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回击
题记:不一定全是以牙还牙的报复,但这个稿子不写就等于默认,李锋芒写了一篇很生动的稿子,说起来这个不叫报道,温青云读完击节叫好,说这样的写法咱晚报是头一次,怎么看都像个小说,非常精彩,还是“欧亨利式的结尾”——通常指小说在结尾时突然让人物的心理情境发生出人意料的变化,或使主人公命运陡然逆转,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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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任何故事都可以有结局,就算是开放式的结局,但李锋芒从来没有忘记过刘兴最后的眼泪,直到他也经历了这一次,经历了这一次跟刘兴差不多的经历,他才释然,也才有了跟王朝军的这次聊天。
事前他也喝酒了,这也不是酒量大小的问题,而是控制力,当晚他跟王朝军喝得很痛快,但总觉着这个事情不敢太放开,因为自己已经将“矛”投向了河左省,人家挨了扎肯定不会“不吱声”。就算做错了活该,但换个角度也要找回来,所以,他得保持清醒。
温青云说的底线思维,理解起来不难,底线一定有限度,跨越这个限度肯定会有危害。他跟王朝军说当年如果去的记者不是刘兴,事情就不会变成最后那么糟糕,比如就是他李锋芒去了——直接点名批评县长的稿子他应该也写,因为这是社长的意思,他记得当年的总编辑李甫跟他谈这个事情持反对意见,但报社是社长负责制。
写了,也发了,接下来也该被算计了,李锋芒首先不会跟摄影记者与司机分开,独自去吃饭喝酒,这本身就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就算不得已分开了,已经“捅了马蜂窝”,怎么敢大吃二喝啥也不在乎呢?
所以,这个故事的最后,李锋芒对王朝军说:做事先做人,做人先立德。
频频点头,王朝军说谢谢李总,受益匪浅!
李锋芒说你接下来的暗访肯定比这个假酒案复杂,我甚至不让报社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你应该能理解吧。
“我知道”,王朝军说李总,我一定完成这次“疫苗”采访,绝不辜负您的知遇之恩,我跟您单线联系。
“别说什么知遇之恩”,李锋芒说你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但金子有金子的弱点,这个你慢慢体会吧C了,从现在起我不教育你了,一周多的时间,我几乎手把手、耳对耳的教,这是我带徒弟耗费精力最多的一次,接下来,你自由发挥吧。
说着聊着,车很快到了山下,王朝军缓缓停下来:李总,下来活动活动,方便方便,接下来开车上山,不敢随便停车了。
李锋芒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正好中午十二点,于是他指了指车后面,咱俩也吃午饭吧,这山爬上爬下得几个小时,肯定不敢腾出手吃东西。
俩人靠着车吃了干粮,李锋芒不无担心的看着上山的路,王朝军很大胆的说李总,咱是四驱车,保持低速不冲坡,上山容易,下山再看情况吧,实在不行就一个人开一个人垫石头——当年跟我爸我哥跑长途,大车拉得多,下坡刹车稍微踩得多了就失灵,于是特别陡的坡度我下来,抱着块石头跟着车,听见喊就把石头垫到后轮。
说得轻描淡写,李锋芒说我知道这个垫石头,我老家在山沟沟里,早些年路不好走,有些大车去送货,副手就垫石头,上学路过经常看到石头蹦起来,车直接冲到沟里也见过。
啃一口饼子,王朝军说是啊,我大哥有一次就跳车了,车失控直接进了沟,损失了好几万,我爸说没事,人在就比啥都好。说起来跑大车的家族胆大也胆小,因为自古华山一条道,因为见多了血淋淋的事故。
接下来开始翻山的过程,果然上山很顺利,但到了下山道,俩人面面相觑,只能下来商量对策。
他俩走错路了——这是一条已经废掉的路,所以年久失修也不修了,上山四驱车缓缓爬升还好,弯道多但还比较宽,等到了山顶停下观察山下,坡度之大令人咋舌,而不远处能看到有条比较宽敞也弯道合理的路。
再下去绕过去太费劲了,危险同样存在,于是硬着头皮往下开,最陡的地方有两公里多,李锋芒跟王朝军开了五个小时才下去。
当他俩疲惫不堪驱车进了屯里县,在单位等他们的金明敏听闻他俩翻山过来的,走得还是老路,几乎被吓懵:这路不要说下雪,就是天晴也没几个敢走的,当年通了车后车祸经常发生,后来那条路就废弃了。
俩人张口双手,上面全是口子,李锋芒说我俩交替开车,一个在前头开,一个在后面用利用树木拖着车,还得垫石头——我们哥俩是提着命来投奔你的,这是玩笑,但他说完三个人谁也没笑。
车到山顶后,俩人观察了下傻了眼,怎么办?
也就在这时候温青云打过来电话:咱们宣传部已经跟河左省那边沟通了,咱集团一把手也给河左日报打了电话,那条稿子网上没有上。
看着斜陡的下坡路面,耳边寒风凌厉,李锋芒说云总,我知道您的意思,息事宁人。只是如果我们不写稿子,好像显得那个事情是真的,人家是“真”给了咱们面子。
温青云说是,我也在想怎么办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锋芒说简单,咱也发出来,先不上网,等他们请求,然后也给他们个面子。
哈哈笑,温青云说你敲在河左省看到稿子了,他们看不到啊。
想了想,李锋芒说这个也简单,我可以联系下咱们省公安厅仍旧在河左B市办案的吴杰处长,给他发个邮件,然后让他“无意”给当地“该看的人”看一下。
不假思索,温青云说就这样,你们到哪了?
李锋芒说到山顶了,我们已经看到了屯里县的土地,就这样吧,云总,晚上我写完稿子给您发过去再通话。
放了手机对着手哈气,俩人商量了下,然后从车后拿出拖车绳,先把一头拴到车后拖车环上,再把另一头拴在一棵比较粗的树上,等车把拖车绳拉直了,就把四个轮子都垫上石头,然后松开树上的拖车绳,再向下找一棵粗点的树以此类推。
这个越野车上的拖车绳算长的,九米长,两公里两千米,这样的操作需要两百多次……
车下到山下,看着不远处的屯里县城,李锋芒判断了一下,指着左边的一个小镇子说:朝军,就在这个地方,我被一个毒贩的情妇用猎枪指着脑袋,现在的屯里公安局副局长金明敏,伸手托起了枪管,如果不是她反应快,我这个脑袋在这里就开花了。
把拖车绳收拾好,王朝军说李总,这样的经历真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我看过那篇报道,您从车里冲出摁住那个嫌疑人,他的情妇从饭店冲出来用枪指着您,有个叫“老道”的警察从二楼飞身而下,砸倒了嫌疑人的情妇,金队长,现在的金局长上去托了枪管,“老道”又拨了一下,子弹就在“老道”耳边响了,后来他被震坏了耳朵……
伸手拍拍王朝军的肩膀,李锋芒很感慨的说真快啊,这事情一晃都三年了,现在“老道”都是队长了,走,叨扰他(她)们去,在这里我才觉着安全!
俩人轮流弄拖车绳,搬石头,手套都磨烂了,四只手都多少有受伤,李锋芒说我来开吧,这边的路我跑过,略微熟悉些。
上车先给金明敏打电话,她接起来就是一句:媳啊,李总编怎么能突然想起我来?
想起那个酒醉的夜晚,在金明敏她母亲那边房子的榻榻米上,有些脸红,李锋芒没啰嗦没寒暄,直接说我在贵县乌头镇这边,从河左省过来的,不欢迎啊?
金明敏说欢迎啊,来吧,我在局里呢,晚饭吃啥,说,我安排!叫上你师兄肖平州副县长?还有松涛、周晓红两口子?
想了想李锋芒说,“我跟师兄打电话吧,显得礼貌点,不过……”李锋芒看了看表,“不过我得先写个稿子,要不这样吧,我先去找你,你给找个能上网的地方,写完稿子发回去才放心。”
金明敏说没问题,来我单位就行。
驱车走在乡间公路,李锋芒一再想起当年这里抓毒贩,恍如昨日,他专心开着车,天逐渐暗下来,但心情很舒畅,不是路况好了,是回到自己省里,这片土地让他安心。
车进公安局大院,金明敏迎了上来,李锋芒下车没伸手,因为两只手上都是小口子,有些地方还在渗血——金明敏听明白怎么回事,先是埋怨不要命了,再就是不由分说,自己上去开上车拉他俩去了趟医院处理伤口。
清创,包扎的时候李锋芒说:我不用了,给朝军包住就得了。
为什么呀,因为得打字写稿子呢。
知道自己说了李锋芒不会听的,金明敏看着处理完就带他们回到公安局,在金明敏的办公室,李锋芒喝了一杯热茶,然后开始写稿子。
这是酝酿了一天的稿子,除了那两公里拖车绳“下坠”的路段,他脑子里没有停止思考,于是开始噼里啪啦敲打键盘。
金明敏坐着沙发上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男人是自己最爱的,但不会有结果,今晚要不要自己对象过来陪他吃个饭?李天省城结婚的时候,李锋芒明确表示了拒绝,她也就安心回来工作,去年十月份肖平州给她介绍了个男人:当地一个小学的校长,丧偶没孩子,人不错,也就慢慢相处了一段时间,正准备谈婚论嫁。
李锋芒心无旁笃,尽管手上伤口刺疼,但思路很清晰的稿子如流水般展开,他详细还原了宾馆的过程,然后简略写了公安局的情形,最后一句最出彩:等本报记者离开B市到了一个小镇,无意得知这是人家“设计弄《河右晚报》呢”!本报记者拿出那个女孩子写的电话号码,用本地座机拨打过去,听到一个声音——你好,我是《河左日报》记者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