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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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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就不用担心,横竖都是借位。”

    他擦着她的肩走过,歪头似是不经意地耳语:“毕竟阿姐‘家教’很严。”

    《春夜》正式地开始了拍摄日程。

    摄制组布光架灯的功夫,乌蔓拿着剧本边看边做造型,脑海里不断过滤剧情的前前后后。

    追野饰演的陈南会闯入邓荔枝的生活,原因和他的家庭有关。

    他是单非家庭,母亲和邓荔枝的丈夫是老乡,年轻时来广州打工,嫁给了一个香港男人。本以为是个富豪,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在香港只有一间厕所大的蜗居,整日不务正业,妻儿不管游手好闲。她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勾上内地的一个富商,扔下陈南跑了。

    离婚前她联系到老乡,说能不能让陈南在高考前去他那儿住一段日子。他在广州上学,每天在口岸来回,实在费时间。这算是她为儿子能照顾到的最后一件事。

    至于陈南为什么同意住进邓荔枝的家,并非是觉得来回口岸有多么辛苦,这么些年他早习惯了。

    他只是想逃。

    他厌恶那个伸展不开身体的四方牢笼,厌恶那个光线昏暗的走廊,厌恶满身酒气的男人,厌恶那个嘴上唠唠叨叨,时不时在眼底泄漏出怨恨的女人。

    这一场拍的就是夜自习结束后的陈南不想回香港,也不想回邓荔枝的家。一个人在滂沱大雨的广州街头行尸般游走,然后撞上了来找他的邓荔枝。

    造型做完,乌蔓看着镜子里衣着朴素的自己,深呼吸: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她,你就是那个生活如一滩死水的邓荔枝。

    她来到片场后,追野已经做完造型了,正拿着剧本迎面走过来。

    这一场是雨中戏,他换上了学生制式的白衬衫,皱巴巴的,鞋子故意造型沾上了泥浆,整个人显得灰蒙蒙。但那双眼睛是明亮的,是一种无论被多少污浊的雨水掩盖都不会熄灭的明亮。

    他上下扫了她同样暗沉的造型一眼,细微地摇头。

    又是哪里让他看不顺眼了?乌蔓内心翻了个白眼,假装没看见。

    但追野非常不知情识趣,主动开口:“其实定妆照出来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的造型不太行。”

    “你又有何高见?”

    他拦住她的去路,像学生时代一时兴起把女生围堵在走廊上的坏男孩,表情却是相反的一本正经,似乎劈头盖脸地就要挑一堆毛病——

    “还是过分漂亮了。”他说。

    YIHUA第 7 章

    乌蔓无来由得心漏跳一拍,就听见追野懒懒地打了个补丁:“和我一开始看剧本想象中的邓荔枝有落差,会影响我入戏,有点麻烦。”

    心跳落回原处,变成额头青筋一跳。

    她内心默念,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小年轻一般见识。

    开拍前汪导让两人走了下大致的位置,确定好机位和景别就正式开始了。

    场记拍下板,镜头开始转动。

    道具组准备的雨水泼天而下,瞬间把追野的白衬衫打湿,头发尖尖的短茬上粘着一粒粒水珠,像无家可归的小刺猬。

    这只小刺猬湿答答地蹲在街边的卷帘门下躲雨,周围人群行色匆匆,没有谁为他停留。

    他垂下头,把自己的鞋带解开,又系上,再解开,乐此不疲。

    不知道第几次解开时,有一双手比他更快地捏住了鞋带。

    追野饰演的陈南错愕地抬起眼,看见乌蔓,也就是邓荔枝肩头夹着一柄灰伞,蹲下身替他系鞋带。

    她的衣服和伞一样,也是灰扑扑的,衣摆沾着斜风细雨,抹去了她身上的油烟味,闻起来是一股醉人的潮湿。

    两人都没有开口,陈南怔怔盯着她给自己系鞋带的手。原本是极好看的手,修长,柔软,却偏偏布满了陈年的老茧。

    那是比他多生活了好多年的证据。

    他闷闷地说:“为什么打个这么复杂的结。”

    “这样你下次解开的时候,大概会有一种解谜的乐趣?”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回去吗?”

    “我不用问,我很知道……”邓荔枝顿了顿,“有的时候买完菜回家,明明快到饭点了该回去做饭,但我就突然站在马路边等红灯变成绿灯再变成红灯……”

    “你那是偷懒吧。”

    邓荔枝笑:“你要这么说也行。”

    一直观察着大监的汪城拿起对讲机:“停一下。”

    道具组停掉雨水,他们两个站起身看向导演。乌蔓有些不安地问:“是不是刚才情绪不太对?”

    汪城转而问她:“你觉得哪里不太对?”

    汪城在片场像换了一个人,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比乌蔓还矮上一点的个子带来的却是顶天的压迫。

    四面八方的目光盯着她,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太久没有拍戏的时候被人打断,然后指着鼻子暗示她你演得不行,当面让她下不来台。

    所以乌蔓一时间真的转不过弯,脑子有点懵,又有点乱。一会儿是这个部分邓荔枝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姿态说,一会儿是大家都在看挺丢人的,一会儿是开拍第一条就出岔子,她是不是真的挺废呢?

    气氛冷场,追野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么耗下去我得感冒,导演,等我一下,我再去贴两个暖宝宝。”说完大摇大摆地,甩下大家就走了。

    汪城说:“正好,大家都休息下吧。”

    窒息的气氛解除,片场又恢复了闹哄哄。

    乌蔓也坐回了休息的折叠椅上,把剧本拿到手中,盯着剧本里那一行字念念有词:“邓荔枝系好鞋带,看着陈南,神色平静地跟他说……”

    “你觉得这个平静是真的平静吗?”

    汪城忽然坐到她对面,斜眼瞟到她手上密密麻麻写满注释的剧本,面色稍霁。

    “不是。”乌蔓脱口而出,然后才慢慢斟酌说,“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很糟糕,却一直粉饰太平。但她为了安慰陈南,所以还是掏出了这一部分和他说。但她觉得这很丢脸,因为这背后深层次的原因是无性婚姻,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很羞耻的,所以她只能故作平静。”

    “你对邓荔枝的理解还是太片面了。”汪城摇摇头,“就像你在试戏的时候说的,她能忍受这样的生活长达八年,一方面有她压抑自我的原因,但压抑到了极限,你想过人会变得怎么样吗?”

    乌蔓迟疑地说:“……会自我厌恶吧。”

    “不,是认同。她性格里的某一部分已经被同化了。她不仅被桎梏在一段没有激情的婚姻生活中,更是被桎梏在自己已经死亡的灵魂里。而这一切通常都是潜移默化发生的,如果没有契机,有些人可能到死都不明白。所以邓荔枝的平静不是故作,而是一种不自知。”

    乌蔓的心口无来由地被针扎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一头孤岛的鲸鱼跨越了漫长的光阴听到某种召唤,在这一刻,她的灵魂和邓荔枝达到了共振。

    “谢谢导演,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第二次开拍前,乌蔓站到了街头,就那样不声不响地站着酝酿情绪。

    四周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是当地的群演,趁着没开拍各种偷拍议论交头接耳,但乌蔓浑然不觉。

    她眼神空茫地看着马路,街头的十字红灯,转角过去是一家大型的海鲜市场,她经常在那里买鱼,再一个人拎着回家。沿途的墙角永远有去不干净的黑泥,盲道坏了半块砖也一直散在那儿,乏善可陈的街景里,忽然多出了一抹刷亮世界的白。

    是那个白衬衫的少年陈南,垂着头安静地缩在陈旧的卷帘门前。

    乌蔓不记得什么时候汪城喊了开始,只感觉到夜空忽然就开始下雨,噼里啪啦溅落到她撑开的伞上,她心想,原来这个人看上去也和自己一样寂寞。

    她逆过人流,在暴雨中走到他跟前,看见他自得其乐地玩着鞋带。身体快于意识,她蹲下身,打破了他的这份寂寞。

    陈南闷闷地看着她动作说:“为什么打个这么复杂的结。”

    “这样你下次解开的时候,大概会有一种解谜的乐趣?”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回去吗?”

    “我不用问,我很知道。”邓荔枝的语气很平静,“有的时候买完菜回家,明明快到饭点了该回去做饭,但我就突然站在马路边等红灯变成绿灯再变成红灯……”

    她的这份平静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茫然,说着说着就收声了。

    “你那是偷懒吧。”

    邓荔枝愣了愣:“是吗。”

    她没有按剧本的来,下意识地反问出这两个字。说完才心头一惊,但汪城并没有喊卡。

    拍摄还在继续,这一场顺利地过了。

    乌蔓没有第一时间刹车,还蹲在原地回味自己刚才的状态。

    那种不受控制的演绎,虽然可能只有短短几分钟,却比站在香港文化中心的那个舞台上时更有成就感。这是她拍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赵博语没有说错,她如果要突破自己的瓶颈,必须要靠好的导演,还有……好的对手演员。

    追野刚才的表演完全没有任何生硬的痕迹,甚至连口音都有些港普,他的背还有点不自觉微躬,是常年伏坐教室才有的体型。事实上他本人背板停直,完全没有任何仪态上的毛病。

    厉害得让乌蔓从嫉妒中不得不生出一丝佩服。

    然而这么厉害的追野,却也做不到第一时间无缝切换。他也还是蹲在乌蔓跟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周遭非常喧闹,剧组在准备下一场戏的拍摄,需要换场地,灯光设备也得跟着挪。大家忙得如火,没有人注意到两位主演还意犹未尽地蹲在卷帘门前。尤其灯光一挪开,他们栖身的这一块儿像落幕的舞台剧,“啪”的一下就黑了。

    两人谁都没有动,维持着刚才拍摄的距离,在黑暗中挨得若即若离。

    乌蔓察觉到追野的视线在她的唇边梭巡,他的眼神很专注,和以往同她对话时的那种漫不经心完全不一样。

    远处有野猫在叫/春,一下,又一下。抓得人心烦意乱。

    她想,追野大概还沉浸在陈南的角色里。因为下一场要开拍的戏,是吻戏。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chuchu来了=3=

    依!!蕐第 8 章

    下一场要接拍的戏在海鲜市场,在剧本上和他们刚拍的这场是连贯的——邓荔枝找到陈南接回家,半路雨停了,邓荔枝想起他还没吃晚饭,路过市场想要买条鱼回去做。

    美术组找的海鲜市场距离上一场地不远,还正好是汪城想要的感觉:鱼龙混杂的摊位,活的死的海鲜明晃晃堆在案板上,也有好好养在缸里的,噗噜噗噜冒着泡儿。

    邓荔枝老远就闻到鱼腥的气息,想起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陈南一愣,嗯了一声。

    “那干脆买条黑鱼回去吧。”邓荔枝自言自语,“上次那道黑鱼你吃得快一根刺不剩。”

    “……阿姐,不用麻烦,楼下便利店我买个面包就好了。我经常这么对付。”

    邓荔枝听他这么说,语气更不容置喙:“不费事。走。”

    她拉着陈南走进海鲜市场,刚下过雨,混着咸湿海水的地面更加难以下脚。她穿着带跟的鞋子穿梭在三教九流间,走得很吃力,就为了给他选条还活着的黑鱼。

    陈南紧紧盯着她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似乎只要她脚下一打滑,他就能在背后抱住她。

    最后两人终于在市场尽头找到了一家鱼摊,老板在一旁和别人玩扑克,摊子冷冷清清,小小的水箱里仅剩下一条瘦弱的黑鱼,半死不活地浮着。

    邓荔枝弯下腰,贴着鱼缸观察那条鱼到底还活着没。陈南在她身后跟着弯腰,手抵在蓝色的水箱上,几乎贴着她的脸颊,一起凑近看那条鱼。

    邓荔枝的脊背瞬间僵硬,她下意识转过头,想说又不要你挑鱼,不用离这么近。刚出口两字,就被陈南倾下头吻住了。

    当然,实际上追野只是稍微往乌蔓的脸凑得更近一些,造成他们在亲吻的错觉,机位对准的是乌蔓的后脑勺。

    汪城在大监背后说好,这条过。

    一旁导演组的人小声逼逼:“不会吧,汪导是被魂穿了吗?真接受乌蔓吻戏借位啊?!”

    “她被定下来我就知道这戏要完蛋,资本的力量啊……不诚心拍戏去祸害大ip剧不行吗?”

    “也不是诚不诚心的问题吧,我听说她背后金主管她很严。从她出道到现在全是借位,一个实打实的吻都不许有。”

    “冷知识,乌蔓的银屏初吻还健在。”

    之后汪城让摄像留下来补拍几个空镜,其他的人员今天就可以收工了。

    等现场人员走干净,只剩下汪城和必要的摄影录音时,乌蔓和追野从各自的保姆车里又回到了海鲜市场。几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他们要清场再拍一条吻戏,瞒着所有人,拍一条不需要借位的,真实的亲吻。

    那天在阳台上,乌蔓冲动给汪城发去的消息说的就是这个计划。

    她很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为难,但她又实在不想放弃这次机会,所以恳求能不能“瞒天过海”:当着众人的面还是照旧借位,这样郁家泽也不会知道。然后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会达到汪城的要求,豁出去完成他想要的拍摄。

    但是这样就会非常麻烦,浪费大家的时间和精力,每次还都必须保密清场。

    汪城却想得很开,回复就当多走一次戏。而且清场拍有时候是必要的,亲密或者更大尺度的戏他更乐意给演员沉浸发挥的空间。

    乌蔓的愧疚感这才放下一点点。

    汪城最后又发来信息说:“但我有个要求。”

    “您说!”

    “如果郁家泽事后看到成片要暗杀我的话,希望你能拦住他。”

    “……可能我在您被暗杀前就已经先挂了。”

    乌蔓开着玩笑,内心却是真的七上八下。

    她完全想象不到郁家泽的反应,就像从前的人无法想象预言的世界末日到底是怎么样子。是彗星撞击地球?丧尸围攻人类?还是全球再次进入冰河世纪?

    又或者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午后。

    刚才那条的借位拍摄里机位已经取了大全景,这次要拍的就是两个人接吻的特写。

    乌蔓注意到追野从下车时嘴里就在含着什么东西,她猜测大概是薄荷糖清新口气之类的。她早在保姆车上的时候就吃了。

    乌蔓深呼吸了一口气,想回到刚才拍摄的状态,却怎么也不得要领。

    脑海里全是吻戏、吻戏、吻戏……

    追野注意到她战栗的小腿肚,惊讶道:“这么紧张吗?”

    乌蔓面不改色地否认:“穿高跟鞋久了有点累。”

    “这个跟只有三厘米,好像你在金像奖穿十厘米高跟站三个小时都很稳。”

    “……可以闭嘴吗?”

    “当然。”追野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提醒她,“但我闭嘴的时候就是亲你的时候了。”

    乌蔓小腿肚打颤地更厉害了。

    汪城远远地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们可以开始。

    乌蔓弯下腰,视线僵硬地盯着那条黑鱼。好像她不是在思考着要怎么杀了它才好吃,反而把这条鱼当作了救命稻草。

    她在心中默数着三、二、一……

    追野的胸膛从背后压过了她的肩头。

    他的脸贴着她的脸滑过,带着雨水的鬓角在她的颊边擦过一道湿痕。

    乌蔓的呼吸变得很轻,春夜的晚风吹开她额前的头发,追野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撞进眼睛。

    他一手撑住蓝色水箱,一手箍住她的肩,慢慢倾下来。

    周围没有人,虽然还有摄像机在转动,但乌蔓却奇怪地觉得他们并不是在拍戏,而是真的在隐秘的角落里接吻。

    这根本就不是陈南和邓荔枝。

    快接近的一刹那,她慌乱地躲开了。

    “对不起导演!”

    她马上反应过来为自己的不专业向导演道歉。

    汪城摆摆手:“我早预料到了,你没拍过实打实的亲密戏,会有抵触情绪也是正常的。再来一条吧。我相信你。”

    追野抱臂靠在水箱上,带着几分威逼,慢条斯理地说:“我有点困了。下条你要是再躲,别怪我抓着你的腰不让你逃。”

    乌蔓冷眼扫过去:“你以为我会怕?我只是不习惯。”

    “那我们下条一条过,阿姐?”

    “你等着看。”

    第二次的拍摄开始。

    这一次乌蔓心中的杂念摒弃了很多,她自我暗示自己是邓荔枝,并不知道接下来会有那样一个吻,所以她现在的身体必须是松弛的,没有防备的。

    等到追野靠近时,乌蔓还是忍不住绷直了。追野的视角看过去,她细瘦的脖颈微微向上拉伸,透着淡紫的血管。

    这样紧张的无措,让人很想戏弄。

    乌蔓的肩头再次被追野的手箍住,这一回他抓得更往上一些,手指几乎碰到她的后脖颈。

    他的眼神忽而闪过不属于陈南的促狭,像是在说,看,我抓到你的命门了,你就乖乖束手就擒。

    乌蔓一瞬间错愕。怔愣的刹那,追野的嘴唇贴了下来。

    这是乌蔓除郁家泽外,第一次和别的男性亲吻。

    他的嘴唇不像郁家泽,常年总是冰冰冷冷的,相反,特别温热。唇齿间的味道还带着一股少年人的甜味,和一点点微酸。

    追野投入地闭着眼,深长的睫毛微微发颤。水箱澄蓝的浮光在他的眉间游过,市场的空气里飘满腥味,和他衣服上未干的潮味,她感觉自己被他拖进了一片海里,开始不知道怎么呼吸。

    脑海里模糊想到的……原来他刚才吃的是话梅糖。所以这个吻才会如此好闻。

    可这根本不该是邓荔枝心中想到的东西。

    汪城喊了卡,追野很快退开了。

    乌蔓硬着头皮说:“对不起导演,我刚才情绪还是不对。”

    汪城揉揉眉心,言简意赅:“再来。”

    乌蔓忍不住有点焦躁,因为这次卡戏的问题不是出于她不理解人物,可是出在什么?她不是很清楚。

    她稳了稳情绪,正努力入戏时,脸上滑过一抹潮湿。

    夜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市场是露天的,落在鱼缸里溅起一朵朵水花。

    摄像无奈道:“导演,拍不了,接不上戏了。”

    汪城蹙起眉,观察了一会儿雨势。春夜里的细雨最是缠绵,通常淅淅沥沥下个很久。他打消了等待的念头,叹口气:“刚才那条也还行,帮我记下吧。”

    这条凑活的吻戏或许会成为这部电影的瑕疵,可就算知道是瑕疵也没法儿纠正,因为剧组没有预算精力再来这里包场置景。

    而她是瑕疵的始作俑者。

    这场雨浇灭了拍摄,也浇灭了乌蔓今日连续被搓磨的骄傲。

    她踌躇片刻,决定冲追野低下头,请教这个年轻气盛就拿了金棕榈奖的人。

    “……你有什么办法克服吻戏吗?”

    追野听到她的问题诧异扬眉,不知道是在诧异问题,还是在诧异她的示弱。

    他想了想,很困惑地说:“这需要克服吗?”

    “我之前都不拍吻戏的。”

    “《孽子》里我也没拍过吻戏,这也是我的第一次。”

    乌蔓又受挫了,为什么人家就是这么手到擒来完全看不出别扭?!

    他看着她,眼瞳反射着水箱的波纹,澄澈又天真的模样,嘴上却扔下重磅炸弹:“对你有想吻的冲动,不就吻了吗?”

    乌蔓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说:“我指的是陈南对邓荔枝。”

    “……”

    她算是发现了,这小孩儿说话喜欢大喘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ll 1个;破费啦!

    亻衣螖第 9 章

    接下来的几天是她和钟岳清的相关戏份,拍的是剧本中间,邓荔枝和丈夫结婚九周年的日子,她想做一点有仪式感的事情。于是定了当年他们求婚的餐厅,特地打扮了一番,还为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然而丈夫根本不记得这个日子,临时通知她要加班。

    她独自在餐厅味同嚼蜡地吃完了两人份的餐量,九楼落地窗外雷雨阵阵。

    邓荔枝下意识地身体发颤,她生平里最害怕的一样东西就是雷电。

    电话再度亮起,是丈夫打来的。

    “喂。”

    “外面打雷了啊。”

    邓荔枝听着这句平实的话,鼻头一酸,突然就释然了。

    依?华?独3家?整?理

    生活不需要什么风花雪月,只需要有人能记得她的小事。

    她刚这么想,电话那头就说道:“我昨天买的那盆兰花记得从阳台拿进屋里啊,会淋坏的。”

    邓荔枝的脸上先是错愕,接着是僵硬,最后趋向于平淡。

    她一声不响地挂掉了电话。

    这一场拍摄地很顺利,比预计时间结束地要早,钟岳清提议留下来围观接下来的拍摄,正好是要拍摄追野和丁佳期的对手戏。

    乌蔓本着学习的心态没有走,一个是影帝,一个是被汪城亲手挖掘的灵气新人,她倒是想看看这两人会有什么火花。

    下一场要拍的是追野和丁佳期的初遇,戏份很简单,拍摄地点是在一家精品店,追野路过橱窗忽然顿住脚步。

    他想给邓荔枝买一件礼物,但店里头装饰花花绿绿,全是女孩子挤在一起,他实在拉不下脸进去。但那枚橱窗里的胸针又着实吸引着他。

    他犹豫地站在窗外,没注意到橱窗里面有一个女孩子在偷偷看他。

    这里面没有一句台词,必须要靠眼神演绎出少女初见少年时,那种惊艳的柔情和小鹿乱撞的无措。

    乌蔓盯着左上角的大监,这个机位是丁佳期眼神的特写。

    她抬头的那瞬间让乌蔓想起塞纳河的春水,风乍起,吹皱满池。将心动二字诠释地淋漓尽致。

    是真的演技好到这个地步了吗?乌蔓回想起第一天聚餐时候丁佳期偷望追野的眼神,有些怀疑小姑娘是在本色出演。

    这场结束,摄制组忽然推出了一个大蛋糕,原来今天是丁佳期的十八周岁生日。

    小姑娘惊喜地满脸通红,一口一个哥哥姐姐地道谢。

    钟岳清给丁佳期切了一块蛋糕递过去,说:“不知你生日,没准备礼物。这样吧,今晚我做东,庆祝你生日。这可是你成人礼,别跟我客气啊。”

    乌蔓一眼就看出来钟岳清想泡丁佳期的贼心不死,但他做得很聪明,没特地单独约她,而是说动了大家一起去唱歌。

    乌蔓没有他拂面子故意高冷搞特殊,答应也会参加。到了包厢一看,一些小配角都在,变相成了一次剧组团建。丁佳期坐在最中间,身上还穿着拍摄时的校服裙。

    最普通不过的打扮,却是最彰显青春气息的打扮,时刻提醒着乌蔓自己和丁佳期不是一辈人。

    她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校服。那会儿她上学的时候是肥大的校衣校裤,即便她刻意让裁缝把腿围改小点,上身还是丑得不堪入目。

    但好在那丑得无法言语的校服她没有穿多久。

    因为她辍学了。

    乌蔓收回思绪,将刚才特意买的礼物递给丁佳期:“祝你生日快乐。”

    丁佳期受宠若惊地起身双手接过,连声说谢谢乌蔓老师。

    乌蔓摆摆手:“不用这么见外,叫我蔓姐就行。”

    丁佳期怯生生地:“好,谢谢蔓姐。”

    乌蔓客套地回以一笑,坐到了最角落,她环视四周,追野居然没有到场。

    不会吧,这么好的泡妞时机,那位浪蝶居然会错过?她刚转念想到这里,包厢门打开了,追野虽迟但到。

    “准备礼物来晚了一点。”

    他其实用不着解释,丁佳期满脸的雀跃毫不遮掩。对她而言,他能来已经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给你。”追野随手将礼物直直地抛了过去。

    丁佳期手忙脚乱地接过,惊喜地问:“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乌蔓可怜地扫了一眼自己送过去现在已经被打入冷宫的礼物,心想小姑娘能别在她面前双标得这么明显吗?

    “是你的了,当然。”

    丁佳期小心翼翼地拆开来,是一张老旧的音乐碟片。这张碟片发行于十八年前,丁佳期出生的那一天。

    世界上有很多专辑发行于这一天,但唯独这张专辑里面收录了一首歌,叫佳期如梦。

    乌蔓忍不住感慨一句,绝了。

    别说是丁佳期,就是她也会为之心一动的程度。

    钟岳清的脸更是黑得和昏暗的包房融为一体,追野一落座,他就挨过去,不太爽地小声说:“追野,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哥对佳期有意思?还送这么个礼物?”

    “我送她礼物不是因为她生日吗?还是成人礼。”追野耸肩,“如果你生日,我也会挑份好的。不用心的礼物不如不送。这有什么吗?”

    钟岳清盯着他一脸的坦诚败下阵来,他才不信这番鬼话,咬着牙说:“行。最好是不代表什么。”

    有人开始起哄,让丁佳期唱佳期如梦表示感谢。她扭捏了一下,双颊红红的,也不敢看追野,捏着话筒说:“那我给大家献丑一曲,也谢谢追野哥哥送我的礼物。”

    丁佳期明显谦虚了,她一开嗓众人有被小小的惊艳到,等她唱完直接打趣说:“汪导这是拐了个歌手的苗子过来演戏啊。”

    气氛逐渐热络,钟岳清接棒唱完下一首,把麦传到了乌蔓手中。

    “来蔓蔓,你也来一首,好像你出道这么久都没听过你唱过歌。”

    乌蔓神色淡淡的:“我唱歌不怎么在行,听你们唱就好了。”

    追野坐在斜对角,本来低头的他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众人以为她是不想喧宾夺主,没有再坚持。

    包厢内的酒喝完了一轮,钟岳清又叫了一轮新的,摩拳擦掌招呼大家:“别光喝了,这回来玩游戏呗!”他看向丁佳期,“不过佳期你还是喝饮料吧。”

    丁佳期摇摇头:“这回我想喝酒试试……”

    钟岳清关切道:“那要是喝不动了可千万别逞强,告诉哥。”

    丁佳期乖巧点头,视线却越过钟岳清拐着弯儿绕到了追野身上。

    大家七嘴八舌过后,决定玩用嘴传纸条。

    “大家岔开围成一圈坐吧,这样游戏才有意思。”

    钟岳清提议打乱座位顺序,他把左手边的女生支到对面的男生中间,自己就正好挨上丁佳期。结果这一换,他发现自己右手边坐着的人是乌蔓,有些犹豫地问:“你玩吗?”

    乌蔓为了避免麻烦,心里也确实不太喜欢这种游戏,刚说不玩,冷不丁撞上追野的视线。他坐在丁佳期旁边,却看着她。

    耳畔回响起他的奚落——阿姐“家教”真严。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噎死在喉咙里,她话锋一转,无所谓道:“好。”

    又不会真的碰到,就跟借位似的。她不想显得自己比一群小孩儿都玩不起。

    她无所谓,别人有所谓,没有男演员主动换到乌蔓身边,甚至宁愿和追野挨着坐在一起。

    钟岳清可不想自己一个人被拖下水,指着那个挨着追野的小男配让他坐到乌蔓和另一个女生中间。

    小演员苦着一张脸,万一被传到乌蔓金主耳朵里,他被针对可怎么办。

    他十分不情愿地起身,有双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压住肩头让他坐下。

    追野站了起来。

    “人家不想换不用勉强吧,我换也是一样的。”

    他走到乌蔓和女生中间坐下,原本还富有余裕的缝隙变得拥挤,拥挤到乌蔓能清晰感受到他贴过来的温热腿根。

    追野这一换位置,几家欢喜几家愁。

    丁佳期本来左手边就是他,这下换成了那个小男配,脸上的失落藏都藏不住。不知道是不是乌蔓的错觉,那个小男配脸上也闪过一丝失落……

    高兴的当然非钟岳清莫属,他从刚才起就不太爽丁佳期和追野挨着坐,但是又不好当着众人颐指气使让追野换,才点的那个小男配。

    追野成名后花边新闻曾不出穷,钟岳清有所耳闻,本来这次笃定追野是要和自己抢人,结果没料到他轻而易举就换了位置,彷佛对丁佳期毫不在意。

    那追野送那份礼物是干嘛?真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单纯送礼?钟岳清迷惑了。

    有人切了一首电子嗨歌,把包厢内的灯调成暗闪,一切的气氛迷离暧昧得恰到好处,游戏开始了。

    纸条传递的方向是顺时针,由钟岳清传给丁佳期开始,转一圈到乌蔓这里再传回给钟岳清,算是一个轮回。

    头两轮很简单,撕的纸片够大,但到了第三轮,纸条就开始有点不够看了。尤其是转了一圈到了尾巴这儿,已经快小到需要两个人紧紧相贴。

    追野从另一个女孩那儿艰难地衔过纸片,转身面向乌蔓,那枚纸片被他含在嘴边小得快看不见,边缘都是濡湿的痕迹。

    乌蔓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时间没有动。

    钟岳清带头起哄:“要是断在这里可要接受惩罚啊!”

    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家都在纷纷起哄,丁佳期跟着干笑了两声,喝酒的速度越来越快。

    乌蔓不动,追野也不动,两个人莫名其妙地互相对峙着。包厢里的霓虹换成了暗蓝色,像水波漫过追野的脸,乌蔓突然就恍惚了一下,彷佛身在前几天的片场……那个淡蓝色的玻璃水缸前,少年倾身贴近,睫毛颤抖。

    她抿了抿唇,看着他的眼睛迎了上去。

    追野垂下眼回看她,舌尖顶出那一小片薄纸。

    乌蔓在他看过来的刹那就移开了视线,转回到纸片上,却意外分心到纸片周围——追野微扬的唇型下两边各有一颗小虎牙。比平常的虎牙更尖锐,让她联想到鲨鱼。

    而她是那条自投罗网的沙丁。

    乌蔓轻轻努动嘴唇,蹭上纸片的边,再近一步,他们的下唇就会相遇。

    周围的人都不由得屏息,这是游戏的高潮点,大家期待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丁佳期也盯着交颈的这两个人,忽略纸片,根本就是姿态旖旎亲昵的情侣,明明他们有那么大的年龄差,看上去意外登对。明明是很养眼的画面,落在她的眼里只觉得不舒服。

    乌蔓和追野每凑近一分,众人就紧张一分,到达临界点时,追野毫无预兆地,抄起乌蔓的黑色手包挡住了他和她。

    两个人就这样躲进了手包后面,阻隔了所有旁观的视线。

    追野一手拿着黑色手包,另一只手撑在皮质沙发上,将乌蔓卡在自己几秒造就出来的城堡中。她也被吓了一跳,用眼神无声地质问他。

    -你在干什么?

    追野向她眨眼,慢慢拉开一点距离,用大家看不见的另一只手把纸片从嘴里拿了下来,他的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了另一张形状更小一点的崭新纸片。

    在乌蔓还在惊疑的瞬间,追野扣住她的下巴,拇指揉开她的嘴唇。

    纯白的纸片擦过她的唇,贴上,渗出明艳艳的口红。

    “咬住了。”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用口型说,“不要泄漏我们在作弊。”

    他挪开手包,理直气壮地背手比了个小树杈说:“我们传好了。”

    “喂喂喂!鬼鬼祟祟在做什么?”钟岳清立刻忍不住追问。

    “好奇啊?那你跟阿姐换位置,我再跟你做一次?”

    追野笑得无所谓,一句话让钟岳清憋了回去。

    事实上丁佳期是最好奇的那个,可她不敢问,只敢借机观察乌蔓脸上的表情探究些许端倪。

    乌蔓的神色不是很自在,嘴唇抿了抿纸片,愣了一会儿才转过身面向钟岳清。

    接下来应该由她传给他了,大家起哄得更欢,因为纸条比刚才更短了一点。

    钟岳清非常识趣地举手投降:“我认输、我认输!”

    他洋酒啤酒混着灌,大家还是不满意,他只好开麦给大家唱粤语歌,还拉了一个女生陪他对唱,点了一首情意绵绵的《漩涡》。

    乌蔓借着歌声,小声忍不住问:“你刚刚那是什么操作?”

    追野没有看她,给钟岳清打着节拍,漫不经心地说:“既然你不喜欢这个游戏,就不要勉强自己做。头两轮传的时候,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在用嘴拆炸弹?”

    乌蔓怔然,他看穿她在逞强,所以在大尺度的那个节点,提前准备好纸条避重就轻地帮她躲过去了。

    一句谢谢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低下头喝酒掩饰心里的别扭。

    场面闹哄哄的,乌蔓的手包被追野拿起放在一边后就远离了她的手,她忘记拿回来,以至于错过了手机里薇薇发来的一条重要微信。

    “蔓姐,您现在回来吗?郁先生来探班了,在酒店等您。”

    薇薇发完微信,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她发誓她追男神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和期待过对方的回复。

    但是老天爷偏喜欢捉弄人,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无动静。

    薇薇提心吊胆地通过车内镜偷觑郁家泽,他坐在后排闭目养神,一件挺阔的薄风衣下头是黑色的西服西裤,看样子是刚完成工作,眉间还有几分倦意。

    她和这位大佬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但只要他一出现,身体的精神警戒指数就会达到峰值,逼迫自己调动全身的注意力不要犯差错。

    每当这个时候,她对乌蔓光环加身的羡慕嫉妒完全消失,只剩下同情和敬佩。因为她是离乌蔓最近的人,比其他人更了解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换做是她,她肯定忍受不了,别说十年了,十天都是个问题。

    ——但大佬根本不会看上她的,她暗自拍了下脑袋,嘲笑自己庸人自扰。

    “还没回?”

    郁家泽轻描淡写地突然出声,把薇薇吓得心惊肉跳。

    “蔓姐可能上厕所没注意呢……我拨个语音给她吧!”

    “不用,现在几点了?”

    “快12点了。”

    郁家泽没再说话,他微微地靠直身体,手指搭在拉下的车窗边轻叩。

    包厢内,乌蔓的手机再度亮了一下。

    是薇薇的微信消息。

    “您先不用急着回来了[掩面]郁先生直接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修罗场已经在路上 biub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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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们啦^^

    依,崋第 10 章

    乌蔓看到消息的时候喝下去的酒立即醒了大半。

    这还真是郁家泽干得出来的事,明明昨天人还在北京,突然就飞来广州,随时随地突击查岗。

    她赶紧给郁家泽发消息:“组里有人生日,马上结束了。你不用过来。”

    那个顶着小鸟头像的家伙回了四个字:“接你回去。”

    过了一会儿,郁家泽发了“出来。”

    乌蔓不敢多逗留,起身和大家说:“今天拍戏有点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你们继续吧。”

    包房里清醒的人已经不多,无人在意她的离开。开门前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包房,没看到追野的身影。

    郁家泽让司机把车停在了斜对面的巷子口,乌蔓远远地看见车窗开着,坐在里头的人面目模糊,但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走过去拉开车门后座,郁家泽正在假寐,眼皮也不动地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

    乌蔓默不作声地挨过去,靠在他的肩头。

    郁家泽抬起手,逗鸟似的捋着她的头发,嗅了嗅:“头发里都是酒气。”

    “因为您总是不提前说来。说了我就不来参加了。”

    “小鸟又在怪我了?”郁家泽低笑,“临时出趟差想起你在这里拍戏,就过来了。”

    他把风衣脱下来盖到乌蔓的肩头:“没想打扰你和同事聚会,但是你也要知道分寸。”

    乌蔓垂下眼睑:“嗯,我知道。”

    “对了,给你带了份礼物。”

    郁家泽拿出一个正方形的小包装盒,看上去像是首饰。

    乌蔓不太意外地接过来,他经常会冷不丁地送这些小玩意儿。

    她边说着谢谢边打开的一瞬间,忽然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整个盒子被失手打翻在地。

    一截手指掉了出来,咕噜噜地滚进车后排的缝隙。

    郁家泽抱着乌蔓,感受到她在自己怀中发颤,怜惜地摸着她的头。

    “怎么了小鸟,不喜欢吗?”

    “……那是手指?”她不可置信地抖着嘴,艰涩地问。

    他微笑:“你猜猜是谁的?”

    “……”

    乌蔓脸上的血色尽退。

    “那个许总是左手指摸的你吧?我应该没记错。”郁家泽另一只手指点着车窗,“就算是我不要的东西,他也配?”

    乌蔓额头沁出大量的冷汗,像是突然被从水里捞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郁家泽会这么报复别人,更何况是他故意诱导别人这么做的。

    他的丧心病狂愈演愈烈到了她难以理解的地步。

    这一瞬间乌蔓想要不顾一切地跳车逃离。

    郁家泽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你不会真信了吧?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他从地上捡起那个手指,扔到乌蔓怀里,“just a surprise,你知道的,我最爱给宝贝惊喜了。”

    乌蔓条件发射地挥手要把它甩出去,但是一碰到才发现,那根手指确实是仿生的道具。

    “刚在酒店等你的时候看见道具组有这么个小玩意儿,就拿来玩玩儿了,毕竟你让我等了好一会儿呢,我也无聊。”

    乌蔓虚脱地往后靠回椅背,一时间什么话都不想说,内心把郁家泽撕碎个千百来回。

    “生气了?”

    郁家泽又掏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小礼盒:“这才是真正给你准备的礼物。”

    乌蔓这回说什么都不愿意接了,已然患上拆礼物ptsd。

    郁家泽轻笑着主动拆开了礼盒,是“Y”字型的项链,字母上每一颗都镶嵌着红宝石。

    他撩开乌蔓暗红的头发,从后背给她戴上,就着戴项链的姿势顺势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

    说:“除了拍戏我允许你摘下来,其他时候不可以。”

    乌蔓拨动胸口,那像一个血红的标记,烙印在她身上。

    她无来由地想起刚才追野送给丁佳期的那份礼物,那是真正站在别人角度,用了心希望让收到的人感到开心的礼物。

    郁家泽轻轻耳语,语气里隐约地不快:“你走神了?”

    “……还有点没缓过劲来。”乌蔓扯起一个笑,“我很喜欢。”

    “刚才给你的惊喜有点过了,对不起宝贝。”

    他在她的发旋轻轻啄吻,温柔得不像话。

    乌蔓把视线从项链上移开,抬起眼时浑身一激灵。

    追野插着兜站在KTV外抽烟,虽然和车子隔得有点远,乌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也不确定他看没看见这边。

    她迅速伸长手,嘀一下,把车窗关上了。

    “怎么了?”

    “……我怕狗仔偷拍。”

    郁家泽轻蔑:“拍就拍,他们敢发?”

    乌蔓的视线透过车窗徘徊了一阵,那个隐约的人影摁灭了烟,头也不回地进了KTV。

    她慢慢呼出一口气,软在郁家泽怀里低声:“我们回去吧。”

    第二天的拍摄,是乌蔓、追野和钟岳清三个人的一场戏。这场戏是高考之前的某个周末,邓荔枝的丈夫看陈南一直闷闷不乐,提议出去散心钓鱼,也当作是弥补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这场戏位于剧本的中间,陈南和邓荔枝彼此间有点暗潮汹涌,而丈夫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乌蔓本以为郁家泽一早就会离开,但是飞机晚点,他索性说要去现场看她拍。

    郁家泽头两年的时候会经常去现场看她,但他年纪渐长,公司很多事务都由他接手掌管之后,就很少再有这样的空闲。

    乌蔓心里其实并不是很想让他去,面上微笑着说:“谢谢您抽空陪我。”

    郁家泽轻轻一瞥她换完造型后的样子,无趣道:“真和灰扑扑的乌鸦似的。”

    他们驱车前往拍摄现场,在珠江一段偏僻的河段。现场人多眼杂,布光的补妆的奔来跑去,黑沙滩上尘土飞扬。

    郁家泽嫌弃地瞅了外头一眼,懒洋洋道:“我就在车上看着吧。”

    “那我先下去了。”

    郁家泽嗯了一声,抓着她的手一摇一晃的,不放开。

    乌蔓小声:“我要下去啦。”

    郁家泽手腕一使力,乌蔓无防备地跌坐进他怀里。

    他侧头吻她脖子下方快连到肩头的一颗小痣,牙齿轻咬,不一会儿肌肤上就多出了暗红的吻痕。

    乌蔓挣扎着起身,捂着脖子瞪他:“我马上要开拍了!”

    “让补妆再遮一下瑕就可以了。”郁家泽低头摆弄了下手机,“去车下补吧,我航班提前了,司机先送我去机场。”

    他是故意的。她今天的造型扎着马尾,脖子那块肌肤清晰可见。

    乌蔓捂着脖子下了车,把车门关得震天响。

    她刚想让薇薇把化妆师叫过来补妆,迎面走来的人却是钟岳清。

    “你来得刚好,汪导临时改了下扉页,需要我们赶紧过去对下戏。”

    乌蔓脸色一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脖子怎么了?”钟岳清见她一直捂着脖子,忍不住问。

    “……没,昨晚扭到了。”

    “哦没事儿,我也经常扭,回头我给你推荐个按摩仪。”

    “……谢谢了。”

    再捂着太别扭,乌蔓只得慢慢把手放下,见钟岳清完全没注意到,才心下一松。眼下只能先跟着去对戏,遮瑕稍后再说。

    她无奈地跟着钟岳清走到大监那儿,追野已经拿着新的扉页坐在一边看了。乌蔓接过临时改的扉页,埋头沉浸到了剧本中,当她理顺好可以和其他二人对戏时,追野却突然起身说等我一下就走开了。

    钟岳清耸肩:“这小影帝真是随性。”

    乌蔓见他走开反而轻松了一些:“不管他,我们俩先对一部分吧。”

    她和钟岳清先行对起扉页,虽然只是在排戏,乌蔓也逼迫自己沉浸其中。所以她完全没发现有人默默站到了她身后。

    当一件运动衫从身后批上来时,她才惊觉。

    追野的目光意有所指地从她被盖住的脖后方滑过,面无表情道:“阿姐,海边风大。”

    乌蔓几乎立刻偏过头去看保姆车。

    原本停着车的位置空空如也,郁家泽走了。

    乌蔓虚惊一场,要是被郁家泽看见她披别的男人的衣服,完蛋。

    “怕他看见吗?”追野用低得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就像昨晚怕我看见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友友们,专栏开了新的预收《风眼蝴蝶》,走过路过戳进去康一眼收藏下吧,希望你们不要不识抬举(狗头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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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家第 11 章

    这一刹那乌蔓的汗毛纷纷竖起来。

    昨天晚上追野果然还是看见了……但他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吗?真不知道这张横冲直撞的嘴已经得罪过多少人。

    乌蔓索性大大方方摊开道:“怕?注意你的措辞。调情不想被人发现和不想被调情的人发现,这完全是两码事。”她冲他微微一笑,“但还是谢谢你的外套。”

    “所以他真的是吗?”

    追野没头没脑的追问让乌蔓一愣。

    “你没听过传闻?”

    “听过。”追野直视着她的眼睛,“传闻还说你演技很差,但我不觉得。所以为什么要去相信传闻呢,我想听你亲口说。”

    乌蔓突然有点手足无措,也难以启齿。

    她四两拨千斤道:“快点对戏!”

    日头落下去,天空是一瓶被打翻了的蓝莓汁,浓稠的昏蓝裹住云层,晦暗地透出几丝苟延残喘的夕阳。

    汪城一拍大腿:“就是这个光!快快快!我们争取一条过!”

    乌蔓三人已经来到河滩边,追野和钟岳清坐在小马扎上,一人拿着一根垂钓杆。乌蔓则站在边上,手上拎着一个光秃秃的铁桶。

    场记火速跑到镜头前拍板,拍摄开始了。

    丈夫徐龙是前两年养成垂钓的爱好,平常周末会来河边约上几个钓友一起垂钓,从没带上过邓荔枝。因此这是邓荔枝第一次旁观丈夫钓鱼。

    徐龙一边钓一边回头看她,柔声问:“会不会无聊啊。”

    邓荔枝摇头。

    “那就好,我之前怕你无聊,以后多带你来。”

    旁边的陈南闷不吭声,握着钓竿的手微微发紧,指节都泛着白。

    徐龙注意到,指导说:“垂钓讲究的是放平心态,你再紧张鱼也不会上钩,它该来的时候就会来的。放轻松。”

    陈南却反驳:“如果没有强烈的愿望,鱼也不会感受到吧。你冷落它,它就算已经在钩子底下了,也会想游走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扫过邓荔枝。

    “那可不一定,这鱼不就来了嘛!”

    徐龙手中的钓竿小幅度地颤动,他神色大喜,开始有技巧地收竿。

    棋差一招,在快要完美钓上来时,鱼一个打挺,跑了。

    “啧,差一点……”他遗憾地站起身,“我再去拿点饲料来吧。”

    徐龙走去车后备箱拿备用的饲料,河滩边只剩下邓荔枝和陈南。

    日头越来越暗,少年瘦削的侧脸在这片昏暗中变得柔和,他所有的锋芒似乎都被这份柔和削平,瓦解出几分哀伤。

    他背着邓荔枝,轻声问:“阿姐,你爱他吗?”

    ——“所以他真的是吗?”

    追野开拍前的那句追问就这么和台词重合,咣当一下砸在乌蔓心头。

    大监前的汪城非常紧张,他等了一天的光线,如果这条不行,那这一天的努力就白费。而这一场戏又是临时调的,尤其考验演员。

    他对乌蔓是最不放心的,这场戏她的情绪很难拿捏,那种突如其来直面自己内心的冲击,必须要真正捶到灵魂深处而引发的震颤和恍惚,不能是假模假样的虚伪惊异。

    这很难。

    他紧紧盯着左上角的监视器,这个机位是乌蔓的神情特写。

    只见她抖了抖嘴唇,神色恍惚,除此之外还多出了另一种情绪,难堪。

    她沉默的时间远比走戏时要久,摄像机便一直追着她的表情,放大再放大。

    汪城激动地不住抖腿,就是这个情绪,就是这个情绪!

    乌蔓慢慢说出台词:“在我这个年纪,还谈什么爱啊。”

    追野回头:“但是在我这个年纪,可能什么都没有,但我有想给你的爱,很多很多。”

    乌蔓眼眶微红,完全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意。

    这是乌蔓和邓荔枝,都没有听过的赤诚爱意。

    谁在流泪呢?她有一点分不清。

    她的余光瞄到徐龙拿着饲料往这里走了过来,抬起头用力吸了下鼻子。陈南正想扔掉鱼竿上来抱她,他的鱼竿动了,徐龙也过来了。

    “快、快收竿!”

    徐龙指着他大喊,陈南硬生生停下脚步,被迫拉起鱼竿。

    一条生龙活虎的黑鱼跃出水面。

    “可以啊小南,有钓鱼的天赋!”徐龙拍掌叫好。

    陈南小心翼翼地把这条黑鱼递进邓荔枝手里的铁桶,背着徐龙小声:“阿姐,这是我钓到的第一条鱼,送给你。”

    邓荔枝没有说话,低头看向那条黑鱼,它正肆意地撞击着铁桶壁。

    “砰——”、“砰——”

    和她的心跳一样凶猛。

    “这条拍得太棒了!”

    拍摄结束,汪城像个孩子似的一跃而起,他激动地过来拥抱乌蔓,拍拍她肩头说:“你越来越像邓荔枝了。”

    这是句她梦寐以求的夸奖,但乌蔓却兴致不高,放下扑腾的桶笑得勉强。

    “谢谢导演,我有点累了。”

    “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点点头,兀自穿过人群走向保姆车,却被追野半途截下。

    他不依不饶地问:“现在拍摄结束了,你应该有空回答吧?”

    她不免错愕,露出罕见的几分慌乱。

    “……我发现你还挺八卦的,这么想知道我私生活?”

    他们的距离此时离得很近,乌蔓这才看清他的脖子上有一处被遮瑕遮过的痕迹,因为时间长了脱妆露出暗红的印。

    她的心里闪过一股很怪的情绪,面上暧昧笑着说:“明明你自己的比我更精彩吧?”

    吻痕在昨夜过后发生,酒精、少女,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她忍不住同情钟岳清,忙活了一晚上,还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她收回笑,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将追野扔在车外。

    车上还残留着郁家泽的味道,是他惯用的辛辣木质调香水。她闻着这个气味,接过薇薇递来的湿巾,慢慢擦掉眼周已经干掉的泪痕。

    她是乌蔓,她是乌蔓。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暗示。

    第一次拍摄,她觉得她进入成为邓荔枝时,整个人战栗地兴奋。

    但当接二连三情不自禁,走得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入时,乌蔓感到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包括刚才看见追野脖子上的那个吻痕时,那股奇怪的情绪更像是邓荔枝在她体内叫嚣。她爱陈南,所以才会突然生出不合时宜的占有欲。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是时候跳出来一下,不能再往深处坠落了。

    乌蔓翻开经纪人的微信:“赵哥,之前是不是拒掉了一个快闪店的站台?重新联系一下,我去。”

    “啊?你不专心拍春夜出来干嘛?那个站台也没几个钱。”

    “这边可以请假。”乌蔓答非所问,“好歹是高奢的快闪活动,还是别得罪了。”

    她向剧组请了两天假,汪城没有反对,只是把戏的顺序调了调。她再次回来时,面临的第一场戏就是“抓奸”。

    剧本前情是邓荔枝内心动摇之后,为了让自己不失控,她决定和徐龙要个孩子。

    她鼓起勇气求欢,甚至特意换上了她平时极为羞耻的打扮,他却扯着她的吊带裙说你突然穿这个好奇怪啊。

    邓荔枝终于崩溃,她内心怀疑徐龙出轨的念头越发强烈。都说吃不下饭是偷吃了零嘴,不然为什么他对她产生不了欲望?

    于是在又一次徐龙说要加班晚归之后,她查了他的手机定位,是在一家洗浴中心。

    邓荔枝神色惊惧又充满愤怒地夺门而出,陈南放心不下,一路跟着她。

    然而到了洗浴中心,她却不敢求证了。

    陈南想直接拉她走,她平静地说,来都来了,她要看看这些女的有什么特别。

    她点了个按脚的服务,脸上没有半点享受的神情,吓得按摩小姐以为自己按得重了,忙问她是不是力道不合适。

    邓荔枝直接口出恶言,说你们手上功夫不行,是不是都用在钻研床上功夫了?

    按摩小姐一懵,反应过来后差点要跟邓荔枝撕起来,被陈南拦住推出房间锁上门。

    前面都拍摄得很顺利,但接下来的戏却卡住了。

    因为接下来,失去了理智的邓荔枝走到了陈南面前。她踩着湿漉漉的光脚,踩上陈南洗得发白的运动鞋。

    作为报复,她要勾引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也很高能 你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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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恩大家!

    YIHUA第 12 章

    这场戏尺度并不大,衣服都好好穿着,连接个吻都没有,但正因此如此,那种互相较劲的欲望更难以表达。

    拍了很多条,都没有达到汪城想要的状态,只好暂停拍摄。

    乌蔓厚着脸皮上去问:“导演,到底是哪里感觉不对?”

    “太僵硬了。”汪城言简意赅。

    “可是邓荔枝本来就不太会这些,僵硬不是应该的吗?”

    “僵硬只是表层。”汪城叹口气:“怎么和你说呢。你的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傲气,因为你对你美貌的笃定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你知道你可能只需要轻轻勾一根手指头就能得到别人的注目,所以僵硬在你的表达之下变成了不屑。而邓荔枝只是一个普通人,丧失理智豁出去勾引一个小她这么多岁的男孩,这个心态截然不同。你前面的心态达不到,所以后面被陈南拒绝的时候,你的羞愤就显得轻飘。”

    汪城说得很明白了,也是在委婉地告诉她,你不够入戏。

    离组的两天无疑对她是有影响的,穿上华服,在衣香鬓影中戴上假面,那熟悉的快门声让她觉得踏实。她又成为了可以控制自如的乌蔓,而不是那个失控到流眼泪的邓荔枝。

    短暂的割裂让她没那么惶恐,她以为她能更好地控制角色和本人。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

    乌蔓心头懊丧,但她没有太多思索的时间,拍摄很快再度开始。

    她踩着湿漉漉的光脚,走到追野面前,仰头盯着他。

    追野刚要开口说话,乌蔓捂住他的嘴唇,将他推到了单人沙发上。

    追野一脸震惊,不一会儿潮红遍布他的脸。

    因为乌蔓光着的脚趾在轻碰他的校裤。

    窗外的暴雨来得湍急,洗浴中心的窗户关得很严,整个房间被春天的茧牢牢裹住,沉闷潮湿,他们被束缚在里头,无处可逃。一丝不乱的校服裤因这触碰生出了褶皱,如同雨落池塘,延绵开去,一圈又一圈。

    乌蔓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抬起一只脚,从裤管慢慢往上滑。像在用他的校裤擦拭未干的水珠,流下很浅很淡的水渍。莹白的脚趾上是暗红的甲色,衬在黑色的校裤上,像软毛的画笔,不知道深浅就莽撞地涂画,将欲望交织在一起。

    相比动作的大胆,她的眼神却根本不敢和追野对视。

    他却笔直地看着她,神色复杂,抓着把手的胳膊青筋毕现。

    少年滚烫的喉结上下滚动,难耐地喊道:“阿姐。”

    乌蔓在听到追野念出这句台词后,即将踩上他大腿内侧的脚慢下了动作,似在犹豫不决。这一回她比前面几次都要紧张,又因为这个姿势来了好多条,腿肚在又一次保持这个姿势时,不可避免地开始抽筋。

    她发着抖一下没站稳,追野伸手撑住她的腰,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乌蔓就这样扑棱棱地掉进他的怀中。

    这已经偏离了剧情的发展,但汪城没有喊卡。在他看来腿部抽筋这个意外动作反而成就了那一下的张力,因此他只是静静任由摄像机继续转动。

    抽筋并未停止,乌蔓跌坐在追野腰上,一只脚还在一抽一抽,看上去很滑稽。

    追野一只手揽在腰间,另一只手揉捏她的小腿肚,临场发挥说:“阿姐,疼吗?”

    她没回应,按照剧本里双手捧住追野的脸,凑近急切地想去捉他的唇。

    追野迟疑了一下,极力往后仰,躲开了。

    “……连你也不愿意吗?”

    这里乌蔓的情绪应该达到羞愤和自我厌弃的峰值,但刚才的动作打乱了她的节奏,她完全是机械地接着剧本的动作在演,情绪根本不连贯。

    追野揉着她腿肚的手轻轻一掐,在她挡住摄像机的角度气声:“又要NG?只是一个简单的勾引戏而已,你平常怎么勾引的郁家泽,就怎么来勾引我,这总会吧?”

    监视器里,乌蔓瘦削的背剧烈地弹动了一下。

    她垂下的手高扬,却生硬地拐了个道儿,转而重重地推了一把追野。反作用力的同时,自己也向后跌下沙发。

    无比狼狈,又无比恼怒,双眼瞪得通红,都不顾自己腿还抽着筋站不起来。

    一片死寂。

    “好!这条过!”

    乌蔓还无助地坐在地上战栗,薇薇赶紧上去想帮她按腿,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

    追野直接蹲下身,搂住乌蔓的腰打横抱起来。

    “找店里的员工来按更快一点。”

    他随口解释,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走向别的按摩房间,锁上门。

    乌蔓也愣了一下,随即抵着他的胸口挣扎,咬牙切齿:“放我下来。”

    追野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锁住她扑腾的两只手腕,到了另一个房间才放开。

    双手重获自由的刹那,乌蔓就结结实实地甩了追野一个巴掌。

    她怒极反笑:“可以啊,刚刚就应该给你的!”

    追野没吭声,他的一只手还揽在乌蔓的腰上没下来,低头盯着她眼里的血丝瞧,用很软的语气说:“阿姐,对不起。”

    乌蔓还在发抖,已经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腿肚子的抽筋还没好。

    追野半跪下来,握住她的腿肚轻按。

    “当时你已经过了前面的部分,再卡一条找回那样的状态就更难了。所以我才用那个方法激了一下你,你别生我的气。”

    他自下而上望着她,姿态放得很低。

    乌蔓冷冷地抽回腿,后退一步,胸口抱臂,完全抵御的姿势。

    “你以为你是谁?”

    “就算你是戛纳影帝,演技比我强,谁允许你用这种口不择言的激将法来针对我?那是你的演戏方法,不是我的。我再怎么说也比你早出道十一年,是你的大前辈,我希望你放尊重一点!”

    “还有,别再在我面前让我听到你提郁家泽的名字。”

    乌蔓说噼里啪啦说完最后一句,追野摸了摸被打的脸,神色逐渐冷淡下来。

    他慢慢站起身,感觉很可笑似的,忽然笑出声:“想被人尊重,就做值得人尊重的事。”

    说完,咣当甩上门扬长而去。

    乌蔓更加窝火,他凭什么还反过来叫板?!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乌蔓冷声:“怎么?刚刚不是门还甩得挺响亮的?”

    门口一顿,有个女声弱弱道:“是有位先生刚下楼说您腿抽筋没好全,需要按摩服务,您现在方便吗?”

    乌蔓胸口一滞,那团怒火明明还在烧着,却像被人闷头盖了一被子,熄不灭,又烧不起,不上不下。

    “这位刚下楼的先生”明显是追野。

    明明两人刚吵过架,他还惦记她的抽筋干什么。

    “不用,谢谢。”

    门口消停了片刻,又响起敲门声。

    “……我说了不用了。”

    “蔓姐,是我。”薇薇迟疑的声音传来,“是郁先生来电话。”

    门内安静了一会儿,乌蔓打开门,接过放在薇薇那儿的手机。

    她整理下情绪,接通电话。

    “刚拍完?”

    郁家泽似乎也刚忙完,声音很倦。

    乌蔓嗯声:“您好像很累。”

    “倒还好,只是看了些跳梁小丑的热搜,不是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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