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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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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跳出去与跳进来真都是自愿的话,这个出家的受害人已经问不出任何问题,李锋芒逐渐就明白原来吴哥才是关键,好像一环一扣都是他在操作,那么他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好的记者一定有最好的观察力,对人对事都是如此,吴哥似乎觉出了无形的压力,于是开始竹筒倒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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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里空气很舒服,但这跟老家雕凹的又大不同,总有淡淡的香火味道似乎很缥缈。在孙继全给他的书里,有几本佛教方面的研究与释义,心烦的时候李锋芒也翻看,对于从小就见惯了出殡的唢呐手,本就对生死看的开,只是修行可不是那么简单。

    往前走,李锋芒看到停车场旁有两个大牌子,上面有龙泉寺原貌图与修复后的效果图,然后就是施工单位等信息。

    到了庙门口,吴哥双手合十,念了刚才李锋芒念的那句:“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便是如来。”

    进庙门,大家都不再说话,李锋芒与吴哥在前,童永强与李天在中间,吴哥的司机一个人在后面溜达。

    进了庙门一个小庭院,再就是一条长长的山道,也就供四人并行,一侧靠山一侧下面就是不深的沟,沟里有些绿色植物,靠山很多开凿的痕迹。

    过了山道,眼前一块平台,有几栋老房子,有几个工人在修复地面。老房子多是灰旧石头、深黑瓦片构成,古旧意象一个接着一个在眼前叠加,像蒙太奇的黑白镜头。李天没有停留自顾自向前,李锋芒与吴哥停住打量四周。

    黑色的木头柱子,穹拱,一根根漆黑横木,太阳西斜在这片平台上一半白一半黑,就像人的两面。

    所谓放下也就是在这里吧,李锋芒觉着心里很安静,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看亮处,春夏交接的时节,明晃晃的太阳,被廊檐切割成一束束斜斜的光柱,射下来,光柱里有微尘翻滚,这是不是大千世界里的千万粒尘埃?

    再向前就是台阶,两边山壁全是雕刻书法,看大多是新近雕刻上去的。大致辨认隶书、篆书、草书、行书都有,都是跟佛经有关的故事或者就是一个简单的“佛”字。

    李锋芒抬头看,吴哥在旁边说:“这些字给予了冰冷石头生命,仿佛传递着那些喜怒哀乐、悲欣交集、湛然明了。”

    点头叹气,在这里不由就佛性了,李锋芒接着说:“风动心摇树,云飞性起尘。现实的尘埃里,我们也在书写,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却总也写不好。”

    吴哥若有所思:“最近一年我经常来这里,越来越觉着自己过去的岁月错误连连,就像你说的,拼尽全力写了多半辈子,都没写对。”

    李锋芒苦笑了下,他在想自己,这些年都写对了吗?有对错吗?

    两个人继续向上,一个很大的平台,三面都是佛殿,可以感觉这里进入庙里的中心地带,因为可以看到每个大殿前合十站立的和尚。

    站住,喘口气,吴哥指了下他左手边一座佛殿前的年轻和尚:“李主任,他就是朱志明。”

    李锋芒觉着一阵寒意,从庙门开始就在一直向前,偶有停顿也就是站立片刻,这一刻就像落汗蒸发的冷,他顿时就僵在那里。

    这份材料里的两个受害人,一个疯了,一个出家了,如果吴哥是要找一个公平,那他给谁找?

    吴哥叹口气低声说:“摔骨折的第二年这孩子突然来找我,我就带他去医院取出固定钢钉,然后又安排他康复训练了一段时间。本想着差不多康复马上送他回学校,继续读高三然后高考,他的学习一直不错,考个大学问题不大。”

    李锋芒一直看着这个朱志明,应该是俗家名字叫朱志明,他扭头看了眼吴哥:“这位小师傅现在叫什么?”

    “啊?”吴哥有些惊讶:“你说法号吧,这个我也刚搞清楚。剃度出家时,剃度师傅会根据传承给徒弟起两个名字:法名、字号。依传统内名外号规矩,法名又作度名、法讳、戒名,不能随便称呼,只有僧人的师父或长辈可以叫,外人及自称只能使用“字号”。志明出家后师傅给他取了释心慈,其他我也不清楚,你要跟他说话就叫他心慈吧。”

    李锋芒正有此意,迈步就向心慈和尚走去,到跟前发现吴哥站在原地没动,就像被定在那里。

    双手合十,李锋芒微微低头:“小师傅好。”

    心慈马上也低头弯腰:“阿弥陀佛,施主有事吗?”

    垂下手李锋芒看着他唇边毛茸茸的,突然就心疼:“小师傅,我确实有事问,我是报社的记者,收到一封检举信,想问你几个细节。”

    心慈面无表情:“师傅就是师傅,没有大小之分,施主你问吧。”

    再合十:“心慈师傅,三年前,你被迫从三楼窗户跳出来,当时有人威胁你吗?现在遁入空门,是觉着无法找回公平吗?”

    心慈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马上恢复平静:“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三年前的我是主动跳下去的,与他人无关。如今我亦是主动跳进来的,出家的原因千千万,出家的因缘各不同。但是真正的出家,一定是为了远离世间五欲之染,发心修行,上求佛道,下化众生,离有为念,入无为行,究竟解脱。”

    李锋芒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伸手塞进殿门口的功德箱里,大殿里传出鼓声与木鱼声,心慈鞠躬:“阿弥陀佛。”

    合十,李锋芒回身便走,到吴哥身边他直接就问:“材料的前半部分,也就是到他父亲被开除被打,是朱志明写的吧?后面是你整理的?”

    吴哥点头说是,然后问李锋芒:“你跟他聊什么了?”

    李锋芒说:他说他是自己跳的,跳出去跳进来都是,与他人无关。

    吴哥说这个跟他也说过:“康复期间他说自己需要锻炼,于是就开始到处走动,也不知经历了什么。他只说有一天走到这里,就留下了。我跟他妈妈来过好几次,他都当我们是常人,只称呼‘施主’。他的师傅我们也见了,说他很有慧根,难得大彻大悟,让我们安心,说这是最好的路。”

    看着大殿里的佛像慈眉善目,李锋芒有诸多不忍但都不知从何说起:“吴哥,你跟他还说话吗?”

    吴哥摇头:“我不知说什么。”

    继续往上院爬,李锋芒与吴哥再没说话,太阳逐渐西行,明晃晃照着这座庙宇,一切都光明起来。

    返回市区天微黑,吴哥说晚上咱吃点北江特色,李锋芒说我现在就想吃素斋。依旧没有喝酒,都没有喝,回到房间李锋芒主动对童永强说:“老同学,你跟李天去他的房间喝茶吧,我跟吴哥说说话。”

    一人一杯茶,吴哥不等李锋芒问就开始滔滔不绝:

    我是从屯里县考出来的,毕业后就留到北江工作了。

    我爱人是我大学同班同学,她就是北江市人,家里的独生女,我们结婚后就在她家住——当时也买不起房子。后来我们单位分了房,但面积不大,也就没往过搬。

    女儿七岁的时候,我爱人去接放学的孩子,就在学校附近被一辆小车撞了,但这辆车很快就逃逸了。后来路人把我爱人送到了医院,抢救了两天才活过来,但双腿都被截肢。

    公安很快就破案了,肇事逃逸的车辆找到后,肇事人给了我们很大一笔钱,声称只要我们不找事就行。当时确实也缺钱,另外人已经这样了,就算把肇事人枪毙了也没办法恢复我爱人的腿,于是我跟爱人商量了下,就接受了。

    我们没告,这位肇事的确实有办法,后来居然没被追究法律责任。但家里一下子就混乱起来,我工作很忙,爱人需要照顾,孩子也得有人做饭接送,没办法就回老家找了个保姆——就是志明的妈妈。

    我当时已经很少回屯里县村里,父母早早就都过世了,我是跟大姐长大的,大姐在县城工作,志明的妈妈是她帮我找的。

    志明的妈妈我一眼就看上了,很漂亮也很能干,但命不好,她是“换亲”嫁给志明的爸爸,志明的爸爸一直就有些偏执,话也不爱说,为给她哥哥换个媳妇,她就认命了。

    当时我拿那笔赔偿的一部分买了一套房子,我们就搬到新家,我岳父岳母身体也不太好,在一起谁也照顾不了谁。

    就这样一年年过去,刚开始说孩子小学毕业,后来到中学毕业,现在我家姑娘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志明的妈妈一直也没走,我爱人已经离不开她了。

    说到这里吴哥喝了一口水,然后很坦诚:我也离不开她了。

    李锋芒一直没插话,这长长的一番话就像一部电影,最后留下无尽意味就打出字幕:再见。

    “你为何把志明的父亲开除了?又为何安排人打他?”李锋芒连续抽了好几根烟,觉着嘴干,说完就端茶喝了好几口。

    没有直接回答,吴哥换了个姿势,把双腿平平摊开:“你真是个好记者,咄咄逼人且洞察秋毫,在你面前似乎很难隐瞒什么,我不得不都说啊。唉,真是老了,爬了几下山,现在腿都酸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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