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如此
题记:举报材料显示的纠纷索赔案子突然出现这么多岔口,李锋芒并没有惊奇,因为是他在引导着当事人逐步把事情晒出来,那个最初交通肇事者及操纵着一切的吴哥,谁有比谁高尚?记者不是道德评论家,他只需要把事实写出来,可是又得顾忌道德,不能一股脑的都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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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李锋芒说我不是咄咄逼人,但吴哥你得跟我掏心窝子,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下笔,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治国办大事如此,采访也该是如此啊。
捶打了两下大腿,吴哥再点一根烟:志明的高中是我安排的,初三暑假,志明的奶奶去世了,这个孩子考上了县高中,但没人照看。他父亲就那几亩山地里也刨不出多少钱,其实这么多年志明就是我在培养。
孩子在身边,志明的父亲每天安安稳稳就是干农活,其它也不多问。突然间他母亲与儿子都不见了,他就犯病了,没有办法我就把他也弄到了北江市,给他找了个工地,打打杂看看门。
原来单位分的小房子简单收拾了下,我就让志明跟他父亲住了,起码每天都能看到儿子,志明父亲也就恢复原来的安稳。
志明出事后,他跑到我家找志明的妈妈拿钱,正好看到我出门,志明的妈妈帮我系上衣扣子,于是不依不饶开始闹腾。
当时单位一把手退下来后,我接替的呼声很高,怕这个事情影响我前途,本想志明的妈妈跟着他回到那个小屋住了几天,但我爱人一分钟都离不开人。
我就找他谈了谈,他说他这辈子就是个错误,孩子被人推下楼没人管,老婆这么多年都不跟他一起睡。我记得当时问他要多少钱,我给你,你回老家把房子盖好了,孩子腿也好了,老婆就回去了。
他说不,他有工作。
好吧,我就安排开除了他。
没想到好心办坏事,没了干的他每天就是去找KTV、法院、派出所、我家……到处找公平,搞的大家都筋疲力尽。
李锋芒起身把两个人的茶杯添上水,插话说:“这不是你安排人打他的理由吧。”
叹口气,吴哥摇摇头:我想吓唬吓唬他,让他回老家算了,孩子的腿我负责,未来上大学我负责,就是将来找工作买房子我也会帮,但我是经不起志明的爸爸再闹腾了。
顿了顿,吴哥说:其实我就是安排推搡了他几下,起到吓唬的目的就行,后来他跟他儿子说是被打了。
真正被打是后来,志明的父亲以为是KTV老板安排的人打的他,随即就拿着根棍子藏在KTV附近。有个晚上KTV老板估计是打牌出来,已经后半夜了,身边没有手下跟着,志明的父亲窜出去,一棍子就把他放倒了。打完他没跑,而是反复打了十多下,等保安们出来抱住他,这位老板已经在血泊里了。
被扶起来,这位老板嘴里吐着血说:“把他给我关起来,吃喝不要少,在北江市敢打我的人不多,等我伤好了,我跟他好好聊聊。”
但这个事情我当时不知道,安排人吓唬了志明父亲后,以为他不在北江回老家了,再加上选拔公示,就没有理会。志明出院后就在小家那边住着,他妈妈两头跑照顾,没有他爸爸扰乱,也就相安无事。
志明的爸爸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以前也经常回老家住一段时间才来,都也不当回事,等志明后来伤势好转,坚决要回老家,我就安排司机把他送了回去,这时候才知道志明的父亲失踪了。
据说那位老板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断了三根肋骨,脑袋上缝了几十针。具体那位老板如何折腾志明的父亲不得而知,但后来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疯了,谁都不认识,见谁都说:我要杀了你。
志明爸爸是我在北江市郊区找到的,志明拄着拐来接回去的,这段时间他多少听他父亲叨叨,他也渐渐明白他母亲跟我的关系,这次回去我给他钱他就没接,只说:“吴大爷,你要对得起我妈妈,她命苦。”
这孩子回去就把老家院子卖了,然后带他父亲看病,但咱省看这病最权威的河右省精神病院也没办法。
再回家他把父亲托付给村里一位远方亲戚,让给送点吃的穿的就行,钱他出。然后他扔掉拐棍就到北江市来打工了,打工的地点就是他跳楼的KTV。事情过去一年多他长高了些,那天跳楼混乱当时很匆忙没人认出他,再加上他又剃了光头,人家就把他录取了。
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吴哥就像一件件往下脱衣服,面前就是岁月这张大床,他想躺上去,脱得干干净净好好睡一觉。
李锋芒已经觉着不是采访了,甚至他看过的、写过的小说都太浅易,谁能设计出这样的章节,让你唏嘘、让你无奈、让你感慨、让你不知所措。
想象着朱志明的父亲在一个破窑洞里,两眼发直,对着虚无渺茫的仇人,咬牙切齿,那么他该给谁诉说,命运已经给他安排好了,生不如死。
再想朱志明的母亲,没有名分,但却像最称职的妻子,男人出门都给系扣子。她的命运又是何等的苦楚——给哥哥换来了嫂子,也成了哥哥的嫂子,这个模糊的身份还在其次,在另一个家庭她又算什么?伺候着爱人的妻子,爱人把她当妻子也只是在抽空的时间里。
再想朱志明,看破的真是红尘吗?夹杂在这些人与事中,又有谁能解开这些疙瘩。生活真就是一团麻,对于朱志明来说几乎没有头绪,于是他就化成了心慈,面对青灯古佛,放下所有红尘恩怨,又是怎么样的解脱呢?
吴哥说到朱志明去KTV上班,接下来他的目的与经历不得而知,所以也就很难再叙述。志明出家后,他去了庙里试图了解这个过程,但朱志明已经成了心慈,只是说:“阿弥陀佛,放下吧,恩恩怨怨本就无解,都是前世缘分今世报。”
彼此沉默了几分钟,李锋芒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KTV的老板‘搞掉’,或者你要找一个怎样的公平?”
吴哥看着自己手上的烟头:“李主任,这一切的一切最初的根源是什么?”
李锋芒愣了下:“你不是说你爱人出车祸被撞吧?”
“对,”吴哥斩钉截铁,咬牙切齿:“如果那天没有车祸,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志明的妈妈不会来我家,志明也不会来北江上学,牵扯到这里面的人生活就是另一个样子。”
终于都明白了,李锋芒喝了口水,慢吞吞的说:“如果没有猜错,当年肇事逃逸的就是这个KTV老板,用我等凡胎俗子来看,这就是恶之源头。但在心慈师傅眼中或者心中,这又是天注定。吴哥,你说呢?”
吴哥点头,然后苦笑了一下:“咱都在这红尘中打滚,无法参悟不去理会也是放下。这个事情不孤立,不知道你注意没有,国家对这些黑恶势力已经无法容忍,我看势在必行,肯定要拿掉,只是时间问题。”
吴哥似乎恢复了领导做派:“我看过《河右日报》一篇关于这方面的报道,“黑社会”作为和谐社会的一个巨大毒瘤,不仅给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带来了极大的灾难,而且也影响到了整个社会的繁荣稳定,人们无不对它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李锋芒暗暗叫了声惭愧,作为特稿部主任,最近每天都在考虑策划报道,这些大形势大方向居然给错过了。于是不吱声,只是看着对方,思谋他就是让自己来报道这个事情,目的还是“报仇”。
吴哥接着说:“我看过一组数字,具体记不清楚了,从2001年至今,我国打掉了数百黑社会性质组织,还查处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国家工作人员数百人。”
“而这些离我们并不远,我已经打听过了,我们市公安局已经成立了专门的‘打黑扫恶’办公室,公安局一把手亲自兼主任。”吴哥说的有些激动:“我觉着这就是等待了很久的机会。”
李锋芒听到这里马上插嘴问:“你跟市局严局长惯熟吗?”
吴哥马上就说:“很好的朋友啊,要不我能知道这么多。”
有些惊喜,明天黄金周就结束了,李锋芒仍旧没有想出帮助金明敏的办法,但他不能直说:“那么能约出来吃个饭吗,我跟他有一面之缘。”
吴哥以为李锋芒要保障:“可以约,但这个事情我觉着不能给他提,咱得采访到一定程度,拿到证据发了稿子再说,他也就骑虎难下,必须拿下这个毒瘤了。”
李锋芒呵呵笑了笑:“吴哥是怕他们有牵连吧?”
吴哥没有隐晦,直接点头称是:“这么多年的经营,盘根错节的,根本无法知道他们背后是谁。十多年前就能把肇事逃逸运作成没事,其势力可想而知。”
不是要给他报私仇,而是觉着这个采访非常有挑战性,并且这样的“社会毒瘤”也需要正义的剑——李锋芒看看表:“好,吴哥,马上就凌晨十二点了,这个事情我明早得跟我们老总汇报一下,估计他会同意,然后咱们就来一次为民除害。”
吴哥“呀”了一声:“这么晚了啊,我看你晚饭都没怎么吃,咱去宵夜。”
李锋芒说不用了,吴哥说:“不要跟老哥客气了,今天咱俩推心置腹,以后就是亲亲的兄弟了,老弟不会嫌弃你老哥我吧。”
李锋芒心里话“推心置腹的是你,我可啥也没说”,说实话他对这个人并不大看,从叙述里也能感觉到他的自私自利,但同学夹着中间,表面必须过得去,于是哈哈笑:“老哥您说啥呢,走,夜宵。”
吴哥马上拨打童永强电话,他在李天的房间看电视,早就犯困了,以为要回家赶紧跑过来。
吴哥笑着说:“你这老同学来了一直没好好吃顿饭,你俩也该好好聊聊,却被我拉过来一直说话。这样吧,你让我的司机先回,咱们四个人去吃宵夜,老地方喝两杯啤酒去。”
李天跟着后面进来,闻言转身就回房间换鞋穿外套,童永强说听领导的,拿出电话就安排司机、订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