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乌蔓坐到化妆镜前,在冷白的灯管下凑近仔细瞧了瞧,眼尾有一道非常不明显的细纹。
她对着镜子假笑了下,微风吹过涟漪,将眼角的细纹吹分明了一些。
门外有人轻叩,乌蔓收起表情,往椅背懒洋洋一搭:“进来吧。”
门把转动,化妆师提着一大箱工具盒毕恭毕敬走进来,没抬头就连声称赞:“蔓姐,您素颜这个状态也太好了,都不用怎么打粉底。”
一边说着,却在上妆时特意在眼周盖厚了一层,差点将她眼头下的小痣一并盖住。乌蔓眉间一蹙,化妆师似乎感觉到她无形的焦躁,大气也不敢喘。
树会长年轮,人会长皱纹,这是最自然不过的生态规律。但是对女明星而言,却好像是触目惊心的稀奇事。
哪怕出道十一年,岁月只是大发慈悲地在她眼尾留下了一道不痛不痒的纹路,但终究和二十岁时的少女模样有了落差。
女明星是不允许变老的。
乌蔓闭着眼睛,焦躁感还没打散,更烦闷的事儿就找上门来。助理薇薇拿着刚从服装间拍的照片回来,上面挂着两条非常相像的高定礼服。
“一条是您的我刚去拿去烫,另一条……是何慧语的。”
化妆间一片窒息的沉默,乌蔓掀开眼皮看了眼照片,又闭上了。
薇薇从化妆镜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硬着头皮说:“我刚联系了一些品牌,现在还能借到并且赶在颁奖礼开始前送到的都是过季款了……您看怎么办?”
毫无疑问,穿过季款会被嘲。但撞衫就不一定,要么艳压另一方漂亮完胜,要么被嘲得更加体无完肤。端看谁更舍得砸钱买通稿。
然而今天是金像奖的颁奖典礼现场,撞衫关乎的不仅仅是红毯,更是鹿死谁手的奖项。她和何慧语一同入围了今年的最佳女演员,这剑拔弩张的意味就更明显了。要是输了可不止被发通稿群嘲那么简单,未来几年都别想抬头。
乌蔓下意识地抠着指甲,一阵钻心的疼痛,小指的长指甲被抠折了。
“把烫好的礼服拿回来,我穿。”
不过是你死我活的赌局,谁怕谁?
她面不改色地把小指甲连根掰干净,好像指甲不是连着肉而是石头。
离正式走红毯还有半小时,乌蔓支退了人,拐到厕所最后一个隔间锁上门。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苏烟,不点火,只是虚虚地咬在唇边,盯着没有窗户的天花板发呆,不时掏出手机看两眼,一直有消息进来,但微信置顶却一直很安静。
厕所外又进来两人,一人挑了一个隔间小解,还互相说着话。
“你看见没乌蔓和何慧语那衣服?腥风血雨预定了。”
“当然看见了!后台都传遍了就等着一会儿看戏呢。你说今晚最佳女主角会是谁啊?”
“论演技我肯定站何慧语咯。论别的那就不好说了。”
“啥意思?”
“你以为乌蔓之前那些个水奖真是她靠实力拿的吗?看看她演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如果不是她背后的人给她买奖,入围都不可能。”
“这个我是有听说啊,但我一直不知道她金主是谁。”
两个隔间门打开,女声压低,含糊地说了一个姓:“郁。”
换来一声抽气:“……真的假的啊?”
“除了这位太子爷谁还有这手笔,据说这次入围也是他给乌蔓搞定的。”
“拜托,这是金像奖啊,含金量不是很高吗都能乱来?!”
“入围容易啊,包办奖项就难说了。要真暗箱操作估计得花大价钱,不至于。如果是头两年说不定太子爷还愿意,现在嘛……”
“现在?”
“都这么多年了,也该腻了。”
直到脚步声离去,乌蔓这才吐掉咬出了烟丝的苏烟,静音的手机里已经发来好几条薇薇的微信,催着她赶紧回化妆间换衣服。微信置顶始终毫无动静。
她不再等待,慢吞吞走出厕所。附近的钟楼准点报时,走廊里迎面跑来几个挂着工作牌的员工,着急忙慌地用粤语在交谈。
乌蔓听不太懂,只隐隐约约听懂了追野两个字。
一个才出道不久就挺兴风作浪的名字。
乌蔓换好全部行头走到外面,才发现刚落完一场雨,地上油光水滑,浸着各色霓虹的水滩像极了在场的人争奇斗艳。
她踩着十厘米的细跟,在一片淋漓里走得四平八稳。所到之处,快门声比刚才的雨声还洪亮。无数盏聚光灯围着,落在她裸露的后背上,再添一把柴就能燃烧。
这把柴说来就来了。
何慧语穿着和她相似的藕色长裙,蹬着恨天高在助理的搀扶下走到乌蔓身边候场。两个人差不多身型,年纪也相仿,但气质却泾渭分明。何慧语盘着头发,一丝不苟,露着伶仃的脖子,浑身透着恰到好处又似曾相识的优雅大气。
而乌蔓把头发染成了暗红,像夜莺的毛色,松垮地披在肩头,遮不完光裸的背,露出背上那一道胎记,很大块,形状像折断的羽毛,张牙舞爪地嵌在惨白的肌肤之上。那种毫无章法又颓丧的美,总感觉像是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似的。
王不见王,一见就要伤筋动骨,快门声比方才更热烈,快把乌蔓的耳朵响炸了。
何慧语伸手拥抱她,分离时小声耳语:“我要是你,我就绝对不穿这一身。”
乌蔓没搭腔,何慧语意味深长:“今晚好像没在现场看到郁先生。”
乌蔓笑意冷下来:“主办方请的人,该去问主办方。”
“他不是和你更熟吗?”何慧语状似亲密地挽着她,用两人听见的语调呢喃,“看来外头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少了郁家泽这个靠山,你拿什么和我争?”
乌蔓不动声色地抽开手:“我还没把你放在眼里,谈得上争?”
她掠过何慧语走向红毯,薇薇捏着手机等在另一头,看见乌蔓下来小跑着递上手机:“蔓姐,有微信来了。”
乌蔓心跳快一拍,下意识伸向手机的手转而拢了一把头发,才转去拿。
然而发来微信的人并不是她期待的那位,是她的经纪人赵博语。
“撞衫这事儿你怎么不和我商量?还是你已经知道结果了?那你也早和我说一声啊。我这就给你安排庆功宴!”
乌蔓自嘲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赵博语火速连发了好几条。
“郁先生这次怎么回事,不管吗?”
“八字没一撇你就敢撞衫……姑奶奶,硬拼硬咱们哪里拼得过何慧语。”
“我看这庆功宴是吹了,我先联系公关吧……”
乌蔓滑到微信置顶,备注着郁家泽,头像是一只小鸟,还是没有任何新消息。上次的对话框停在一个月前,她回了冷冰冰的两个字:收到。
红毯结束后,颁奖典礼正式在香港文化中心开始。
台下几乎座无虚席,乌蔓粗粗扫了一眼,发现有两个位置突兀地空着。
一个在最前排,那个位置她不用看都知道,属于郁家泽。另一个位置在她后面几排,她看不清纸条上贴着的名字,心下有些好奇。
台上主持人开始颁发第一个奖项,最佳新人奖。大屏幕开始放入围名单的节选表演片段,乌蔓抬头看,好几个都挺面生,选出的片段可圈可点,但谈不上眼前一亮。
直到大屏轮播到最后,是一段民国戏,穿着卡其背带裤的男孩子斜靠在凉亭旁,灯光打得很暗,他在抽一只烟,火星影影绰绰地点亮鼻尖,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穿着旗袍的女人痴迷地靠上去,他轻笑着抬手推开报童帽檐,往女人身上吐了一层烟圈,眼睛却斜向镜头,瞬间亮出藏着的半张脸,烟灰落地,烧得看客心头一空。
乌蔓的视线落在跳出的名字上:追野/《孽子》
这部电影入围了戛纳金棕榈主竞赛单元,主演追野是第一次演戏,大家都羡慕他太过幸运,凭借电影蹭个提名已经是让大多数人眼红的履历,谁都没能奢望他会真的斩获影帝。
毕竟当时的热门候选人可是法国的国宝级男演员。要打败他,就像蚂蚁踩死一只大象。
然而结果一出,全世界跌破眼镜。
那样崭新而年轻的东方面孔,肆意地瞥过众多金发碧眼,捧起最佳男演员的奖杯,在唇边轻轻一吻。
谁能不嫉妒呢?这样的出道起点根本是大多数圈内人一辈子到不了的顶点,天赋这东西真是霸道得不讲公平。
颁奖人也不故弄玄虚,开门见山,因为结果没有悬念。
“本届的最佳新人奖,毋庸置疑,绝对是这位异军突起的新人演员——追野!”
导播的镜头追到了那张空空如也的座位上。
原来这是他的位置。
“追野因为身体原因,今天遗憾地没能来到现场,但让我们同样送上掌声恭喜他。”
台下众大咖雷鸣般的掌声,竟送给了一个空椅子。乌蔓觉得好笑,懒懒地连手也没抬。
她心里压根不信身体不适的说辞,回想起走廊那几个擦肩而过的工作人员,估计就因为追野故意撂挑子不来在上火。但主办方不可能颁给别人,金棕榈影帝要是输给其他新人,简直天方夜谭。
虽然金像奖不如金棕榈,但在国内已经是顶尖级别的奖了。乌蔓有耳闻他狂,却没想过狂成这样。
刚过易折,他刚进圈,以后有的是跪的时候。乌蔓凉薄地想着,侧头发现何慧语借机在看她。何慧语点了点第一排郁家泽的空椅子,努嘴笑,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从容。
场内密不透风,乌蔓脸上神色如常,但呼吸间开始觉得缺氧。
熬过了漫长的时间,在即将公布最佳女演员之前,乌蔓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微信置顶多出了一个未读红点。
郁家泽:“十周年礼物。”
接着,她听到台上的主持报出了她的名字。
周围的眼光纷至沓来,嫉妒、不屑、探究、玩味……总之没有任何一种称得上善意,但那又如何?成王败寇不需追求过程。她赌赢了。
乌蔓在打下来的追光中微微眯起眼,紧绷的肩头软下来,笑意盈盈地站直了,居高临下对上何慧语的视线。
对方煞白着脸,失态地忘记了鼓掌。
上台前,她俯下身在何慧语耳边轻声说:“我要是你,我就绝对不穿这一身。”
颁奖礼折腾到很晚,出来时天星码头还是很热闹,水泄不通地围满了人。
乌蔓坐上保姆车离开,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街上慢慢冷清了。从盛大到荒芜,就隔着十几米,这就是娱乐圈。自她出道到现在,乌蔓仍旧会有一点不适应地恍惚。
薇薇抱着手机不停地在刷:“赵哥已经吩咐把稿子都发出去了,您得奖的热搜已经冲上第二了。”
“还不是第一?”
“第一是……”薇薇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乌蔓点开热搜,今晚第三次接触到这个名字。
追野。
词条讲的是他缺席金像奖,但这条热度至于会比自己还高?乌蔓纳闷地点开相关视频,一段用手机录的视频爆火。
手机的主人原本在拍夜樱,有个男孩子戴着鸭舌帽入了画,顿时春夜里的满树樱花皆成为他的布景。
镜头一抖,手机后的声音颤微微地说:“你……你是追野吗?是追野吧!”
追野愣了愣,随后满不在乎地向镜头扔来一罐啤酒。
“喝吗?请你。”
“啊?谢谢……”
手机镜头天旋地转了一阵,又恢复正常。拍摄人疑惑地喃喃:“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现在居然和追野一起赏花喝酒?明明粉丝群里还在说你身体不好所以缺席了,怎么会在日本呢……”
“去领一个水奖怎么比得上飞来看目黑川的樱花?”追野伸了个懒腰,躺倒在公园的草坪上,“一辈子那么短,过把瘾就死,不能浪费时间。”
“水……水奖?——金像奖?”
“最佳女演员颁给了乌蔓而不是何慧语的奖,不是水奖是什么。”
他看向镜头,又是那样惹人不快的,赤/裸裸的眼神。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保姆车内暖气呼呼地吹,沉默是今晚的奈何桥。
乌蔓面无表情,滑动微博的手指暴着一根青筋。
两分钟后,网友刷到乌蔓点赞了一条两个月前的营销号内容——
“新晋金棕榈影帝追野整日不务正业?又一新欢曝光,疑似大花何慧语!”
等了几秒,她取消赞,发了条微博。
@乌蔓v:呵呵,手滑了[可爱]
1衣2华3独4家: 乌蔓的小号:你很身段吗?放下你的牛!@追野
预收《风眼蝴蝶》求个收藏~
高岭之月白切黑 x 清纯钓系黑切白
文案:
台风天,阴雨巷。
姜蝶来参加男友的生日趴,结果被台风困在这里。
大家索性整夜疯玩,仗着是别墅,把嗨歌放到最响。
凌晨一点,一直毫无动静的二楼房门被打开。
阴影里一个男人靠在拐角,眼皮困倦地耷拉着。
“能小点声吗?”
他带着未睡醒的鼻音,还是显得过分冷淡。
在场的女孩除了姜蝶,无不偷眼瞧他,暗自脸红。
“这谁啊?”
男友戏谑:“我们系著名的‘高岭之月’,这别墅是他的。”
派对到破晓时分,众人在客厅醉作一团。
蒋阎从楼上下来,却见姜蝶是唯一清醒的那个人。
窗外暴雨如注,她的语气湿答答的,故意问他。
“他们都睡了,我做的早饭有多,你要一起吃吗?”
“谢谢,不过我不爱吃白粥。”他瞥了她一眼,“寡淡。”
姜蝶脸色青白。
台风最凶猛的一晚,众人围坐一起玩桌游。
狂风肆虐,别墅突然断电。
姜蝶有夜盲,条件反射地抓住身边男友的手。
男友比以往都温柔,食指轻挠她的手心安慰。
很久以后,姜蝶才知道——
那一晚,趁黑暗偷坐到她身边的人,是蒋阎。
她是只自作聪明的蝴蝶,一头撞进温柔陷阱的风眼
依骅第 2 章
她刚发完,赵博语的夺命连环call就打进来了。
“姑奶奶,你这又搞得哪一出?”
“只是教一教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
“这可是刚出道就吊打老戏骨动不动就挂热搜碾压流量的小孩儿!我们犯不着和他交恶啊!”
乌蔓漫不经心地划着营销号偷拍的那张图,画质很模糊,但依然能看清何慧语像是喝大了,被追野从车上半抱下来。
“算不上交恶吧,我只是提醒一下做人不该有恋爱脑,尤其在娱乐圈。帮绯闻女友出头在背后嘴竞争对手是最低级的行为。”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这个奖确实也拿得有点虚,这么公开叫板不是最合适的方式……”
“赵大经纪。”
赵博语不说话了。他知道乌蔓这么称呼他的时候,就是生气了。
“真可惜没能让你感受到带个天才的体验,什么都操心挺累的吧?给你透个消息,听说追野还没有经纪人。”
说完一把掐了电话。
乌蔓刚才反击的些微快意被这通电话搅得烟消云散,她点开微博,热搜第一已经变成了#乌蔓手滑。话题底下粉黑大战。
@大嘴河马别犯贱:美女太惨了,论红毯论论奖项哪个不是艳压河马,河马除了老牛吃嫩草还会别的吗?找的嫩草也真是没品他妈给没品开门——没品到家了。怎么,美女拿奖就是水奖,合着非得是他对象拿奖才是名正言顺?
@乌买今天买奖了吗:今晚我第一记爆笑,何慧语除了老牛吃嫩草不会别的?到底是谁只会靠男人不会别的大家有眼睛的都看得见!买奖都能买到金像去了,乌买实属牛逼。
@追逐野火:乌鸡鲅鱼,你们两家对撕能不能别带追野?!不带你爹就没流量了是吗?澄清过多少次了追野只是后辈礼貌送前辈回家,开局一张图造谣一张嘴,辟谣他妈跑断腿。多多关注戛纳影帝作品吧谢谢!
@网友小章:不是吧不是吧,影帝粉这都能见缝插针洗啊。他才出道多久就和小花大花都快传个遍了。明明是只浪蝶就别立禁欲乖宝人设了,群众不是瞎子。还礼貌送前辈回家,怎么对乌蔓前辈就口出狂言,真是“选择性礼貌”。
乌蔓越看脸色越差,明明今晚打的是个漂亮的背水一战,却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搅成了一滩浑水。
她打心里厌恶这个面都没见过的新晋影帝。
回到酒店,乌蔓强撑着困意泡了个澡,迷迷糊糊中在浴缸中睡了过去,再次惊醒是被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是郁家泽。
她的困意顿时消了大半,摁开免提,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过来。
“我拨了有十分钟。”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我等的可不止这十分钟。”
他说的是自己没有回那条“十周年礼物”的微信。
“您吊着我一个月,我几小时不回,礼尚往来也算轻的了吧。”
“小骗子,明明是利用完我就丢到一边不理睬了。”郁家泽似乎一边在解领带,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他的懒声,“金像奖影后的头衔,这份礼物喜欢吗?”
乌蔓嗯道:“如果您没让我胆战心惊地猜,我会更喜欢。”
“觉得没希望的时候突然绝处逢生,不是很有意思吗?”他语气温温柔柔的,“奖项什么的不重要,我只是想看你惊喜。”
水冷了,乌蔓打了个哆嗦。
“其实你来问我的话,我会告诉你的。”他轻轻叹息,“可惜你就是不来找我。如果我继续不来找你,是不是你就当我死了,连墓志铭都帮我写好了?”
她呸了一声:“别乱说死不死的。”
他笑了:“你在担心我吗?”
“就是不吉利而已。”
郁家泽语气轻快:“别担心。不论我是明天死还是一百岁再死,我最后记得去的地方一定会是你的身边。”
乌蔓感到好笑。
每一年都有坊间传言郁家泽和她告吹,尤其在她迈入了三十以后唱衰声音更重。好像女人过了三十就得被迫退位,换更年轻貌美的上架。
但事实上,郁家泽的控制欲一年比一年严重。电话里的那句情话乍一听很甜,但直白翻译过来就毛骨悚然。
“我最后去的地方一定会是你的身边”……那不就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第二天买的是晚班机,但乌蔓还是很早就醒了。
这些年她的睡眠断断续续一直不好,总是在不同的点睡,不同的床睡,但好在不用陪不同的人睡。
她出道一年后就跟了郁家泽,当时她二十一,除了一张皮囊一无所有。郁家泽二十六,不但有皮囊,还拥有一切。
无数人想爬他的床,不论咖位,不论性别,使了心思地要见上他,风情万种地喊上一句郁少。
而她第一次见到郁家泽时,却硬邦邦地说了句您好。
郁家泽漫不经心看过来,兴趣缺缺地审视她一眼,问她:“你是木头吗?”
乌蔓结结巴巴:“把您字拆开,你凌驾于心上。这就是您。”
“小姑娘挺土啊。”郁家泽笑了,“但土得挺可爱。”
当所有人以为她没戏时,他却问:“你叫什么名字?”
“乌蔓,从藤蔓里飞出来的乌鸦。”
他若有所思:“乌鸦多不吉利,还是叫你小鸟吧。”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只是露水情缘。毕竟在乌蔓之前,跟了郁家泽最久的不超过十天。
谁能想到十天被拉扯成十年,她被郁家泽捆在身边,见证他从被人称“郁少”到“郁先生”。
而她始终叫他您。
乌蔓下楼到酒店的健身房做了例行的一小时运动,再回房时,看到了本该在千里之外的赵博语等在她门口。
他哭丧着脸:“姑奶奶,我不辞万里负荆请罪来了,你可别生气了。”
乌蔓没搭腔,拉开门径自进去,但敞开的门还是泄漏了一点态度。赵博语长出一口气,赶紧进门,把一叠纸质的剧本大纲推到乌蔓跟前。
“你得奖消息一出,太多人来找我谈合作了,我挑了一晚上挑出几个不错的大纲,赶紧给你人肉快递过来了。你看看对哪个有兴趣。”
乌蔓终于肯开口了:“行吧,我看看。”
赵博语耐心地坐着等,观察着她一个一个翻下去,神色越来越无趣。
“都拒了吧。”
“姑奶奶,这些都是最近顶级的好饼了,大卡司,大流量。这些你都看不上,你要什么?”
她要什么?
乌蔓怔了一会儿,忽然摆弄了下手机一言不发地扔过去。赵博语手忙脚乱接住,屏幕上是豆瓣她的影人界面。
“你看看这些作品,哪个不是大卡司,大流量,但哪个超过了8分?”乌蔓笑容讽刺,“就算我拿了金像奖又如何?递过来还是之前这些,有意思吗?”
“这里面的水分,你我,制片方,甚至很多粉丝都清楚。你妄图拿个金像奖就更上一层楼?就算你再生气,我也要跟你说,做梦。”赵博语郑重其事道,“除非,你能拿一个更高水准,让其他人都无话可说的奖来。”
“金像奖已经是国内顶尖行列了。”
“谁说我们就要框死在国内?”赵博语犹豫了片刻,还是咬咬牙,把另一份单独的剧本从他的包里抽出来,放到了乌蔓的桌上,“你看下这个吧。”
乌蔓对他卖的关子兴致缺缺,懒在椅背上翻看,一页接着一页,身体却慢慢坐直了。
她抬起眼:“这个剧本是什么情况?”
赵博语心头一紧,暗叹果然。
“这个本子不是别人求上门,是我特地找的,需要试戏。因为是《孽子》导演的新作,依旧是奔着金棕榈去的。这是真的可遇不可求的饼,但对你来说太难抉择了。”
“为什么?”
“有很多吻戏,还有床戏。”
“……”
“真正的好本子怎么可能回避掉人性的这方面欲望呢,可你之前都不能接。能接的就那样,剧本受限,没有好的导演点你,没有好的演员对戏,你能成长到现在的样子,已经是极限了。”
他看不见乌蔓的表情,因为她转过了椅背,对着厚窗帘,留下个暗红色的后脑勺。
“小蔓,我从不认为你不是天赋型演员,恰恰相反,你很有灵气,不然我怎么会一眼看中你?咱们这么多年了,我清楚你不甘心,我也清楚你一直想突破,所以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把这份剧本带过来了,最后怎么选择,在你。”
“……你是背着郁家泽递过来的吧。”乌蔓提醒他,“如果我接了,你也会受牵连。”
“这我当然清楚。”他顿了顿,“但如果我能亲手捧出一个戛纳影后,职业生涯也算圆满了。”
乌蔓转过来,大纲的一角已经被她捏破了。
“赵哥,谢谢你。”
赵博语一时间有些恍惚,乌蔓上一次叫他赵哥是什么时候,五年前?八年前?
她轻声说:“帮我联系一下,我要去。”
“你确定吗?”
“试试呗,万一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乌蔓抠着掌心,“但在试戏之前,绝对不能让郁家泽知道。”
赵博语暗中联系好,通知乌蔓试戏的时间地点。他说这次竞争会很激烈,乌蔓去到现场才知道他还是往小了说,太多一线女演员在候场,简直梦回颁奖礼后台。
她在当中看见了何慧语,何慧语也看见了她,面露惊讶。
“你怎么会来?”
“我怎么不能来?”
“你没看大纲吗?郁先生允许你接这种尺度?”她挑眉,“也对,应该轮不到他操心,毕竟你是拿不到这个角色的。”
“丧家犬就别在我门口吠了,怪吵的。”
乌蔓越过她,坐到了最角落,仔细研读工作人员纷发下来的试镜片段。
故事叫《春夜》,和一场雨一起发生在春天的一个晚上。
女主角是一个三十三岁的家庭主妇,和丈夫维持无性婚姻已经有八年,两人也没有孩子,她虽然能感觉到丈夫依然爱她,但生活就像一条搁浅的船只在原地打转。直到那一晚,丈夫把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带进家门,说他要在家中借住一段时间冲刺高考,希望妻子能多多照顾他。
巨浪来临,船只倾翻。
试戏的要求就是这段初遇。
等候室的大门打开,导演汪城走进来,他快五十岁,但精神气十足。明明已经很有威望,却还对着众人鞠躬。
“谢谢大家肯赏脸抽空来试戏。因为这个戏男主角我是早定好的,今天我就干脆把他叫来了,你们和他对戏。”
乌蔓抬眼看向门口,心里一咯噔。
“追野。”导演叫道。
他走进来,脱下口罩的一瞬间,乌蔓联想到很多东西——
溅落的瀑布,爆裂的烟花,枪鸣时的起跑线,燃烧原野的火,夏日突袭的闪电……他和它们带有相同的气质,蓬勃、冲撞,难以掌握的肆意。
而这些,恰恰都是现在的她最讨厌的东西。
1華啊独啊家: 乌蔓:如果时间倒回几天前,我一定8会手滑[微笑]
亻衣@譁独@家第 3 章
乌蔓被排在倒数,前头的人单独进房间试戏,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演得怎么样。
她在这行已经很久没有试过戏了,几乎都是制片方求着她,很难再有豁出去争一个角色的机会。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人群进进出出,像坐在十一年前的板凳上。
那时她第一次去试戏,是一个飘着雪的大冬天,但试戏的段落是一场夏天的戏。
所有人都裹着羽绒服军大衣,唯独她穿着吊带热裤来的。打车的司机师傅一直从内视镜打量她,怀疑自己载到了精神病。
她当时只想做到最好,哪怕只是一个两句话水词的龙套,她也想方设法代入自己就是那个人,正身处在那个夏天中。
最后乌蔓拿到了角色,代价是当晚直接肺炎住院。
她从来都很舍得对自己下狠手。
乌蔓从回忆里抽离,调整下了状态,走进试戏的房间,里头有四个人在,摄像编剧导演,以及追野。
汪城问:“可以直接开始吗?”
乌蔓对着巨大的落地镜深吸口气,点点头,追野便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少年人身形颀长,在乌蔓面前站定几乎可以将她包住。
乌蔓仰起脸,皮笑肉不笑道:“初次见面,久仰大名了,追影帝。”
追野放空了一两秒,似乎才听见乌蔓在说什么,那副怠慢的样子看得人心头起火。
“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乌影后?”
语气里故意的不确定听起来尤为讽刺。
只是两句开场白的招呼,短兵相接,乌蔓就觉得自己被全面压制了。
不爽。太不爽。可还得压下火争取角色。
“开始吧。”
汪城一催促,乌蔓就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一样了。
眉眼还是那样眉眼,但少了属于追野本人的那股锋芒,多了一份青黄不接的天真和戒备,以及藏在最下头蠢蠢欲动的好奇。
这里的情节点是丈夫简单介绍了一下便进卫生间了,留下他们两人。乌蔓觉得尴尬,拢了拢头发,看着窗外没话找话地说:“外头雨好像停了。”
追野轻轻嗯了一声。
他明明穿着一件正常的薄卫衣,但声音就像滴了水,彷佛他就是那个十八岁刚穿过一场淋漓的春雨走到女人面前的少年,残留的雨水从发梢滑进白衬衫,顺着清瘦而单薄的肌肉蜿蜒。
乌蔓的视线从头到尾没有和追野接触,甚至语气冷淡,完全没有待客的热情。
“等我老公出来,你进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她背过身朝反方向走,听到汪城在背后喊停。
戏还没有演完,却被叫停了。乌蔓下意识以为是自己搞砸,僵硬地停住动作。
汪城却皱着眉头看向追野:“是不是对戏太多,状态有点累了?”
居然是追野出了问题?乌蔓禁不住错愕。
他有些心不在焉:“可能是。我去休息下。”说完直接插兜推门出去了。
这么多人追野都没出岔子,偏偏到她这里没了状态。
乌蔓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这回的尴尬比起刚才演出来的要实打实得多。
汪城安抚地笑笑说:“我对你刚才的表演很好奇,你是这么多人里第一个表现出冷淡情绪的。前面的表演者甚至有把目光很赤/裸地投在肉/体上,别忘了她是一个八年没性生活的女人,她的心里是有悸动的。”
“的确会有悸动,但我恰巧认为她会下意识压抑这份悸动。不然她怎么能够忍受漫长无趣的八年?”乌蔓阐述她对人物的理解,“她不是一个对自己诚实的人。她甚至会暗示自己这个少年人的出现是讨厌的,他是一个会带她脱轨的破坏者。”
汪城和编剧对视了一眼,编剧点点头,汪城说:“谢谢你的表演。”
乌蔓走出排戏室,远远看见廊下围了一群莺燕,那个刚才说着要休息的人被围在中间,就像被蜂花围住的蝴蝶。她们眉飞色舞地冲他调笑,他也来者不拒,散漫地勾着嘴角,忽而冲排戏室的方向看过来。
乌蔓被他的视线抓个正着。
这一幕好似和《孽子》的预告片重叠。他也是那样斜靠在旗袍女人的身上,吐着烟,兴致缺缺的,突然就精神奕奕地看向镜头,看向正在凝视他的你。
乌蔓没有回避视线,眼神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这就是大影帝所谓的休息?
她偏过头立刻离开了这一带,转去厕所隔间,挑出一根苏烟咬上,给薇薇发消息让她来接。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吐掉出去,撞上正进来的何慧语。
何慧语看热闹不嫌事大道:“试得怎么样?听说刚才追野试一半就出来了。这么多人里就你独一份这待遇。”
乌蔓拧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洗着手,不紧不慢说:“有时间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你的小男友?我看他快被那群女人吃了。”
“我哪有资格担心他?”何慧语嗤笑,“你真的信了那个营销号,以为我们有一腿?他帮我说话只是因为他说实话,根本不是因为帮我。怎么,你听不得实话?”
“那我也说实话,你输的姿态挺难看的。”
何慧语哽了一下。
她不忿:“金像奖被你拿走我真的无所谓,但是这个角色可不一样了,不存在内定。谁输谁赢,这次才是见真章。”
乌蔓关掉水龙头,转过身抱臂看她:“那如果你拿不到这个角色呢?”
何慧语嗤之以鼻:“我拿不到,你以为你能拿到?”
所有试戏的人走后,汪城把摄像刚拍的片段投到大屏上重新让大家看了一遍。很多细节变得更加清晰。有的人展示出重新被点燃的鲜活,有的人展示出克制的悸动,有的人展示出对欲望的赤/裸。
他心里已经有了考量,但还是看向追野。
“你和谁对戏最有感觉?”
追野把玩着桌上的笔盖,没有立即回答。
“罢了罢了,我看你的表演就知道了。那个是最诚实的,不会骗人。”
他又看回大屏,一个个翻下来,最后停在某一个片段上,并把这格片段反复来回地看——正是乌蔓在试戏,被叫停的前后段落。
“小子,我以为这里你是状态不好。但现在仔细一看,明明是状态太好了。”汪城手指点着桌面,“和前面人对戏的反应都千篇一律,到了这儿完全不一样,我差点被你蒙蔽。”
他把画面暂停在追野看着乌蔓的眼神上。
Kilig,汪城想到了这个塔加拉语,那是一种看到一个人,成千上万只蝴蝶会从胃里眼里心里翩翩涌起,扑朔乱飞,方寸大乱的欢喜。
他很惊讶追野居然仅仅是试戏就能把这种少年人的怦然心动演出来……他真的是天生的演员。自己真的是挖到宝了。
但面上还挑着刺说:“到时候再往里收一点那个尺度会更好。”
他都不知道追野有没有听进去,因为他只是撑着脸,歪头看着大屏。
乌蔓上车后惯例戴上眼罩开始休息,再次睁开眼,发现车子没回家,竟然开到了金城酒店。
薇薇嗫嚅道:“郁先生吩咐的,他还让我们不能提前告诉您。”
乌蔓心头一滞,她知道一试戏消息就瞒不住了,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久违的“惩罚”。
她做过所有忤逆他的事,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每一次都不会重样,像是在摸一个盲盒,上次是蛇,也许这次就换成了蜘蛛。总之哪一样都不会让人好过。
乌蔓接过房卡的手微抖,勉强克制住,上了楼。
顶层的总统套房里没有人,桌上一张小卡,字迹仿若篆刻,但却是郁家泽亲手写的。
“换上。在这里等我。”
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一条显眼的香槟色小礼服,是今春顶奢款,然而却被人毫不怜惜地从裙摆处往上剪开,一直没到大腿根。
依/華/獨/家: 下一章疯批大佬预警
衣鏵独家第 4 章
晚上八点半,2021包厢。
今儿是某电影票房大卖的庆功宴,制片人请了主创还有出品方,其中最大的出品人是郁家泽,他本来拒绝了邀请,却又临时通知参加,可愁坏了制片人。订好的一桌菜品全推翻,让酒店重新做,每一道都做辣的,越辣越好。
满桌红彤彤的辣油看得众人面如土色,有愣头青还不知情,小声对着同伴吐槽:“制片人疯了吧,也不照顾一下大家的口味!全是辣的,还都是变态辣。这谁吃得下?”
“马上要来的那位大佬吃得下。”
“哪个糟老头子?吃这么辣当心嗝屁!”
他还想继续吐槽,被同伴扭了下胳膊示意噤声。他随着同伴的视线看去,包厢门开了,一个身着棕色呢大衣的男人揽着女人的细腰走进来。
他下意识被女人吸去了注意,这不是前阵子拿了金像奖最佳女演员风头正盛的乌蔓吗?
她穿着一件低胸的香槟礼服,但奇怪的是礼服下摆被剪开了。
?咿?华?独?家?整?理 ?
他觉得口渴,不由自主喝了口水,眼光还停留在她裙下的人间——因为高开口能看到半遮半掩的黑色蕾丝袜,束口勒在饱满的大腿肉上,泛出一圈红痕,随着她的走动越勒越深。
而她的其他地方都是冷淡又工整的,衬着那点黑白红格外抓人。是教堂里偷念的黑弥撒,是鱼目混在佛龛里供奉的香烟,是明知禁忌却让人飞蛾扑火的诱惑。
真骚。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忽然感受到一股非常压迫的视线从头顶碾过。
他抬起头,是刚才的那个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瞬间就坐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身体的本能预警。
同伴瞥着他僵直的表情,小声说:“他就是你口中的糟老头子,郁家泽。”
喝的水哽在喉间,他猛烈呛了两声,郁家泽的视线让他不敢对视,即便只是浅浅的余光,他都能感觉出那是一个怎样让人自惭形秽的男人。
他自诩靠脸吃饭,但比起郁家泽,这张脸顿时拿不出手。可对于郁家泽而言,脸却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只有这样的人物,大概才能拥有乌蔓。
全世界最珍贵的艺术品合该落入最矜贵的收藏家手中。他连嫉妒的情绪都不敢有。
乌蔓穿着那条暴露的裙子被郁家泽揽进包厢时,胃就神经性地开始抽疼。当看到桌上那一桌辣菜,她脸上的笑很难再维持下去。众人若有若无滑过她腿间的视线,更让她感到难以自抑的难堪。
她故作冷静,摒弃掉所有的目光。
郁家泽体贴地摩挲她的腰间,下一秒使力摁着她坐下,笑道:“帮我试试菜。”
他转动圆桌,把最辣的一道菜转到乌蔓面前。
乌蔓和他对峙了几秒,眉头不带皱地大口吃下,辣椒顺着食管一路烧到胃。她压住冒上来的咳嗽,胸口起伏个不停。
“看样子挺好吃的。”郁家泽轻描淡写,“好吃就把这盘吃光吧。”
说完不再看乌蔓,坐下来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
他左手边是个大腹便便的老总,姓许。也投资了这部电影,虽然只是很小的份额。郁家泽和他算是旧识,两人经常在这种觥筹交错的宴会上见到。
他给郁家泽倒上酒,殷勤道:“这是我带过来的藏酒,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惯。”
郁家泽轻抿一口:“挺不错的。”
“您喜欢的话一会儿可以捎上一瓶走。”许总扫了眼还在一边埋头吃菜的乌蔓,嘴唇鲜红,比菜色还红上几分。
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说起来好久没看见您带乌小姐出席了,我还以为您早玩腻了。”
“那你真是不太了解我。我的东西,我不会让别人碰一根指头。”郁家泽遗憾地说,“只有快玩腻的,我才会带来这种场合,资源共享。”
“这……”
许总的眼神飘忽到乌蔓身上。
郁家泽端起酒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总了然一笑:“女人嘛,这年纪大了确实不好玩儿。我手底下新签了几个嫩模,您要是感兴趣,可以一并和酒捎走。”
郁家泽没表态,一口一口地饮酒。
坐在旁边的乌蔓全程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不知道是话还是辣椒的原因,一股想吐的冲动涌上喉咙。
她匆匆站起身:“我去趟厕所。”
一冲进厕所,乌蔓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她一早就准备试戏,压力大得吃不下东西。在吃辣之前她什么都没吃,胃根本受不了。
吐到最后,她感觉肚子里的胆汁都快吐没了,才浑身虚脱地从地上爬起。
她直视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衣服凌乱,还沾着呕吐物,嘴唇微微发肿。
真是狼狈。
乌蔓冲着镜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一点一点仔细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粉饰地刀枪不入又回到了令人窒息的包厢。
一直到庆功宴结束,郁家泽没有再同乌蔓说一句话。
许总观察了一晚上终于放下心,在乌蔓起身拿包时凑到她身后,把自己的名片夹到她的低胸礼服上。
油腻的语气混着酒气直喷乌蔓耳朵:“虽然你年纪大了,还是个二手货,但我很大方的,完全不介意你之后来找我哈……这影后睡起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呢?”
乌蔓的视线里,只看到郁家泽椅在门边,轻慢又冷漠地旁观着。
“那我提前谢谢许总。”
她把名片收进包里,走到郁家泽身边,盯着他:“您满意了?”
气氛凝结,周围人一看架势不对,纷纷跑路,还知道贴心地把门带上。
郁家泽将手插进她的发间,很慢地用大拇指摩挲:“你看,没有我的庇护,就是刚才那样的下场。被恶心的老男人揩油,还得笑脸相迎。”
乌蔓不吭声。
“知道错了吗?”
乌蔓捏紧手心:“一个演员想争取好的角色,怎么就是错了。”
郁家泽的手倏忽收紧,抓起她的头发挨近,鼻尖对着鼻尖。
“看来我真把你宠过头了。演员?你首先是我养的东西,不要忘了主次。”
乌蔓头皮抽痛,她别过脸,咬住发肿的下唇。
“你好好跟我说,这个角色我会拦着你吗?”郁家泽慢慢松开手,冰冷的指节顺着脸颊下移,滑到她的唇边摩挲,“但前提是吻戏必须借位。床戏用替身。”
这话和扼杀无异,汪城怎么可能允许他的演员借位,尤其是这种情感流动极强的本子,吻戏和床戏都要拍得很细腻,浑水摸鱼是不存在的。
她心下有些绝望,但转念一想,这个角色八成也轮不到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对着郁家泽以卵击石火上浇油,先应下来再说。不然还不知道他会怎样发疯。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好。”
郁家泽从上衣口袋掏出手帕,用它隔着裹住她手包的柄,远远一投,扔进了垃圾桶。
“那包脏了,我重新给你买一个。”
丝绒的手包搭扣在飞行轨迹中松开,那枚名片跟着飞了出来,轻飘飘地跟着落地。
出门前郁家泽脱下大衣给她:“快挡上,还嫌露不够?”
……明明是你逼我穿的,神经病。
乌蔓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默默披上。
郁家泽审视两眼,皱起眉,忽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扯下那件快拖地的大衣,直接从上头盖住她的腿,就这么抱着一路出了包厢。
当时急着想摆平这件事的乌蔓没有预料到,就在几天后,汪城亲自约了她。
他笑眯眯地把《春夜》的全部剧本摊在她面前。
“乌蔓,你就是我们心目中的邓荔枝。”
她完全愣住。
“……我们?”
“我,编剧,制片人。”汪城顿了顿,“还有追野。”
乌蔓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那个偏见到就差指着鼻子说我看不起你的追野,居然在那么多优秀的演员里独独挑中了她?
汪城向她伸出手:“《孽子》可惜了一点,没能抱走金棕榈大奖。但我对《春夜》信心十足,它会是我的,也会是你的代表作。”
乌蔓怔怔地看着那双手,好似如来的神掌,是劫是缘,她不知道。
她没有立刻答应,想起前几天郁家泽的疯举还心有余悸,说要再仔细想想。
回去之后她再度翻看了汪城的所有作品和采访,他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毕业,执导的第一部电影就上了院线,成为当年金马的最佳新人导演。顶着这个光环在商业电影的前路上一片大好时,他却突然和一个地下电影的制片人合作,剑走偏锋,拍他真正想拍的小众电影。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国内导演在艺术成就上可以超过他。
她要不要也剑走偏锋地赌一次?时机并不总是那样青睐人的,乌蔓很清楚以自己的水准能拿下这个角色,真的是撞大运。
她心乱如麻,电脑屏幕里轮播着汪城领《孽子》剧组参加戛纳电影节的视频。
这个不长的红毯是每个电影人都要花漫长的时间才能走上的地方。
汪城旁边站着高出他快两个头的追野,烫好的卷发向后背起,一身挺阔的黑色西装,却不好好打领结,里头的白衬衫解开两个扣,神采飞扬,带着几分雀跃,几分不沉稳,像一个小王子。
记者蜂拥围上来,采访追野道:“请问斩获影帝后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他想了想,说:“不虚此行。”
谢天谢地他没有说水奖两个字,不然乌蔓真的会嫉妒地把他列入暗杀名单。
“收获良多吗?能不能展开讲讲?”
他竖起拇指:“影节宫外斜对面那家法式餐厅的生蚝真好吃。”他对着镜头轻轻眨了下眼睛,“你们这个采访会翻译成法语吗?让那家老板看到,给我下次去打个折吧。我可是免费帮他们打广告了。”
“……?”记者擦冷汗,“你下次都安排好了啊。”
“当然,戛纳不会只邀请我这一次。”
如此笃定,透着让人咋舌的轻狂。可就是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另一个记者冒上来,噼里啪啦问:“你在出道作就展示了如此演技,是有经过什么学习吗?”
“没学过。”他云淡风轻地,“但汪导说我是体验派,因为我什么都来真的。”
屏幕前的乌蔓眼皮一跳。
她低头看向手里汪城给的《春夜》剧本,里头涉及到诸多吻戏,还有床戏……
要接的话,这些戏她还逃得掉吗?
乌蔓犹豫不决的心更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留言,想偷懒的我又可以惊坐起怒码三千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ll 1个;么么~
衣骅独家第 5 章
等到乌蔓把《春夜》的剧本全部看完,她才发现自己熬了个大夜。太阳还没起来,隐隐露出点亮头。
她完全感觉不到困意,走到阳台掏出烟咬上。
她已经好几年没真的抽过,要说瘾早没了,只是个惯性动作。可此时此刻,那个瘾突然上来了,她翻遍房间都没能侥幸翻出一只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被郁家泽扔光。因为他不喜欢烟味。
乌蔓看着手心里的剧本,内心难以抑制地躁动。
当演员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她这么喜欢一个故事,字里行间的潮湿让她想起南方,永远不会停的雨,将要过期的肉/体,缠绵中带着腐坏。
那种陈腐又新鲜的冲动瞬间席卷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个部分,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会偏爱这种故事。
黎明唱起了骊歌,躁动的鼓点敲击着乌蔓的神经,太阳穴突突地跳,凭着眼下的冲动,她给导演发去了一条信息。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提案很荒谬,刚发出去就后悔,想要撤销。
但是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导演回复了。
他说可以。
赵博语知道她真的拿下了邓荔枝这个角色之后自抽了一嘴巴,说:“我在做梦?”
“所以你压根不信我能接?”乌蔓敷衍回应,她正埋头捣鼓着p图软件,给自己刚拍的《春夜》剧本打马赛克。
但她还是心机地把“春”字留了出来,p图完毕,发送微博。
@乌蔓v:万物复苏[微风]
赵博语还在震惊:“我是不信郁家泽同意你接。这么大尺度……”
“他同意了。前提是吻戏和床戏这些全都不能真身上。”乌蔓放下手机,“然后我说服了导演。”
“我靠,你确定你不是在编段子?”赵博语不可置信,“汪城对电影的要求这么高,怎么会同意你的荒唐要求?”
“当然是因为我搬出了郁家泽。我跟他说,您既然已经选了我,就必须接受我在亲密戏上的保守原则,郁家泽还会投资。不然我就吹枕边风,让郁家泽那边的人脉卡一卡他的发行证,到时候连参加电影节的资格都没有。”
“真的假的……汪导没有气出心脏病吗?”
乌蔓胡诌:“差一点吧。”
她和汪城盘算的密谋,现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肖博语长叹了口气:“完了完了,这下肯定得把汪导得罪了,你拍戏的时候小心点。哦对了,这电影的男主定的是追野吧,你到时候进组了可别跟人家杠上。人毕竟年轻,意气风发,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乌蔓脑海里突然闪过他无比认真的眼神,穿透了镜头在看她,说,我什么都来真的。
她心不在焉地:“你先担心下你自己吧,郁家泽过两天就来收拾你了。”
座位上的手机在她发完微博后就震个不停,网上已经讨论得沸反盈天。
某营销号爆料道:“乌蔓微博刚发的剧本是汪城新作,男主演已确定是追野。”
底下纷纷评论。
“非官宣不约,我们家追野没任何动静。他不是和汪导拍一部就绑定了好吗?别带帅哥出场了。”
“笑死人了乌买那个演技汪城能看上她?如果真的是他的本子只能说汪城也被买了,绝了内娱没有一点希望了。”
“瓜主又在恰烂钱乱爆料,这要是真的我倒立吃屎哈!”
众说纷纭,大家总体上还是不相信乌蔓真能拿下汪城电影的女一号。
但是何慧语很清楚,她在接到通知自己落选之后就一直在猜汪城到底选了谁,偷偷打听了她觉得可能的人选一圈,大家都说没戏。
直到她看到乌蔓的微博,那个剧本分明就是《春夜》。
她完全不敢相信,忍不住悲哀地想,汪城也被收买了吗?圈子已经腐坏到这个地步?
几分钟,吃瓜群众刷到了何慧语的一条新微博,明显是和乌蔓对着干。
@何慧语v:万物已死。
营销号像阴沟里的老鼠,闻着味儿立刻出动:“何慧语内涵乌蔓为哪般?据传新角本已被何慧语内定,乌蔓横插一脚。”
底下又掀起一波热潮。
“乌买太不要脸了,注水乌鸦滚出娱乐圈!”
“汪城和他的新电影还想入围金棕榈?等着入围金扫帚还差不多。”
而他们口中不要脸的注水乌鸦已经回到了别墅公寓,网购的菜谱已经到了,她系上围裙,开始学做菜。
《春夜》的女主角是一个全职太太,没有工作,唯一得心应手的就是家务。乌蔓在这一点上和她南辕北辙,这些年她的生活都有人打理,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她也打心底里不喜欢做这些。在家务这块儿,她是完全的新手。
虽然剧本里只有很零散的画面描写,也许成片剪出来不过几秒,但乌蔓认为自己有必要认真地学一学。
于是到进组前的这段时间,她让阿姨带薪休假,独自包揽了别墅卫生和一日三餐,闲下来就琢磨剧本。中途郁家泽来过一次,被她做饭的样子吓到。
他尝了口她的菜,文质彬彬地吐掉说:“小鸟,你做的是饲料吗?”
中间乌蔓又处理了几个早就排好的广告和杂志拍摄,定完妆,一个月后正式入组。
道具组的棚还在搭,统筹的通告出来,开头一段日子全是外景戏。因为剧本发生在春天,需要赶在春天消失前把需要的外景都拍掉。
外景地点在广州,乌蔓提前一天飞到,参加剧组的开机仪式。
汪城有个特别迷信的习惯,别的剧组开机仪式随便放点贡品大家简单拜一拜就糊弄过去了,但他不。他一定会挑个当地的寺庙跪拜祈福。他说每一片土地都是有灵性的,咱们外来者闯入,要拜一拜求得庇佑。接下来电影的气运都会很旺。
到了寺庙,汪城要求两位主演并排跪在佛像面前,一起磕头,祈祷拍摄顺利。
这是乌蔓在试戏之后再次见到追野。
期间他们的定妆照是分开拍的,定妆照上他的发型为了贴合角色理成平头,耳朵上面剃了一个十字伤疤。
切实地看到真人后,乌蔓发现真人看上去远比照片上更野性难驯。
他穿着背后是老鹰和富士山刺绣的长外套,往佛堂门口一站,看着不像是来上香,更像是来收香火保护费的。
乌蔓在蒲团上跪下,追野跟着跪到她身边,佛堂疏旷,佛像顶天立地,垂眸慈悲地看着跪于它身前的二人。
乌蔓心里别扭,她不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但这扑面而来的肃穆还是拢住了她。
跪拜完起身,追野和她搭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听说这个寺庙求姻缘很灵,很多情侣会像我们这样来跪拜。佛祖今天要是没睡醒,把我们看错了怎么办?”
那口气,好像认错了他就要血溅祠堂以示清白。
“我们满脸写着不熟,佛祖不会那么瞎眼。”乌蔓无语,“再说……你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灵?”
“你不信?”
“那都是骗小孩儿的。”乌蔓掸掉身上的香灰,“信神灵不如信自己。”
追野沉默了一下子,嗤笑:“那你可真是无趣的大人。”
乌蔓不置可否,他们走出佛堂来到廊下,一个小僧正在向路人搭话。
“施主要不要求个姻缘,我们后院的姻缘树特别灵。单身狗保桃花朵朵,暗恋者保终成眷属,有对象保长长久久。”
小姑娘眉飞色舞说:“好啊!”
小僧比了个五:“五十块一个铃铛哦。”
乌蔓意有所指:“这就是你说的神灵吗?还明码标价。”
追野不以为然:“人上班有工资,神上班就让神打白工吗?乌影后别太抠门了。”他掏出支付宝对着小僧,“我也来一个,支持一下月老工作。”
乌蔓无语,五十虽少但她也绝不会像他这样浪费在这种智商税上。
追野扫完码,小僧从门口的塑料箱里拿出了铜都氧化了的铃铛递给他:“施主在下面的便签上写下你和另一个人的名字,然后挂后面的树上就可以了。”
乌蔓觉得实在滑稽,抱臂围观他:“你这挑名字都得挑半天吧。”
追野没回应,低下头唰唰两笔写完了。乌蔓斜着眼睛偷看,人在八卦面前总是抑制不住好奇心。不知道这位绯闻缠身的年轻影帝,到底真爱谁呢?
只见便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名字:追野小黄
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到圈里有哪个女演员的外号或昵称叫这个。
也太土了点……影帝这品味意外地差劲。
追野抬起头,乌蔓偷看的眼神被抓包。
他转着笔,勾起嘴角:“你想知道我的八卦可以不用那么偷偷摸摸的,与其点赞营销号,不如直接问我这个瓜主,保真。”
乌蔓很想敲醒他自恋的脑壳,振聋发聩地告诉他老娘点赞营销号完全就是为了反击你的傻逼言论,你的感情生活我毫不关心!
但刚才偷看被抓,实在没有底气。
她呵呵一笑,顺杆爬:“你女朋友名字挺特别,圈子里没听过这号人。”
“嗯,这是一条狗。”
“……?”乌蔓想到了不太好的东西。
他斜睨了她一眼:“小黄是我去年拍戏的时候捡到的,兽医说它有病,活不太长,所以被抛弃了。”
便签被他很珍视地叠在手心,语气是令乌蔓惊讶的温柔,“但我希望它能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也许会有奇迹呢。”
乌蔓尴尬地咳嗽一声:“噢……”
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这位一骑绝尘的影帝真的也就是二十岁的大男孩,存在着只有那个年纪才会有的丰沛柔软,还有一厢情愿的天真。也难怪会那么大言不惭地说出针对她的话,最后却在选角上又认同了她。
她带着某种扳回一城的优越,挑起眉说:“果真还是小孩儿啊。”
“小孩儿?”
追野动作一滞,放下要去挂的铃铛,转道走到她面前,板鞋的脚尖对上高跟鞋。
乌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好像对小孩儿很了解。”他倾下腰,逼视着她的眼睛,笑着问,“那小孩儿喜欢神明,喜欢小狗,还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小孩儿喜欢什么呢~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头红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头红豆 5瓶;
爱你^^
#依#华#第 6 章
乌蔓懵了一下,这是什么鬼问题?
追野当然没有指望她会回答,自己顿了一下说:“还有喜欢……捉弄人。”
他直起身,插着兜倒退两步,单手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对着乌蔓的心脏方向,手腕轻巧一抬,“所以呢,不要轻易招惹小孩儿。”
仪式结束后是剧组惯例的聚餐,一般是几个主创,大家喝喝酒聊开了,就不那么认生了。
在这之前她只知道男主角是追野,到了剧组后才见到所有演员。扮演她老公的钟岳清是香港人,年轻时是港片的扛把子,年纪稍微大了点后瞄准内地市场,北上发展,现在混得也风生水起。
女二号丁佳期正正好十八岁,完全贴合角色。她长着一张极清纯的脸,举手投足都带着没有被世事打磨过的原生态。据说这个角色是汪导一所所学校走访特地挖出来的。因为她和追野也有对手感情戏,虽然戏份不多,但戏份很重。
到了饭桌上,乌蔓一眼就注意到了丁佳期。大概是女人骨子里天生的敏感,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女孩不需要打针也那么饱满的苹果肌上滑过,心头闪过很淡很淡的感慨。
娱乐圈就是这样,永远有那么新鲜漂亮的人像龙卷风般冒出来。她这个爬到山巅的老人也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摇摇欲坠地就被刮下去了。
?亻衣?华?独 ?家?整?理?
这大概是为什么她无法离开郁家泽的原因之一,有座山靠着,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
而且确实可以避免太多的麻烦。比如此刻,她看见钟岳清端着酒直奔丁佳期去了,他根本不敢来灌自己,只会对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下手。
丁佳期显然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场面,受宠若惊地在钟岳清的引导下连灌了好几杯。
她不擅长喝酒,刚下肚就呛声,雪白的喉咙瞬间泛红,看得钟岳清眼睛都直了,嘴上还不饶人地说:“不喝酒就要多练么,入这行不会喝酒怎么能行。”
乌蔓在心里嗤笑,然而有人直接笑出了声。
笑出声的人正是追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钟岳清和丁佳期之间,抬手拦截了那杯酒。
“我怎么不知道当演员要靠喝酒?这是你们港圈的规矩吗?”
钟岳清脸色不大好看:“你不知道的规矩多着呢。慢慢学吧。”
“你说得对,所以我绝不好为人师,教人这教人那,结果输出的全是些垃圾。”
钟岳清脸色更黑,导演适时出来打圆场:“岳清,你不知道追野这小子就是这副德行,在我上个剧组也快把人得罪光了。其实人很可爱的。追野你也是,岳清是大前辈,你客气点懂不懂?”
追野不置可否,同钟岳清碰了碰杯,饮尽拦到手中的酒:“我干杯,你随意。”
这样就当赔不是了,也不管人家接不接受。任性妄为得很。
乌蔓冷眼旁观着这一出“英雄救美”的闹剧,心里想追野这直来直去的性格是真的会吃大亏,同时她再次肯定这人不是真的故意针对自己,他针对的是所有他看不惯的人事。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热血。
被救美的丁佳期热烈又羞赧地注视着追野,追野察觉到瞥了她一眼,她就看向别处,用手故意拨动耳后的头发。
这种眉来眼去的纯情戏码,乌蔓没有兴趣围观。她起身朝导演打了个招呼:“汪导,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汪导拉住她:“你们两位主演都不聊聊?”
“小孩儿忙于把妹,我就不煞风景了。再说早上也聊了一下。”
“你这是要一直叫下去了?”追野的声音冷不丁在乌蔓身后响起,“那我是不是也该从乌影后改口叫大姐姐?”
她转身看向他,追野的脸上浮着酒后的潮红,语气里隐隐约约的不爽。
“……你要是想这么叫我也不反对。”
“叠字叫起来有点幼稚,那就少一个字吧,大姐。”
乌蔓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他自顾自地:“算了,要不还是叫阿姐吧。”
阿姐,是剧本里少年陈南对邓荔枝的称呼。
汪城插嘴道:“这么快就入戏上了,那看来明天开场拍吻戏我不用太担心了。”
追野耸肩:“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