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伤疤
题记:十多年后,李锋芒写了自己第一部长篇小说,题目是《好了伤疤不忘疼》,就是围绕雷晓静、楚静月、夏荷三个女人写的。张文秀读完后问他为何如此真实,他回答说越觉着真实的东西越是编造出来的,在他内心深处,曾经的交往都成了伤口,但一直无法愈合结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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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讲故事,而是剥开血淋淋的伤口在展示,化脓了滴血了,而受伤的人还在微笑,听到看到的就有些受不了了。
大腿有些发麻,李锋芒轻轻抽出腿,伸手给楚静月脑袋下垫了个沙发靠垫,然后站起来去厨房烧水,等水开的时间抽了根烟,再返回客厅泡茶,窗外是黎明前的黑暗。
楚静月闭着眼,但眼睫毛一直在动,他问了一句:我是河右医科大学毕业的,你是我师妹?
脑子在沙发靠垫上来回动了动,楚静月说不是,我们读的是中医学院,他的牺牲确实大,这个大学在咱们省也是二流。对了,我们医院你们医科大毕业的很多,比如跟你年龄相仿的急诊科副主任金媛媛,你同学吧?
点点头没有否认,李锋芒突然觉着自己像楚静月讲的那过程,全身痉挛般难受。
楚静月坐起来端起一杯茶,光洁的手臂在李锋芒眼中如同清清莲藕,内部的孔隙都隐约可见,他忍不住就问:后来呢?
喝一口茶,楚静月幽幽又颤颤:后来,后来这个女孩子开始放纵,她医院的一把手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她选择的不是“屈从”而是“交换”。
李锋芒慢慢喝杯茶,一杯杯接着喝,没有说话。
楚静月就像要倾诉干净,接着说:这个女孩子人生第一次,除了医生冰凉的手指后的第一次,换回护士长的职务。再然后,换呗,于是房子有了,再然后车子有了,再然后,就是这个晚上——她发现另一个男人长得非常像自己曾经最爱的男孩。
彼此陷入沉默,好像都很坦诚,但又都是捏着刀,你扎着我,我扎着你,不想躲避,任由痛着,任由鲜血滴滴答答。
再喝一杯茶,楚静月摇摇头,开了口:“那个女孩子开始背叛从小坚守的信条,也开始公然背叛自己的父母,因为她想自己的一切都是父母害的。父母失望极了,在选择了忍让的同时也选择了放弃。”
李锋芒马上想起自己的父母,当年母亲的决绝,对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人没法责备;现在父亲的无奈,就算饱学之士也有太多难以解开的疙瘩。于是叹口气问:“她的父母怎么了?”
楚静月淡然一笑:她的父母跟这女孩的弟弟移民了,发誓这辈子不认这个女儿。
走到今天,楚静月说没有谁对谁错,人活着真就如在荆棘里,怎么动弹都是被刺得遍体鳞伤,就这样活着吧。“这些话此前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今天有些失态了,你包涵。”
实在觉着悲剧,李锋芒不由就伸手抱住了楚静月:“愿老天可怜见。”
楚静月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老天?老天早就瞎了眼睛了。”
天逐渐亮了,李锋芒与楚静月相拥着进了卧室,没有痉挛,只有放纵,拼命的放纵。
貌似很潇洒,其实心里的苦闷与无聊无以复加,李锋芒就这样混着日子,日子也这样混着他。十年后,在他的第一部长篇里他写过这段时间的心境:除了面对报纸面对稿件还有仅存的严谨,生活成了万花筒更是无底洞,放纵结束是越疲惫,无聊过后是更暗淡。
通过个人关系给夏荷介绍了省内最着名的妇科大夫,随后听从大夫她开始调理,那个每月的“上刑”有所缓解,李锋芒没有出面,但QQ上天天都是夏荷的甜言蜜语,尽管不回复但也没了反感。
李锋芒猜不出夏荷背后的故事,但这个能背诵出《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姑娘肯定不简单,人家不说他肯定不问;楚静月把自己的过去似乎完全剖析在李锋芒跟前,但当下如何却遮掩严实,他连猜都不猜。
跟这个夏荷偶尔吃次饭但仅仅限于此,楚静月只要有机会就放纵再放纵,他心里这俩女孩没区别,只有愿意或者不愿意。她俩就这样同时存在着,又同时被忽略着,李锋芒几乎不用心,只是怜悯着夏荷,虚荣着楚静月,爱与他好似不复存在,唯有关怀对方与性的双方才是安慰。
这两个不同身份不同学识的女孩子,在这一点上似乎达成某种共识,区别是夏荷越来越依赖他,无数次流露出不想再去夜场上班,就想安心陪着李锋芒生活,但他认为这不可能,每一次都是婉转回复或者装作没听见;
楚静月从来不跟他去任何公众诚,最多的是两人一起吃饭,喝酒,然后睡觉,做爱,他们之间就没有了其他。最奇怪的是,她从来不让李锋芒送她回家,甚至都不告诉住哪儿?
有一次李锋芒听她接电话,好似给一个孝子在说话,很温柔的声音,但她是下床去客厅接的,也不好问什么。
直到立冬后的一个晚上,李锋芒带楚静月去吃火锅,就是他命名的“邻家”,刚坐下锅还没开,孙继全站到了他们桌前。
火锅店老板在这里见过李锋芒带雷晓静,还有甄青梅,再有张文秀,现在这个最漂亮但最没口福,自己从老家拿的腊肠还没切好就走了。
孙继全没有说话,只是站着,李锋芒很尴尬对惊慌失措的楚静月介绍说:这是我父亲。
然后他还没有给孙继全介绍,楚静月已经站起来:叔叔,您好,我单位有急事先走了。
不失礼貌点点头,孙继全眼睛都红了,张文秀就在一周前生了个儿子,他赶过去住了三天,把李锋芒这个父亲该做的都做了,把他这个爷爷该做的也做了,张文秀的父亲都感动了:孩子爷爷,你就不要管了,有我跟他姥姥在呢。
临告别,张文秀让孙继全给孩子起名字,本想说让李锋芒来做这个事情,但看张文秀坚定的眼神,再加上孙继全也想过这个事情,于是说了一个名字:孙兆瑞。
按照孙家家谱,自己这辈是“继”,李锋芒这辈中间字是“延”,再下一代是“兆”,这个孩子出生当天下了雪,也取“瑞雪兆丰年”之意。
儿媳妇仍旧嘱咐不告诉李锋芒,这一次带了威胁:他要现在来,我肯定跟他离婚。
孙继全从南江赶回来龙脊市觉着憋的难受,但信守承诺一个字都不能说,而李锋芒居然没事人一样在跟别的女人约会,这不是巧合,他在李锋芒下班后就开始“跟踪”。
先是从孙雅南嘴里听说了一个漂亮护士,然后在自己办公室窗前居高临下看到下班李锋芒匆匆开车出去,他是河右报业集团副老总,去盯自己儿子梢也说不过去,于是他叫李天到他办公室。
这一次,李天站到了孙继全一边,就算无限崇拜李锋芒叔叔,但在婚姻家庭面前,这个李天很传统,于是李锋芒的行踪孙继全就开始陆续掌握——对李天,李锋芒能说的都说,比如李天说叔晚上一起吃饭吧,李锋芒回答“今天不行,我晚上去吃火锅”,不说跟谁,也都明白,
孙继全本想叫上孙雅南,她的热线呼叫平台刚上线,忙的脚不沾地。
叹口气,孙继全一言不发,只是看了李锋芒几分钟就转身走了,一个人坐在火锅旁有些脸红,思前想后没有食欲,敲黄长河打电话,于是叫他过来,俩人喝了个伶仃大醉……
第二天上午,孙雅南到李锋芒办公室递给他一封信:哥,昨晚爸一夜没睡,我睡的时候他在书房,我醒了他还在,好像都没挪地方。
瞬间无地自容的惭愧,打开信,本想是厚厚一叠洋洋洒洒数百字,但只有一张纸一行字: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不费解,孔子的一句话,直译的意思是说::不要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只担心自己不了解别人。
孙雅南没走,看这一行字说爸想说啥,李锋芒站起来到书柜抽出一本书钱钟书的夫人杨绛的《走到人生边上》,然后翻到一章指着说:这个解释我认为最贴切。
杨绛写了如下的话:“照镜子可以照见自己的相貌。如果这人的脸是歪的,天天照镜子,看惯了,就不觉得歪了。丑人照镜子,总看不到自己多么丑,只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美。自命潇洒的“帅哥”,照不见他本相的脯或鄙俗。因为我们镜子里的“镜中人”,总是自己心目中的“意中人”,并不是自己的真面目。面貌尚且如此,何况人的品性呢!每个人自负为怎样的人,就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人。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自欺欺人,这就是所谓‘妥协’。孔子常常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