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酒殇(9)
题记:这是惨绝人寰的悲剧,尽管事后这些造假贩假者都被严惩,但这些假酒夺去了几十条人命,毁掉了数十个家庭,那么究竟是多少条人命?为何没有具体数字?其实这个调查并不难,在医院就医的基本无碍了,喝酒致死的都埋到了坟堆里,从上到下这次是严格查办,怎么能没肯定数字呢?李锋芒就知道,青山县有一个老光棍没有计算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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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房间门,李锋芒又扭头回去:晨光,你跟朝军去下医院吧,因这次假酒住院的都应该登记,查查确切人数,再问问病情。
赵晨光答应着站起来,李锋芒说咱报纸今晚发的第一篇稿子,肯定是以这个记者通气会为主,这次咱们发稿子可以不以国家通讯社为主,所以能采访到一些细节最好。
下楼,李锋芒看文部长在车跟前站着,赶紧走过去说部长,我下午带个摄影记者,可以吗?
文部长犹豫了下说可以,俩人聊了几句,看表已经两点,也就李锋芒准点下来了,他想起上午说自己迟到的这些同行,不由就摇头。
通气会是中江市市长主持,各方面介绍情况,然后答记者问。
李锋芒手里捏着一张中江市委宣传部给的稿子,上面大致说了这次假酒案的过程:
元旦前后,河右省中江市云州农民安某某,不知在何处(待查)购买了四十吨甲醇,随后和妻子武某某在甲醇中加入回收来的酒梢,勾兑成散装白酒。
最近一直在查这方面资料,李锋芒知道这个酒梢子:酿酒出酒的时候,醇酒浓度不断地下降,到后来还能喝的酒,只有10几度了,叫“酒稍子”。以锅头酒为例,每烧一锅酒,开始流出的酒叫“锅头”,这酒的浓度比较高,可达到75度以上,而后浓度不断地下降,到最后度数很弱了,留下这些就能勾兑白酒。
这个东西只能在酒业发达地区才有条件,而一吨甲醇时价近两千,对一个普通农民夫妇来说,这个投资不小,所以匆忙就上马。
据查这对胆大包天的夫妻俩,,出售给云州酒类批发商王某某、赵某某等人,据被查后监测,这些散装白酒甲醇含量严重超标,每升含甲醇高达361克,超过国家标准902倍。
倒吸一口凉气,李锋芒不由就在心里骂了一句,这跟毒药有啥区别?他知道白酒中是含有甲醇的,那是白酒生产发酵过程中不可避免带来的,但其含量很小,在国家标准可控范围内,不会影响人体健康的。
李锋芒的笔记本上记着一个数据:甲醇是无色有酒精气味易挥发的液体,人口服中毒最低剂量约为100mg/kg体重,~1g/kg可致死。
他马上取出笔换算了一下,一升假酒含甲醇361克,,也就是一瓶九两的假酒里含甲醇180克,所以,喝二两这样的假酒就是死路一条……
实在气愤,李锋芒接着往下看,这几个丧尽天良的批发商为了牟取暴利,铤而走险,陆续给各村的小卖铺送酒……于是,自上周开始,短短数日内,因喝了安某某夫妻俩制售的假酒致死二十余人,近三百人中毒入院接受救治。
“不知在何处”、“短短数日内”、“余人”、“近”……这些没有定性的说法,李锋芒明白尚在调查中,但这个稿子接下来说:经过多方面不分昼夜的努力,所有假酒都已经没收,当下中毒住院人员情绪稳定,已经致死人员得到妥善安葬。
联合调查组成员都在第一排坐着,后面是中江市所属县区的主要负责人及宣传口的领导们,也就是回收这些散装酒便是他们做的。李锋芒回头看了一眼,想接下来该采访下云州的市委书记,那儿是“重灾区”。
到记者提问时间,国家电视台与国家通讯社的问了很多,李锋芒都在耐心记录,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出青山县雷书记,因为他讲了那个光棍汉的死亡故事,而那五壶酒就是匀了匀,于是在空隙时间举手提了一个问题:
请问市长先生,从手里这份材料提供的数据可以得知,这批假酒等同于毒药,我刚才换算了一下,喝二两就可以致命,?
中江的市长是个经济学博士,当年上任就在河右省传为佳话,这位姓耿的市长听完李锋芒问题,舔了下嘴唇才开口,李锋芒马上意识到耿市长很紧张,但他说出的话还是很条理:从城区医院确诊第一例病人为甲醇中毒开始,我们就开始全面启动应急机制,控制住犯罪嫌疑人后更是落实到人,从市到县,从县到乡,从乡到村,从村到户,严格盘查没收假酒。
耿市长抽出自己面前一个资料夹,打开后继续介绍,,;卖出的20吨假酒在批发商店铺查获12吨,其余8吨里有3吨销往青山县,剩余5吨送到了云州各乡镇;青山县的3吨酒全部追回,因为销售时间是事发后,所以这3吨酒只送到了临江市青山县一个较远村落,卖给农民的25公斤共计五壶(每壶5公斤)也已经收回;出事的就是送到云州各乡镇的那5吨假酒,(村里小卖部及农户家里),,也就是这270公斤假酒致死二十余人,这里面有灌装与运输损耗,这个计算是完全倒着推算,把损耗都加到最后的这540斤假酒里。
说了谢谢,李锋芒就坐下了,这个算法非常合理,毕竟是致人与死地的假酒,不能从开始就减去损耗,那么这540斤假酒有多少喝到了人的肚子里?
就算损耗一半,还有两百多斤白酒呢,但这个真没办法算清楚,但李锋芒已经想好了当天的稿子怎么写:抓住假酒全部回收这个新闻点,先给老百姓吃定心丸,再加上市场上已经停售散酒,且相关部门对瓶装酒也开始大范围检查。
国家电视台还要录制专访,李锋芒给赵晨光打了电话,问医院情况如何,赵晨光说都采访了,人数有统计,且病情都比较稳定。李锋芒说你过来接我下吧,然后去问耿市长要了那份“假酒去向的资料”。
再回头找中州的市委书记,却没找到,中江市委宣传部的说回去善后了。善后?没继续打问就出来,很快回到酒店,李锋芒大致说了一下自己思路,然后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上面写着:
引题:中江市市长算了一笔账
主题:河右市面存在散装假酒几无可能
把这张纸递给赵晨光,李锋芒说你留在酒店写稿子,围绕这个标题,小马你配合,顺带挑选片子,写完给我打电话。对了,你把车钥匙给我,我跟朝军去下云州,调查组明天行程就是云州,我听说还要去亮酒厂,所以今天下午我先去看看情况。
王朝军马上站起来说李总,我来开车。
中江市一共十七个县区,亮酒厂所在的中州当然是最富裕的地方,李锋芒在路上问王朝军:你老家是这里的,中州所辖的乡镇是不是也是很有钱?
王朝军说不一定,中州下辖九个乡镇,其中挨着城区的五个乡镇基本都在做酒的相关产业,剩余四个乡镇是农业为主,主要种植高粱,这都是亮酒厂收购的,说不上有钱,能过得去吧。
“既然都是种植高粱的,”李锋芒有些疑惑:那么对酒也该有所了解,为何还喝散装酒呢?
苦笑了一下,王朝军说李总啊,种棉花的不一定都能穿上棉袄,就是能穿上也是用卖不出好价钱的最差棉花做的。亮酒最好的品牌卖一千多一斤,这都是我们那几个乡镇的高粱酿造出来的,可您知道一斤高粱现在才卖一块钱。
李锋芒叹口气说我理解了,朝军你的比喻很好,但假酒喝不出来跟这个白酒之乡不相配啊?
“我们喝散酒是有历史的,”车拐过一个弯,前头就看到一个小城镇,李锋芒知道那就是云州市,王朝军接着说:甲醇勾兑出的酒一般人根本喝不出来,亮酒现在有上百个品牌的酒,有股份公司有集团公司,还有贴牌,乱的很。就说这散酒吧,外包装都写着“亮酒原浆”,谁能分得清啊。
“亮酒”有上百个品牌?李锋芒没有继续问,但他经常喝“亮酒”,不就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分别吗?这个是稍后调查的事情,当下他需要弄清的是,这次假酒案到底死了多少人。
车快到云州市,李锋芒说朝军啊,咱们直接去你大舅那个村子吧,我看看情况。
答应着,王超军说他大舅村是一户人家给孩子过满月挪窝,三桌饭二十多个人死了十一个,惨不忍睹啊。
“挪窝”李锋芒大致听说过,于是问当地怎么个风俗啊,朝军你给说说。
朝军将车拐到一条乡道,然后介绍说我们这里新生儿满月后,娘家接女儿、外孙回门过上三五天,俗称为“挪窝”,是传统风俗,有说法这样对孩子好。
挪窝时折一束桃枝,上面用红丝线系上5枚染成红色的花生果和7枚铜钱。桃枝用于驱邪避祟,花生象征长命百岁,铜钱则有“七星高照、人财两旺”之意。
路两旁冬意萧索,李锋芒听王朝军说着,想这个家庭明明是大喜的事情最后办成了“丧事”,这是多么的悲哀啊,心里更加恨那些假酒制造及贩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