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酒殇(11)
题记:哲人们说人生就是自我实现的过程,只是这个过程必须有正确方向,也就是说首先不能自我,而后必须努力去实现。李锋芒采访向来都是要到第一现场,道听途说的他都表示怀疑,这一次他运气很好,手下记者的亲戚是知情者,而这个亲戚的亲戚是卖棺材的,且是云州市最大的棺材铺子老板,于是李锋芒毫不犹豫就去了棺材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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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很顺利就采访到了自己想要采访的,当晚统稿的时候赵晨光就说李总运气永远都好,李锋芒笑了笑说这可是王朝军的大舅。
从特稿部成立就开始,毕竟跟他时间长,赵晨光马上就理解了,于是“教训”自己手下:朝军啊,你要多学习李总的用心,知道自己的差距了吧?
王朝军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表态说主任,我自从业就是以李总为榜样,我会努力的。
“所谓运气好,都是自己努力到了”,李锋芒笑着对赵晨光说:你知道天黑后进棺材铺子啥感觉吗?
赵晨光说这种体验我可不想有,看有那样描写的故事都觉着头皮发麻。王朝军在旁边说赵主任,咱们李总推门进去,就靠在一个棺材上跟老板聊了半小时。
李锋芒跟王朝军到了这个镇子找到那个棺材铺子的时候,天已经微微黑下来,正要推门进去,李锋芒的手机响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铃声吓了他俩一跳,尤其面前便是这个棺材铺黑漆漆的门,门上挂着那随风来回摆动的白灯笼,实在是瘆人。
电话是文部长打过来的,问李锋芒怎么没下来饭厅吃饭,没有隐瞒,李锋芒说谢谢部长关心,下午看您在忙,我没打招呼就出来了,现在在云州采访呢。
文部长愣了下,这是联合调查组,脱团自己单蹦,这有些说不过去,但他知道省委书记临出发跟李锋芒谈了十多分钟话,他也不知道说了啥,于是就说好的,你注意安全,其实明天咱们一早就去云州呢。
说了声抱歉,李锋芒说我晚上就赶回中江市了,另外,今晚发回报社的稿子您还过目吗?这个问题其实在来的路上就想问,放到现在才问是怕太晚打扰人家休息。文部长说不用了,你李锋芒是老记者了,还是河右晚报社的副总编,党性与大局观都没问题。
挂了电话,王朝军推门进去,这是一个前店后厂的结构,微弱的灯光下,没看到一个人,只是见店里一溜摆放着几口棺材,其中有油漆好的,还有刚做好的白茬,空气中全是呛人的油漆味道,还有一些香火的味道混杂。
王朝军喊了声:叔,您在吧,我是朝军。
“在”,一声很沉闷的声音从店里一口棺材旁发出,俩人真就觉着寒毛直竖,只见有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人摇椅晃站起来:你们来了……
压爪怕,李锋芒仔细看了一眼,见那人手里端着个油漆桶,才明白这个老板正在干活,于是问好:打扰您了,来向您求证个事情。
那个人把手里的油漆桶放到跟前的棺材上,再摘下手套也扔上去,然后指了指后面:咱到院子里谈吧。
从后门出来这个店铺,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电锯、电刨等木匠用的家具错乱摆放着,有两口基本成型的棺材摆放在当地,好在这是露天的,那股气味瞬间就消失,李锋芒不由就深呼吸。
王朝军赶紧介绍说:陈叔啊,这是我们晚报李总编。
李锋芒掏出烟递过去一根:打扰您了,就是想聊聊这次假酒致死的确切人数。
接过烟,陈老板说不好意思啊,我这两天赶活,这不快过年了吗,工人们都放假回去了,我老婆也回村里了,这屋里也没生火……
“没事,没事”,李锋芒伸手给陈老板点着火:就在这里聊几句,要不是等我们,您也回家了,打扰了啊。
陈老板抽一口烟,伸伸腰就靠在旁边的一个棺材上:行,你问吧。
不假思索,李锋芒就靠到他旁边,这个棺材基本成型了,俩人靠着都纹丝不动:这料不错,都是松木板子吧?
陈老板说这个不吹牛,别看就这么个店铺,云州一半的棺材都是出自这里。
已是数九寒天,屋外的温度零下十多度,李锋芒拿着烟的手很快发僵,他抽了两口把烟扔到地上踩灭,然后搓着手说咱就长话短说吧,陈老板,你知道这次假酒咱云州一共死了多少人吗?
叹口气,陈老板说咱干这营生,有时候像药铺子,以前的药铺门口都会写“但愿世间常无病,宁肯架上药生尘”,可是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又是避免不了的,所以我从不盼着生意兴隆,都好好活着多好。
深吸一口气,陈老板说我也不啰嗦了,这一次因为假酒中毒死亡的,咱们镇上从我这里拉走了36口棺材。
这个跟王朝军大舅说的数字完全一致,李锋芒说陈老板,刚才您说您的棺材不仅仅在本镇售卖,占了云州一半的供应量,那么,除了咱们镇,其余乡镇您清楚吗?
陈老板直起身子,跺了跺脚:就这三天,我这里一共出去了41口棺材,除了本镇喝死的36人,还有一位老人因病过世,也就是说四口棺材去了另外一个乡镇,是他们乡镇府直接来采购的。
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当地是非火化区,就算是云州市区的人也是土葬,所以查棺材销售数字,是最能弄清楚这次事件的死亡人数的途径。
马上问是哪个乡镇?陈老板说是后屯镇,昨天才拉走的。
直起身子说谢谢您,天太冷了,您也早点回家吧,我们还要回中江市。
出来棺材铺,李锋芒觉着鼻涕都冻出来了,赶紧上车,王朝军发动车就开暖风,尽管进出就半小时,但车已经完全冷下来,暖风根本没有。
“回中江,今晚还要发稿”,李锋芒伸手摸了摸鼻子:朝军,这么冷的天,闪亮河都没结冰啊。
王朝军说闪亮河在这一段是一路下坡冲过来的,没个零下三十度是冻不住的,上万年的这样奔腾,闪亮河硬硬地在这里冲出一条峡谷,离我们的梯田越来越远,所以我们这里是守着河看着旱,只能种些高粱谷子等作物。
过了云州市,车里才暖和起来,李锋芒说朝军啊,后屯镇在什么方位?我记得你家是云州市的吧,辛苦你了啊,真是三过家门而不入啊。
笑了笑王朝军说能跟李总学习采访,十过不入也没事,自从当上了记者,也就一年多我爸妈已经“嫌弃”我了,经常是他们刚吃完饭我回去了,还得给我再做,半夜回家更是打扰,所以我现在就是独来独往,在中江市郊区租了个房子。
王朝军接着说:陈叔刚才说后屯,我吃了一惊,因为后屯镇是在云州最西边,咱们刚才所在是云州最东边,就算他们镇没有棺材铺,云州市边上就有,为何舍近取远?
车灯在路面照出一片亮光,其余就都是黑乎乎,李锋芒大致判断再往前点就能上高速了:这个问题提的好,你也是记者,你觉着为什么?
减速缓缓进入收费站,王朝军说李总,我觉着他们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不会是喝假酒喝死的瞒报吧?
“明天咱们过去看看,这个很蹊跷,但新闻不是猜出来的。”李锋芒看车上了高速,伸手拍了拍王朝军肩膀:你辛苦开车,注意安全,我打个盹。
王朝军说李总您休息吧。
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似睡非睡也就半小时不到,马上又睁开,他突然想起孙雅南今天去南江市了,早上通话让她到了告知,现在也没电话短信。
于是拨号过去,马上接起来:哥,我跟嫂子正在逗孩子玩呢,小家伙真亲。
心像被揪住一般,李锋芒觉着很难受,他对儿子还只是停留在照片上,听他沉默,孙雅南马上说哥你没事吧?
故作轻松,李锋芒说没事,晚饭还喝了一杯散酒呢。
马上就是惊叫,孙雅南说你疯了,没喝过酒啊,这铺天盖地的不让饮用散装酒,你怎么回事啊?
笑了笑说没事的,我现在正在云州市往中江市的高速上,你嫂子好吧?
孙雅南说你自己问,然后电话里传出声音:嫂子,我哥,你接电话吧。
听着张文秀喂了一声,李锋芒马上就坐直身子,王朝军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马上扭头专心开车。
“文秀,我在中江市采访,这是一次重大事故,所以得耽搁一段时间才能回去……”张文秀打断他的话说:没事,你注意安全,保重身体,我跟孩子都挺好的,晚上妹妹就在家里住,你放心吧。
“好的好的”,终于逐步恢复“正常”,李锋芒说我忙完这个事情就回去了,代问爸妈好。张文秀听她父母说李锋芒已经叫了爸妈,所以没有意外就接话说行,就这样吧,孩子该睡觉了,你跟雅南说吧。
大约有一分钟,孙雅南的声音才又传过来:哥,我出来嫂子跟孩子房间了。现在天冷,孩子小,去省城不太现实,我住两天就回去上班,今年过年不行咱们家都在南江过吧,下午爸给我打电话就是这个意思。
李锋芒嗯了一声说好啊,我采访完这个事情回到省城再最后定,车马上到中江了,今天稿子还没发呢,不跟你聊了。
“哼”了一声,孙雅南说哥你这是用我就好言好语,用过了马上就随手打发啊,你记得说给我买新衣服的。李锋芒说没问题,回去就带你去买。
挂了电话看不远处就是中江市的万家灯火,他脑海里开始盘算当晚发稿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