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流云
题记:说穿了,记者就是跟人打交道的职业,因为只有交谈才能判断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真伪,只是人又太复杂,很多时候又会左右正确的结论。再返屯里县,当年淳朴真实的松涛与周晓红夫妇都变了,这不是变好变坏的问题,而是将最初记忆彻底颠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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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好事多磨。
挂了金明敏的电话,李锋芒有些失望,他转身对肖平州说:“师哥,你们县里每年考上大学的孩子都有备案吧?”
肖平州说只要在县里高中读书考走的都有,但当地高中水平一般,很多孩子都去北江市读书了,人家从地市考走咱就不知道了。
仿佛看到一缕希望,李锋芒马上让松涛叫李天过来:“齐明敏是在哪儿读的高中?”
李天摇摇头说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去年毕业的,考研没考上就上班了。
李锋芒站起来对肖平州说:“医学类院校大多专业是五年,你帮我查一下1998、1999两年咱们县里考上大学的学生,看有没有一个叫齐明敏的。”
肖平州马上拿出手机就吩咐了下去,随后一行人走出宾馆,松涛有些不想去,但怕李锋芒说他就上了李锋芒的车。
肖平州的司机出了县宾馆大门就开了双闪,十字路的红灯也没停照直就冲了过去,李锋芒对开车的李天说:“不要跟他们那么紧,遵守交通规则。”
心里对这个肖平州也有了看法,当年当乡长被压制怯生生的,现在春风得意有些趾高气扬,但人家对他很尊重,看李锋芒的车没有闯红灯马上就停在路边等。
一前一后到了县城边上,随即就拐进一个院子,李锋芒留意了下院门口啥标志也没有,但进了院子里发现停满了车,周晓红站在一栋三层的独栋楼门前,笑容可掬。
变了,变化太大了,当年直来直去的乡里头老师现在套裙卷发,本来很耐看的脸,现在有了很多妩媚。李锋芒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应,装出笑容跟周晓红握手,喊了声嫂子。
肖平州接着电话下车,然后挂了电话对李锋芒说:“没有你要找的人,前后五届都查了,咱县里每年考不了多少,一目了然。”
很失望,李锋芒呵呵笑着把气洒在了肖平州身上:“这说明你这个局长还得努力啊,高考从另一个侧面在验证着你的工作。”
周晓红在旁边插嘴说:“李主任可不要这么说,肖局长上任这两年来,狠抓生源,加大投入,改革高中院校,我们的升学率在大幅度增加。”
肖平州呵呵笑着打断周晓红:“李主任批评的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尚需努力,尚需努力。”
李锋芒知道肖平州是努力的,暗自觉着自己过分了,一个记者又不是县里领导,于是笑着着说我希望我师哥在任期间屯里出一堆清华北大生。
肖平州也笑,一行就进了二楼一个包间,周晓红看都坐下后问李锋芒:“李主任,您有什么忌口吗?”
觉着浑身不自在,这个也许是工作习惯,但周晓红当年的淳朴荡然无存,这么短的时间她已经活成了一个很圆滑的人,摇摇头:“没有,随意,简单点就好。”
“怎么能简单呢?您是我们肖局的上宾,又是我的恩人,这里最好的菜我都安排了。李主任,这可是我们屯里县最好的饭店了,不要看不起眼,”周晓红随即放低声音:“书记、县长都经常来这里请客呢。”
呵呵笑了下,李锋芒拿起桌上的烟撕开:“承蒙款待,谢谢啊。”松涛在旁边坐着一直不吭气,见李锋芒拿烟赶紧打着打火机伸过去。
李天垂头丧气,还是忍不住于是李锋芒借题发挥:“李天,你能好好吃个饭吗?掘地三尺,我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你以为屯里县有多大?”
肖平州毕竟是研究生毕业,话里话外他早就听出来李锋芒对他的不满,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师弟当年对自己的帮助,自己很感恩也很殷勤了,他这是怎么了?
其实他跟周晓红真没有什么,也是看着李锋芒的面子把她从乡镇学校调到了自己手下,周晓红喜欢文学刚开始就是写个稿子在办公室打个杂,后来发现她聪明肯干又是自己人,就逐步把她提拔成了办公室主任。
但松涛的怀疑也不空穴来风,只是他没搞清楚对象,这个周晓红确实在外面黏黏糊糊,是教育局的一个副局长,对方有家有室但风度翩翩,虽说快五十了,但一表人才。再加上小恩休的给周晓红,她也就跟人家暧昧起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为这个,肖平州还暗暗提示过几次周晓红,她也有所收敛了,但内心是怎么也看不上松涛了。
松涛是个不思进取的人,只要有份工作,能写自己爱好的诗歌就行,于是就在县委通讯组每天混着,接待接待打发时光。但周晓红在变化,县城跟乡镇又不可同日而语,她追求的是时髦与好的生活,至于诗歌,她对松涛说那是不懂事的青春时期里编造的梦,太不现实。
她忘了,如果她跟松涛不是写诗,现在也许还在山里的小房子里窝着呢,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夫妻恩爱,爱好相同,相敬如宾。
李锋芒训斥了李天几句就不再说话,抽着烟看着一道道菜往上端,思绪万千但又觉着真是把自己当成尊神了,啥都管,自己的个人生活都一塌糊涂理不清,操这些闲心干什么。
菜上齐之前肖平州似乎明白了李锋芒为何不高兴,因为他一眼也不看周晓红。当年在火车站的小吃摊,他们几个躲藏栾人豪,李锋芒看周晓红的目光是柔和的,是关爱的,周晓红没吃饭他都关心让点一碗面,现在正眼都不看。
也是个痛快人,肖平州不想别别扭扭吃这顿饭,他起身对李锋芒说:“大菜没起呢,师弟,咱俩出去抽根烟,我跟你说几句话。”
李锋芒没有犹豫就站起说好,他也想把这个事情问清楚,要不然堵得不行。
俩人出了包间下楼到了院子里,肖平州斟酌了一下说:“师弟,你还记得咱们在收费站等你同学来接你,我说过的话吗?”
李锋芒的记忆力极好,回答说当然记得。当年他们在收费站交心的聊过,李锋芒记得他对肖平州说:“昨晚我把你给的材料仔细看了一遍,也把自己这一次的经历写出来补了进去,我看很多事情你都是实名举报,我呢是个记者不怕,如果这个事情揭露到底,牵扯到你,你后悔吗?”
肖平州马上就回答说:“不后悔!唉,在屯里县正科级干部中,像我这样拥有正牌研究生学历的凤毛麟角,再加上我老家就是屯里县的,本想大干一番事业,可是这个地方的官场却是蝇营狗苟、沆瀣一气,实难发挥。我在乡里的处境县里无人不知,包括书记县长似乎都在看笑话。我跟书记县长都谈过,均是不置可否随意敷衍就打发了我。唉……”
肖平州看李锋芒在沉思,掏出烟笑着说当年我跟说真是想干点事,人生苦短,到老了总是想起这些窝囊,一事无成,那是多么的悲哀。
李锋芒点头说你说过,也说了自己当时的处境,肖平州接着就直接说:“我一直在努力,这几年屯里县的教育水平一直在提高,有目共睹,也获得了不少荣誉,但这远远不够。”
顿了顿肖平州接着说:“我知道你不高兴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周晓红吧?”
李锋芒没有避讳,双目直视着他:“对,我下车到现在没多成时间,听到很多风言风语,师哥,你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肖平州呵呵笑了:“我爱人是我研究生同学,但不是跟咱们同门,现在交通也方便,不管在市里还是县里,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吃晚饭,孩子很争气,在市里的重点高中也是尖子生,你觉着我会像你听说的吗?”
李锋芒不说话听肖平州继续说:“周晓红是变了不少,也许骨子里的东西都显现了出来,在局里也有些关于她的说道,但我没有亲眼见过不能乱传,为此我婉转批评过她。”
“另有他人?”李锋芒如同看小说,这个转折也太快了,但肖平州接下来的话不由他不信:“这个我不能说,原因很简单——我没有证实,但我会把这个副局长调走,正在想办法运作,一切也是为了她好,或者直接说我不能辜负你对我的天大帮助,我也知道你对松涛与周晓红这两口子太好了。”
明着没说,但这几句话把事情已经都说清楚了,接着他说了一句话李锋芒马上就说:“对不起,师哥,我误解你了。”
肖平州说:“我以我父母孩子发誓,我跟周晓红没有任何男女关系,这一点我行得正,不怕传言。不过,我估计也就松涛怀疑我,教育局里很多人都知道周晓红总是去谁的办公室,松涛太简单,晓红对他失望,他就以为男局长肯定会跟女办公室主任有暧昧。”
误会解除,尽释前嫌,俩人不再谈这个事情,李锋芒看着蓝蓝的天空白云飘,不由就感叹:师哥啊,都说世事如浮云,看淡点好。可太多人却是流云,瞬息万变啊。
肖平州笑了笑指着院子里的一棵大树:有根就不会。
相跟着又回到包间,周晓红早就把酒倒好了:“咱开吧,局长,欢迎李锋芒主任与李天首席记者一行到咱屯里县指导工作。”
李锋芒拿起一整壶酒跟肖平州碰了一下,然后让松涛也端起来:“肖局长是好局长,也是个好人,堂堂正正的人,咱们干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