸,季玄婴一言不发,只走在与师映川相距大约一丈的位置,师映川无奈,也任凭他跟着,两人进了一家酒楼,这时候已经不是吃饭的时辰,客人很少,师映川随便挑个座位坐了,点了几样招牌菜,一壶酒,季玄婴则是坐在与他相邻的一张桌子前,却只要了一碗粥,一个清汤,一碗蛋羹。 师映川见了,不免觉得奇怪,像季玄婴这等人,如何却在吃食问题上这般寒素?他正感到诧异,却猛然间想起一事,顿时汗愧,明白了原委,前时在草丛中那荒唐一夜,他曾经亲眼见到季玄婴双腿间的狼藉模样,当真是鲜血斑斑,想来是两人在神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令季玄婴受创,既然那等隐秘之处有了伤损,想来近日季玄婴都是以清淡流食为主,不然只怕是苦不堪言。 师映川既然明白了缘故,就有些坐立不安,一时酒菜上来,他拈杯自饮,眼角余光却扫向邻桌之人,季玄婴容貌风姿非凡,更有一种卓而不群的气质,令人一见难忘,就连此时用餐之际都是举止十分大方优雅,明显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师映川正心中烦乱,忽然季玄婴却向这边看了过来,他眉心一点印记殷红如胭脂一般,将原本就白皙如玉的肌肤越发衬得嫩滑如婴儿,此刻眼望师映川,目光清澈凝定,道:“……看这行程,剑子并非是要回断法宗。” 师映川收摄心神,不去乱想别的,正容答道:“原本确实是要回宗门,不过路上却听说天涯海阁即将举办万珍大会,便准备去那里看看。” 季玄婴凤目微敛,沉吟了片刻,却道:“旁的话我也不必多说,先前求亲之事是我做得紧迫了,日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提。”师映川听了这话,心中却并没有松一口气,果然,季玄婴又接着道:“……不过我的主意不会变动,日后你我了解愈深,或许彼此就会觉得对方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师映川忽然间就想起宝相龙树来,这兄弟二人虽然容貌秉性都不尽相同,然而果然不愧是兄弟,骨子里有些东西当真是差不多,他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喝了一口酒,哂道:“季公子,你这人真是……”季玄婴一对黑眸明亮如星,嘴角微扯,道:“剑子可以唤我玄婴。” ☆、四十九、怯颜 季玄婴嘴角微扯,道:“剑子可以唤我玄婴。”他的面容让人一见之下便印象深刻,鼻梁高挺端凝,鼻翼略有些小巧,双眉如浓墨轻描,脸型轮廓清美,但眼神却是坚定自专的,表情也不是很鲜活,一看就觉得此人骨子里是那种倔硬固执的性子。 师映川干笑一下,哪里会当真这样亲密地称呼,他的视线掠过季玄婴面前那简单得近乎寒酸的食物,然后就不太自然地转过脸,略觉讪讪,季玄婴却恍若不知地继续进食,不紧不慢地用汤匙喝着清汤。 吃罢这一顿迟来的晚餐,师映川结了帐,离开了酒楼,季玄婴也仍然跟在他身后,不快也不缓,片刻之后,两人便回到了岸边,各自驾着先前停放的小舟,再次上路。 一时夜幕低垂,明月如霜,令人心神迷醉,舟行十数里之后,双舟徜徉在水面上,两岸青山俱被抛在身后,再次汇入江水,师映川与季玄婴两人都是真气充盈,不断地贯注在足下,驾驭着小舟,轻便无比,只见眼前江天空阔一色,月朗星稀,江边的草丛里偶尔还有水鸟飞起,此时时辰已经很晚,江上云淡风清,师映川见前方不远处地势平坦,很适合靠岸,便调转了方向而去,准备找一块干净地方休息,养精蓄锐,季玄婴见状,自然也跟着。 两条小舟缓缓停泊在水边,此处四野无人,果然清净干爽,看着只觉得心旷神怡,且有几株苍郁郁的大树,已经是春天了,树上抽枝发芽,浅浅点缀着新绿,师映川走向一株最大的树,选了一根横出的结实枝杈,轻轻一纵便落在了上面,他刚刚坐定,眼前却忽然白影一闪,原来是季玄婴落在了旁边一根粗枝上,两人相距不过三尺有余。 此时不远处的江水上寂静无声,季玄婴望了一眼倚枝闭目、不知道究竟是真的倦了还是以此避开他目光的师映川,一时间不由得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长长的睫毛半遮了明亮的双眼,神情沉凝,似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师映川正闭目沉下心神,暂时放松了身体休息,却忽然听到一把清朗的声音响起,好似玉珠错落有序地掉在冰碗内,让人听了说不出地熨帖舒服:“……剑子,你对我似乎有些排斥,我说的可对?”师映川冷静了一下,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变得略微有些僵硬,他笑了笑,一面睁开眼睛,道:“季公子这话从何说起。” 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那白衣墨发的年轻公子,季玄婴目光温凉,夜色使得他的脸上和身上都被抹出了浓淡不一的阴影,师映川迎着对方不温不火、却越来越显得让人心中不安的目光,一时间嗓子就不免有些下意识地干涩,季玄婴如丝般的长发蜿蜒披在肩上,他的容貌气度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简简单单的白衣,头发也束得中规中矩,身上不见什么饰品,五官并非师映川所见的男子中最好的,但已是世间第一等的水准,这也使得师映川虽然一想到自己曾经与这样的美男子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心中就觉得尴尬无措,却也不至于恶心反胃。 “……我能感觉到你的抗拒,你既想避开我,又觉得有些愧疚尴尬。”季玄婴说道,几丝墨发柔软地被夜风吹散开来,拂在他白皙的脸畔,顿时添出无限风致,他注目于师映川,神色平静,也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事实上究竟如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件事是个意外,你我都对此没有责任,没有谁对谁错,不过我后来认真想过,然后就发现你其实就是很适合与我结为伴侣的那个人,你我身份地位可以算是较为匹配,而且也符合各自一方的利益,如果我要婚配,你就是非常合乎要求的对象。” 师映川听了,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轻叹道:“其实我觉得……季公子,这世上比我好的男人和女人还有很多,我们两个人……”季玄婴打断他的话,一双凝定清净的眸子微微一顾,似乎就带了点讥讽的微笑,道:“谦虚确实是应该的,但是剑子,如果过分谦虚的话,只怕往往就是虚伪了。” 季玄婴说话时没有刻意压着声音,然而这些并不是太客气的话由他说出来,却完全不会给人以不愉快的感觉,他如同星波一般的眸光很是落落大方地笼罩在师映川清秀的脸上,旋即又稍微流转开去,并没有肆无忌惮地无礼打量,师映川只觉得心里又尴尬又无奈,但面对季玄婴,他却生不出什么恼怒厌恶的情绪。 不远处江水奔流,四下无人,季玄婴动手轻抚着腰间的佩剑,就像在阐述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一样,徐徐说道:“……作为万剑山奉剑大司座弟子以及山海大狱二公子,我的伴侣若是想要让师门和家族满意,那么对方必须具有相当的身份和地位,自身的资质能力也要上佳,基本上缺一不可,而这两者兼具、完全合格的人,在这世上并不是很多,而你,恰恰就满足这些条件。” 夜幕下,两人相对而视,季玄婴倚坐在树杈上,看着师映川,虽然没有直白地审视,目光却始终与师映川整个人相连,没有片刻稍离,师映川蹙眉而叹,道:“但是季公子,你应该明白,两个人之间并不是觉得各方面合适就可以结为眷侣的……”季玄婴的目光中忽然有了几分淡淡无谓的颜色,道:“剑子觉得这很重要?其实对于你我这样的人来说,感情并不是必须的。”他坐在树上,眉心一点红印鲜艳欲滴,声音也多了一丝郑重:“向来父母若是武道天赋非凡,那么子女资质优秀的可能就会很高,以你我的资质,自然会有十分优异的子嗣。” 季玄婴说到这里,神色平静地反问道:“我无论从哪里来说,都算得上是难得的伴侣人选,况且我与常人毕竟有异,与我成婚,也并不影响你我的血脉延续,剑子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若是说你我之间并无感情,这其实也很简单,我自认不是很懂人心意的人,但也可以保证日后一心待你,天长日久,总会生出情意,想要琴瑟相谐并不困难。” 此时星月当空,凉风瑟瑟,师映川忽然笑了起来,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剑穗,卷在手指上,然后又松开,这才轻吐了一口气,说道:“好罢,坦白地说,我不得不承认季公子你的话是非常有道理的,但是在有些事情上,我其实是相当固执的……” “你不必拒绝得这么早。”季玄婴的眼睛如落星子,而深蕴于五官之中的出众韵致,又让他多了一丝的从容:“剑子如今年轻尚轻,并不急于探讨这件事,我的意思并不是要现在就落实此事,况且剑子也决非可以受胁迫之人,因此我只是表明一个态度——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会尽力让剑子对我生出好感,如此而已。” 季玄婴说罢,却是合起了双目,抱剑于怀,自顾自地休息,师映川见状,呆了一呆,然后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苦笑还是应该郁闷,这季玄婴的性情并不讨厌,反而还让他有些欣赏之处,只不过如今两人却阴错阳差之下有了纠缠,这就让人苦恼了……想到这里,师映川心下烦乱,他抬头定定看了闭目歇息的季玄婴片刻,然后也同样闭上了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总是隐隐有一种直觉,似乎季玄婴之所以有这些举动的根本原因,并不像他自己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那样简单。 一夜无话,天亮后二人驾舟继续而行,在将近中午时分终于来到了召开万珍大会的江夏,此处十分富庶,如今乃是一年之中生机最蓬勃的春天,到处都是游人,路上车水马龙,繁华无比,水面上更是画舫游船往来,满是纸醉金迷的红尘气息。 江水澄澈,两叶扁舟在水上行驶,划开淡淡的水痕,师映川这一路与季玄婴倒是有了几分默契,两人双行水上,路途枯燥,不免就要交谈起来,此时师映川眼望岸上一片繁华的景象,说道:“这万珍大会此次展现的物品俱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季公子可有兴趣么?” 季玄婴长身玉立,站在舟上,闻言看了少年一眼,忽然道:“这次天涯海阁拿出来的物品确实不凡,不过我向来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少兴趣,但其中有一件宝物想必剑子定然是势在必得的,而剑子这次来到江夏,应该也是为了此物而来。” 师映川眼波微动,却终究没有表示什么,只抚摩着手上一支淡黄竹箫,季玄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平静说道:“当年画坛一代宗师、画圣花间问曾经为天下第一美人燕乱云绘制了一幅画像《怯颜图》,据说此画既成,花间问足足沉睡三天三夜,可见心力耗费之大,也就是在这幅画完成以后,花间问从此不再画美人图,后来此画交与燕乱云,燕乱云喜爱非常,自此秘不示人,不过后来随着燕乱云身亡,这幅画也就遗失了,数年之前听说此画被多罗皇室收藏,周朝皇帝曾提出以西南三座城池换取,多罗皇帝不应,去年多罗国灭,还有人专门去国库搜索此画,可惜未见踪影,倒不知如今怎的流落到了天涯海阁之手。” 季玄婴说到这里,缓缓侧过身来,正望见师映川一双幽深清亮的眼睛,他乃是沈太沧之徒,当年沈太沧亲身经历过那个风雪之夜,见到连江楼为燕乱云而来,后来连江楼收下师映川为徒,使其成为断法宗剑子,沈太沧再联系到师映川的年纪,哪里会猜不到这就是当年燕乱云所生下的那个婴儿?季玄婴是他爱徒,先前又与师映川有了夫妻之实,沈太沧自然就将此事告诉了徒弟。 师映川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因此听了这一番话,也毫不意外,只是轻轻点头,道:“……季公子说得没错,我这次就是为了那《怯颜图》而来。”他乃是燕乱云所生,虽然母子二人相处的时间极短,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毕竟那是他的生母,心中总有些不同滋味,以师映川如今的身份地位,又怎会坐视生母极重要之物落入他人之手,因此便来到江夏,准备取得那幅《怯颜图》。 小舟靠岸后,两人便弃舟登岸,街上大道十分宽阔,道路两侧店铺云集,不但有鲜衣怒马的贵人往来,就连路上的普通百姓也是衣着干净大方,虽然不敢说个个都穿金戴银,但明显生活比许多地方的平民要好上不少,可见此处富庶。 就在师映川与季玄婴弃舟上岸之际,大道上的一辆马车中,有人低低一声轻叹,手里摩挲着一尊温润玉像,那是个雕刻得活灵活现的男孩,嘴角带笑,眼神清澈,腰间悬着一把剑,那只手轻轻抚摩着玉像的脸庞,只听一个男子声音悠悠道:“……映川啊映川,此次想必你定会来到江夏,你我两年不见,不知你是否已经忘了我的模样?” ☆、五十、江夏 江夏乃是十分繁华之地,市面明显比别处繁荣,街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此时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到处绿意盎然,生机无限。 夕阳低垂,一座拔然水上的建筑被晚霞染上了一层似红似金的暖色,此楼占地极大,除了结构一共五层的主楼之外,更有延伸的建筑种种,不一而足,站在楼上,俯瞰景致,耳听水声,实在是让人心胸畅然无比。 此时两边的廊桥环然聚拢,一个黑衣青剑的少年正凭栏远眺,那一身衣裳是做工精良的黑色暗花流云纹料子,价值不菲,油黑得出奇的发髻上也插着一枚温润贵重的羊脂白玉笄,几丝黑发淡淡散落在双鬓处,这少年大概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容貌有几分清秀,不过颜色略深的肌肤使得本就生得并不算出众的相貌更要减色了些许,不过只瞧少年眉宇间的那种从容自信的气度,旁人倒也不会随意轻视于他。 这少年站在这里,整个人都被罩在水光晚霞之中,此时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一人观景,显得格外悠闲,不过很快,这种独栏赏景的趣味就被打破,霞光中,一个身量修长合度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少年后面,丰仪秀美俊逸,举止雍容,毫无烟火之气,穿一件紫色的袍子,一双眼睛虽然明亮,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隐隐深邃起来,此人沐浴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无波无尘,洁净无比,长长的睫毛没有半点的颤动,不经意间就已令人生出不敢逼视之感,神采照人,一只手上拿着一个淡黄的精致小盒子。 一时那人走到那黑衣少年身旁,并不开口,只默默眼望着水面上来往的船只。 师映川扭过头来,却只见对方侧面轮廓如山川般丰丽,澄静不染微尘,正在这时候,忽然间年轻人眸子一转,也扭头看了过来,眸子有若敛了秋水,并无波澜,师映川当即一顿,多少有些不自然地转回了头,但立刻他又觉得这样似乎太刻意了些,便没话找话地说道:“……你在万剑山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情么?这次在江夏难免会耽搁时间。” 季玄婴的眼睛微微一动,好象有一层水光在上面流动不已,道:“剑子不是也不急着回断法宗么。”师映川手搭栏杆,听着对方这样绵和的反问,只得嘿然不语,有心与对方说点什么,但想来想去,却又觉得似乎无话可说,一时间只能摸了摸鼻子,装傻罢了,季玄婴却道:“我这里有糖果,剑子可要吃么?” 他说着,就将手中一直拿着的那只小盒子递向了身旁的师映川,这等举动令师映川为之一怔,下意识地就伸手接了盒子,然后把盒盖打开,只见里面分为六个小格,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不同的精巧糖果以及蜜饯,季玄婴水色如墨的眸子淡淡如雨后初晴,显得洁净而纯粹,说道:“……剑子如今这个年纪,应该正是喜欢零食的时候,我年幼之际也是一样,由此及人,所以便拿了此物。” 师映川听他这样解释,不知怎么,心中就有些无奈好笑,暗道莫非这算是对方追求的一种方法?他拿了一颗糖果送进嘴里,顿时甜甜的味道就弥漫在了味蕾上,并且迅速扩散开去,季玄婴看着他吃糖,道:“味道如何?”师映川自然说好:“呃……很好。” 季玄婴眼望师映川清秀且未脱青涩之气的面庞,一双眼眸似乎染上了几分莫名之色,好象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不过眼波还依旧清澈如这湖水一般,看不出端倪,师映川忽然间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微妙,他自然不肯放纵这种古怪的感觉继续下去,正要寻个法子打破这气氛,正好此时却有人从远处的楼梯间走了上来,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走到距离二人身后大概三丈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张暗红的列单,一脸谦卑的笑容:“这是两位公子要的单子。” 师映川转身看去,来人手里拿的乃是此次万珍大会所要展出交易的物品清单,按理说其中的物品究竟都有什么,这种事天涯海阁是不会提前透露出来的,顶多有几件会泄露,而具体的清单是拿不到的,但有些客人自然不在此列,这些人甚至不必刻意要求,天涯海阁就会将展出物品的名目统计出来,列出单子自动交到对方手上,显然,师映川与季玄婴就是这样有资格享受这种待遇的客人。 师映川右手微微一动,那人手里的清单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取了过去,落在了师映川的手上,师映川点点头,示意那人可以离开了,一面就把这暗红色的列单打开,对季玄婴道:“季公子不要一起看看?” 季玄婴的目光就移了过来,两人很快看完了上面罗列出来的东西,师映川微微笑道:“不愧是天涯海阁,果然财大气粗得很,只怕没有什么宝贝是他们拿不出来的。”季玄婴的视线却在单子上的某处停留了片刻,心中思量,然而就在此时,悠悠一声长叹凭空而生,廊桥远处有人缓步走来。 那是个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男子,蓝衣黑靴,缓缓行来,竟隐然有龙行虎步之势,乍看上去相貌英武,有几分俊逸,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束在头顶的二龙抢珠冠里,此人虽然不是十分出色的美男子,但肤色犹如玉石一般,若论气度风仪,多少人都万不如他,如此种种,不必仔细观察就能够体会到此人的不凡之处。 师映川见了来人,顿时一双长可入鬓的眉毛微微一锁,眼里就有了几分异样的神色,而旁边季玄婴一双深黑如墨的眼睛却忽然有了疏离的味道,来人熠熠有神的凤目之中微含丝丝柔情,他的视线缓缓定到师映川脸上,在这张与从前有了不小变化的面孔上审视了片刻,直到挖掘出了几分熟悉的痕迹,这才眼波温柔,双目盯着师映川,从中似乎传递出无穷的情意,嘴角微微一挑,道:“……映川,两年不见,你长大了许多,相貌也生得更好了。” 师映川心中忽然生出奇异的感觉,近乎百感交集,一时竟是不知要如何应答,微微定神片刻,这才点头微笑道:“宝相,的确是很久不见了。” 来人正是宝相龙树,他微微一笑,身姿修伟,看向师映川的目光之中却是贪恋不已,语气越发轻柔地说道:“当年我说过,既然有分别,那就一定有重逢……你看,如今相隔两年,你我还是见面了,不是么?”他长笑一声,看着师映川比起从前清秀了不少的面庞,一双眼睛深邃如海,温然道:“你现在比从前好看许多,但我总还是记得你一开始时的样子。” 此时一旁的季玄婴依旧倚栏而立,神色之间也不见变化,只道:“……大哥也来了。”宝相龙树见到弟弟出现在这里,却完全没有意外的样子,显然事先已经从旁人那里知道季玄婴也在,便道:“二弟,你不在万剑山修行,怎么倒来江夏参加这万珍大会?我记得你一向都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兴趣。” 季玄婴身上无形中带出了一种淡淡的冷静气息,这令他与周围的一切都有了一种似乎看不见摸不着的距离,他望了一眼宝相龙树,道:“……大哥这话确实说的没错,不过此次我却是对其中一件东西起了兴趣,因此才来参加这次的交易会。” 兄弟二人一问一答,语气神态都没有多少正常兄弟之间的亲近,更多的倒是客气与隐隐的疏离,他二人虽是兄弟,容貌却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季玄婴生得好似清秋之月,如珠如宝,实在是不可多见的美男子,宝相龙树却只是普通的英俊青年,比起季玄婴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只不过他虽然相貌明显逊色许多,但眉宇之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极度自信桀骜的神采,锋芒毕露,与季玄婴周身的清傲之气相较,甚至还隐隐更胜一线,令人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两人淡淡说了几句话之后,宝相龙树便走向师映川,深深凝视着少年清秀的面孔,叹道:“两年不见,映川,你可知我有多么想念你……”距离得这么近,宝相龙树身上散发着的男子气息淡淡钻入鼻中,那是师映川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而青年的两只眼睛里,更好似有两团烈焰在燃烧,师映川看了一眼宝相龙树,无奈道:“宝相,你能不能别一见面就说起这些事情?若是总这样,我还真没办法再跟你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好罢,是我莽撞,应该收敛些,免得惹你厌烦。”宝相龙树一笑而罢,并不在意,此时季玄婴却忽然说道:“……方才的棋还没有下完,剑子,不如你我回房继续?” 师映川闻言,心中一愣,他二人方才哪里下过什么棋,季玄婴这话却是从何说起?但师映川立刻就知道这是对方在帮自己,因此面上半点不见端倪,只笑道:“正是,方才我已经输了季公子一局,这一局可非得扳回来不可。”师映川说罢,面向宝相龙树,眼也不眨地说谎道:“有时间再聊罢。”宝相龙树眼神微敛,看了他二人一眼,然后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映川,晚上我再来寻你聊聊。”师映川眼下只盼着把宝相龙树打发走,哪里还管得了许多,便含糊地应了一声,就与季玄婴离开了。 他二人去的是给季玄婴安排的房间,此处是分为里外两部分的宽敞套间,一进门,迎面是一架岁寒三友的大绣屏,绣屏两边设一对梅花式小几,几上一只龙凤山河宋玛瑙花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含苞欲放,空气都似乎有着淡淡的花香,另一只小几上则摆着仙葩集瑞火花罇,地上铺着毡毯,墙壁上挂着一幅笔法磅礴的山水画轴,一张供人休息聊天的雕花方榻置于窗前,上面几只织锦靠垫错落摆着,室内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处处透着古朴典雅。 两人在方榻上坐了,方榻中间是一张小桌,上面是一套青瓷茶具,从茶壶嘴中还散发出一丝茶香,显然里面不是空的,季玄婴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提起茶壶给两只杯子里倒了茶,然后将其中一杯放到师映川面前。 此时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橘黄温暖中带着几分沉静,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坐在这雅致清净的房间里,面对着季玄婴这样如诗如画的美男子,脑海里却止不住地浮现出一个极煞风景的念头: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五十一、青仙 师映川莫名地就有‘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感觉,此时他面前的季玄婴有些慵懒地坐在方榻上,微斜着身体,右臂的臂肘搁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神态淡然而松弛。 作为一个年轻的贵公子,他有着足以吸引绝大多数人的外表,精致却并不妩媚文弱,整个人与房间里的格调有一种浑然一体的协调感,面对着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人,实在不应该将对方与‘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这种念头联系在一起,但偏偏师映川却就是这么想的,在他看来,季玄婴似乎并不比他的兄长宝相龙树更好对付。 “真是见鬼了,我怎么就和这两兄弟搅在一起了?一个哥哥还不够,又来了个弟弟!莫非是我哪辈子欠了这兄弟俩的?”师映川心中暗自叹道,近旁那人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清香,彼此离得这么近,对方的气息完全绕住了师映川,那张好看的脸几乎就快近在咫尺了,眉,眼,鼻,唇,组成了一张有着瓷器般精美细腻的面孔,密长的黑色睫毛微微翘着,有点卷起的弧度,让下面那双漂亮得宛若冰火交融般璀璨动人的眸子平添了几分年轻人特有的俏皮,但就是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却让师映川并没有多少欣赏的心情,反而容易使他感觉不太自在。 师映川有些烦恼地拿起杯子喝着茶,却根本没心思注意茶水味道的好坏,一旁的季玄婴并没有看他,此时傍晚的淡光从窗外穿进来,将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照得晶莹而温暖,修长的手指隐隐有着玉似的光泽,季玄婴忽然转过头来,白皙的脖颈给人以天鹅般骄傲的感觉,他的眼帘稍稍下垂了些许,这让原本有些冷漠的贵公子多了一丝亲和的味道,不再那么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他看着师映川,道:“……方才见到宝相龙树,剑子似乎很是烦恼。” 师映川闻言,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他看向对方,只觉得季玄婴此刻从容的神情之下,仿佛压抑着某种真实的情绪,那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淡淡的亲近,然而师映川却毫无来由地有一种直觉:季玄婴的态度并非发自内心,而是仅仅为了拉近与自己的距离才刻意展现出来的。 想到这里,师映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放下杯子,注目于季玄婴,道:“季公子,你何必为难自己?你并不喜欢我,我感觉得出来。”季玄婴听了,这才缓缓抬高了眼睑,那双带着几分骄傲的眼睛毫无尴尬地迎上了师映川的目光,他视线仿佛没有焦点,纯粹只是表面一种态度,双眸清亮中隐约闪动着湿润的水色,道:“……以后你我认识的时间长了,想必彼此相处就会很愉快,我虽然不太清楚应该怎样对别人好,但我会尽力去做。” 季玄婴说罢,啜了一口香茶:“剑子现在当然可以对我没有丝毫情意,但我也还是有向你求婚的权力,不是么?”师映川有些哑口无言,季玄婴的皮肤很白,身材略微清瘦,然而从双肩到腰肢直到一双长腿,却形成了近乎完美的比例,尤其是此刻他这样坐着,那双修匀的长腿就仿佛在释放着令任何人都难以抗拒的诱惑,令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看看那双腿是不是想象中的紧绷光滑,师映川即便不好男风,但他毕竟与季玄婴有过肌肤之亲,因此这样看着对方就不免生出了异样的尴尬感觉,赶紧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但季玄婴却仍然发现了这一点,他双眉一皱,就想起了某个令他不愿再想起的夜晚,一股复杂又难免耻辱的感觉汹涌袭来,此时忽然只听见‘啪’地一声,原来却是季玄婴不自觉地捏碎了手里的茶杯,师映川见状,微微一愣,季玄婴却已怫然起身,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了情绪,他走到窗前,背对着师映川,那只捏碎了杯子、上面被茶水打湿的手微微捏起,负在身后,说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师映川起身道:“季公子……”季玄婴却回过身来来,毫不动容地望着师映川,一双眼睛虽然看似平静,但在浓黑的瞳仁下却仿佛有着什么难以解冻的东西,道:“宝相龙树方才说过,晚间会来寻你,我看剑子却是不大愿意与他单独见面的。”师映川有些无奈地一笑,道:“说实话,你大哥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是……” 两人说话间,十几里外的水面上正驶来一条小船,这时候已经是夕阳垂垂,即将落尽,千万缕霞光将云层染上了颜色,只见那船在这水面上如同离弦之箭也似,一路疾驰,船头站着一个朱衣人,腰间束着黑色的腰带,因为小船速度极快的缘故,风将那暗红色的衣袍扯得猎猎作响,也使得旁人根本看不清楚此人的身段,再加上头戴一顶垂着黑纱的斗笠,薄纱一直垂到胸腹位置,完全掩住了容貌,因此无从判断男女。 此时天色已沉,师映川与季玄婴在房中交谈,觉得光线很暗,季玄婴便去点了灯,正好这时忽听门上一声响,有人敲门,师映川就起身去应门,一时打开了房门,却见一个红衣人头戴斗笠,正站在门外,那人见门开了,便抬起一只欺霜赛雪的修长右手取下了斗笠,举手投足之间飘逸无比,随着斗笠被拿开,就露出了一张明丽非常的面孔。 师映川不禁眼睛一亮,目光一时间无法移开,来人生得一副雌雄莫辨的相貌,修眉凤眼,肌肤如玉,头发很随意地垂落在肩上,眉心之间有一颗红印,仿佛是用笔蘸着胭脂点上去的一般,若说这是男子,偏偏双眉精致细长,唇若涂朱,令人一见忘俗,但要是说成女子,偏偏一双眼睛幽深无际,傲雪欺霜,鼻梁高高如削,这人一身暗红衣袍,腰间束着黑色绣花腰带,容颜雪白,似乎没有半分血色,且又有些消瘦,但饶是如此,眉梢眼角却透着一抹凛冽的神采,师映川看见来人略低的领口处露出一段雪白优美的颈项,咽喉位置微微凸起,明显是喉结,这才确定对方原来是个男子。 此人见了开门的师映川,光华内敛的眼睛忽然就在他身上微微一顾,打量了片刻,然后开口道:“……师剑子?”这人说话之际,声音十分特殊,令人听了顿时就好象在沙漠里喝下一大杯冰水一般,全身的毛孔都似乎张开了,舒服无比,师映川见状,不免有几分好奇,遂打量着对方,道:“是我。不知阁下是……” 话音未落,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父亲?”季玄婴走上前来,面色终于松动,师映川闻言心头一晃,随即细细望去,果真就发现来人的五官隐隐与季玄婴有几分相似,对方如此风姿,出类拔萃,难怪能生出季玄婴这等明珠般的人物。 季青仙见了季玄婴,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扬,这才说道:“关于你的事情,我已经从你师父那里知道了。”季玄婴低敛眼帘,眸光看似黯淡,却有一股自持在里面,淡淡道:“……是。”季青仙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却没说话,师映川在一旁却是尴尬无比,虽然他自认心中坦荡,前时春风一度也只是身不由己罢了,但毕竟与季玄婴有了肌肤之亲,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眼下人家的亲爹登上门来,师映川哪怕再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免隐隐有些心虚。 师映川正暗自头大之际,季青仙已经进到了房中,他也不坐下,只说道:“我得知此事之后,便来寻你……玄婴,跟我回万剑山。” 这话一说出来,师映川倒是愣了,完全出乎意料,他刚才还以为这位季玄婴的生父与沈太沧立场一样,这次过来指不定要怎样软硬施兼,希望二人成婚,却没曾想季青仙好象干脆就没有这个打算,直接就要把自己的儿子带走。 季玄婴却好象没有太过意外的样子,他微低着眼帘,然后又抬起双目,摇头平静地说道:“……父亲,我目前是不会跟你回万剑山的。”刚说完,季青仙的神色就顿时一凛,先前还如新柳如勾月的一双眉毛,此刻却突然好象出了鞘的宝剑一般,微微一扬,竟是令人有些胆寒,这立刻就与他偏向于柔软的容颜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注目于季玄婴,似乎很平静地道:“……玄婴,你说什么?你再对为父说一遍。” 季玄婴垂目肃立,却并没有就此依服的意思,润而薄的嘴唇抿出了一道笔直又顽固的弧度,然后才轻声道:“父亲,我的意思是,我近期会与师剑子在一起,不会那么快就回万剑山。”季青仙目色深沉:“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是,我意已决,就请父亲听凭我自己去解决罢。”季玄婴不卑不亢地说道,季青仙深深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突然就轻叹一声,说道:“玄婴,你是我的儿子,你在想什么,为父又怎会不知道?依我看,你还是收起你那些心思,跟我回万剑山才是正经。” 季青仙说着,转身看向师映川,傲梅也似的面容令人难以逼视,淡然道:“玄婴这孩子一向脾气就是这么古怪,这几天想必给剑子添了不少麻烦。”师映川忙客客气气地说道:“季先生言重了。”季玄婴的双目微微有些茫然而低沉,他沉默了一瞬,忽然间就抬头看向男子,语气抑扬顿挫:“父亲!请你不要擅自替我决定一些事情,让我自己来处理,可以吗?” 季青仙眉头一凝,就在这一刻,他的气息突然就变了,周身上下都笼罩出一层冷冽森然的剑气,冷冷道:“玄婴,我最不满的就是你这种性子,莫非一定要让我亲自动手押你回去不成?” 季玄婴双拳紧握,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然后他松开了拳头,没有出声,只是微低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地面,就仿佛地上突然长出了一朵花来一样,或者也可以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并且固执己见,这样一来,室内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沉默而凝重起来。 季青仙面无表情地站在当地,脸色似乎越来越阴沉,细长的双眉之间那颗红印也依稀变成了暗红色,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空气中就好象有一根无形的弦,并且越绷越紧,师映川站在这父子二人之外,只觉得自己实在多余而且处境尴尬,然而此时季玄婴忽然打破了这种僵持,他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白皙的指尖拈住雪亮的刃,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将匕首放在了左手的手背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季玄婴暂时就没有动,只是他的目光里却流露出几分复杂的意味,他抬头静静看着季青仙,目光微转,落在自己父亲精致的脸上,眼眸里是浓重的固执与坚持,季青仙眉心一跳,然后他雪白的脸上就似乎有了一丝嘲讽或者是别的什么,季玄婴手中依旧捏着匕首,清逸漠然的面孔上没有半点情绪,道:“父亲,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权依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既然如此,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我会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 季玄婴说着,就将手里那把匕首的锋刃紧贴在了手背的肌肤上,然后加力,准备割开皮肤,师映川眼见此景,眼皮顿时猛地一跳,这种习俗他不是不知道的,割破手背,那就是表明自己一力坚持己见、无论何时也决不会动摇的决心! ☆、五十二、兄弟 “……你给我住手!”“季公子不可!”季青仙与师映川齐齐开口阻止,季玄婴的手停住,目光漫漫,却不出声,季青仙缓缓审视着自己的儿子,然后冷声怒斥道:“……玄婴,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季玄婴听了,却跟没有听到一样,捏着匕首的右手开始再次微微用力。 与此同时,一道剑气破空激啸而来,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已袭至,季玄婴指尖一颤,那寒光闪闪的匕首便被剑气击碎,没有伤到他的手背半点,季青仙衣袖一挥,右手五指呈爪状,一抓而去,这雪白的手掌在刹那间就仿佛激风骤雨一般,闪电般朝季玄婴探出,五道气流在一瞬间自他五指迸发出来,凝而不射,季玄婴目光一聚,立刻身子向后飞退而避。 但季青仙怎会让他轻松避过,就见五指轻轻一抖,竟是如影随形,绵密的剑气在他掌间纵横交错,强大的气势锐利如刀,锋凛无比,朝着季玄婴劈头盖脸地兜去,季玄婴这时却是再不避其锋芒,反而气势陡然一增,毫无花俏地迎头而上,只听一声空气爆响,一道紫影倒着飞撞而出,撞开了窗棂,在木屑四溅中恰恰越窗出去,紧接着身畔风起,一道暗红身影随之飞身疾射,紧随其后,师映川见此情景,心中来不及多想,已无声无息地跟着跃出窗户。 那父子二人已裹在一片剑光中缠斗,转眼间却是来到了水面上,两条人影乍分乍合,直打得风啸不已,剑气扫过之处,将水面炸得水花不断腾起,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