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4)
地敲打了一下。
她有些来气道:“我比你年长那么多,比你早离开是很正常的。你别那么任性!”
他带着浓浓的鼻音,笑了一下。
“我不管,我已经被他们丢下了,不要再被你丢下了。”他吻了吻她的头顶,“我爱你,所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好活着,和我一起。”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中午。这一回居然没有依靠药物,在他的怀抱里接近清晨时分又睡了过去。
旁边的床铺已经空了许久,他已经开工上戏,微信里又给她留下了长长的一串消息,早餐吃了什么,上妆又睡了几分钟,对手演员又NG了几条。
她一点点认真看完,好像自己就在片场跟着他经历一样。
乌蔓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把散开的行李收拾起来,准备一会儿就去机场飞LA。
探班呆久了会打扰他工作,也容易暴露他们的关系。片场是绝对不能去的,呆在酒店房间更是无聊,因此她不打算久留。
她在机场的路上给追野发了自己离开的消息,一直到飞机起飞等没有等来他的回复,应该在拍一场并不轻松的戏。
乌蔓关掉手机,拿出他之前就叮嘱过的腰枕和眼罩,头一歪,逼迫自己熬过漫长的机上时光。
等再次回复追野的消息已经是十几个小时后了,他果不其然地念叨自己就这么狠心抛下他也不多呆两天。
“我呆着也只能在酒店不能做什么。”
“[难过.jpg]真想把你变成拇指姑娘,揣进兜里带去片场。”
两人又没营养地聊了半天,她到了酒店倒了会儿时差,醒来时追野那边便休息了,两个人强制被时差分开。
她按照往常的习惯,买了蔷薇前往疗养院。
路上她忍不住滑稽地想,如果自己这次告诉她有关于唐嘉荣的事情,她会不会多少有点反应呢?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她妈听到“唐嘉荣”三个字时的反应,还不如听到“汉堡肉”三个字来得有激情。
乌蔓不知道该用可怜去形容,抑或是庆幸。
她推着她在草丛上散了会儿步,继续碎碎念道:“上次和你提过的男孩子,我和他在一起了。”
“我和他一起主演的电影入围戛纳了,你说……我有可能拿奖吗?”
“如果你不是现在这样就好了,真想带你走一趟戛纳的红毯。”
推了一圈到了饭点,乌蔓将她妈推回房,对专门照顾她妈的华裔护工请求道:“她今晚似乎想吃汉堡,可以给她准备一份汉堡吗?”
“没问题!”
护工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着手去准备。乌蔓以前都是基本嘱咐一句就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来心境变得稍稍有些不同。似乎和追野在一起之后,她变得更加有耐性。
于是她便打算等护工回来,陪她妈吃个晚饭再走。中途上了趟厕所的工夫,护工就已经准备汉堡回来了,速度出乎意料得快。
然而她却一脸疑惑地问乌蔓:“她真的想吃汉堡吗?”
乌蔓也是一愣。
因为她妈接过汉堡后,只是将它放在了花盆的后面,一个非常古怪的位置。
但是这个位置,乌蔓并不陌生。
她迷恋肯德基那阵子,被她妈没收了几次汉堡后就打起了游击战,到处找地儿藏,最后选择了花盆,屡试不爽。
……她还以为,她妈一直没有发现。
护工见乌蔓一直不说话,出神地想着什么,便只好转头又轻声细语地询问吴语兰。
头发半白的她慢吞吞地伸出手指,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护工便跟着猜她的意思。
“你说你不吃……有人会来吃?”
谁啊?护工非常茫然,求助地扭头望向门口的乌蔓,却见她神情呆滞,然后一点一点地,红了眼眶。
她的眼泪像积攒了几十年,越落越凶猛。一边脚步踉跄地跑到外面的走廊,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午餐就吃个汉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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亻衣骅独家第 60 章
在吴语兰用手指比划的一刻, 乌蔓觉得自己这些年对她的怨气似乎就这么消散了。
活到她曾经的这个年纪,活到她曾经的这个位置,乌蔓忍不住想, 如果自己当初怀的那个孩子生了下来, 并因此退出娱乐圈,会是什么心情?
她想过, 大概自己也不会对那个孩子抱有什么母爱吧。
一定充满了憎恨、遗憾,还有不甘。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试图劝服自己, 理解母亲一下吧。吴语兰也是个人,母性是人性的一部分, 但不是人性的全部。所以她不爱自己,她得学会理解。
但理解是一回事, 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她始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想,她到底凭什么要受这份委屈呢?真是莫名其妙的原罪。
因此,她将吴语兰接到了LA,在物质上不亏待她,又不会让自己和她接触得过于紧密。你养育我长大, 我回哺你晚年,她们这辈子母女的情分也就这样了。
这些年她从未曾好好地呆在她身边,哪怕一个小时, 不是光顾着对她像对垃圾桶般吐槽装满的心事, 说完了就急匆匆地离开, 而是认认真真地凝视她。
凝视她褪去了那些压垮她一生的仇恨之下,隐藏在她潜意识里的那些爱意和温柔。
她也曾有过想要好好爱她的时候,对吗?
乌蔓魂不守舍地从疗养院出来,此刻她很想念追野, 想找他说说话。但此时已是美国时间的傍晚,他那边应该已经在拍戏了。
她只好作罢,沿着街头胡乱游走。
她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她从疗养院出来,身后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那辆车在她走入人烟稍微稀少的地带后,突然拉开车门,跳下两个黑人,一个从背后架住她,另一个将沾有乙/醚的手帕捂上她的鼻子。
乌蔓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四肢便瘫软下去,被那两个人半抱着拖上车。
乙/醚下的剂量并不多,乌蔓过了一会儿便恢复意识。
她的双手双脚已经被黑胶布牢牢粘住,连同嘴巴,眼睛。手机也被摸掉了。
她隐约感觉到旁边坐着人,但对方一声不吭。
车内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乌蔓尝试着动了动,但绑得太死,完全是徒劳。
短暂的眩晕和心慌过后,她心里默念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同时大脑高速运转判断眼前的情况。
他们只是将她绑上车,不劫财,不劫色,似乎很有目的地要带她去往一个地方。
至少暂时是安全的。乌蔓盘算着,心头却泛起一股更大的不安。
车子在诡异的沉默中往前行驶,从熙攘的街头穿过,开向了毗邻港口的偏僻郊区,最终在一栋庄园别墅前停下。
但乌蔓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儿,她的眼前依旧一片漆黑,被踉跄地带下车。
对方的动作非常粗暴,直接一把将她扛到肩上,像扛一头牲畜。
乌蔓感觉自己在一直在往前,她此时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被扛着只能以倒立的姿势,头部一直充血……隐隐感觉到天还未完全落山,眼前的黑胶无法遮挡火红色的夕阳,渗出几缕稀薄的光线。
就在她根据夕阳计算她上车到这儿花费的时间之际,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让她摘下吧。”
蹩脚的中式英语。
接着,乌蔓被放了下来,薄嫩的眼皮就感觉到一股剧烈的撕扯——黑胶被对方从皮肤上硬生生撕拉剥落下来,接着再是嘴。
那种疼痛就像是去到街边无证经营的黑心脱毛美容馆,被人用极为粗暴的土方法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脱毛。
乌蔓眨了几下眼睛,适应了周边的光线。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栋巨大的别墅内,整个别墅豪华到了苍凉的地步,延伸的花园直通向私人港口,此时港口的海面上还静停着一艘摩托艇。
而开口说话的这个人,刚从摩托艇上下来。
他背光而立,一时之间让乌蔓看不清脸。但那毫无生气的吊诡气质,立刻让她意识此人是谁——
郁家泽的父亲。
乌蔓内心一震,不敢贸然开口。郁父也不急不缓地转过身,身旁的保镖立刻为他呈上准备好的垂钓椅和相关工具。他怡然自得地坐下,仿若当她不存在,甩着钓竿沉入海面,眼观鼻鼻观心,进入无人之境。
乌蔓的手脚依然被绑着,狼狈地跌在地上,过分窒息的沉默让她实在按捺不住地问出声。
“你以为这是美国,就可以随意绑架人吗?”
“嘘——”他头也不回道,“别嚷嚷,吵走我的鱼了。”
他的语气和神态简直和郁家泽如出一辙,甚至更甚,让乌蔓顷刻就起了满身的汗毛。
但她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若是让她闭嘴就闭嘴,那就真的只有任人宰割的地步了。
乌蔓沉吟须臾,保持冷静地试探:“郁老,你绑我来这儿,是因为前阵子郁星疑似偷税漏税的事情吧?你知道是我放的消息了。”
他淡淡道:“算你聪明。”
乌蔓咬了咬牙:“我手里还有更关键的证据,要我销毁也不是不行,但只有一个条件,你放我离开。我们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我出了事,那些消息不受我控制,流露出去就不干我的事了。”
郁父这时才懒懒地回过身,看了她一眼。
“有趣。都这个时候了,还轮到你和我讲条件?”他闷笑出声,“不愧是家泽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的东西。如果我年轻一些,恐怕也会对你有兴趣。”
乌蔓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你以为这个消息会对郁星造成多大打击吗?靠这点威胁我,呵,你太嫩了。”郁父甩下手中的鱼饵,“要下好一盘棋,得提前知道什么是最致命的漏洞。吃住了这个将,其他的车马损失都是一时的。”
左侧的保镖突然上前,对着郁父耳语。他微微点头,视线移到手中的钓竿上,颇有兴味地看着微微起了波澜的海面:“鱼就要来了。”
说完不久,乌蔓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勉强扭过半边身子,郁家泽的黑色大衣角在她的眼皮底下摆动。
郁家泽看到地上被团成一团的乌蔓,眼神中划过一抹极为迅速的惊愕,立刻垂下眼,再看向郁父时已神态如常。
“爸。”
他没有任何情绪地叫道。
郁父眼皮也没抬,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海面,漫不经心地说:“你来得真不是时候,这鱼刚快上钩了,你一来,就吓跑了。”
“是我来迟了。”郁家泽摩挲着指关节,“因为我刚刚就去找她了。”他指向乌蔓,“不是您让我处理这件事吗?怎么劳烦您特地跑一趟过来。”
“因为你的效率实在太差了,家泽。”郁父慢条斯理地洒了一把鱼食,“前几年,你犯了糊涂事儿也就罢了。怎么到这个岁数,还能捅出这么大篓子?还是因为一个女人?我对你很失望。”
郁家泽垂在身侧的手在大衣两侧轻轻握成拳。
乌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的交锋,此时保持缄默不掺和他们两人的谈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必须得想办法自救才行。
郁家泽面无表情道:“这只是个意外,我会处理好的。”
“意外?你旁边的这个女人,我提醒过你多少次?”郁父眯起眼,“意外,从来就不是真的意外。”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那你知道,如何保证吗。”
“……”
“我不是教过你吗?”
乌蔓心头剧烈一缩,身体的潜意识涌上一种极为强烈的预警。
她微微睁大眼,惊惧地听到郁父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毁掉,以绝后患。”
郁家泽的身体一震,挤出几个字:“需要我提醒一下您吗?她现在不是我身边养的小明星了,她是唐嘉荣的女儿。”
“私生女罢了,唐嘉荣的把戏,骗骗别人还行。”郁父冷哼,“虽然处理起来是有点麻烦,但是死人的肾也可以用来移植,不是么?”
郁家泽皮笑肉不笑:“爸,从现实层面考量,这都不是最理智的做法。我觉得您有点意气用事了。”
郁父将钓竿重重一摔,鱼钩被甩出来飞到了离乌蔓不远的草坪上。
机会来了!
乌蔓眼睛一亮,又瞬间垂下头,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化。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争锋相对的父子俩身上,她得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去靠近那个鱼钩。至少先给自己松绑,寻找逃脱的机会。
郁父怒喝:“我难道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得利的吗?!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郁家泽的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逸出一丝讥讽的轻笑。
“我怎么不知道?我再清楚不过了。折磨我不就是您毕生的乐趣吗?”
“你昏头了吗?说什么胡话!”
“难道不是吗?你恨我,所以你要清空我身边一切我爱的,这就是你折磨我的方式。”
郁父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冷冷地扔下四个字:“执迷不悟。”
“是我执迷,还是你呢?你恨我妈,连带着也恨我。这些年与其你用这种方式不断折磨我,为什么不给我个痛快?就像你亲手掐死我妈那样?!”
正在向鱼钩靠近的乌蔓听到郁家泽撕心的诘问,不免惊住了。
“我说过了,那只是一个意外。不要再让我反复重申。”郁父却淡然解释,“你只要记住,你是郁家的血脉,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如血的残阳即将落下去了,风烛残年地吊在半幕。
郁父看了一眼天色,对着保镖扬了扬下巴。对方立刻动身,将身上的配枪交给郁家泽。
郁父懒声道:“快点解决吧。后续擦屁股的事宜你不用管,和唐映雪的婚姻也不用担心受影响。我会替你处理好的。”
郁家泽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枪管,声音飘渺:“您真为我操心。”
疯子,两个疯子。
乌蔓看到枪交到郁家泽手里的那一刻,不管不顾地加大动作,使劲朝着尖锐的鱼钩努近,差一点,还差一点了……
她急得满头大汗,像刚从海里捞上来快要垂危的鱼,在草丛里打着滑前行,却半天不得要领,跨不出一步。
郁家泽举起已经上膛的枪,对准乌蔓的脑门正中心,拉开保险。
咔嗒一声,她便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和自己硬碰硬地对峙成了一条直线。
郁父已经背过身,继续坐下来,用了根新的钓竿开始钓。
他打了个哈欠说:“在下一条鱼钓上来之前,我就给你这么点时间酝酿。”
郁家泽咬紧后槽牙,挤出几个字。
“我非得这么做吗?”
“你只有这么做,才能扛起郁家的未来。”
“为什么非得是我来扛?”郁家泽血丝胀满的眼睛盯着乌蔓,但完全已经洞穿了她看向虚空,“郁晨阳呢?”
郁父摇摇头:“他不如你聪明,不如你有能力,性格软趴趴,不好。”
“那又为什么,郁家的股份,他只是仅次于我?”
“你做哥哥的,这么斤斤计较吗?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力了,自然需要那些股份安身立命。”
郁家泽沉默了,乌蔓见他许久未开抢,又睁开眼,从他空洞的眼睛里,窥见他没有流下来的眼泪。
她从寥寥的话语里竟觉得,郁家泽和自己的命运是如此相似。
只不过他比她更悲哀。
她是个私生女,这么些年来和唐嘉荣根本就是两个陌生人,他袒护唐映雪理所当然。
可郁家泽呢,早出生这么些年,和父亲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却以泯灭人性的方式被打造成了一把家族的冷兵器,亦是一把挡在弟弟面前的保护/伞。
从来没人教会他该如何去好好爱人。他看到的,习得的,从来只有毁灭。
亲手毁掉的八哥,被父亲毁灭的母亲。
所有他挚爱的。
现如今,该轮到她了。
郁家泽颤抖地举起手,努力吞咽,耳鸣轰响。
那个苍老的声音附身在撒旦身上,发出最后的指令。
“鱼来了。”
一道惊雷。
“砰——”
第一枚子弹擦着她的腿,飞到了草丛上。
“砰——”
又是一枪,这一回打中,但打得太偏了。
乌蔓颤巍巍地低下头,眼见腹部汩汩的热血沁出。
也许今天,真的要命折在此了。浑身的无力感和大势已去的苍凉无孔不入地将她扼住——她与恶魔订下的契约终究反噬自身,不能善终。
逼近死亡的这一刻,乌蔓却感觉不到恐惧。
唯一想起来的,是那一夜的蜗居,追野捂着胳膊喜极而泣的画面。
她才刚刚被他拥有,那个小傻子多开心啊。
他如果听到自己的死讯,该会有多难过。一定会哭比当时得还要丑。
但你千万千万不能做傻事,在人生这么好的时光中随我来。
若再世为人,我会在黄泉路上多等你几十年,不要让你再那么辛苦地追逐我了。
所以,你别着急跟过来。
不知不觉中,乌蔓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至极又无比哀伤的笑容,刺伤了郁家泽的眼睛。
无数和她有关的回忆像万花筒一般,在这一瞬间旋转。
初见时小心翼翼试探,惊惶的眼神。
烟火之下冲他微笑的,绚烂的眼神。
故意撒谎却又露怯时,不安的眼神。
送他礼物又假装不在意,暗自观察的眼神。
失去他们唯一的孩子后,心如死灰的眼神。
十年间唯一陪着他走过来的这个人,有关她的点点滴滴,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的每一个眼神竟然都那么清晰地成为一帧底片,刻在他的回忆里。
而这些,最后将要泯灭于她轻轻阖拢的双眼。
他捏着扳机的指节已经发白。
郁父皱着眉,要将鱼儿上钩的瞬间催促:“怎么还打不中?以前学的射术都丢给我了吗?”
“砰——”
中了。
海面剧烈滚动,鱼儿惊魂未定地溜走。火烧云布满天际,和空中迸渐的飞血争奇斗艳。
乌蔓皱紧眼睛,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死亡的疼痛。
……没死?
她神智恍惚地睁开眼,触目的是郁家泽移开了枪口的位置——对准了郁父的后脑勺。
老人连头都未曾回,死在了他以为的,忠诚的狗的手中。
郁家泽扫视全场,沉默了几秒,说:“雇你们的主子已经死了,赶紧滚。”
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疯子。
谁会想惹疯子呢?那些保镖见状纷纷神色仓皇地往外跑,老人未凉的尸体顿时孤独地躺在港口边,如此萧瑟。
可惜乌蔓双手双脚还被绑着,腹部中枪,想跑也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郁家泽走到郁父身边,踢了踢他,冷声说:“喂,老头子,真的死了吗?”
郁父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看着他这副样子,郁家泽嘶声笑起来。
他半蹲下身,一只手抓着老人的后脑勺提溜起来,另一只手拿着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
“砰——”
“砰——”
“砰——”
“砰——”
郁家泽一眼不眨地又连开数枪,直到弹尽。那股同一血脉的血液溅得他满脸都是,他一边放声大笑。
他已经没有眼泪了,只会笑,笑到虚脱,才看向乌蔓。
乌蔓的身体下意识在发颤。
可她还是用尽全力,让自己不要逃避地看向他。
两个人隔着几米,远远地对视。
天空里最后一点阳光浸没了,他的面目变得模糊,直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黑漆漆的别墅没有开灯,霓虹离这儿隔得好远,被太阳抛弃之地已经变成撒旦的坟场,叛逃的恶魔双手血腥地蹲到她面前。
他一只手握着枪,另一只手褪掉皮手套,露出底下干净的皮肤,抚上她的伤口。
尽管染上血液的温热,还是那么冰冷,怎么也暖和不了她。她的血液在不停流失。
他用尽最后一点温柔,语气轻软:“疼吗。”
乌蔓哆嗦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他从大衣里掏出瑞士军刀,割断绑缚她的黑胶,盯着她看:“你永远不能忘记我。”
“飞吧”,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瘾少年叶修 2个;奕奕的小跟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月清风宿小禾 5瓶;litocare 4瓶;Ttttttt 3瓶;limengmeng0219 2瓶;鱼日录、化风吹着雨 1瓶;
谢谢uu们,我先溜了……
亻衣嘩第 61 章
乌蔓做了个很混乱的梦。
她梦到自己还住在郁家泽的别墅里, 窗户都被封死了,所有透光的部分都被木板一块一块地钉起来,不见天日。
她慌张的跑向大门, 然而那里却比窗户更加夸张, 铁合金将门板重新包出了一层没有锁孔的门。
没有路可以逃了。
她仓皇地倒退两步,咚一下, 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鼻端传来异常刺鼻的血腥气味,乌蔓浑身僵硬,不敢回头。
郁家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鸟, 你要去哪儿?”
她竭力遏制住自己因为恐惧而发颤的声音:“我要离开你。”
原本会以为等来他的狂怒,他却是淡淡的, 俯身到她耳边说:“行啊,那你走吧。”
话音落下的电光石火, 四面的墙壁像剧场搭建的纸棚,哐哐哐往下塌陷。
她终于看见了外面的世界,却依然一片漆黑。四周是一幢连环别墅,错落的树木连成一片黑黢黢的剪影,脚下的地板变成了柔软的草丛, 她呆滞地坐在其中,面前蹲着黑色大衣的郁家泽。
血腥的气味更加浓重了。分不清是来自于他身上,还是她自己。
但不知道是因为适应了那股味道, 抑或是恐惧到了极限, 战栗的身体逐渐麻木。
她盯着他, 苍白地问:“你真的肯放我走?”
郁家泽简单地嗯了一声,说:“因为我得先走了。”
“你要去哪儿?”
不远处,呼啸的警笛逐渐靠拢,但听起来非常失真。像局部地区的一场雷阵雨, 能感知到,却下不到这儿。
郁家泽却对那个声音格外敏感,他抬起手,捂住了乌蔓的耳朵。
她的世界瞬间死寂,一丝风声都没有。
身体唯一的感官,来自于眼睛接收的画面:郁家泽嘴形张合,无声地说着两句话。
……但他说了什么呢?乌蔓分辨不清,只感觉到眼前天旋地转,无数个重影。
一切都是破碎的。
要将人吞噬的黑里,上帝忽然用力撕开了一条缝隙,扔下了蓝红色旋转的微光,随着那声越来越急促的警笛,一切都骤然变得鲜明起来。
远处港口的汽笛声,大门破开的吱嘎声,纷纷扰扰的脚步声。
一群穿着洛城警署制服的警察举着枪,声势浩大地朝两个人逼近。确切地说,是朝着她身边的郁家泽逼近。
接着,那把空弹的手/枪抵上了她的太阳穴。
枪口还散发着刚才发射过后滚烫的余热,郁家泽毫不留情地往她柔嫩的肌肤上深怼,一眼不眨地冷声。
“不要过来,不然这个女人会死在我手上。”
警察闻言不敢冒进,眼睁睁地看着郁家泽勒着她就要往外走。
乌蔓一寸一寸地偏过头,和郁家泽对视,撞进他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没有喜,没有怒,没有悲,甚至没有生机。
她听到一句撕心裂肺的大喊:“不用怕,他的枪没有子弹了!”
奇怪,那个声音和她特别相似,好像就是她自己发出来的。
“砰——”
剧烈的声音传来,身边的人瞬间松开了她。
她机械地转过头,又回到了郁家泽的别墅里。
这一次,窗户洞开,大门也敞着。郁家泽抱着一束烟花进门,他黑色大衣的衣角还残留着洁白的雪花。
客厅的日历挂着大年三十的标,时钟即将指向十二点。
郁家泽嫌弃地把烟花桶往她的怀里一扔,说道:“给你买的,要放快点放。”
“谢谢,要一起过来看吗?”
郁家泽皱眉:“都说了我不喜欢烟花。”
“好吧,那我自己去门口放咯。”
她兴致不减,乐颠颠地抱着它出了门,走到皑皑的雪地中。
“算了,我陪你去吧。”
郁家泽嘟囔一声,还是跟了上来。
“砰——”
那声音和枪声重叠。
时钟走到了十二点,烟花一束又一束腾空升起,璀璨得不似人间。
落下的烟灰,纷纷飘到了郁家泽的头顶,穿透他的身体,迸出一丝一丝的血迹。
烟花燃尽,满地寥落。
他躺在金粉的血泊中,看着她,透出一丝安详的满足。
四周变得那么安静,只余下残留的烟灰在风里嘶响。
于是乌蔓听见了,他捂住自己耳朵时遗留的那两句话。
——“我说过,我最后去的地方,一定会是你的身边。”
——“你看,我是个守信用的人。不像你,骗子。”
“子弹击中了肾脏,但伤口打得很巧,不致命,现在危及生命的是病人失血过多,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我们会全力救治的,但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
此时的乌蔓还深陷在那片纯白的雪地里。
郁家泽残留的那两句话像一把刺刀,从她的腹部穿透到后腰,捅出大量的鲜血,滴落在雪上,开出妖冶的曼珠沙华。
好冷啊。
她哆哆嗦嗦地环抱住自己,想取暖,却依然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就像面前这栋失去生气的别墅。
明明已经逃出来了,为什么却一步也走不动了呢?
她好不甘心。
随着血一起滴落的,是她滚烫的眼泪。
阿姐,阿姐。
朦胧中,夜空里传来非常飘渺的呼喊,那声音辽阔又高远,像从九霄云层之外投射过来的。
她拼命地仰起头,望着看不见光的漆黑夜空。
阿姐,不要睡。
那声音坚持不懈地呼喊她,带着湿润的潮意。
于是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夜雨,浇灌了龟裂的伤口。
那个声音开始语不成调地嘶吼。
如果你离开,我也会跟着你离开!你听见没有!
……
“病人的脉搏开始回升……”
“除颤器准备……”
……
乌蔓咬着牙,从血和雪交融的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雨越落越大,那个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哽咽。
阿姐,我是认真的。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丢下我。
我盼了你十多年,但才拥有你不到十多天,你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待我……
乌蔓鼻头一酸,疯狂地摇头。
她忍住浑身痉挛的剧痛,深一脚浅一脚,与别墅背驰而道的方向走去。中途跌倒,她再也站不起来,也要爬着继续向前。
血蜿蜒地留了一路,时间不知不觉走得越来越快,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挥散了暗涌,使得呼唤她的声音愈发清晰。
她终于累得无法再前行,脸贴着雪面,喘着粗气,却没有预想之中的寒冷。
原来身下的积雪随着日出的到来,融化了。露出底下被覆盖的,一朵伶仃的樱花。
乌蔓望着那朵花,伸出手臂,想够住他。
想让他带自己逃离这片荒凉又血腥的冬夜。
她伸长指尖,只差零点零毫米的距离,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乌蔓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
病房里,苍白的四壁如同梦境中的雪地。
乌蔓轻轻掀开眼皮,分不清周围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一个胡渣邋遢的人影抓上她的手,用梦境中相似的声线喊她。
“阿姐!”
她的手掌被他贴在脸侧,还有点扎手,可如此暖和。
乌蔓无法扭动头,只能稍微转动瞳仁,斜斜地看向床边。
追野乱糟糟地贴在床头,整个人落魄得如同街头流浪汉,根本看不出他是上一期《时代周刊》封面上意气风发的青年。
他声音喑哑,平静的语气中泄漏了一丝极恐惧的颤抖。
“你差一点点就丢下我了。”
她微微扯动嘴角,对上他因过度疲劳和担忧而充血的眼睛,气若游丝地笑。
“怎么会。我还欠我的小孩儿……一场目黑川的樱花没看呢。”
追野听到她的回答,眼眶中一直憋着的泪水唰地淌下来。
他立刻低下头,粗暴地揉掉。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乌蔓慢慢张开嘴,似乎在进行着内心的撕扯。
最后,她还是问出口:“郁家泽呢……”
追野微微一怔,尔后压抑着万千情绪简单地说。
“他死了。”
乌蔓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保持这个姿势看了一分钟,眼神却没有焦点。
半晌,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在梦里,好像听见烟花的声音了。”
乌蔓的病情刚稳定下来没几日,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唐嘉荣和唐映雪。
追野没让这两个人接近阿姐的病房,将他们拦在了外头。他带来的保镖和他们的保镖对峙,唐嘉荣沉声说:“我是她父亲,你没资格拦我。”
“恐怕你不会需要她这个女儿了。”追野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扫过唐映雪,“你们还不知道吧?她被枪击到的部位,是她的肾。”
“……?!”
唐嘉荣刹那血色尽失。
唐映雪听闻这个消息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恶狠狠地盯着追野:“你给我让开!我要亲自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追野一动不动地堵在她跟前,冷凝地垂下眼睛看她。
“开枪的人是警察,你去问他们。”
“我偏要问乌蔓!”唐映雪一字一顿,“我未婚夫死了,我连质问的权力都没有吗?!”
“你未婚夫朝我阿姐开枪!她差点死了!你他妈哪来的脸气势汹汹地要找她质问?!要质问,就去质问你阴间的未婚夫。”追野被瞬间点着,丝毫不客气地指着门口的方向让她滚,“她很有可能会触发ptsd,因此有关绑架的任何事情,我绝不会再让她回忆一遍,懂吗?这是二次谋杀。”
唐映雪被他在人前训得颜面尽失,下意识地看向唐嘉荣,气急败坏地求助:“爸……”
唐嘉荣拍了拍她,蹙着眉头对追野道:“你上来天台,我们单独说。”
追野让赵博语带着保镖守在乌蔓的病房门口,一定不能够让唐映雪进去,这才和唐嘉荣上了天台。
追野开门见山道:“如果你们是来关心她的,那你们已经知道她脱离危险,可以走了。如果你是来替唐映雪要什么所谓的‘真相’,那也请你们立刻离开,出门左转警察局。”
唐嘉荣倒是笑了笑:“你就是上次蔓蔓提到过的男朋友吧。我也知道你,最近不论在国际还是国内都风头很盛。但年轻人啊,一旦飘了,就很容易目中无人。”
“别和我扯什么冠冕堂皇的,我最近没耐心听这些狗屁。”追野完全不吃他这套,“如果你是以乌蔓父亲的身份来和我说教,那么就请你最起码先做出一点父亲的样子,行吗?”
唐嘉荣三番两次被他驳斥,脸色青白,终于伪装不下去。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斥责我父亲当得不够格?”
“你哪里够格?你了解这些年乌蔓的过去吗?你有认真调查过吗?有关于她的童年时代你又知道多少?”
唐嘉荣语塞,半天缓缓才道:“我……她都说过给我听啊,她童年过得不错。”
“不错?”追野哂笑,“如果你认为宁愿辍学也要离家逃开她妈妈,跟着三流巡演剧乐舞团在各个穷乡僻壤厮混,被目不识丁的猥琐老男人灌酒揩油算是过得不错的话。”
唐嘉荣愕然:“离家出走?语兰不是对她很好吗?”
“好?她是这么对你说的吗?”追野从怀中掏出一根烟,急于吐出胸中郁结的雾气,“作为唐家一家之主,见过那么多人,会不知道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吗?只不过,你选择相信你想听的好话。”
唐嘉荣被追野一眼戳穿,强撑着镇定说:“你才和蔓蔓认识多久,说得好像你很知道她似的。”
“她十九岁那年,我就认识她了。当时她对我说过一句话,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爸妈都爱自己的小孩。那时候我不懂,但现在看到你,我知道了。”追野向空中吐出烟圈,遮住了他的表情,“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爸妈对孩子可以如此残忍,一个逼人成凤,小时候连顿肯德基都不让她吃。另一个不惜将她的身体作为自己女儿的储备粮,别说女儿了,他有将她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吗?”
说到一个人这三个字,追野的声线都忍不住微微发颤。
他剧烈地吞咽了一下。
“我的阿姐没有一天享受过作为孩子的任性时光,可就这样她也明明艳艳地长大,想活得更好。她不是没错,依附郁家泽是她做的最错的事。但这不能全怪她吧?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也许,那个时候,只有郁家泽能给她一点温暖。如果一个孩子从来不知道爱是什么样子的,她就太容易被似是而非的爱所打动了。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你。”
唐嘉荣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一个字。
追野挥散空中的烟雾,露出底下倦怠的脸色。
“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满足捐献的要求了,协议作废,她身上没有可以被榨干的部分了,那么从今往后就不要来打扰我们了,可以吗?你们都不心疼她,不爱她,没有关系,也不重要了。”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我。她是我的阿姐,也是我的小女孩。”
衣HUA整理: 晚上六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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亻衣烨独0家第 62 章
追野离开天台之前, 又给了唐嘉荣最后一击。
“你如果觉得我的话是夸大其词,那就看看这个。”
他拿出手机,展示了相册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 一个面容呆滞的老妇人坐在床边, 床头是乌蔓上回带去新插的蔷薇花,她看着那束花, 没有什么表情。
她甚至不知道,给她送完花的女儿,下一秒就被人绑架, 差点有去无回。
她很无忧无虑,但这份无忧无虑却令人痛心。
追野还没来得及去看望她, 他一直守在乌蔓的病床边。但是赵博语知道疗养院的地址,替他去了一趟, 这是他拍下来的。
唐嘉荣一直紧抿的嘴唇在看到这张照片的刹那崩溃了,嘴角抽动了两下,剧烈地被什么东西压垮。
他不可置信地摇头。
“这不可能是……”
追野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的自欺欺人。
“这就是吴语兰。”
唐嘉荣一把抢过追野的手机,两指放大照片上的那张脸。
他只潦草地看了一眼,便仓促地划过, 惴惴地停在了那朵蔷薇上。
仿佛她还是当年的那个样子。
好像那是二十来岁的时候吧,她跟在他身边,他去探班, 他们在片场偷偷接吻, 保姆车里, 化妆间,人来人往的幕布后头。她每被他亲一次,就像一朵熟透的蔷薇,摇摇欲坠地从枝头跌下来, 义无反顾地落进他的怀里。
而如今这张照片,遍布的皱纹,浑浊的双眼,有些苍白的头发。
她不再是他怀里那个神情灵动的小姑娘了。
尽管她那个时候也非常单薄,像一块一折就断的木板。但其实再大的力气都折不断她,只能绵软地靠近,轻轻拥抱一下,她却反而自断了。
但现在的这份单薄,却是连碰都不必碰一下,已经是强弩之末,折断的缺口上带着的尖刺,穿透的是他的心脏。
他以为自己这一颗搭着支架,饱经风霜的心脏不会再有任何波动了。
经年过去,这也许是世界上唯一纯粹爱过他的人,不是因为曾经唐家大少爷的身份,几十年间来为自己默默生了个属于他的孩子,却从没曾想来打扰他,哪怕沦落到这种困境。
从前到现在,他从来不信任“情”一字。
那是用来诓骗傻子的天方夜谭。
可原来,他真的遇见过这样一个傻子,在他们人生最美好的时候。
追野见他发怔,面色冷淡地准备拿回手机,但唐嘉荣却一直紧紧地抓住不放。
渐渐的,他的双手开始颤抖,不用等追野和他较劲,他忽的松开手,转而揪住自己的胸口。
风烛残年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在追野的面前跪了下去。
这完全出乎追野预料,他没想到一张简单的照片居然会引发唐嘉荣的顽疾,顿了一下,他还是飞快地跑下楼梯,对着走廊的护士求助:“天台有人心脏病犯了,需要急救!快!”
唐嘉荣立刻被推进了手术室急救,唐映雪慌了神,也无心再来纠缠所谓的真相。
毕竟她所任性的底气都来自于唐嘉荣,唐嘉荣倒了,她就是个空荡荡的纸老虎。
追野根本不关心他手术成没成功,对他而言,第一时间找人呼救已经仁至义尽。他当天就替乌蔓办理了转院手续,离那对讨人厌的父女越远越好。
至于那部合拍片,他只能婉拒了。好在他只拍了没几天,对片方来说还可以及时止损。
只是可惜了他自己,那是很不容易争取到的角色,如今流产,还得赔一大笔违约金。
但比起乌蔓,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然而乌蔓却不这么想,她精神头刚好点就怒目而视,不停地念叨说:“你是不是傻的?我这边有赵博语照顾我就够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啊!”
追野任凭她念叨,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好,也不动气,舀着手里的红枣粥,一边“啊”了一声,像哄宝宝吃饭似的示意乌蔓张嘴。
乌蔓说到一半喋喋不休的嘴巴下意识地跟着张开,被他送进口的一勺粥堵住了话头。
追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电影可以有很多部,但人生中你很需要我的时候就这么一次了。”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受伤,但这句话他没说。
有关于那些不好回忆的只言片语,他统统都不想提起,那随时会变成打开她回忆阀门的开关。
因为他也患有PTSD,在八岁那年生日餐厅塌方之后。
他知道那种感觉是怎么样的,从此他见不得任何旋转木马。只要一看到,大脑就会拖着他再次回到那张座位,那刻坍塌的瞬间。
那一幕对他而言已经不是回忆,大脑已经对这段记忆失去了处理的功能。然而眼睛却会在看到旋转木马的那一瞬间提醒大脑还有一段可怕的记忆没有归档,因此那段经历会再次被拖出来,被当作一段真实的感受去经历,嗅觉,痛觉,听觉,视觉,所有的感官再次被调动。
就像活在一场噩梦里一样,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还在做梦。这数十年,那一瞬间就像一场循环往复的自动播放,暂停键早已失灵。比鼻炎还令人崩溃,不会轻易发作,但只要一发作,就如同鼻子碰到粉尘的那瞬间会堵塞。
这就是PTSD。
但好在发作的时候,那个曾经诸神黄昏下降临的少女,总会风风火火骑着电摩托闯入,一次又一次地不停载着他逃离。靠着她,那巨大的塌方没能将他二次压垮。
如今,那个带着他逃离的人自己也身陷到动荡的塌方里。
他很确定她这种被绑架,面临死亡威胁又目睹生命在自己眼前被杀害的个体,非常可能也留下了PTSD,只不过她可能会隐藏这方面的困扰,怕别人担心而不展现。所以他就得更加小心,不要轻易去触碰她的伤口。
想到这里,追野从来这么没有恨过一个人。
他恨郁家泽不仅让阿姐去鬼门关游荡一趟,还在她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从身到心,她都被恶狠狠地洗劫一通。
最可恶的是,这个人也死了。
他的仇恨就像一捆暴涨的气球,而打气的人拍拍屁股就走了,躲进了时间的洪流。
乌蔓转入普通病房有一阵子,身体可以下床走动之后,追野便打算接她回国。
他谨记着心理医生教给他的,相似的环境很容易触发PTSD的开关,LA已经不是什么适合疗养的地方。
和阿姐商量过后,他还给吴语兰也办理了出院的手续,让赵博语在北京找了一家合适的疗养院,将她也接回国。
离开LA的那一天,是个阴天。
所有回忆和旧伤,折磨和枪口,全都被折进云层,厚重地落成一场大雨。
赵博语开着车过来,下车时车门轻微关合,乌蔓听到那声音,胸口不受控制地剧烈一跳。
她无助地抓紧了追野的袖子。
追野立刻想到了什么,把箱子和自己的包扔上车,揽住乌蔓说:“我陪阿姐坐地铁去机场。麻烦赵哥送这些行李过去吧。”
赵博语满头雾水,还想问什么,追野已经牵着乌蔓的手走了。
乌蔓想解释说自己可以,只是那瞬间心悸,不碍事,但追野却晃了晃她的手说:“这样好像跟你在约会啊。”
他若无其事,好像真的只是想和她去挤一挤地铁。
乌蔓把解释的话吞进肚中,更紧地握住他的手,心头紧绷的那股颤栗平息下去。
他一路都很保护着她,从上地铁开始,就把她护在人潮拥挤的角落。他的身高很高,即便是在一堆人高马大的外国人当中,也拔尖地突出一小截。
乌蔓被他圈在怀里,仰起脸来比划了一下:“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又蹿高了?”
追野弯下腰看了看车窗内的剪影:“好像有一点吧。”
乌蔓揪了一把他的耳朵:“你再长下去,我以后主动亲你都不方便了。”
追野顺势在她脸颊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没关系啊,换我亲你。”
地铁到了站,车门一开,人流像泄洪似的往外冲。有位白人女性趁机挨到他们身边,小声惊呼:“Are you Mr.Zhui?”
两人都是一愣,乌蔓差点忘了,追野在美国还是小有人气的。
他有点被认出的不好意思,又有点小骄傲,臭屁地点头说:“我是。”
对方竖起大拇指说:“你在《败者为王》里面演得太好了,我和我妹妹都很喜欢你!她还说以后想嫁给你呢。”她的视线扫过追野揽着乌蔓腰侧的手,悻悻道,“不过看样子她的梦想破灭了。”
追野笑着说:“谢谢你们喜欢我。”
该影迷不好意思又羞涩地问:“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你合张照啊?我想发给我妹妹。”
追野点头:“当然。”
乌蔓主动拿出手机说:“我帮你们拍吧。”
那个影迷弱弱地请示乌蔓:“我可以抓他的胳膊吗?”
乌蔓笑着说:“你揽他腰都行。”
两人摆好姿势,乌蔓准备调出摄像机,微信里赵博语的消息突然跳了出来。
“[图片]”
“我不知道该不该发给你……刚刚我从车上拿行李,从追野包里掉出来的。”
“我之前还觉得他不靠谱,你们不出三个月一定会分手。但现在我只想说,好好珍惜彼此。”
乌蔓点开大图,整个人晃了两下,勉强站稳,回过神,重新调出了相机。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现,才能显得若无其事。
赵博语发过来的那张照片,是追野的结扎报告。
日期就是在她住院这段时间,同一家医院做的。
乌蔓试图将视线集中到镜头中,她看着镜头里的追野,那么年轻,身姿挺拔,多么无与伦比的基因。
他就没想过,他们以后会分手吗?
他也许还会碰上别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不一定会像她这样,有残缺的身体。
他们可以有一个可爱的宝宝,将他温柔爱人的品质延续下去。
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自断后路,不声不响地想要证明永恒吗?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永恒吗?
“咔嚓——”
乌蔓颤抖着指尖,按下了拍摄键。
二十二岁,意气风发又意气用事的追野,永远地定格在LA吵嚷的地下铁,定格在乌蔓酸软的心头。
神明啊,我依旧不敢相信永恒。
但能不能我活在世上多一天,就让我陪在他身边。
就让神明去爱世人。
而我只要爱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剩两章,我争取晚上努力写完,明天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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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YHDJ第 63 章
三个月后, 适逢春天的尾巴。
汪城带着《春夜》的主创班底前往戛纳准备参加电影节。
因为戛纳没有机场,飞机只能先直飞到尼斯机场降落。
说来也遗憾,乌蔓出道这些年, 因为时装周或者拍杂志的关系来过几次法国, 但都只在巴黎逗留,没有抽出时间来一趟南法。她也很少给自己放假, 一般就是去LA看吴玉兰,或者飞个日韩东南亚,航行时间短, 能多休息两天。
因此对于南法,乌蔓是第一次踏足。
而追野是第二次来了, 比起她算是有经验,因此在飞机上一直以过来人的口吻对着她喋喋不休, 语气里满是兴奋。
“五月的南法真美得和油画一样,阳光透明得跟什么似的。上次我一下飞机没准备,汪导特别坏,自己戴了副墨镜慢条斯理下去了,我傻乎乎跟在他后头一股脑下去, 好家伙,差点没把我闪瞎!”
汪城在前排听到,笑呵呵地说:“行了这事儿你可以念叨我两年。这回提早一天带你们过来, 你们可以自己先随便走走放松放松。到时候大家在戛纳集合。我够将功补过了吧?”
追野晃荡地趴上汪城的座椅靠背:“汪导, 您明智得我都想亲您一口。”
汪城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乌蔓:“你这两口还是让乌蔓代我受过吧。”
乌蔓咳嗽了两声, 掰扯道:“您别乱说啦。”
汪城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追野在摊开的小桌板下偷偷地勾了勾她的小拇指。
窗外是尼斯万里无云的蓝天。
一行人出了尼斯机场,汪城他们便搭火车先行去戛纳,乌蔓和追野两个人装模作样地说分别想去不同的地方转转,一和他们挥手道别, 两个人便从向左转向右转默契地拐了一大圈走回原点。
“这位先生,你有点面熟。”
“姐姐,你搭讪的方法有点老土。”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往外走,搭上航站楼外的大巴去往市区。
因为乌蔓是第一次来的缘故,她一坐下就好奇地张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追野则低下头拿出手机不知道在刷些什么,忽然闷声笑起来。
乌蔓的注意力这才被他分回去一点,不由得问:“你在看什么?”
他头也不抬:“我在刷微博。”
乌蔓好奇地探过脑袋瞥了一眼,发现了他的秘密。
——这小子大号看上去高冷得一逼,原来是因为他都用小号在刷!
乌蔓一口老血,亏她那时候还对着他发不发微博揣摩上半天……
虽然圈子里大家肯定人手一个小号,有的还不止一个,但追野就莫名留给她一个奇怪的印象,似乎他是不屑用小号上网冲浪的,该看什么直接上大号怼。
结果她按着他的小号昵称上去一搜,彻底无语。
发博数1000多条。
这也太话唠了吧?!
她往下拉,有关于她微博大号的每条微博都要转发好几遍,好像那种自动转发微博的机器人。
“你转发好几条干嘛?”
“帮你做数据!”
“我又不是爱豆!”
“阿姐的微博必须有排面!”
乌蔓翻了个白眼,又指着他的头衔那块儿:“……春夜夫妇超话粉丝大咖又是个什么东西?!”
说到这个,追野就来劲了。
“这是我前阵子发现的好东西!”他眉飞色舞,“我们那则洗白的视频发出去之后,有人突然就建了这个超话,把你和我组成cp了,叫作春夜夫妇。这帮人特别有才,我天天签到去里面看一眼。”
他划拉手机,翻到某一条给她看:“这就是我刚刚刷到的,太厉害了。”
乌蔓点开图片,上面是两个小孩子:小女孩抱着一只小公仔,旁边的小男孩抱着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乌蔓当然不会陌生,因为那是她小时候的照片,而这个小男孩……
她看看图片,又看看追野。
“那是你?”
追野点点头:“粉丝把我们P成青梅竹马了。太厉害了,我当时手上捏着根冰棍呢,怎么从冰棍就变成你了。”他哈哈笑起来,显而易见的羡慕语气说,“如果这张照片是真的就好了。”
乌蔓盯着这张照片,被他的语气感染到,也生出了那么一丝丝怅惘。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从小一起长大呢。而不是间隔着十一年交错的光阴。
她摩挲着图片边缘:“也许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我们就是这样子的,你会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我们一起扶持着长大。”
追野大力点头:“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平行时空的我们已经结婚好多年了。”
乌蔓故意道:“你想得倒挺美,两个平行时空的我都给你了,下一个还栽在你身上吗?”
追野抿了抿唇,揽在她腰后的手不动声色地立刻掐了把软肉。
他对着她咬耳朵:“我相信那一个时空的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把你抢回来。”
乌蔓脸色一赧,作势要把手机还给他,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个照片。
……这副面容的追野,总让她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
这样看来,她的确曾在青泠见过他吧。
这张年幼的脸庞唤醒了她大脑深处一点点的久远记忆,却依旧像隔雾看花,记不分明。
他们到达尼斯的这一天是星期一,老城区的萨雷亚广场正好开放一周一次的跳蚤集市,他们便直奔老城区而去。
尼斯很小,但还是挺绕的,但追野就像一个人体导航,带着她七拐八弯地就摸到了路。
乌蔓诧异道:“你来过一次就记得?”
他很自豪地挺胸:“我从十六岁开始就到处走了,别的本领不会,走过一次的路就能记住的本领我还是有的。”
“导游界失去你真是莫大的损失。”
乌蔓调笑着,将注意力放到了五花八门的小物件上。
摊位上卖什么的都有,油画,工艺品,古着奢侈品,首饰衣物,没有女人能抗拒得了这些优雅又充满年代感的东西,乌蔓也不例外。
追野就和所有世界上陪女朋友逛街的男朋友一样,任劳任怨地走在她身边。
两人路过一个摊位时,看到有位摊主的脚边还拴着她的狗狗,狗狗汪汪地冲路过的人叫,摊主无奈地摇头,拿过一边的价格便签写下20欧,贴在了狗狗毛茸茸的背上。想想又觉得不对,把贴纸撕下来,在后面加了无数个0,重新贴在狗狗的脑袋上。
狗狗呜咽了一声,挨着她的脚脖子蹭。
摊主笑了笑,抱起狗,在它圆滚滚的脑袋上亲了一口。
乌蔓忍俊不禁地注视着这一幕,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看着一人一狗。追野直接笑出声说:“这一招好啊,小黄下次再在我床上拉屎我就把它抱到集市上,给它身上贴个价格标,让他知道不乖就会被卖掉。”
乌蔓煞有其事地点头:“我也得准备一打价格标,如果你做了让我不爽的事情,我就给你贴上然后带着你往街上溜达一圈。”
“阿姐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小狗吗?”
追野有样学样地弯下身,下巴挨到她颈间轻蹭。嘴角往下一撇,委委屈屈的,眼睛却带着笑意。
乌蔓伸手揉乱了他的头毛。
“你这身高怎么也是大狗,威风凛凛的那种。”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和风、阳光,还有她的手掌。
“我就要做小狗,赖在你怀里。”
手上却是相反的,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揽。
他们看了一圈,最终什么都没有买,只买了两个口味听上去很奇怪的冰淇淋,店员小哥递着冰淇淋筒过来时还免费抛送了乌蔓一个媚眼,乌蔓礼貌地回他一笑,被追野瞧个正着。
他暗哼了一声,站在柜台前迫不及待地尝了口手里的冰淇淋,似乎想压压火,让自己看起来大度一些。
“好吃吗?”她指了指他手里的仙人掌味,真的够奇葩的这味道。
他继续哼哼:“还不错。”
乌蔓好奇地伸手:“那给我尝一口。”
他把手中的冰淇淋球递过去,在她快接到的刹那,另一手忽然横空插足,指尖揪住她的袖口,将她往身前一拉,低头啜了一口冰淇淋送到她的唇边。
老城区的教堂响起了钟声,悠扬又肃穆,从十几世纪开始,一直延续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跨越数百年,响在他们双唇交碰的这一刻。
庄严的气氛被冰淇淋的甜味融化,他们只是短暂地碰了一下,乌蔓恍惚地闭上眼又睁开眼,看见旧日墙壁上投射出青年翘起的稍长的发丝,像一团春日的蒲公英,裹着蜜飘到了她的嘴巴里。
追野幼稚地斜睨了一眼店员,这才吹起胜利的号角,得意洋洋地拉着她离开。
乌蔓假意懊恼地弹了下他的脑门,舌尖却轻轻探出,舔舐唇边残留的,蒲公英的种子。
之后他们便沿着老城区一直漫无目的游走,五月的暮春连接着初夏,气温交界在炽热和温暖之间,但吹来的风是爽快的,它拂过肌肤上的绒毛,如同拂过稻田的麦浪。两股麦浪在风中打结,是因为他们的双手在交缠。
沿路有慢跑的行人,坐在街头拉着手风琴的老绅士,还有卖泡泡的商贩,头毛卷曲的三两孩子好奇地围在他的脚边,围观他用两根细长的棒子拉开,一颗巨大的梦幻的泡泡便出现在他手中。
孩子们在惊呼,欢笑,声音遥遥地传过来,还有追野在耳边随口絮叨。
乌蔓想,她的人生中,没有比这个更温柔和煦的午后了。
他们搭乘了傍晚的火车去往戛纳,半个小时之后,火车进站。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小站,谁能想到出站口的窄窄阀门其实已经容纳过无数名流呢?
乌蔓的脚步一踏上这里,心情已和半小时前在尼斯的时候截然不同。心情和脚步一起变得沉重。但她掩饰了这种情绪,故作轻松地走出站门,环视了一圈被山和海包围的这座小城。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远处飘来流淌的海洋的气息,环山的房子层层叠叠亮着暖黄色的灯,建筑都很矮,并不壮阔,让戛纳这座如雷贯耳的小城看上去如此平实。
但一来到海岸线,一水儿展开的奢侈品店和间隔林立的豪华酒店昭示了它的尊贵。
他们的行李都已经事先被带到了酒店,两人双手空空地准备去吃晚饭。
追野要带她去那家他觉得很好吃的餐厅,乌蔓想起了那个采访,打趣地问:“不知道老板会不会给你打折?”
追野摸了摸鼻子:“我那个时候一个人嘛……带女朋友去的话还是别嚷着打折了,多损我面子啊。”
两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他说的那家餐厅,就在戛纳影节宫对面的这条街上。
二楼露台上的餐桌,正好可以看到影节宫的一角。
很快,他们就会穿上华服,走上红毯,去迎来迄今为止的生命中最盛大的一天。
她不知道这一天会不会是一个转折点,这些年她背负的骂名,她对自己天分的预估,她为这部电影做出的牺牲,是否能得到洗刷和回报。
又或许到最后,只是一场空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还剩一章但那章几乎是三章的量了朋友们,下午2点更吧,不见不散。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喝碗红豆汤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如火如荼 2个;42226102、裴听颂的眼下痣、Lll、litocare、蝶屋舞、奕奕的小跟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tocare、blingbling、yeol-ya 10瓶;kooto_ 9瓶;蝶屋舞 7瓶;七衣、春水溶溶、三月清风宿小禾 5瓶;如火如荼、Dear林伞 2瓶;3157611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陪伴到今天lol
依 璍第 64 章
这一天, 迎来了戛纳电影节的闭幕式,也是颁奖之日。
戛纳影节宫现场,无数的各国媒体站在正中的红毯两侧, 长/枪短炮地用镜头凝视着从全世界涌来的优秀影人。
而此时, 乌蔓他们正在酒店内进行最后的妆发准备。
她在无数种款式的礼服中,最后依旧选择了露背款, 欲将自己背上的胎记大方示给全世界的人。
从前,她试图用这种叛逆的方式来自证自己的存在。
但如今,她再度袒露那块印记, 只是出自坦然。那是她的一部分,她不介意隐藏或者展示。
追野的服装没有什么太大的选择余地, 依旧是一套黑丝绒的西装。只不过这一回,他认真地挑起了领结。
乌蔓见状调侃了他一句以缓解自己的紧张。
“从不好好穿衣小王子今天规矩穿衣服了?”
无论是之前的戛纳红毯, 抑或是新环线的签约发布会,她就没见他好好穿过正装。脖上的两粒扣子总是开到最大,好像扣起来就会勒住他似的。
追野边挑边回她:“因为扣起来真的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