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大势
题记:有矛就有盾,有公平正义就有邪魔外道,这个所谓的辩证法犹如自圆其说,比如高低、左右、上下……等等,对立面才是成立面。李锋芒从开始介入这个“珍珍之死”就知道事情很大,背景很大,但没想到自己一再受刺激,电话恐吓刚“解决”,另一个消息接踵而来:爆料的佳佳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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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儿子这个电话,孙继全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于是不无担心的说我这里你放心,你自己当心点。太多的丧心病狂,孩子啊,这事情几十年了,怎么还有,还变本加厉了。
接着他给李锋芒讲了当年自己采访的一个故事:当年在某县,我采访结束后准备回省城,但该县发往龙脊的所有长途车都不拉我,甚至售票员都不卖票给我——他们说要是把我拉上走了,估计自己就会被打断腿。
叹口气,孙继全说那时候他们还不敢当面就对记者怎么样,但我没办法走只能回到招待所,招待所居然也不敢让我住了。那时候不比现在,一个县城就一个招待所,也就上下午各一趟到省城的长途汽车……
听到这里,李锋芒说这是冷暴力,后来呢?
“后来”,孙继全说后来我步行出县城,打算去相邻的县里,当时通讯极不发达,我估计我就是给报社打电话也会被拒绝,所以背着包就出了这个县城。
相邻的县城三十多公里,我走了一夜,就你现在这年纪吧,那个晚上应该是农历十五前后,过了白露,有月光。经过一个个村庄,路两边的庄稼地都是刚收割过,空荡荡能看到坟堆,有刚掩埋的上面还插着招魂幡。
孙继全说当时我越走越虚,开始害怕了,这可是野地,路边很多的废弃井,黑窟窿像毒蛇的嘴巴,随便找一个给扔进去,估计臭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想着这样的场景,李锋芒说爸,我觉着您不会怕这些,您更怕自己的稿子发不出去,任由这些王八蛋继续违法乱纪。
笑了笑,孙继全说从车站到招待所到步行出来,我后面一直就有俩人跟着,推着自行车。大约走了一多半路吧,实在走不动了,月亮逐渐下落,夜色黑沉下来,我索性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心一横对着不远处的那俩人喊:过来吧,一起抽根烟歇歇。
心照不宣但都不点透,那俩人居然就过来了,喘口气在旁边坐下,直接就问:你这是去哪啊?
散了烟,孙继全说去前面的县城,你们呢?
这俩人说也是,于是抽了烟后,俩人骑车轮番带着孙继全,天亮前终于到了另一个县城。然后仨人在招待所大厅里的椅子上都睡着了,等早班人员到了,看孙继全登记进了该县的招待所,这俩人就返回了。
李锋芒听孙继全说到这里,没觉着多么丧心病狂,知道没讲完,就没说话继续听。
孙继全说我在招待所二楼窗户看那俩人骑车远去,赶紧下楼退房,这俩县属于一个地区,我可不敢放心睡大觉,想着退房后就赶紧回省城。
招待所那个早班阿姨看我匆忙退房,居然啥也没问就直接把钱都退了,我都纳闷,直到她说:酗子啊,赶紧走吧,我看那俩货“押着”你,都替你捏一把汗。
愣了下,孙继全就问那个阿姨,这俩货很有名啊?
阿姨往外看了看:无恶不作,整个地区都有名的,其中一个就在咱招待所被抓住带走过,所以我认出来了。你赶紧跑吧,别问了,他们再回来你就跑不了了。
千恩万谢,孙继全一溜烟跑到长途汽车站,买了票上车,拉下帽子一觉睡醒就到省城了。第二天稿子见报,该县县委书记直接就被带走,随后涉及那个稿子的人都付出代价,但孙继全加了“本报记者被限制出城,住店”,只字没提晚上“陪送”他的俩人。
后来,机缘巧合,孙继全再去那个县,于是找人打听那俩人,居然找到一个。叫到一起吃了个饭喝了酒,那个人说孙记者啊,你命大,当时我俩接到的任务就是让你消失——不让坐车不让住店,你肯定是步行离开,那么,到夜深人静无人野外地,就做了你……
孙继全想起往事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之所么这俩没“收拾”我,是因为他俩无意得知我是省报记者,曾经凭报道“拿下过”县委书记。这个人说我俩又不傻,这本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而指示我们的就是这个县的县委书记。
在抽烟前他俩就商量过了,杀人偿命是千古铁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干。最主要他们猜孙继全被这么“追杀”,手里肯定有这位县委书记的罪证,稿子一发,指使他俩的县委书记就下台了,他俩就没威胁了。
等父亲说完,李锋芒说我懂了,吉人自有天相,邪不压正,就是怕他们铤而走险,担心您与瑞瑞。
“不会有啥事情”,孙继全分析说这个稿子省委书记都批示了,这个背后的人肯定知道,那么已经大势已去,给你打电话就是垂死挣扎时的不舒服,你安心你的采访吧,家里我安排。
想想道理是这样,李锋芒挂了电话还是不放心,于是就给省公安厅吴杰打了个电话,他就是这次专案组的负责人之一。很简短说了情况,吴杰说你把录音发给我吧,至于你与家人的安全,省委书记有批示,我会安排。
终于放下心,随即李锋芒开始弄稿子,等基本都定了稿子往报社夜班开始传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
看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手机号码显示是何霞,他不想让手下听出啥,就拿着手机出来院子里。
不知农历多少,但判断也是十五的左右,因为月亮基本圆着,风吹得院里的树飒飒作响,不觉就想起父亲讲过的场景。他刚才改稿子比较紧张微微出汗,瞬间就吹干,不由打个寒颤赶紧一只手捏着手机,一只手扣住领口的扣子:何霞吧,这么晚了,有事吗?
对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李锋芒吃了一惊,差点把手机掉地上:怎么了?你先说事,别哭啊?有人欺负你了?
他想的是王朝军在回省城的路上,自己在县委,最初采访的三个人就何霞在省城,是不是被打击报复了?
何霞哭了几声,忍住,然后抽抽搭搭的说:佳-佳-佳佳死了!
如晴天霹雳,李锋芒犹如石化般,嘴巴张不开,手脚动不了,就这样过了几秒才觉着缓过来,他努力动了动舌头咽了口唾沫:怎么,怎么死的?
强忍着悲伤的何霞说我刚接到她母亲电话,说她在戒毒所跳楼自杀了,具体情况不清楚。
逐渐恢复正常,李锋芒伸手拍了拍脑袋,然后对何霞说你在单位待命,等我电话,可能还得去趟东北,简单收拾下吧。
挂了何霞电话再打给吴杰,李锋芒直接问吴处,你们派人去东北了吗?就是去找第一爆料人佳佳。
吴杰说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那个小地方不通火车,下飞机找车过去得几个小时呢,怎么了?
“佳佳死了”,李锋芒从没见过这个佳佳,但说完话抬头,居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孤魂身着白衣在瑟瑟发抖,嘴里喊着:冤枉啊!我不是自杀啊!
觉着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了,他定睛再看,昏黄的路灯下,那个所谓鬼魅是一棵树,树上不知何时吹来一块大塑料布,随着风椅飘曳着……
“喂喂喂”,手机听筒里传出吴杰焦急的声响:李总,李锋芒,你还在吗?我问你呢,这个消息确凿吗?
回过神来,李锋芒说确凿,是佳佳的母亲给我们报社热线员何霞打电话过来的,就是《珍珍死了,谁之责》连载第一篇提到的何霞,她跟记者千里送佳佳回去的,然后我安排她劝说佳佳父母送佳佳去了戒毒所。
叹口气,吴杰说李锋芒,这不是你的错,她不去戒毒所去哪儿?你放松一点,这个事情我们已经介入,肯定会有答案,她是不是自杀我们来定论。
答应着好,李锋芒觉着身上的鸡皮疙瘩根本没有下去,反而越来越多,浑身发冷,嘴巴哆嗦,牙齿不由自主就叩打起来:吴处长,吴哥,我父亲每天接送孩子,这个拜托了。
电话对面说已经安排了,顿了顿,吴杰说你太累了,这个事情不要多想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记者吧,你休息休息。
点了几下头才想起吴杰是在电话对面,李锋芒使劲咬了下嘴唇,觉着发疼才放开,再张嘴说谢谢吴哥关心,我没事,你放心。另外,我要安排记者过去东北,调查下这个佳佳之死到底怎么回事!
吴杰没有拒绝:可以,我马上通知我的同志们加紧赶过去,你的记者今晚坐火车往过赶,凌晨两点有一趟。我也会派法医与相关同志坐这趟车,但路上不联系。到了后让他们打给我,再跟我们的同志介绍。
答应着放下手机,随即靠在门口的一个柱子上,李锋芒掏出烟点着一根,抬眼盯着对面那棵树,那个大块塑料布已经被树枝刺破,整个裹住那棵树,像怕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