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聊斋
题记:没有想到,郭孝菊居然留下了五位死难人员的原始死亡证明复印件,这是一切问题的关键,如果他们是一起事故死亡的,南江方面质疑《河右晚报》的问题都不成立。就算他们圆了所有手续,但那都是违规的,自己打自己脸而已,就像刨了个树坑,但里面全是石头,谎言之树不可能存活。因为,他们的出发点是要设定事故不够标准,也就是在死亡时间上打马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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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些苦衷,不想多分析,小郭老师倒是没有隐瞒:李总编,婚姻要靠很多东西维系,夫妻双方有时候就像镜子,互相能看到又不那么真实,经济条件才是硬邦邦的放在那儿的过日子基础。
李锋芒笑了笑说看你年龄也就刚过三十岁,你这个弟妹也不容易了,这世界上永恒的东西不多,能生下这个孩子,给你父母,给你以安慰,已经是百分了。
“赔偿金全部给她了”,郭孝菊说我父母是坚持如此,我也没话只是求她带好孩子。我父母五十多岁了,现在也双双去工地赚钱了,我父亲也是钢筋工,我母亲给工地做饭……也算吧,不管咋的都得往前走,得活吧。
微微叹口气,李锋芒说我一直觉着夫妻双方应该像影子,彼此的影子,在烈日当头、也就是最困难的时候,应该合为一体去面对。只有在清闲的早晨或者黄昏,影子才会拉长,彼此看不一样的世界,只是脚步永远是一致的。
不想再聊这些,李锋芒说完这话就站起来,拿过自己的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五千块钱——那对镯子的成色我在玉石店问过价格,大致是这个数,你不要推辞,我这个人从不拿不该拿的东西。
小郭老师上前正要伸手压李锋芒拿钱的手,闻言愣了下:我知道您的原则,但这是结婚礼物,不是买卖。
摇摇头,李锋芒说如果你不要钱,我就安排人把那个镯子送回来。小郭老师想了想说:给就给个本钱吧,两千。
“不可能”,李锋芒说我跟我爱人去过玉石店,你说的这个价钱肯定买不来。
小郭老师笑了笑说我不瞒您,真就是这个价格。那个玉就是我们县里产的,但不在我们这边,是挨着闪亮河一个镇,那边河滩里可以淘到。我爱人曾经有段时间贩卖这个,后来不赚钱就又回到工地弄建筑。
说到这里,小郭老师拉开沙发旁的一个柜子,再打开一个抽屉直接拉出来抽斗放到茶几上:李总编您看。
果然是满满一抽斗各式镯子,虽然不懂,但都没有张文秀手上的成色好——李锋芒说这个说明不了价格啊,我是真不懂玉石,但我爱人很喜欢,戴着看也不错,就这样吧。
说完他把钱放到那个全是镯子的抽斗里,郭孝菊知道自己不能再坚持,于是拿起来一分为二:李总编,我不是因为您帮我才给您的,真是吓着您爱人了,我当时看她的脸煞白,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您刚进我家开玩笑说睡不着,我是真睡不着,想了那么一个损招,您爱人正好也在现场。
李锋芒看她拿过一半放到了旁边书柜上,然后一眼就看到一本《聊斋志异》在书柜里插着,不觉就笑:好吧,就这样了,这个事情结束了。
另一半钱郭孝菊塞回李锋芒的包里:李总编,您来肯定不是就为证实我装扮弟弟这么一件事,还有啥您请问吧,我一句话也不隐瞒。
看茶几上有烟灰缸,李锋芒掏出烟:可以抽吗?
郭孝菊脸红了下:能能能,您看,我激动的都忘记给您拿烟了,抽吧,抽吧,我爱人烟瘾很大的,他读过中专有些文化,所以一直是工程队的会计,有时候在家里做账一盒盒的抽。
看孩子在院子里玩,李锋芒点着一根烟:小郭老师,你先讲讲后来的事情,就是我去看过后发生了什么?
给李锋芒的茶杯添上水,郭孝菊说:那天上午,您跟您爱人走后没多久,我们正在弄简单的午饭,来了几个人,提着一堆吃的用的,为首的很客气说事情马上就能解决,还说对不起我们大家。
想了想焦副市长的样子,李锋芒说这个为首的长啥样,郭孝菊描述了一下,心里说果然是他,估计是去了工地后才去的景区看除夕演出,于是笑了笑说你继续讲吧。
郭孝菊说当晚是除夕,我们也不知道来的是谁,说的管用不管用,但都知道您肯定起了作用。只是惦记家里人,想着死了的亲人,都也没心思吃喝,只是煮了些速冻饺子。第二天一早又来了几个人,说着拜年的话,让我们大家把死亡证明拿出来,然后都收走,说三天之内肯定给赔偿。
不由就坐直了身子,南江市有关方面质疑《河右晚报》稿子中,有一条就是死亡人员时间不是同一天,也就是说不够一次死亡人数的事故标准。郭孝菊看了李锋芒一眼:其实我此前就留了心眼,五个人的原始死亡证明我都复印了,等下,我拿给您。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李锋芒摆手说小郭老师,不要“您您”了,我得谢谢你这么有心,为我省了不少事情,其实这个原始死亡证明看不看我都知道,五位工友死亡时间不会相差太长,肯定是一次事故。
郭孝菊说我不懂,您,嗯,你说的这些,但跟他们打交道肯定得防着,我们老百姓没权没势,但也不能任人摆布——说着话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除了五位死难人员的原始死亡证明,还有一些赔偿协议、收据凭条、保证书等。
翻看了下,当然重点是那个原始死亡证明的复印件,郭孝菊都复印到了一张纸上,五位死难人员前后不差一分钟,因为发现的时候人都不行了,救护车到的时候都没了生命迹象,这个证明就是先后抢救结束的顺序而已。
郭孝菊说大年初四,我们从环保局工地出来,领到了赔偿,随后挖掘机进场将那土坑填上,来了一辆车将棺材装上,蒙上帆布就拉回来了。
说到这里有些悲伤,事情过去半年多了,但能感觉这个姐姐是多么亲自己的弟弟。擦了擦眼泪,郭孝菊说回来直接拉到地里就下葬了,他们的人都盯着,按道理不“破五”我们这里规矩是不下葬,但当时签字拿钱的合同上面就说的是必须当天下葬——都也熬不住了,拖了两个多月时间,再说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
再拿出一根烟,那个孩子跑进来说妈妈我饿了,李锋芒就把烟塞回烟盒站起来:小郭老师啊,谢谢你了,这个信封我可以拿走吗?用完我派人给你送回来或者给你寄回来。
郭孝菊说你拿走吧,但你现在不能走,到家里了不吃顿饭肯定不行,也简单,我给你擀面吧。你是李总编,可是跟你聊这么久,我没觉着你是啥官,就吃碗面不违背原则吧。
这话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李锋芒笑了笑说好,我吃,就一碗擀面条,你去做吧,我出去打个电话,给岳父家里说一声。
那个孝子伸手就拿过李锋芒的包,然后进了里面屋子,郭孝菊笑着说这是孩子的留客之道,李总编见谅。
哈哈笑,李锋芒说我这个人不喜欢谎言谎语,说吃就吃,但一定要简单,复杂了就显得不真诚了,小郭老师,你说呢。
点头说是,擀面条,拌个野菜,再炒个鸡蛋,不复杂吧。
“不复杂,不复杂”,李锋芒拿着手机出来屋子,又出院子,这个镇子地处一个山坡,小学校就在脚下,暑假里空荡荡的,操场在烈日下更加空旷。
张文秀接起电话就问你回不回来吃饭啊,我准备去买面条了。李锋芒心里说我吃手擀面呀,肯定比买的好吃,但嘴上不能这么说,只是笑着说不回了,我离南江市区一百多公里呢。
接着他说秀啊,你看看你手腕的镯子——我告诉你啊,这镯子就是那个“爆料的鬼”送给你的。
“啊”,张文秀惊呼一声:你要死啊,又吓唬我,那个事情我好不容易放下,你又提起来干嘛?
李锋芒说真不是吓唬你,这是一个现实版的“聊斋”故事啊,那个晚上去找咱们爆料的是死者的姐姐,她化妆去为兄弟找公平……
等李锋芒将事情说清楚,张文秀叹口气说真是好姐姐啊,你也是学医的,其实双胞胎论起来只是出生早晚,在肚子里谁知道哪个先受孕,哪个吸收多呢?
明白张文秀是想讲姐姐的责任,李锋芒说是啊,这个小郭老师帮我很大忙,她竟然留下了原始证据,有了这个其它事情真就迎刃而解了。
张文秀说不能要人家镯子,稍后找时间你给人家送回去吧,不过,这镯子是真不错。李锋芒说你戴着吧,我给她付钱了,肯定不能白要人家东西,不过小郭老师费劲这么辗转送给你就是要给你压惊的,她说那天你去工地吓坏了,她过意不去。
“替我谢谢她”,张文秀说我不怕了,有她这样的姐姐,所有的弟妹都不会怕。
又说了几句其它的,无非是岳父订的酒店需要去安排,还有买酒买烟等,李锋芒说这个事情我基本弄清楚了,明天咱们就安心办回门宴。
挂了电话,他看到那个孝在门口怯生生看着他,于是招手说咱俩去街上逛逛吧,叔叔给你买冰棍好不好?
马上就跑过来,但很为难的说:我妈妈不让我拿别人的东西。
哈哈笑,伸手拉着他的小手,李锋芒说我不是别人,走,咱们逛一圈回来就能吃饭了。
给孩子买了些吃的,又买了两盒午餐肉,小郭老师的儿子非常开心,已经跟他很熟的样子,俩人一路开开心心回到坡上,李锋芒突然发现小郭老师家门口站着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