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苦难
题记:作为一个记者,直面黑暗的机会经常有,但面对黑暗的无助也是越积越多,这样的积累多了心理会发生极大的变化,正如李锋芒经常对手下说的,“别把自己写进去,新闻就是新闻,不是小说。”说归说,但他自己经常也迷茫,只能努力让自己去点燃一根根蜡烛,刺破黑暗,照亮巴掌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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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总端起杯子跟李锋芒说:“孙教授,我敬您一杯,玩笑归玩笑,这顿饭不能让你请,在我的地头上了,我请你。”
李锋芒端起杯说:“那可不行,第一咱说好的,第二我还免费拿了你三盒保健品呢。”
于总肥胖的脸蛋动了动:“这个咱不争了,你买酒我买菜,其实我知道酒比菜贵,我已经占便宜了。且你一个人吃,我是公司三个人吃,就这么说定了。”
不等李锋芒再说话,他马上就接下去:“有个小事情,孙教授能不能帮忙?”
心里嘀咕了下,伸出去杯子跟他的杯子碰了下,李锋芒说:“我得知道是啥事。”
“当然,简单,”于总端起杯子一口喝下,然后呲牙咧嘴:“我是舍命陪君子了,真不胜酒力。”
李锋芒也喝了一大口,咽下去酒伸筷子连续夹了几颗花生米放嘴里,慢慢咀嚼着听这个胖子要让帮啥忙。
“如果,”于总又喝一口水,好像刚才喝下去的不是美酒,而是中药,“我说如果,您家这个病人吃了我的这个药有效果,您能以教授的名义给我写篇东西吗?”
李锋芒咽下嚼碎的花生米:“啥叫有效果?写篇表扬稿吗?”
于总又喝一口水:“效果当然您知道,比如能睡着了,比如不那么疼了,比如可以多说话了……表扬稿当然不需要,是从咱们讨论的心理暗示到我这药物的疗效,给予肯定,署真名。”
其实就算答应了,也不用也不必写,因为孙教授本来就是假的,这个故弄玄虚的地方也一定会被端掉。于是就哈哈笑着拿起酒瓶子:“于总,你再喝半杯酒,我就答应,酒品即人品,喝酒痛快做人才痛快。”
他已经看出这个于胖子酒量确定不行,这就有了调侃玩乐的成分,李锋芒是想起这个家伙骗自己喝茶的过程,有些报复心理。
于总骑虎难下,伸过杯子:“我已经有些晕了,孙教授少倒点,我陪着喝就是了。”
成心但没忍心,只给倒了少半杯,这个于总放下酒杯就站起来,李锋芒以为他去卫生间,就自管自又涮了几块土豆,还没吃到嘴里,于总又回来了:“来,喝,账我结了,要不你又抢先付了我没面子。还有,我一会儿醉了就回办公室睡一觉。”
端起杯子,李锋芒想这个人虽然干着违法勾当,但如果抛去这些,交个朋友还是不错的,言语里也就有了亲切:“我不争了,也没法争了,来,喝。”
吃完饭前,彼此留了电话,李锋芒留的手机号码是真的,名字是孙学锋——也不算假。
一瓶酒大半到了李锋芒肚子里,暖烘烘的很舒服,虽然没醉但也有了酒意。
于总已经有些椅,他指了指对面:“醉了,醉了,我回办公室睡,孙教授你帮忙把我这俩员工送一下,不胜感激。”
李锋芒站起来说没问题,于总旁边的姑娘说不用了:“我就在对面胡同里住,”李锋芒看她,她接着说:“租的房子,离上班地方近,刚租的。”
说完她看着徐:“徐姐,要不你跟我对付一晚上算了,这么大的雪。”
徐摇摇头:“谢谢小妹好意,我得回家……还有事情得做。”
四个人出了火锅店,于总摇椅晃走向对面公司,看着保安出来把他扶进去了,另一个姑娘也往前走了一段路拐进一个胡同不见了。
李锋芒拉开驾驶车门:“来,徐,我送你回家。你坐副驾驶吧。”
徐抱着胳膊没有犹豫就绕过车头,拉门上了车,李锋芒也上了车,发动车第一件事就是开开刮雨器,前挡风玻璃已经积雪,但不厚,刮雨器飞快运转,刮出一个扇形图案。
李锋芒扭头对徐说:“你家在哪儿?我先送你。”
徐抱着胳膊看着雨刮器来回摆动,然后雪花再次落到扇形面上,只是还没来得及融合就被再次刮到一边:“哥,实话说吧,”她咬着嘴唇:“我家也不远,只是我想留下你。”
李锋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留下我干什么?”
徐扭头看着他:“五百过夜,行吗?”
摇摇头,李锋芒觉着自己瞬间就冒汗了,而车里的空调还是冷冰冰的风:“你喝醉了吧,徐姑娘。”
“我没喝醉,”徐再扫他一眼然后扭头继续看着雨刮器:“我需要钱,偶尔也会在QQ上约人。如果嫌贵,三百也行。”
李锋芒这才觉着她没开玩笑,但仍旧觉着不真实,想了想他伸手去兜里掏钱包,徐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张口说:“你不用直接给我钱,我付出才会拿。”
停住摸钱包的手,李锋芒又想起夏荷,掏出烟点着一根:“你有什么急事用钱吗?”
徐叹口气:“也不是急事,但每天都需要钱。哥如果嫌弃我,哪就往前走,把我放到刚才买酒的那个铺子前,我就在哪儿附近住,”顿了顿:“车进不去。”
觉着烟很呛,李锋芒将窗户开了个缝隙,将刚抽了一口的烟伸手塞了出去,然后发动车,缓缓向前开。
本就偏僻,再加上大雪天,路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看着后视镜里的两道清晰车辙,李锋芒心里在打鼓,在犹豫,在斟酌,在挣扎——我是跟她去,还是不去?当然不是去了做什么,而是接近后想办法让她揭露这个于总。
尽管几近于怠速行驶,但拐角还是很快就到了,李锋芒缓缓将车靠边,没有熄火也没有说话,徐明白这就是一种拒绝,不由又叹口气,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等等,”李锋芒还是摸出了钱,点出五张一百块的,递过去:“不管你有啥事,希望能帮上你。”
摆手,徐回头一笑:“我不是乞讨。”
下车,关车门,徐转身向一个胡同里走去,没有再犹豫,李锋芒马上将车再靠边点,熄火,下车,锁车,向着徐的方向追去,他只想跟她坐下聊聊。
路灯昏黄,徐听到声音站棕头见李锋芒跟过来,于是笑了,李锋芒走过去,与他并肩向前走。
这是一个栋很破旧的楼房,楼门口坑坑洼洼,徐带着李锋芒很熟悉的走过去,没有羞涩反而很开心的样子。
进了楼道,两边摆满了各种破烂,徐拍了下手,楼上有一层楼道灯亮了,光线从楼梯的缝隙传下来,隐约可见台阶。
徐轻声说:“这楼里都是我爸爸他们轨枕厂的老职工,现在大多年岁大了,晚上就不出门,所以为了省电楼道里都不安照明。”
李锋芒捏着她温暖的手,逐步上台阶:“你家住三楼吧?”
徐有些惊奇:“你怎么知道?”
“因为三楼有楼道灯,”李锋芒笑笑:“还有,你经常晚上回来,”话一出口就后悔,但如泼出去一盆水,正好全淋在徐头上,她哆嗦了下,李锋芒赶紧捏紧她的手:“我没有其他意思。”
“无所谓了,”徐在前面拉着李锋芒:“已经那样了,你这样说也就无可厚非。”
“无可厚非?”李锋芒并不是计较徐这个成语的运用是不是很准确,只是扭转话题打岔:“徐,这个成语你用的不贴切,无可厚非是指没有可过分责难的。意指说话或者做事虽有缺点,但还有可取之处,应予谅解。”
逐渐光亮,徐将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而后抽出李锋芒手里的手,从背着的包里掏出钥匙,李锋芒站到三层的最后一个台阶上,看着她。
台阶很窄,他的脚只能放多半个脚掌,有些不舒服,好在徐很快找到钥匙开了门,然后拉开老式的防盗门,再开里面的木头门,推开扭头招手,李锋芒迈步再上一节,半转身进门与徐擦着过去。
徐等李锋芒进去,拉住防盗门,再关上木门,李锋芒觉着扑鼻一股说不上来的暖暖味道,徐抬头低声对李锋芒说:“请进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李锋芒愣了下:“这屋子还有其他人?”
轻轻推了一把李锋芒,徐弯腰换鞋:“当然啊,我爸爸跟我弟弟都也住这里啊。”
李锋芒摇摇头说:“咱们出去车里坐会吧,要不然我请你喝杯咖啡?”
徐换了鞋说不行啊,再过十分钟九点钟,我得给我爸爸导尿,他卧床很多年了,还得给弟弟喂饭。
“啊”,李锋芒惊讶地合不拢嘴:“弟弟多大了还得喂饭?”
徐还没回答,李锋芒觉着有只肥大的手搭在了他肩膀上,无声无息,不由就毛骨悚然,赶紧回头,一个个头略微比他低些的酗子一脸憨笑:“该我躲了,你来抓我啊。”
说完就跑进了另一个房间,李锋芒惊魂未定,徐拉着他的手说:“我弟弟三岁的时候从高处摔下,头朝下触地,今年二十三岁了,智商仍旧是三岁多。”
嗯了一声,李锋芒就想走,他觉着这个家里全是凄惨,根本无法坐下谈事情,但徐像看到他的心思,直接把他拉到门口一个凳子上坐下,然后弯腰给他脱鞋换鞋。
不由自主,被套上一双棉拖鞋,然后任由徐牵着进入一个房间,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屋子,刚才徐弟弟进了一个房间,估计就是徐弟弟与父亲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