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老酒
题记:离开云州市前去王朝军家吃了顿饭,他是更加喜欢这个孩子了,家里这么富裕的环境并没有改变他的吃苦耐劳,最先看上的是他的灵活与努力,现在综合考虑确定自己没看错人。但李锋芒看错了“亮酒之乱”这个稿子的影响,除了亮酒集团的上级部门领导吼了几句,再无动静,亮酒的董事长谢中云甚至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
从后屯镇回到云州已经半夜,但看陈五河好似变了个人,或者说以前的那个他又回来了,李锋芒还是欣慰的,简单洗漱就躺下,他跟赵晨光说明天估计还得跟谢中云谈谈。
赵晨光的房间让给了陈五河父子,李锋芒让他跟自己睡,反正是标间,空着床,他没理解这个“谈谈”,但看李锋芒熄了床头灯,便没有问,翻个身也睡了。
又是清晨,本应该人流如织,商贾忙碌的云州清清静静,一如李锋芒他们写的《假酒之殇亮酒之乱》稿子,石沉大海一般,根本没有人在乎。
不,还是有人在乎,大早晨李锋芒就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开口就是一句:李锋芒,你要干什么?
愣了下,李锋芒不失礼貌:您是?
“我是国资委的许思齐”,这个男人非常生气:你这稿子是给当下的假酒案火上浇油,亮酒销售已经是近三十年最差水平了,还要这么糟蹋,简直是乱弹琴!
知道这个许主任,河右省国资委的一把手,但这个指责不能接受,李锋芒声音依旧平和,但语气也很尖锐:您好,许主任,乱弹琴不成曲调,请问我的稿子什么地方不通顺,或者什么地方失实了?我的稿子是该简处详而不简,还是该详处简而不详?
“本末倒置!”这个许主任说这不是唱戏,你也不是杨子荣,你是李锋芒!这一次采访,人家都写的亮酒源远流长,品质高,国际闻名,你作为咱省内自己的报纸的记者,怎么能写“乱”?
不由想笑,但也很是佩服这个许主任反应快,“乱弹琴”这个词在《林海雪原》里用过,李锋芒说的详而不简,简而不详就是出在这里,他想了想才又开口:许主任,您觉着好还用说吗?全国人民都知道亮酒是好酒,可是,这个好还能持续多久?当然,我是说任由这么乱下去,我们是在糟蹋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百善未及一恶,如果不及时整治,亮酒会成为假酒的代名词。这一次假酒案造成的伤害已经摆在了桌面,我稿子里虽然没有提及,但这个腊月,亮酒人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许主任说大道理我比你懂,我不是跟你讨论这个稿子的对错,而是说你现在发这样的稿子不合适,算了,不跟你说了。
连声再见都没说,电话就挂了,李锋芒苦笑了下,觉着这个稿子应该发挥作用了,但是,到了中午他坐不住了,因为除了大早上这顿吼,关于“亮酒之乱”再无动静。
吃完早饭,李锋芒目送联合采访组乘坐的小巴离开,文部长看了当天的《河右晚报》后对李锋芒说:这个稿子很好,但似乎力度不够。
亮酒集团的董事长谢中云也来给记者们送行,他肯定看过报纸了,因为文部长手里的晚报都是他给拿来的,但看这个人居然面不变色,跟李锋芒握手听说他不跟车走,居然还说就在我们大厦住着吧,我给他们经理说一下。
稿子就像扔石头到大海,溅起些浪花后就下沉到底,这让李锋芒不舒服,文部长那句“力度不够”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转悠,中午到了王朝军家里他才想出办法,于是直接就打给了温青云:云总,我觉着力度不够?
昨晚夜班很晚,关于这个“亮酒之乱”本来配发了评论,温青云后来思考再三还是拿下了,毕竟这样的批评稿会引发高度关注,他想看看稿子见报的反响,再做后续安排。
看似没头没脑的话,温青云马上就理解,随即问李锋芒:你说下接下来怎么做?再做一条稿子?
摇摇头,李锋芒说稿子没法再写了,该采访的都采访到了,就这么个事情也说清楚了,我的意思是评论,系列评论。
温青云笑了笑说昨晚我撤了评论,看来错了。
李锋芒说您没错,今天上午我接到国资委的许主任电话,对我是一通发火,所以说稿子的力度没问题,那么长的调查,再加评论就有些画蛇添足,正如您一再说报纸就是消息汇集地,而不是说教讨论场所。
再笑,温青云说那你还让接着发评论。
李锋芒说我的意思是就这条稿子请相关专家来写评论,咱们报纸是一家之言,相关专家的意见与建设性建议本身就成了新闻的延续。我建议,以评论做头版头条,掌握火候连续炒。
“云总,我只是建议,”李锋芒说这个事情没有达到目的,不能就此打住。高尚点往大说,为了亮酒品牌的未来,小点自私点说,未来几年,亮酒在省内投放的广告,我们该分一杯羹。
温青云说我知道了,昨天的评论今天先发出来,我们自己的声音也是声音,然后责成经济新闻部请专家来写后续评论,其实,如果省委书记或者相关领导可以批示,你说的大与小都可以解决。
苦笑一下,李锋芒岔开这个话题:云总,下午我就去河左省了,也许会关机,有事您让长河给我短信留言。
菜已经摆了满满一大桌子,饺子也都包好准备下锅,李锋芒打完电话返回屋里,王朝军的大哥马上招呼上桌。
从进了王朝军家的院子开始,李锋芒就很吃惊,在云州市区,还有这么大的院子,足足两亩多,房子更是气派,正房是三层的楼房,东西两侧平房也高大气派。进了屋里,谈不上奢侈,但马上就觉着富裕扑面而来,什么都大,一层的客厅容纳二十个人开会都没问题。
最大的惊奇不是这个家庭的有钱,而是这样的家庭环境里,王朝军依旧保持着朴素,还有不停上进的心。还有,这个家庭对孩子们进步的渴求,从李锋芒进了他家的门,王朝军的父亲、母亲、大哥、大嫂都是毕恭毕敬,感恩戴德,这让他都有些不适。
所以,到餐桌前李锋芒坚决不坐主位,他对王朝军的父亲说:叔叔,我跟朝军是同事同辈,您必须坐中间,如果我连这个规矩都不懂,你家朝军就不用跟我干了。
王朝军的父亲在云州是个人物,最多的时候家里养着十辆大车,还有各种絮车多辆,人称王队长,车队队长的意思。他听李锋芒说了这话才过去坐下,王朝军大哥马上要拉李锋芒过去坐他父亲左边,李锋芒扭头对吴杰说:吴处,你挨着老爷子坐吧,我们是一家人,你是客人。
哈哈笑,吴杰说好,我不喜客套,且比你年龄大,我坐老爷子左边,你坐老爷子右边。
酒是亮酒厂的五十年特酿,这是云州能找到的最好的酒,王朝军的父亲说:李总,吴处长,我这辈子有三个优点,孝顺、不说谎、不贪婪,所以才留下这酒。
这酒是我二十岁的时候从亮酒厂顶账回来的,当时两块钱一瓶。
那年我给人家当司机跑车,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一年,到年底结算工钱老板说没钱,亮酒厂没给他,只是给了几百箱酒顶账。我也没办法,就把工钱折算成酒拉回了家。
王朝军的父亲说那时候我跟朝军的妈妈已经定亲,本来想这一年拼命赚钱然后开春就结婚,但是就赚了这么一车酒,又卖不了,那时候能喝起酒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这酒是高档,那时候两块钱就是一家人几天的开支,老百姓谁舍得买啊。
拉回家没地方放,贵巴巴的也舍不得送人,所以就放到地窖里,我那时候天天要开车,父母不让,我就滴酒不沾,一来二去的,这个酒就被遗忘了,一直放着,到要搬来这里住才想起来。
李锋芒拿起酒瓶看了看生产日期:这酒太珍贵了,保存了四十多年,现在每瓶两千都不止吧?叔,我猜阿姨家后来出钱给你们结婚,对不对?
王朝军的父亲很惊奇:李总你怎么知道?这事情我给朝军也没提过啊。至于酒,我也确实觉着珍贵,所以很少拿出来,但今天,我觉着多么贵的酒都得拿出来,因为您是我这辈子最尊贵的客人。
摆摆手,李锋芒说您言重了,我看重朝军身上的品质,但这个酒我还是要喝的,您说自己有三个优点,我再给您加一条——重情义。就像我判断您跟阿姨结婚的情形——说到这里李锋芒指了指院子:你能把岳父岳母接到一起住,孝顺是一部分,重情重义也是一部分,干一年一分钱拿不回去,这婚是肯定结不成了,如果家里有钱也不会让你出去打拼,所以结婚这钱肯定是女方家出的。
王朝军的父亲点头说确实如此,我老婆他父母听说我辛苦一年没拿到钱,就把我叫过去了,我当场表态再干一年,岳父母说先结婚吧,老大不小的了,钱我们借给你……
吴杰冲李锋芒竖了竖大拇指:李总,你有大侦探的潜质,观察事物细致入微,且推断合情合理。
哈哈笑,李锋芒说吴处谬赞,当记者是要具备这样的素质,在纷杂中找到方向,在观察里总结判断结果。来吧,王叔,咱们开席吧,真有回家的感觉,只是我老家就三孔窑洞,但同样温馨,尤其是这熟悉的饺子味道。
基本完成这次中江市的采访,李锋芒有些放松,但下午就要赶赴河左省开始暗访,尽管酒好,但他并没有多喝。
宾主径,告别的时候王朝军父亲给车后面搬了一箱酒,就是这珍贵的老酒,李锋芒看到了但没吭气,他想的是回去给温青云两瓶,其余晚报编委会每人一瓶,毕竟进人是需要上编委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