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倾诉
题记:很多年后,李锋芒想自己这么多年的采访,危险境地、豺狼人物、复杂事态等等都有些恍惚,唯有在屯里这次没有发稿子,但是以记者身份处理的事情记忆犹新,只是这个记忆有前有后没有中间段,他是在醉酒后处理的,有条不紊且效果极佳。
金媛媛开车太快,酒劲上涌,李锋芒努力压制。
开门下车,他板着指头装数数:“‘叙叙情,聊聊天,说说事’,天哪,压力山大啊,居然这么多要求。”
金明敏锁车走过来,伸手拍了一下李锋芒后背:“甭怕,姐不劫色,熟人下不了手。请进,一楼,中间户。”
这种老式楼房一般都是一个单元一层三户,最不好住的是中间户型,不是南北通透。但金明敏的这个“窝”却没有不透气的感觉,因为她把这个六十平米左右的家彻底改造了下,进门就是榻榻米,一般这样的设计就是阳台卧室,但这个家除了承重墙,全被打通,非常敞亮。
李锋芒脱了鞋没发现男人拖鞋,就穿着袜子到处溜达看了看,对面两个大窗,极目远眺,月光下可以看到远处群山:“金队长,真不错嘛,这房间适合你的性格,坦坦荡荡。”
金明敏正在看饭桌上的菜:“好险,再晚几分钟就干锅了。你说啥?我坦荡,还是房间坦荡?”
李锋芒走过去说都坦荡,再看饭桌上有三个锅子,下面都着着木炭火,金明敏呵呵笑了下,到墙角一个柜子里拿出碗筷:“我有个闺蜜开饭店的,卖海鲜。我出单位楼让她送过来锅子加上火,就怕熬干了,所以一路飞奔,正正好,吃吧。”
席地而坐,金明敏说这日本榻榻米是自己从书上看到的,母亲去世后,她就把以前的旧东西都收拾拉回自己那边了,这边就她跟孩子来住,也不常住。
李锋芒盘腿坐好:“这榻榻米本来就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咱们叫席居,就是席地而坐的来历,两汉时期风行,唐后开始衰落废弃,
后来才传到日韩。”
金明敏拎过来一瓶酒拧开:“甭卖弄你的才华了,无所不知有时候太累,像我傻傻的才快乐。估计这酒没有肖副县长的酒好,对付着喝点吧。”
俩口杯一人一杯,李锋芒举起杯说:“你快乐吗?”
金明敏怔了一下,伸手碰杯,仰脖子就喝了一半:“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快乐。说说吧,媛媛说非典跟你在一起了,后来怎么分开了——她结婚我正好有重要勤务没去,现在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吧。”
喝了一口酒没喝出好坏,李锋芒伸筷子夹了一块鱼:“呵呵,咱能换个话题吗?”
“就说两句,我这人憋不住,”金明敏夹了半只切开的螃蟹放到李锋芒跟前的碗里:“她告诉我说得到了就不媳了,我猜这是她自己找平衡罢了,你说说怎么回事?”
彼此沉默,一个吃螃蟹一个剥虾,对于金媛媛的记忆满满当当,但无从说起。再端杯,李锋芒看着金明敏的眼睛:“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每天都在矛盾中生活。如果想痛快吃饭喝酒,不说她行吗?”
“当然行,”金明敏仰脖子把第一杯酒喝完:“你慢点喝,刚才喝了多少?”
李锋芒也喝了一大口:“半斤多吧,我缓缓就追上你了。”
金明敏伸手拿酒瓶又倒一杯,一瓶酒就不到一半了。
进家门把警服脱了挂在门口,金明敏里面就是一身紧身衣裤,凹凸有致。到桌边时上身披了一件睡衣,腿上就是这绷紧绷紧的衬裤,喝完一杯酒,她把上身的睡衣也扔到了一边,这让李锋芒都不敢多看她。
晃晃杯子,李锋芒第一杯也剩不多:“明敏,你慢点喝,一会你还得我送回宾馆呢。”
明敏指指地板:“你刚才不是说这叫席居吗——席地而坐,席地而睡就行,回啥的宾馆呢。来,把第一杯喝了,今天一醉方休。”
苦笑,李锋芒喝了第一杯,这是很烈的酒,比肖平州的老酒劲头来的快,一杯三两左右下去就有些晕,赶紧夹菜吃,又喝了一罐当地产的沙棘汁饮料才觉着舒服些。
金明敏端着第二杯酒,眼光迷离:“我这个表妹说起来是远亲了,也许是远了放心她才当我倾诉对象,总觉着她内心深处有一些东西永远不会给人说,是自己的追求目标?是无法实现的未来?或者就是一种戒备。”
李锋芒又开一罐饮料,他知道这个话题不可能不说,潜意识里他俩的聊天就像一团乱麻,唯有找见金媛媛这个头,才能逐步解开。
喝一口酒,金明敏把腿伸直,面对面坐着,两只脚丫子斜着放到了李锋芒身旁,丝袜很透明,白皙的脚面在网状中若隐若现,李锋芒觉着浑身发热,努力移开目光到桌上。
“你也别一直盘着了,一会腿该麻了,”金明敏放下酒杯,拿起旁边一个饭盒,给其中一个炖着鸡肉的锅里加水:“啃个鸡腿吧,你不是肚子还空着呢吗?”
李锋芒的腿真有些麻酥酥,于是也斜着伸出去,俩人像即将擦肩而过的两辆车一般,面朝着不同的方向,但注定在这个春天的夜晚相遇停下。
没夹鸡腿,李锋芒舀了半碗鸡汤慢慢喝。他在肖平州家里真吃饱了,菜可口、面舒服、酒好喝,在这个屋子里,他觉着什么都没有了味道,唯有暧昧四处流淌,不由就想扇自己耳光——金明敏不会这么想,她把李锋芒当成一个可以倾诉的男人,不涉其他。
起身到门口外套里掏出烟,再回到桌前坐下见自己酒杯里又满了,金明敏仰头咕咚咕咚第二杯喝完:“我喝酒快,容不得慢慢抿,你三口喝完就行,给我一根烟。”
叼着一根烟,金明敏把第一瓶里剩下的酒倒到自己杯子里:“不要用异样的目光看我,经常熬夜加班,又是个粗鲁的行业,抽根烟不算啥。来,喝。”
李锋芒笑着说理解理解,抽烟的女人还性感呢。然后端起来杯子跟她碰了碰,只是喝了一小口,他知道自己酒量,撑死也就一斤白酒,现在加起来基本到量,再喝怕就醉了。
金明敏仰头把小半杯喝下去,没看李锋芒,站起来又拎过一瓶,李锋芒马上说:“甭开了,喝不动了。”
拿过一个小碟子,金明敏将刚抽了两口的烟在碟子里掐了,再把这个碟子推到李锋芒跟前:“家里没烟灰缸,对付用吧,我平时也难得抽一次,抽完嘴里身上都是味。”
自顾自拧开酒瓶接着说:“你不能喝了就少喝,我又不逼你。”
咚咚咚又倒满,李锋芒弹弹烟灰:“就是往醉里喝,也慢点好不好,你不是说还要谈事吗?快说啊,我都上头了,一会醉了你说了也是白说。”
金明敏本要给锅里加汤,低头看下面的炭火逐渐暗淡,也就作罢。伸筷子夹个鸡腿放到李锋芒碗里,再夹一块肉到自己碗里,她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李锋芒拿起自己的酒杯:“你路上说我是你最信任的男人,又说你是我的红颜知己,我认为都评价到位。有啥不能说吗?家里的事?夫妻俩闹别扭了?”
金明敏好像下了很大决心,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然后看着李锋芒开了口:“家里有啥事?我要离婚他不离,于是分居,可孩子大了天天要跟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也分了个不彻底,于是我就天天加班,不想看他的嘴脸。”
李锋芒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像漱口半分钟才咽下去,然后赶紧喝口鸡汤往下冲。
明敏换了个姿势坐,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双手撑着后面:“我是想让你帮我收拾我们局长。”
没有惊奇,李锋芒一直在盘算明敏单独叫他吃饭的用意,这个事情是最合理的解释,并且有些难言之隐,他笑了笑:“为什么?”
明敏收回腿盘起来:“一个色狼,很变态。”
有点意思,李锋芒抽口烟:“具体说说。”
明敏有些扭捏:“李锋芒,你觉着我的脚好看吗?”
吓了一跳,李锋芒不由就坐直身子,金明敏又端酒杯:“我们这个局长就喜欢女人的脚,穿高跟鞋的脚。”
松了口气,李锋芒把烟掐了:“我记得看过一本书,大多男人都会喜欢,好像说这个跟性有关系。就算有问题,这也是个人问题啊。”
“个人个屁!这个家伙曾经要求我们局里的女警察注意形象,要全部穿高跟鞋,每天去查案子穿高跟鞋实在不方便,于是我们都在办公室放一双高跟鞋,他要检查才穿。”金明敏似乎没有说出全部,她这话李锋芒推理也没有多少毛病,一个局长要求下属注意形象没有错啊。
李锋芒再拿烟,金明敏突然摁住他的手:“我这话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你要保密,传出去没法做人了。”
李锋芒没动只是点头,酒意越来越浓,他已经在努力克制,不多说、不多看、不多问。
这个李锋芒是跟白甫学的,有一次喝酒,俩人一人一斤,白甫越来越沉默,看李锋芒不解,他笑着说:“酒后吐真言,酒后的话最得罪人或者惹是非,所以我酒喝的越多话越少。清醒时候说啥是理性,酒醉说啥就不知道偏哪了,最怕对方没醉就会记恨。”
金明敏松开李锋芒的手端起酒杯,一口下去半杯,然后抹抹嘴:“局长对我不错,这个副队长就是破格提起来的,我家庭生活也不幸福你是知道的。刚开始局长有时候叫我陪他吃饭啥的,我都很尊重他,一来二往,他就流露出那个意思。”
拿过烟点一根只抽了一口又摁在碟子里,明敏咬着牙接着往下说:“我刚开始拒绝,但也没有太明确的态度,这也不是说想巴结他,是觉着人家对咱好,总不能翻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