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家庭
题记:姥姥走了,父亲“回来了”,还多了两个妹妹,李锋芒在感情的大悲大喜中成长,也许一切真就是最好的安排,也就是熟悉了这新的生活,非典开始了,作为晚报的一杆旗,李锋芒责无旁贷开始了新的采访,跟死神亲密接触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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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了一曲,又闷头抽了两根烟,再次返回家里,李锋芒发现孙继全已经走了,有些如释重负,想这是姥爷最好的安排,且不说他在这里会有各种闲话,就是时刻面对都也别扭。
不是说捅开窗户纸便是光明万丈,而是捅开窗户纸后看整个窗户别扭,这都也明白,所以孙雅南没走,且让白师傅给安排“破”了白裤子——当地风俗,如果有人去世,就会先买回几匹白布,村里会裁缝的妇女都来帮忙,直系亲属都会给“破孝”,也就是现场给做白裤子,还会给鞋上蒙上一层白布。
流水席很简单,两个热菜两个凉菜,一碗浇卤面,孙继全食不下咽,但姥爷在旁边坐着说“吃吧,这是你在这个家的第一顿饭,”这话一语双关,孙继全就努力吃完这碗面,李喇叭站起来就说:不送。
孙雅南说爸,你回临江继续你的工作吧,我陪我哥,孙继全也想了来回,他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数也没数就到了账房放下,然后出来跟姥爷说了几句“保重”的话就出来了,临出门又扭头看灵堂,李楔依旧木呆呆,甚至把头上的白布帘放下了,谁都不看。
账房先生很是惊奇,李锋芒这个老总上礼怎么这样上啊,一共两千三百五十三块,孙雅南知道父亲有些六神无主,更是想表达自己心意,就把自己兜里的钱凑了个三千整。
还有五天出殡,孙继全吃饭的时候就计划好了,这两天就在临江住着,到最后出殡再来,送这个可亲的老人一程,车往靠山镇走,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村子,也看到自己儿子李锋芒在村口坐着,远远的就能看到个轮廓,但也马上就心揪得难受。
“我是李锋芒的干妹妹,”父亲走后,孙雅南对白师傅说,这也是我姥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姥姥对我很好,所以请给我也弄一身孝吧,我也要给姥姥守灵。
这是确实是一方面原因,但她明白自己留下主要是陪李锋芒,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啊,你一定要坚强。
于是,早饭自己不吃先给李锋芒端过去,午饭时间马上拉李锋芒上桌,孙雅南穿着孝,按规矩是不能乱跑,可是她哪儿懂这些啊,眼中就是这个哥哥,村里人也不是以前那么死板了,城里来的个“义妹”,也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了。
忙忙乱乱,七天到头,姥姥要出殡了,谁有事也找李锋芒,他忙碌的都没时间想事情,孙雅南虽然不太会照顾人,但一日三餐是保证了,姥爷看在眼里,也很欣慰。
不仅黄长河及特稿部的人,晚报跟李锋芒关系不错的都来了,加上各个部主任来了二十多个,看孙雅南穿着孝服,以为是当地讲究,马上也要求穿,白师傅说这个只有亲属才行,你们城里来的磕头都改鞠躬了,还能穿孝?
孙雅南说我是姥姥的干外孙,上次来采访“白条欠账”那个稿子认下的,黄长河马上说我跟姥姥关系也好,在省城我们村朝夕相处,我也是干外孙。
摇摇头,李锋芒知道这个黄长河跟孙雅南已经悄悄相处,以前都是手下,没有远近,而今却是自己妹妹的终身大事,他对黄长河也没坏印象,于是就做主说长河你不穿了,你帮我照顾报社来的大家伙。
李天本来要早回来,李锋芒不许,让他随着大家一起,但他的孝服李洪亮老婆早就准备下了,所以他进门就穿,于是他是李锋芒侄子的身份也就都知道了。
都鞠躬,黄长河还是趴下磕了几个头,李锋芒的母亲李楔这几天也不好过,后悔当初也自怨自艾现在,只是看自己儿子朋友多,且大家都很尊重他才欣慰一些。
李楔跟丈夫先来的,李锋芒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是第三天才过来,初中读完就辍学,李锋芒这个妹妹资质平平,早早嫁人,已经有了个三岁的孩子,对于他们的日子,幸福真就是四合院一头牛,再对比李锋芒,尤其听李江及县里来人描述李记者的风光,李楔觉着就是天方夜谭。
孙继全的出现,李楔明白一切都掩饰不住了,因为当时的政治生态,这也不是刻意隐瞒,当时离开就没再打听过孙继全,岁月磨砺,而今她已经麻木,所以孙继全进院子她惊呆了一会儿,很快就啥也不想了,继续自己的身份:给母亲守灵,抱自己外孙,该吃吃该喝喝。
李喇叭到门外吹唢呐她也大致明白,小时候也学着吹过,但女孩子吹这个当地基本没有,她也不喜欢但也懂点——没想起是啥曲子,但内心对当年的记忆选择继续灰飞烟灭,于是孙继全啥时候回来、啥时候走的她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爱屋及乌,孙雅南这几天除了照顾李锋芒,对李楔也时时端水拿饭(重孝的女子是不能出灵堂的),这又激起对那个疯狂时代的痛恨,转而又恨自己,这样的情绪到姥姥入土后返回院子才结束。
外人是不让送到坟地的,先是给死人午祭,也就是在所谓“去世的人在家最后一顿饭,然后所有人吃饭,接着就是摔瓦盆、烧枕头,看着棺材被抬出院子,好友、同事等就都各自离开。
孙继全的再次返回,李喇叭跟李锋芒都不意外,这个人有情有义,他肯定不会不送姥姥最后一程,但依旧没给他“破孝”,他没跟晚报那些人照面,而是直接就在村外等着棺材过去后,默默送到坟地,棺材下葬,黄土堆成个坟,他也随李楔、李锋芒等直系亲属跪下磕了四个头。
从坟地返回,李锋芒嗓子嘶哑已经说不出话,他低声安排包饭的厨子有啥剩下都用上,做了一大桌菜,一家人吃了一顿饭。
按当地风俗夫妻不能互送,所以姥爷就在家里收拾,李锋芒晚上安排饭的事情,姥爷叹口气就跟自己闺女说了一声,李楔居然也答应了,于是傍晚时分,这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姥爷居中坐,李楔一家大小五口、孙继全与孙雅南、李洪亮一家三口,张文秀父母,加李锋芒。
这顿饭都也沉默,都也肃穆,但也都知道李锋芒有话讲,他喝了口水站起来:姥姥去世我悲痛万分,这么多年我只有在姥姥身边才能睡踏实,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有那么香甜的睡眠了。
他说到这里,在座好几个人都抹眼泪,李锋芒又喝一口水:这几天还发生了些事情,今天在座的都是家人,也无需隐瞒了……
又喝水,李锋芒鼓起勇气指了指孙继全:这是我的亲生父亲,老天爷很眷顾我,在失去姥姥的时候给我又增加了一个亲人。还有,妈,不管怎么说我都得感谢您的生育之恩,过去的都过去吧,以后常来常往吧。另外,我突然还多了两个妹妹,一个以前知道但没见过,一个以前不知道但经常见,总之妹妹们有事就联系我,血浓于水。我就说这么多,大家吃饭吧。
孙继全看了眼李楔,见她沧桑的面容以及花白的头发,好似比自己大二十岁,其实俩人就差一岁,再加上这几天一再说服自己,心中的恨马上就消失殆尽。
李锋芒继续安排,这个提前跟姥爷也商量过了,他对李楔说:妈,姥姥就这么走了,家里就姥爷一个人我不放心,所以我准备接姥爷去省城住,那边我也买了个小院子——这个院子您就搬回来住,山里还有十多亩地,你现在那个村子比这里贫瘠,回来吧。这次办事情也收了些礼金,我都留下做你们的安家费吧。
李楔后来这个丈夫闻言很欣喜,但不敢吭气只是看着李楔的脸色,见她点头才喜出望外:我们回去收拾收拾,把那个老院子给了姑娘,我们很快过来。
……
又在家里耽搁了两天,姥爷坚决不跟他去省城龙脊,理由很简单,“我得给你姥姥做七。”好在李楔也就过了一周就搬回来住了,姥爷住一间,李锋芒原来那间窑洞就给了他们,自己的亲姑娘,日常也就照顾了姥爷。
返回省城,每天都上班下班,李锋芒一直再没见孙继全,一个楼上下班都也碰不到,孙雅南叫李锋芒回家吃饭,叫了几次都没去,她急了,有个晚上下班后说:哥,你今天必须回家,要不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这次回来,李锋芒油墨厂的房子都没去过,每天都是回黄家庄的小院,本来不明就里住着就住着,也就觉着欠人情,而今就觉着是多吃多占,孙雅南也都看在眼里,所以她要在当晚摊牌,也就是要将油墨厂的房子送给李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