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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酒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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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李锋芒在亮酒厂采风,但心在后屯镇,他知道王朝军机灵也能吃苦下功夫,但究竟能采写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还有马明自,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只是暗访过程记者都会关机,他只有干着急。王朝军仗着自己是当地人,方言没障碍,路也熟悉,很是顺利着自己的调查,但知道一切不等于能写着一切,他需要个当事人来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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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李锋芒一再对手下说的,采访不一定是千难万苦,但一定得跑到了,很多大的新闻起源都是道听途说,于是记者要做的就是层层拨皮,找到核心,再落到实处,得亲眼看见然后亲自证实。

    王朝军在这一点上就深得李锋芒的喜爱。

    牛湾村在闪亮河的拐弯处,之所以河道在这里拐弯,就是因为山高岭密,而在这个河湾就有了这么巴掌大一块河谷,牛湾村便沿着河道小心翼翼起了房子,屋后就是金贵的一些土地,给这里的人们提供着生存必须的粮食。

    当地人一般都不会土葬,不能让死人跟活人争地,大多是在半山坡用石头垒砌个坟茔,所以王朝军看不到新坟,这一点他后来知晓也没再去山坡求证,因为这个小卖部里“什么都有”。

    买了两副线手套,说是两块一副,王朝军给了五块说不用找了,然后戴上一副,再把另一副也套上:这天是真冷,我着急赶过来,忘记拿手套,冻死我了。

    小卖部的女人说你有啥急事呢,这天寒地冻的你骑摩托车过来也不穿厚点,王朝军说我是木匠,正在棺材店学徒呢,这不卖过来四口棺材,师傅突然想起来说有一口好像少了榫卯。我师傅认真,就骂我,让过来看看。

    嘿嘿笑,那女人说看个屁啊,人匆匆忙忙就“打发了”,没事,出殡的时候我去看热闹了,这四口棺材都是实打实的好料啊,咱这地方穷,能用这棺材的都是大户人家,听说是镇政府给买的?

    不敢多说,王朝军说我也不知道谁买的,师傅让我追来看看,就得看看,刚才走错路,从地里头绕了一圈,一座新坟也没看到啊?“打发”到哪去了?

    “我们这里基本都不土葬,就那么点土地,人死都在山坡上打发呢。再说,这次死的人是没来历的人家,就没祖坟,”这女人把手放到旁边的炉子上烤了烤:你这娃儿就别那么实诚了,回去给师傅说都安葬了,棺材好好的。而且,这四口棺材都没往坡里抬,一辆车来拉走,塞到闪亮河后头的石洞洞里了,不可能散架。

    王朝军知道当地这个风俗,一般夭折或者横死的都是如此,找个离村子远点的破洞烂窑里塞进去。

    看来这个女人知道的不少,这个牛湾村不到百户人家,真是村东头放屁,村西头都能闻到臭味。

    把手套拿下来,王朝军也把手在炉火上烤了烤:哪我就不去看了,暖和暖和准备回,这四口棺材都塞洞里了?可惜我师傅的手艺了,我们棺材铺的寿材埋到地里上百年都不会腐。

    “可不是嘛”,小卖部本就是村里的闲话集散地,这个女人也健谈,我们村就这么个光棍家,老子带五个儿子,一茬的光棍,这一下死了四个,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说到这里,这个女人点了点自己脑袋:除了老五正常,其余都差点,不够数,当年他家老子也不知从哪儿捡了个疯婆娘回来,后来就一溜烟生了五个秃小子。计划生育罚都没得罚,他家就是村东头河边两口光溜溜的窑洞。

    叹口气,这个女人说祸不单行啊,也许老天爷就是觉着他们太穷了,又都傻乎乎,收走赶紧给托生个全活人。

    王朝军觉着这个女人就能告诉他一切,于是又掏钱买了一包烟,这个小卖部最贵的,但撕开抽一口就知道是假的,也不声张,就冒着烟听这个女人讲。

    后来那个疯婆娘死了,这个男人居然把五个孩子都拉扯大了,当然,少不了东家摸一把,西家偷一把,咱这地方人都厚道,看他们可怜,也就都装不知道。后来镇里领导来,看他家实在可怜,就把他家正常的老五给弄到镇里上班了。

    你说也奇怪哈,这个老五不疯不傻,模样也不错,读书用功,只是读完初中家里实在供不起,听说到了镇里干得还不错呢。

    听到这里,王朝军心里一沉,但没说话。

    那个女人继续说:就前两天,他家老五不是在镇政府开车呢嘛,提回来两壶酒,说是领导赏的,可谁知这是毒药啊——除了老爹老了没喝,他四个傻哥哥喝了一壶,都一命呜呼了……

    实在忍不住,王朝军说他家是不是姓陈,那个女人说是啊,是姓陈,你认识?

    赶紧说不认识,买棺材的是个姓陈的酗子,就给咱后屯镇书记开车呢,该不会就是他吧。

    “就是,就是”,这女人说就是他,这娃不错,赚了钱经常往回买吃买喝,也不知那个丧尽天良的家伙给了他假酒,就把四个哥哥全毒死了。唉,人的命啊,也算解脱吧,都傻不愣瞪的,活着也是受罪。

    眼前浮现出小陈的模样,王朝军现在才明白,为何这个酗子一脸的忧伤。

    再次戴好手套,王朝军问这个女人:提回来两壶,喝了一壶,剩下一壶呢?我是想说赶紧倒了吧,要不然还得害人。

    “你娃心善”,这个女人说:人死第二天,镇里来了好多人,很快棺材也拉回来,打发了人,假酒就提着走了。我听说这次假酒死了好些个人,上面查的紧,我们村长昨天还到我这里问散酒的事情。

    笑了笑,王朝军说您这里不卖散酒吧?

    这个女人说以前卖呢,这一次都也被收走了,不过陈傻子家喝的是从镇里提回来的,咱当地喝散酒几十年了,谁知道会出事啊,现在好了,大过年的谁都不让卖了。

    王朝军脑海里马上浮现中午在镇政府吃饭时候,小陈给王千山请示的一句话““王书记,53度的后屯烧酒没了,我去瓢叔那儿打十斤吧?”

    这个瓢叔是谁?

    这个女人接着说:现在最可怜的是五河,四个傻哥哥虽然不是他的过,可是假酒是他拿回来的,唉,这孩子那天过来买烟,人瘦了一圈。

    “五河?”王朝军说小陈叫五河啊?

    对啊,死的是陈大河、陈二河、陈三河、陈四河,就剩下个正常的陈五河,还有他爹陈老大,七十岁的人了,傻不傻的热乎乎一窝变成了孤单单独苗。

    也就这么多了,王朝军摆摆手说我回呀,师傅还等我话呢。

    出来这个小卖部,王朝军在想怎么证实这个消息,不能就靠这么个女人几句话便写稿子,他知道这一切是真的,但谁来证明?小陈,陈五河是最佳人选,可是他肯定不会说,而且会打草惊蛇。

    发动摩托车,王朝军恍恍惚惚骑着出了村,突然灵机一动,就又返回了那个小卖部:阿姨,我看你这个人比较实在,我师傅就是隔壁村的,我买两箱牛奶顺道去看看师母。

    这小卖部难得一天有这么些买卖,这个女人很高兴提出来两箱牛奶,王朝军付钱出来绑到摩托车后座,骑上就朝村子东头开去——这个女人说过,陈五河家是村子最东边,靠河的两孔窑洞。

    不用问,很好找,前头就是闪亮河,这一截子河流平缓,已经冻成白花花的冰面,在夕阳照耀下真就闪闪放光,几乎出了村,河边有一个小院子。

    到了跟前停下摩托车,这个陈家的穷苦瞬间惊呆了他:所谓院墙、院门就是一蓬蓬酸枣枝条捆扎围在一起,进院子,破败的窑洞门仿佛随时会塌下来,上面的窗户纸随风来回摆动,真真就是家徒四壁。

    喊了声“有人吗?”没有答应,院子里有刚办过丧事的痕迹,王朝军想四条汉子瞬间没了命,不由头皮发麻,到窑洞跟前,发现破门被锁着,很是失望就往外走。

    刚到路边,有个村民过来很奇怪的问:你找谁?

    赶紧回答说我是五河的朋友,他让我给他爸捎回来两箱奶。

    那位村民叹口气:我刚见陈老大了,他在给四个儿子烧纸,本该放七天才出殡,这么匆匆忙忙就打发了,陈老大天天上下午都去烧纸祭奠。

    王朝军觉着真是恓惶,但他需要的是事件当事人证实,于是也叹口气:我听五河大致说了,真是可怜他四个哥哥。我还有急事回后屯镇,您告诉我下五河他爸在哪儿烧纸呢?

    伸手往山里头指了指:你顺着这条路往里走,山石顶左左拐,很快就看到了。不想跑就放到他窑洞口,等陈老大回来我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不了”,王朝军说谢谢您,我还是去见见他吧,受人之托,不见面不好。

    跨上摩托车朝着村民指的方向疾驰,刚开始路还像样,很快就变得狭窄,尤其顶住山石后拐弯,就剩下一条仅供一辆车通行的山路蔓延向上,左边紧贴光秃秃的山崖,右侧往下看,闪亮河在几十米深的地方曲里拐弯。

    再向前,王朝军一眼就看到一个老汉在半坡上,那地方有天然形成的几个洞穴,这老汉在洞口坐着,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正在挑动着自己面前一堆正燃烧的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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