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3)
胸口一团火烧得旺盛。
门口突然响起急促的门铃声,她顿了顿,走过去看向猫眼,门外站着的是风尘仆仆的追野。猫眼将他脸放大变形,额头上的湿汗分外分明。
那些汗水滴滴答答地打在她心头,让乌蔓那团暴躁的火都跟着都打湿浇灭了。
她迫不及待地拉开门,但在和他面对面的瞬间,又忐忑地站在原地,惴惴不安地说:“你……”
她不知道他看到那支视频会怎么想,会认为是她吗?如果真的是她,他又会怎么看待?
这些疑问拉扯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在老师面前被诬告的小同学,恼怒又敏感地垂下头。
迎接她的,是一个熨帖的,紧密拥抱。
额头的汗滴下来落到他的眼睛,像是被清水溅到的小狗,晃了晃脑袋,澄澈无比地看着她说:“阿姐,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乌蔓仰头望着他,怔忪道:“你不问我真相吗?”
“我只关心你会不会受伤。”
“……”乌蔓咬紧嘴唇,“那不是我。视频中的人是傅静雅,我之前的那个裸替。”
“原来是她……”追野喃喃,“她不承认吧?”
“当然。她现在已经不是裸替了,有正儿八经拍摄的作品,就算把刀架她脖子上,她也不会认的。更何况……她知道身后有谁撑腰,更加不慌。”
追野眼神沉郁,握紧手心,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是郁家泽搞的这一出?”
乌蔓反倒平静下来:“除了他,还会有谁?”
乌蔓看着他变了质的眼神,踮起脚尖够到他的头拍了拍:“你不要冲动,听到了吗?”
追野捂着头:“他这样不放过你,我忍不了!”
两人进了屋,乌蔓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掏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她慢吞吞道:“我会让他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不放过我,还是不放过他自己。”
“阿姐……”
这回换追野担忧的眼光看过来。
“放心,我有分寸。”她抓着他的手,就像是紧握着一根定海神针,乱糟糟的思绪慢慢变得清晰,一边说一边厘清自己的思路,只是手机一直不停的震动实在让她无法忽视。
她拿出来一瞧——唐嘉荣的来电。
她看了一眼,便径直摁掉关机,继续道:“新环线的宣发,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吗?这个消息,恐怕只有他们敢放。”
追野愈加不安:“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其实很简单,当一个丑闻出现的时候,最快遮掩的方法,就是出现另一个……更加爆炸性的丑闻。”
“你要放郁家泽的料?可是他又不混娱乐圈,能转移什么注意力呢?”
“他怎么不算娱乐圈?郁星可是圈内的大公司。”乌蔓说到大公司三个字,不免嘲讽,“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就算你这个方法真的可以转移大众视线。但……”追野忽然摇头道:“不对。时机不对。”
“怎么了?”
“这种掩盖确实可以移花接木,让大众的视线从你身上转移到别处。但是,这个视频永远跟你挂钩,留在你身上的污点是不会随着这个转移而消失的。总会有人隔断日子把它挖出来鞭尸。”
“我怎么能不知道这个后果,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乌曼烦躁地抖了抖烟灰,“傅静雅现在已经洗了纹身,就算她没洗,我拉她出来也会被指摘说我拿她顶锅。世人偏爱弱者,更别说我一直被骂仗势欺人。除非她亲口承认,但是这又不可能。”
“那我们就干脆承认视频。”
乌蔓一口烟卡在肺里,剧烈地呛出声,引得追野无奈地替她顺背。
“这就把阿姐吓到了?”
“你在说什么……”
“这个视频原本的人是谁不重要了。既然大家认为是你,那就让他们认为是你。而另一个被挡得严实的男人,是我。”
“不行!”乌蔓立刻打断他,不知不觉大声说,“你疯了吗,我一个人被拖下水就算了,你还跟着跳下来一起淹死吗?!”
追野安抚地用拇指摩挲她的肩头:“阿姐,我还没说完。既然你说大家对你的印象是仗势欺人,那么他们对我的印象呢?体验派,对吧?尤其是现在《时代周刊》的杂志一出,他们都知道了我可以为了演好搏击连命都豁出去半条,那么为了演好戏里的情/色戏,我和你真的做了,又怎么样呢?”
乌蔓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们叫上汪城,重新照着视频演一出片段。《春夜》即将报审戛纳,再过一阵子就是宣传期,大家更会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我们为了上映和票房提前玩儿的一出自炒。我们对外只要宣称那段十秒视频是有人用手机偷拍的,正好解释了为什么视频质量会是那个样子。为此汪城将不会再把那个片段剪进正片。郁家泽也不敢拿新的片段出来,因为再多就会暴露那本来就不是你,那样就不攻自破。”
乌蔓痴呆了半天,终于消化了追野话里的含义。
她不可置信地摇头:“这太离经叛道了……我们还自己拍素材上赶着给全网观摩?!”
“对,但我们得用电影的规格去拍,假装在做,机位带上我们的脸就可以。那些人看到这个之后,就会自动把我们的这个片段和那支‘偷拍’视频移花接木起来。”追野的脑子转得非常快,完全是电影的蒙太奇思维,“这样等我们洗白了这支视频,阿姐你就可以再放你想放的消息,转移大众视线,他们就不会再过多讨论我们。”
追野的语气始终很平缓,使得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听起来变得稀松平常。
乌蔓又仔仔细细顺了一遍他的话,简单地概括追野的办法,就是再假装拍一场《春夜》剧本上莫须有的床戏。
这样确实能太子换狸猫,只不过这样一来的影响,会让观众误以为他们所有的床戏都是实打实拍的。
但若和泄漏性/爱视频这个名头相比,两权相害取其轻,至少后者也许还能挽回一个“为艺术献身”的敬业名号……
乌蔓已经被这操作骚得云里雾里:“这……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因为和你演对手戏的那个人是我。他们会相信的。”追野泰然自若,“这个办法唯一的坏处大概是,我俩的清白都没了,葬送在彼此手中。”他摸了摸鼻子,忽然傻笑, “照这么说,其实我还赚了。”
乌蔓无语:“这个时候了还想不正经的。”
他委委屈屈地小声:“真不正经的,我还没敢和你提呢……”
乌蔓思考了半天,追野见她犹豫不决,了然道:“还是在担心我?”
“我真的不想你承受无妄之灾。”
“我浪荡的形象多了去了,不差这一面。再说我现在也不靠内娱混,其他人说什么根本影响不到我。所以你放心,我没什么损失。”
追野垂下眼,心里想的却只有一句话——去他妈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就算把天捅破了,我也要保护你。
他们达成共识后,将这件事同汪城商议,毕竟她出事,牵连的是接下来的《春夜》。所以即便汪城有别的想法,在这件事上已经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得跟着配合。
老人家头发都白了三个度,愁眉苦脸地哀叹:“《春夜》的气运怎么这么坎坷哟。”
这句感叹听得乌蔓格外心虚。
追野拍了拍他的背,安慰说:“您没听过否极泰来吗,挺过这一波就是触底反弹的时候了。我有预感,《春夜》会拿大奖的。”
他三两句话把汪城说得精神一振,连连点头,又冒着长针眼的风险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支打码视频。
他们正在研究背景是个什么地方,至少得找个九成相似的,同一个地点那就更好。
幸运的是,《春夜》的摄影大哥弱弱地举手说:“这地儿我眼熟啊,看着像是环洋酒店的房间。”
事情不宜迟,等确定好地点,他们立刻赶往环洋,摄影大哥用他的身份证开了个房,几个人偷摸地溜进了房间。
汪城预计安排三个机位,一个带到她腰背以上的中景,其余两个人的正反打特写。
为了和那个视频相符,他们的上半身都必须是真空的状态。
不像拍《春夜》的时候,好歹还是有穿bra的……
乌蔓在卫生间里脱到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要解开肩带的手变得扭捏。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阿姐,你好了吗?”
“他们在催了吗?”
“没,他们去楼下悄悄拿设备了。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我看你那么久没动静,怕你怎么了。”
乌蔓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忽然改了主意。
她猝不及防地拉了一下卫生间的门,让自己暴露在追野面前。
他微微睁大眼,眼神立刻盯住地面,假装很冷静地问:“怎么了?”
乌蔓却从镜子里瞧到他耳垂泄漏出的那一点红。
她挑起眼角说:“帮我解一下后背的扣,今天穿的这个不好解。”
他无意间展现出来的纯情,让人很想欺负他。
似乎因为觑见了他的紧张,从而使得她变成了那个可以掌控全局的人。她不需要紧张,不会有人凌驾于她之上了。
追野应了一声好,声线像被调试过度的琴弦,非常紧绷。
他从背后向她靠拢,但是上手到她后背的那一刻,乌蔓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指尖顺着她后背深陷下去的那条背沟,似碰非碰地挨着蹭,一路往上滑。乌蔓浑身一激灵,就发现镜中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毫不避讳地透过镜直视着她,嘴角勾起很浅薄的弧度,像是在嘲笑她将他看扁。
“哒”一下,他解开了扣,垂下头,凑到她耳边说:“阿姐,可以拿下来了。”
这下轮到她的耳垂迅速泛红。
她昂起头,不甘示弱地盯着镜子,两个人在镜中互相较劲,她一把将bra扯了下来,推开他:“我出去了,你自便。”
她侧身准备出门,却被他一把拽住手,向后一卷,被裹在温热的怀中。
他上身还好好地穿着黑色的羊绒衫,她毫无遮掩的上半身陷在里头,像从黑色土壤里开出的雪白山茶,绽着粉红的花蕊。
追野从镜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乱了呼吸。
他咬牙切齿地低喃:“阿姐,我不想放你这样子出去。”
乌蔓仰面看着他失神的样子,心里头的那点蠢蠢欲动又开始作祟。
她踮起脚尖,轻轻啄了一口他高挺的鼻尖。起伏间胸口似有若无地轧过他的。
追野圈在她腰上的手青筋毕现。
乌蔓向下扫了一眼,从他怀中抽身,离开前靠在门边坏心眼地笑。
“他们好像回来了。你最好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辆老爷车上路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瘾少年叶修、奕奕的小跟班、裴听颂的眼下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tocare 10瓶;酒鬼啊 9瓶;maize 7瓶;西蓝花 4瓶;春水溶溶 2瓶;小布丁! 1瓶;
谢谢大家~马上要双节啦,大家有没有安排呀
衣樺第 56 章
晚上八时, 网络上放出了乌蔓和追野交颈相缠的片段。
视频由《春夜》电影的官方账号发布,指明近日的那条偷拍视频实则为这段视频的拍摄,被有心人故意恶剪, 偷跑物料, 诋毁演员,他们将严厉追查泄漏者。
同时, 乌蔓的工作室官号也转发了这条微博,表示将会对继续造谣乌蔓的人追究侵害名誉权的诉讼控告。
而追野则是本人转发,言简意赅地几个字:“《春夜》就是这么火辣, 敬请期待。”
吃瓜群众纷纷叹为观止。
匿名区Hot贴——“绝了绝了绝了,我命令所有票房滑铁卢文艺片速速前来观摩学习《春夜》营销手段。”
主题贴内容:最骚的是追野转发的那条微博, 绝壁是自炒了。这招真的太成功了,我身边现在所有人都说到时候要去买票看《春夜》
1L:震撼我妈, 我感觉我被玩儿了,这不是自炒我倒立吃屎
2L:宣传总监是谁?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jpg
3L:不懂就问,电影里的床戏真的都是真的吗?我痴呆了
4L:目前据我所知,只有《春夜》……
5L:汪城是疯了吗,为了拿奖已经变态到这个地步了吗, 逼迫演员真的做?
6L:以为我们汪导没有粉吗乱甩锅!i汪速速集合!你怎么知道不是俩主演来感觉了天雷勾动地火不受控制地做了呢
7L:别说还真有可能,追野不是戛纳采访的时候还说他啥都来真的吗,我觉得八成是他提出来要这么演的
8L:至于吗, 拍个戏牺牲这么多?
9L:要不人家能这么年轻拿影帝呢?败者为王我也看了, 他在里面演的是真好。如果能拿出实绩来我觉得无所谓啊, 我挺瑞斯拜的,此处@纪舟,接个吻都借位,废物啊!
10L:别忘了wm之前也全部都是借位的好吗?十年间一个吻戏都不来真的, 要来就来一场真枪实弹的床戏,谁看了不说牛逼
11L:艹这俩真的没在谈吗?我不信,那个床戏的氛围也太涩了,但又觉得很温馨,咋说呢就感觉很有爱。
12L:想太多,完全是拍的问题,那个偷拍的偷跑物料看着就很倒胃口,完全没有氛围。只能说汪城还是汪城,拇指!
13L:楼上们别贷款吹逼了,《春夜》如果这样都拿不下戛纳的话,真的丢人现眼噜
14L:孩子傻眼了!!我嗑这对已经一年半载都饿到啃树皮了!!怎么会这样!啊!!!我的cp真的doi过!!omg子!!!!背地里背着我们doi明面上连微博都没有关注!!!cql说的就是你们吧!!!他们zdszd55555555
视频发布之后,乌蔓特意把郁家泽从拉黑名单拖了出来。
她截出了几个非常过火的动作截图,发给郁家泽。
“[害羞]谢谢你帮我们想出的这招营销。”
郁家泽几乎是秒发送过来通话请求。
乌蔓不紧不慢地把手机扔到一边,任它像个惹人厌的闹钟般铃铃作响,自顾自地切了盘水果,插好牙签,从厨房端回客厅,眼见着手机依然顽强地吵闹,终于大发慈悲地按下了接听。
手机那边传来郁家泽慢条斯理的鼓掌声。
他压抑着某种暴戾的愤怒,因此声音听上去很古怪。
“出息了,这招用得真是漂亮。”
“那比起你,还是差了些。”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郁家泽阴恻恻道,“没有让你真的拍下视频,只是伪造。我对你还是心软了,小鸟。”
乌蔓刚才吃下去的苹果泛上来一股胃酸,这个人事到如今,依旧将伤害包装成温柔,大言不惭地肆意屠杀。
“很遗憾吗?我没有如你所料的被千夫所指,只能卑躬屈起地回来求你高抬贵手?真对不起,这个画面你下辈子都别想再看到。”乌蔓眯起眼,将手中的果核对准垃圾桶,远远一掷,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你有闲心过来阴阳怪气,不如看看网上现在风向怎么样了?”
算了算时间,此时追野应该已经将她u盘里的东西给到了新环线,舆论起来就是这几分钟的事。
郁家泽的呼吸浅浅一滞,半是兴味半是危险地问:“小鸟,你学会啄人了?”
“你真以为我笨到无可救药吗?选择正面离开你却不给自己留个后手?我太知道你的性子了……但我还是尊重你,我尊重这些年你对我的恩惠,我不想做到这么恩断义绝。”乌蔓说到最后,停了停,平复下情绪才继续道,“我现在放出来的料只是一个警告。巨额的阴阳合同我还没放出来,不然偷税漏税这么大一窟窿,郁星得元气大伤吧?”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剧烈声响。
乌蔓只是淡定地把电话拿远了些:“我的诉求很简单,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郁家泽,接下来的话,请你一定给我听清楚。”
“——别他妈再来烦我。”
不给他二次回答的机会,乌蔓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把号码和微信再次统统拉黑。
乌蔓将郁家泽拉黑后,调整了一下心情,才给追野打过去视频。
他现在已经是她的微信置顶,当时把他加回来又怕郁家泽,她便此地无银地把他的备注改成了:春夜同事。
后来她也忘记改回来,到现在都留着这个备注。
此刻看着这个滑稽的备注,乌蔓反倒觉得有些好玩儿,干脆不改了。
于是这位“春夜同事”在几秒后接起了视频,入目就是乌蔓忍俊不禁的脸。
结果,他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追野此时正坐在保姆车内,他刚从新环线回来,马不停蹄地得赶去剧组。窗外的路灯霓虹隔着黑色的车窗还是透着一点打在他脸上,因此暴露了他的傻样。
两个人都没说话,盯着镜头不知所谓地看着彼此。
最后还是乌蔓先出声说:“我刚刚已经把郁家泽彻底拉黑了。”
他迅速川剧变脸:“我特别想建议微信出一个粉碎功能,光拉黑不过瘾。”他眉头紧皱,“这人太没脸没皮了,这事儿完了不知道又会出什么恶心的事情。”
“不会了。”乌蔓很笃定地摇头,“他是个商人,舍不得对我付出的沉没成本,心有不甘。但如果继续下去,我对他的警告会超过已经付出的沉没成本,他什么也收不回来,为了那点报复的快感不值得。就算他真的想鱼死网破,他也得顾虑他爸。现在公司出了这么大的消息,他爸不可能不知道。”
乌蔓懒懒地往沙发上一躺,胸有成竹道:“郁家泽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爸。他畏惧他。”
“可我怎么就是不放心呢……”追野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要不我现在回来吧。”
“你呆个一两晚的有什么用,还是安心回组里好好拍戏,突然请假出来已经很任性了。别忘了这是司长都很重视的合拍片。”
追野揉了揉眉心,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但我这一回去,大概就又要两个月。”
“两个月?怎么会这么快。”
他有点懊恼自己说漏嘴似的,支支吾吾:“我让统筹调了通告,把我的戏往前集中拍。”
乌蔓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了一会儿:“那也不够吧?”
见瞒不过去,他老老实实地承认:“我每天主动又加了四个小时。”
“……一天拍十二个小时,你是不是找死?”
加上妆发的造型时间,一整天下来,休息根本不够。
……这个人也太任性了吧。
追野缩了缩脖子,好像她的瞪视就近在咫尺。
“我就想早点回来见你,正好赶上春天。”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斜靠在椅背上,手机屏幕一晃,再回来时对着他自下往上的脸,但即便这个刁钻的角度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个姿势让他非常放松,他另一只手枕着脸,微微眯起眼睛继续念叨:“那时候目黑川的樱花就又开了,这一次,我们一起去看吧?带上两瓶小酒,铺个毯子,坐着赏樱。”
说着说着,他便打了一个哈欠。
他从组里拍完没几小时便一路奔波赶回来,替她出主意,收拾烂摊子,又去新环线放消息,到这个时候才得空喘两口气,但很快又要投身拍摄,没多少时间休息。
听到他的哈欠声,乌蔓觉得鼻酸。
好像和他在一起之后,她就变得好脆弱,动不动就想掉眼泪。但并不是因为难过。
追野突然发现手机屏幕一黑,以为是信号不好断了,刚产生的那点倦意立刻跑掉,慌张地凑近看,发现时间还在继续往前走。
“阿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就在他以为是卡住的时候,那边闷闷地传来乌蔓的声音。
“嗯,我就想这样聊一会儿。”她把手机翻转倒扣了。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追野干巴巴地瞪着黑屏,“……我保证我下次不那么拼命了。”
乌蔓又短促地嗯了一声,然后才说:“我没生气。”
“真的吗?”
“真的。”
两边沉默下来,视频里只有车流彼此擦肩而过的引擎声,间或有很嚣张的摩托驶过街头,猝不及防地发出轰隆隆的吵闹声响,划破了寂静的夜。
追野立刻问她:“那声音有没有吓到你?”
乌蔓趴在沙发上,脸向下压着胳膊,只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过分,她的眼泪刚下去一点,被他的一句问候又稀里哗啦地泛上来。
她隔着那声音十万八千里远,要吓到也是离那么近的他被惊到。
可他下意识挂念的却是她。
“……没有啦。”
听到她的语气,追野这才放松下来。
“我快到机场了。”
“嗯,那我挂了?”
“你太狠了吧?”追野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你既然都不气了,那让我看看你啊。”
他的声音黏糊糊的,像小狗伸出爪子耍赖地在她心间挠了一下。
乌蔓抽过纸巾擦了擦脸,这才重新出现在镜头前,但还是隔了点距离,怕他看出来什么。
“路上平安,进组了就专心拍戏吧,两个月后见。”
“那阿姐这两个月就忙工作室的事情吗?”
“差不多。”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各自的琐碎安排,车子慢慢开进首都国际机场,追野望了眼窗外:“我得走了。”
乌蔓点点头:“你挂吧。”
他凑近摄像头,偏过脸颊,指了指:“亲我一下。”
乌蔓翻了个白眼:“车上还有人呢,你害不害臊。”
“亲一下嘛。”
乌蔓心狠手辣地一把关了视频。
下一刻,这位春夜同事发送了一张小黄耷拉着耳朵的表情包过来。
乌蔓缩在沙发里,对着这张表情包笑出声。
她打开美颜,自拍了一张“Mua”的亲亲照,冲动之下给他发了过去。
结果不到三十秒她就后悔了,火速撤回。
“???”
“你撤回了什么?”
“[小黄打滚].gif”
追野一连发了三条轰炸,乌蔓却铁了下心不让他看,从相册里把那张照片删除,继而默不作声订了一张几天后飞去他那儿的机票。
无论是视频里亲,还是照片里亲,都没意思。
她要人肉快递给他一个,滚烫的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友友们中秋国庆双节快乐!
今天评论都会发红包~封口费你们懂的,关于加那什么更两个字就封口不提了哈,乖!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檐下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裴听颂的眼下痣、网瘾少年叶修、叶细胞不缺水、酒鬼啊、42226102、奕奕的小跟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抹茶豆 80瓶;六元小可爱 40瓶;36189670、李波波 30瓶;hxyhxyhhxy、顾念 20瓶;litocare、阿漆 10瓶;42226102、乖乖 8瓶;凉凉万福 7瓶;许星纯的小娇妻、七衣 6瓶;limengmeng0219 3瓶;小傻逼soft官方老爹 2瓶;哈哈哈哈哈哈呃、小布丁! 1瓶;
哇是月底营养液特别多吗……
亻衣崋独家第 57 章
郁星疑似偷税漏税的消息取代了乌蔓和追野的那支视频, 成为网络上的热议。毕竟比起猎奇的大尺度电影,上流社会的金钱交易受众面更广,更容易勾起大众的仇富心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防止事情进一步闹大, 惊动有关部门来调查,郁家泽只能想方设法地压热搜, 甚至也如法炮制地用她的那套方法——转移视线,将郁星底下的艺人八卦卖给狗仔。
而至于被毫不留情出卖的牺牲品,就是导致这一系列风波打码视频里的真正女主角, 傅静雅。
她被狗仔拍到和一个已婚导演进出酒店,演艺事业刚有点水花就背上小三的骂名。
与虎谋皮就是这个下场, 老虎觉得你有利用价值想捧你的时候,也乐意捧你一把。但不高兴了, 就会从背后送你一箭,绝不手软。
因此当乌蔓知道视频里的人是她后,连报复的想法都没有。
她早预料到有一天傅静雅会跌得很惨。这不,现世报就来了。黑吃黑,都是活该。
只可惜, 傅静雅就是个三十六线小糊逼,就算出了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大众也就吃两下瓜过去了, 没过多久又把视线挪回了郁星偷漏税的事上。
但也许郁家泽真的是气运太好, 没过多久, 《春夜》入围戛纳金棕榈的消息正式传到国内,替他分担了火力。
本来这个消息不会有这么大的关注度,但因为有之前“精彩纷呈”的视频反转,话题度就不可同日而语。电影的宣发乐开了花, 还没投多少钱进去,就已经人尽皆知,万众瞩目。
当然,最开心的人非汪城莫属。虽然他一直对《春夜》很有信心,从一开始就放下豪言奔着大奖去的。但这部电影命途坎坷,不到最后尘埃落定的一刻,谁都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能够入围。
因此消息一出来,他当即无比激动地在春夜的群里发了个大额红包。而且还特别厚道,发的数量顾及到了每个人。
不到一分钟,平常几乎是一潭死水的群纷纷诈尸,领了红包的消息顶了一长串,到最后,红包居然还剩下两份没有拿。
汪城眉头一皱:“谁还没有领?”
群里大家纷纷举报:“@乌蔓,@追野,你俩干啥呢!”
没有及时领红包的两位,此刻正忙着给对方打电话。
追野刚完成了一幕的拍摄,趁着场工调试灯光的空隙躲到了化妆间给乌蔓拨视频,却被她转成了语音。
追野从刚开始接通的兴奋到看见黑屏后的憋闷,语气转了一百八十度。
他闷闷地:“好几天没见了,你还不让我看你。”
乌蔓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一句:“我这边不太方便。”
事实上她快吓死了。
追野一通视频打过来的时候,她的车子刚好开进机场,去往他那儿的飞机将在一小时后起飞。
而这些追野根本不知情,她不能在最后关头将惊喜泄漏出去,本来想直接挂断,但她又不舍得,咬咬牙转成了语音。
追野没有刨根问底,默默地接受了她的说法,又重振精神道:“噔噔噔噔~恭喜阿姐,入围戛纳金棕榈最佳女主角!”
乌蔓轻笑着摇头:“这算什么入围啊,电影入围就自动就有,不算是我的成绩。”
“你这话可不对。电影难道不是你演的吗?换个人来就不会有这个效果了。”
这话突然勾起了乌蔓的好奇心。
“那如果当时我没有被汪城选中,换了别人,你会怎么样?”
剧本里那么多的亲密戏,你会和另一个女人一起演绎吗?
这是她藏在话里的潜台词。
追野顿了顿说:“如果他不选你,我会极力说服他。如果他还是不选你,那我也得尊重他。我会接着继续演,他很早就定了下我,无论是出于感谢他对我的认同,还是出于做好属于我的工作,我都会演好‘陈南’。”
乌蔓沉默了半晌,嗯了一声。
“……阿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是有些生气。但气的对象是自己。
他是一个演员,无论是亲密戏还是别的性质的戏,都没有任何区别。因为这是他的份内工作。就和她一样,她也会面临相似的处境。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交往过任何一个演员,所以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去考虑过。相反的,她是被要求的那一个。
事到如今,当她的角色对换时,乌蔓发现自己居然有点被郁家泽同化了。
她的心底同样生出了想要禁锢追野的欲念。
哪怕只是在脑海里想象以后他和别的女人逢场作戏的画面,就好像快入睡时总会隐隐地听到蚊虫在耳边的嗡鸣,暴躁得想让人一把挥散。
事实上蚊虫根本不存在,那是人性中有关于自私和占有欲演化出来的幻象。
乌蔓很清楚这点,所以只能压下所有的不痛快说:“没有的事。我也是演员,我明白。”
气氛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而变得有些诡异,两边一时间似乎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急着说话。
于是追野便清晰地听到了从她那儿传来的一道女声播报:
“……的旅客准备登机了。”
前半句他正在走神,误打误撞地只听到后半句。
他诧异地问道:“阿姐,你在机场?”
乌蔓一激灵,急中生智说:“这不是《春夜》入围了吗,我打算飞趟LA告诉我妈这个好消息。”
她确实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得排在惊喜的探班之后。
追野恍然道:“原来咱妈在LA啊……那我之前去看她其实很方便的,可惜了。等你拿完奖后,我陪你再去一次,正式地拜访一下她。”
乌蔓犹豫了下,打补丁道:“她神智不清,住在疗养院。就算你陪我去,她也不知道你是谁。因为她连我也不认得。”
追野沉默下来,似乎因自己无意戳到了她的伤疤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乌蔓又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再说我拿不拿奖也不一定呢,你说得好像我已经被内定了似的。”
追野这回立刻争辩。
“无论你拿没拿奖,你已经是我心里的最佳女主角。”
乌蔓坐在四下无人的贵宾候机室中,听着他笃定的回答,脸蓦地就烧红了。
乌蔓私下里偷偷联系了追野的助理,以寄东西的名义打听到了追野的酒店住址。等下了飞机取完行李,她估摸着追野应该也下戏回去了,便马不停蹄地打车赶过去。
在车上时,她的手机时不时就震动一下,每一条都是追野发过来的。
“我刚又去补拍了,没看到你发的登机,你现在在飞机上干嘛?在睡觉吗?”
“看样子是睡着了[猪头.jpg]。颈枕和腰枕带了没啊你,不然坐那么久你会难受的。”
“我卸完妆回到酒店了,今天拍得很轻松,完全不累。我就说过我可以的,一天12个小时不算什么。”
乌蔓看到这条冷笑了一下,她的另一个聊天框是追野的助理发来的图片——追野坐在保姆车上歪着头睡觉,眉眼间都是倦色。
“那我准备去睡了。你醒后就发条消息告诉我。哦对了,不要嫌麻烦就不吃飞机餐。你的胃需要多注意。”
“晚安,阿姐。想你。”
这小子絮絮叨叨发了一大堆琐碎的东西,却让乌蔓不厌其烦地反反复复在车上看了好几遍,屡次地产生想要回复的冲动。
她非常克制地摁灭手机,看向窗外快速倒退的树影,急迫的心情比这些流动的残影还要迅猛。
小孩儿,我也想你。
很想见你。
车子开到了追野下榻的酒店,她拉紧口罩,做贼心虚地开了个同楼层的房,拿着房卡刷电梯上楼。
电梯平稳往上运行的过程中,突然在中间某层暂停,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妞穿着惹火地走进来。
乌蔓多瞧了她两眼,觉得她有点面熟。
直到电梯停在她想到的那层,两个人一起走出去,乌蔓才恍然地想起来,自己好像在某部好莱坞的动作片里看到过这人。
所以她也参演了这部合拍片?
乌蔓漫无边际地联想着,却不妙地发现这位身材火辣的美女和自己走的方向完全一样。
……?
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目睹这位外国妞依旧大踏步往前,直到停在某间客房门口。
那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追野的房间。
乌蔓下意识地将自己隐在角落,探头探脑地看向她——外国妞抬手敲了敲门,那个在微信里跟她说自己准备睡了的人不一会儿就开了门。
她的呼吸轻轻一滞。
他们隔得有些距离,乌蔓并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追野的态度非常冷淡。但这抵挡不了外国妞,她甚至有一种想要直接冲进房门的架势。
这还了得。
乌蔓拳头一紧,干脆地从角落现身。
追野立刻注意到她,瞳孔地震,张口结巴道:“阿……姐……”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惊喜还是惊恐,不知所措地瞅了眼外国妞,身子往门框边贴了贴,又拉远了几厘米,以此彰显清白。
“阿姐,你听我说……”
乌蔓作了个STOP的手势:“这种老掉牙的开场白就算了吧。你还是闭嘴。”
外国妞转脸看向她,视线带着探寻,询问地看向追野:“Who is she?”
乌蔓抢先一步答道:“I got a package over here for him。”
外国妞一脸莫名其妙:“haaa?……you are a courier?”
追野也茫然地小声问:“阿姐,你送什么快递过来?有什么东西放在前台了吗?”
乌蔓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拉住他的领子,向下一扯。
她在他垂下来的侧脸上轻轻一咬,最后又贴着亲了亲,含糊地说:“这是乌蔓小姐托我快递给你的。”
她放开他,继而挑衅地看了一眼外国妞:“He is my boy。”
他是我的男孩。
“yep……”追野愣了片刻,继而反客为主,将松掉的手再度拉回来,低下身抱住乌蔓,笑得没脸看,“She’s my owner。”
对,我属于她。
外国妞灰溜溜地回去之后,乌蔓瞬间就变了脸。
她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大半夜会有女人来他的房间,他又为什么给她开门,而是一脸事不关己地说:“既然乌蔓小姐托付给我的东西已经送达,那我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这位先生,晚安。”
她揣着口袋里的房卡扭头就找自己的房间。
追野立刻慌张地亦步亦趋,像念rap似的语速超快:“阿姐这真的是个巧合我一直都很乖的别说我和那个Serena有一腿了就是连半根腿毛都找不出来啊我本来是真的要睡了她突然联系我说我有个东西落在她那儿了还说已经在我门外那我也没办法只好出门看一眼……”
乌蔓走到自己房门口,一边听着一边在前面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
她刷下房卡,回头笑逐颜开地冲他眨了下眼睛。
“傻瓜。”
追野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挡住乌蔓即将推上的门。
他好气又好笑地说:“这位小快递员,我要投诉你。”
“你投诉我什么?该送的我都送到了。”
他诱哄道:“那你再帮忙加个班好不好?不然我就投诉你工作不积极。”
乌蔓挑起眼角,揶揄着问:“好吧,那你要寄什么?”
追野一下子拉开门,闪身进去把门踢上,将乌蔓顺势摁在一侧的墙边,一气呵成。
没来得及插房卡的房间一片黑暗,他吸着她脖颈间的香气,暧昧地低语:“麻烦也帮我寄一个回吻给乌蔓小姐,可以吗?”
她故作为难地说:“让我想……”
还没说完,半截被追野低头吻住了张合的嘴唇。
她的舌尖不受自己控制,被这个入侵者挟持,凶狠又温柔地破开牙齿的城墙。
她揪乱了他的毛衣,手指上起了一波波的静电,从鼠蹊一直传到大脑皮层,让她下意识地瘫软在他的怀中。
追野连忙托住她,这双保护的手却在下一刻起了坏心思。偷偷拨开内层的针织衫,意乱情迷地触碰到她的肌肤。
他压抑着嗓音里涌上来的会吓到她的情与欲,小喘着气说。
“对不起,我能不能更改一下寄的东西?”
乌蔓整个人也神智不清,迷迷蒙蒙地看着黑暗里他的虚影。
两具身体挨得几乎没有缝隙,他蹭着她的脸颊轻笑:“一个吻不够,我要把我整个人都送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大概也许晚上六点还有加更(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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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子!
依/华第 58 章
乌蔓用仅剩的一点理智挣扎半秒钟, 内心就决定挥旗投降。
但面儿上,她还是放不下架子,不诚实地扭捏着说:“不行, 你超重了。这么大件我们公司不接收。”
她以为追野会缠着她耍赖, 接着她就可以顺坡儿往下,水到渠成。
结果……
“那算了, 还是按照原来送给她一个吻吧。”
追野的手从她的针织衫里退出来,替她平整地拉好,转而双手捧住乌蔓的脸侧, 轻柔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他的呼吸还是很急促,但整个人往后退了一点, 分出了空隙。
乌蔓向下一瞥,即便在黑暗中, 那涨大的突起还是过分明显。
刚才那东西就挨着自己蹭呢。
追野苦笑着说:“阿姐……我去下卫生间。”
直到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乌蔓才恍惚地清醒过来,这……这怎么不按她的剧本来呢?他难道以为自己真的不愿意吗?
她无语了。
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纪,难道脑子里不都那档子事儿吗?总不能让她一个三十岁的成熟女人显得那么饥渴说要吧!怎么还真的急刹车了呢!
乌蔓气鼓鼓地踢了一脚卫生间的门,门就好像自动感应似的从里侧打开, 追野围着下半身就出来了,浑身还泛着一股冷冷的水汽。
她从上到脚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去洗冷水澡了?”
他不自在地擦着头发, 支吾道:“嗯……”
乌蔓嫌他碍眼似的把他拨到一边:“洗完赶紧回房, 等我出来时别让我看见你还在我房里。”
乌蔓洗完澡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 某人还没脸没皮地赖在她的房间,甚至已经过分地脱掉浴袍,躺进了唯一一张大床。
他此时已经很困,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中, 不远处的落地灯给他打上浓重的阴影,整个人像一张静止的黑白素描。
乌蔓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追野今天足足拍了十二个小时,不光是今天,之前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回到酒店也不能完全休息吧,看他的身材就知道没有放松每天的健身管理。
她的心顿时软趴得像一朵云,暗骂自己真是被美色蛊惑的禽兽。
乌蔓放轻了脚下的步伐,关掉了灯,窸窸窣窣地上了床。一进被窝,一双手就准确无误地缠上了腰,将她往他的身边拖。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追野懒懒地掀开眼皮:“只是假寐,我的体力才没有阿姐想得那么差。”
她不置可否:“快睡吧。你是不是明早八点还得起来?”
“我真的不累。已经很习惯了。”他的眼神确实很清明,这让乌蔓心里又犯起了嘀咕,这是在暗示要做呢?还是不做?
哎,青春少男的心思太难猜了。
追野凑过来,用鼻尖轻蹭她的鼻尖。
“阿姐在想什么?”
她顺势脱口而出:“我在想刚才……”
靠,说漏了。
乌蔓两眼一闭,双颊在黑暗中烧得发烫。
她呢喃着假装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晚安。”
她急速地翻了个身,将脸丢人地埋进被子里。
追野轻轻笑了笑,说:“好,晚安。”
室内陷入寂静,直到乌蔓发出安稳的吐息,追野才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头发,没有发出声音地自言自语:“阿姐,我不想那么快。”
他肖想了她太多年,打从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这种感情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个时候,学校里有个别女生已经发育成熟,小男孩们虽然对性还很钝感,但天生的本性会让他们好奇地盯着她们隆起的胸部看。
体育课打完篮球,他们就会凑在一起,对着边上围观的女生指指点点,眉飞色舞地议论哪个胸部更大。
“还是咱们班花料最足了!”
“真的诶,胸好大。”
“她走过来了啊!!胸还跟着晃,我的天。”
追野根本不感兴趣他们的话题,把球遥遥地往框里一扔,塞上耳机,随意地擦把汗便要去小卖部买水。
而刚才他们口中的议论人,却挡住了他的去路,递过来一瓶早就准备好的矿泉水。
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
班花涨红了脸,伸出手的胳膊还在微微发颤。
“给……”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
追野顿了顿,接过她的水:“谢谢。”说着要从口袋里掏钱给她,但她却在他接下水的那一刻欢天喜地地蹦走了。
她一走,旁边虎视眈眈的男孩们便起哄着围上来,挤眉弄眼地撞了撞他的肩。
“哇,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啧啧啧,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胸大啊!”
追野莫名其妙,他接下那瓶水只是因为那么多人看着,他不想因为拒收而让那个女生难堪。
他只好撒了个谎:“你们想多了,只是我托她买的水。”
“少来了你,你难道不喜欢她吗?”
追野只是反问了一句:“什么是喜欢?”
男孩被问懵,支吾了半天说:“想抓着她的胸跟她打啵咯!”
追野平静地哦了一声:“那我就是不喜欢她。”
然而这句话传到了班花的耳中,却被误会成了他的害羞。
毕竟,他亲手接过了她的水。
她上高中的姐姐告过她,要判断一个男生喜不喜欢你,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因此那句话不痛不痒地就被她过滤掉了,只是在她心中留下了追野这个人有点腼腆的标签。既然如此,那她可以大胆一些,没关系。
不久后学校组织安排看电影的活动时,她在黑暗中悄悄换了座,坐到了追野的旁边。
然而他似乎对她的到来毫无所觉,光顾着仰头看电影。
……什么电影啊至于这么吸引他嘛?
她有些怨怼地从他的侧脸上分出眼神,移到大屏幕上。
学校组织的是红色革命纪念日活动,因此安排的电影也是非常无聊的关于民国抗战的题材,她看了两眼就觉得索然,内心纳闷难道男生就喜欢看这种谍战片吗?然而此刻见他看得那么认真,她也打算看一下,等结束了借用电影打开话题。
她想得美滋滋,跟着他的视线看向大屏幕,上面出现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
女人饰演的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一个反派军阀的小情儿,整部电影大概也就是这几秒的镜头。
她烫着小卷,碎发用喱膏平整地贴着鬓角,多余的便用一枝艳丽的牡丹簪子盘在脑后。旗袍也是相同的花色,高岔到大腿口,对着镜头零沽色笑,只一眼勾魂摄魄。
追野仰着头,一眼未眨。
因为那是他的阿姐。
班花看着他从未露出过的眼神,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电影结束之后,所有男生的话题便非常集中地转移到了乌蔓的身上。
“那个女人大腿好白哦,胸也好大……”
“是不是比班花还大啊!”
“这没有可比性吧,班花那完全小丫头片子啊。”
他们聊得正嗨,没注意到旁边一直沉默的追野。
他双手一用力,捏爆了可乐的塑料瓶,四溅的水珠喷了那些人一脸,粗暴地中止了这场闲聊。
“妈啊,你发什么神经?”
他们回过神,骂骂咧咧地跳着脚抱怨,其中一个人恍然大悟地说:“啧,是不是聊班花惹你生气了啊,太别扭了吧你,还说不喜欢!”
他没有辩解,只是把可乐瓶往那人头上一扣,甩手走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到底什么叫做“喜欢”。
他的反应非常纯粹,只是单纯地听到他们肖想阿姐就让他暴躁。
至于班花……不好意思,根本不在他的侦查范围里。至少有句话他们是说对了的,这没有可比性。
正因为如此,他的那点小心思更加无法言说。谁会相信呢,几年前他和屏幕上的女人曾有过一面之缘,他抱过她的腰,他们一起度过了一场春夜。
他和他们这些连阿姐的衣摆都摸不到的人是不同的!
他有些落寞又不甘,也不太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是怎么回事。像把火焦灼地快把他烧透了。
看完电影的那天夜里,年少的追野做了一场梦。
在梦中,他变成了那个身姿挺拔的军阀,不再是身高只到乌蔓腰际的小男孩。他从老式的四轮车上下来,乌蔓袅袅地站在二楼阳台,趴下身子,冲他勾了勾手指。金粉两行花劝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像是看见火山里的雪,赤道里的冰,灼热和冰冷从他的腿间泄出,流下满床的狼藉。
凌晨六点,他失神地躺在泥泞的被单上,像深陷在一片沼泽。脑海里过着那句粗鲁的话,喜欢啊,喜欢就是想抓着胸打啵咯。
那个人说的没错,喜欢就会有欲念。
可那个人没告诉他,喜欢会这么令人心空。
他的阿姐不是班上送个豆浆油条风里来雨里去就能追到的女孩,她高高在上,被框在1.33:1的屏幕中,就像是活在另一个平行世界。
因此,当他居然能真的将她抱在怀中,就像现在这样,一张床,一条被子,赤条相贴的皮肤,压住她头发自己的手,她的味道,所有交缠的一切都让追野恍惚,又珍惜。
漫长的光阴,他一直对她心怀欲念。可到了真的可以完全占有她的这一天,他却舍不得。
他怕她疼,怕自己一窍不通,会在她面前丢脸。
也怕天不时地不利,气氛不够好,让她回忆起来觉得不美妙。
他的欲望与她的感受相比,真的不值一提。
时至今日,他逐渐摸索着明白,喜欢是很容易的事,可以就地亲吻,上床,播撒欲望。
但爱呢,是哪怕欲/火焚身,也得分裂出另一个自己,将就着隔岸观火。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说我们弟弟不是男人了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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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uu们
畩哗第 59 章
同一个夜晚, 有人在相拥而眠,也有人在相互撕扯。
千里之外的某个别墅内,郁家泽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 开了一瓶酒, 已经喝了大半。
但这点酒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他的脸依旧是苍白的雪色, 如同暗夜里的血族,独守空寂的城堡一隅。
自从乌蔓离开后,整栋房子变得丝毫没有人间烟火气。
流离台边似乎还有她做饭的背影, 沙发的左边是她喜欢的位置,好像她刚离座, 还在地毯上没有声息地走动。
因此,当他听到大门口传来锁匙的动静时, 整个人一惊,立即扭头向门口望去。
进来的人和他的小鸟有三分相似的脸孔,却是一个假冒的劣质品。
他的视线潦草地在唐映雪脸上巡回了一圈,便转回了头。
唐映雪不太开心地说:“你怎么搬回来了也不和我讲一下?”
她自顾自地开灯,骤然亮起的光线让郁家泽不由得眯起眼睛。
他用命令的口吻:“关掉。”
“……”唐映雪微微一怔, 尔后撒娇道:“可是家泽哥哥,我怕黑。”
郁家泽扬起没有温度的笑意,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那就坐到我身边来。”
唐映雪微微一怔, 立刻雀跃地关掉灯, 依偎到他身边。
她挨上郁家泽的肩头, 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发丝,这让她心跳加快,感觉到一种过分的亲呢。
郁家泽在黑暗中忽然冷不丁地问她:“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
“因为我爱你。”
唐映雪毫不犹豫地回答。
郁家泽轻笑了一声:“哪怕我根本不会爱你?”
她倚在他肩头的侧脸微微僵硬,抬起头看向郁家泽, 咬着牙问:“那你爱谁?别告诉我是乌蔓!”
郁家泽闻言闷闷地笑了起来。
“谁告诉你人一定要爱人?”他怜悯地摸了摸她的头,“迄今为止,我只爱过一只鸟。”
“……鸟?”唐映雪蹙着眉,恍然地想起了什么,“是郁伯伯提到过的那只八哥吧?你要是喜欢,我再买一只送你。”
“不是每只鸟都能像它那么有趣的。”
郁家泽反扣住吊脚杯,形状宛如一座鸟笼。他点着空荡荡的杯壁外延,呢喃道:“就是因为太有趣了,如此昂贵的水晶杯也困不住它。”
唐映雪有点发毛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总觉的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说什么鸟,而是一个人。
她不乐意地掰过郁家泽的脸,将他的视线从杯子移到自己的脸上。
她要他只看着她。
郁家泽冷冷地看了一眼她的手,唐映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来,转而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
“家泽哥哥,这几天我好闲啊。郁伯伯说你不是要去美国吗,带我一起去玩儿吧?然后婚后蜜月我们再去个别的地方。”
“老头子没告诉你我是去出差处理正事吗?”郁家泽快速地转着手中的尾戒,“你很闲是你的事,我没逼着你退圈。”
“可我这是为了你啊……你难道希望你的妻子,郁家未来的夫人在外面抛头露面被别人评头论足吗?”
郁家泽背靠在沙发上,淡淡瞥了她一眼说:“我无所谓。”
唐映雪被这句话说得一愣。
但她很快安慰自己,郁家泽和她年龄差得很多,在她眼里很重要的事情,也许在他眼里并不值得一提。她想要全身心奉献于他,可也许,他希望自己也能有事业?
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成熟又有思想。
唐映雪展颜笑道:“但我还是更想陪在你身边。”
话音刚落,郁家泽神情一凛,阴鸷的眼神猛地慑住她。
“不要……让我听到第二遍。”他干脆地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你回去吧。”
唐映雪也恼了:“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让我留下来陪你过夜?”
“这是你爸的意思,要等结婚。”
“可是我们已经订婚了啊。”唐映雪狐疑地左看右看,“你是不是又养了别的女人?你上次就在骗我!”
郁家泽坦然地扬了扬下巴:“随便你上楼找,你能找到就是你的本事。”
唐映雪盯着他的眼睛:“你如果骗我,我就去向郁伯伯告……”
这一回,她话都来不及说完,便被郁家泽掐住了脖子,将剩下的话卡了下去。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对你,我已经用了很大的耐心。”郁家泽缓声细语,“如果你认为一直搬出老头子有用,那你就去。”
郁家泽的手离开了,唐映雪却还惊魂未定。
那一刻,仿佛他真的就是一只吸血鬼,而自己的动脉会折于他的手中。
他眼中的狠戾更是透过她,投向了她话语背后的那个人。
夜半四点,乌蔓的老毛病又犯了,她依旧在这个点惊醒。
身后的追野睡得很沉,抱她还抱得很紧。她不想吵醒他,于是被迫让自己再度闭上眼睛,催眠自己再睡着。
但是这挺难的,如果没有吃药,自然睡着再醒的话,她很难再次入睡。
于是她眼巴巴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挺尸半天,最终实在觉得难受,想起来去阳台抽根烟。
她非常小心翼翼地,用升格镜头的速度将自己从追野的怀抱中抽出来。却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意外扭到了小腿的筋。
……天。
乌蔓当即不小心痛叫出声,又反应过来立刻咬住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年纪上来了,筋络和骨头都觉得有些脆弱,她扭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么想着乌蔓突然觉得有点搞笑的悲伤。
身体在这股半夜突如其来涌上来的伤感和依旧还在抽抽的痛苦中来回反跳,却不期然听见身后那个睡得死沉的人模糊地说:“怎么了阿姐?”
乌蔓忍不住懊恼自己还是吵醒了他,回过身一看,这人眼睛还闭着……
“没事,你睡吧。”
她轻声哄他,他却似乎感应到了她贴着他腿的地方在抽搐,一把从床上支楞起来,将她的腿贴在自己暖和的小腹上,半闭着眼替她揉。
这一系列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在梦游。
他勉强半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说:“是不是这个地方抽到了?”
乌蔓愣愣地看着他,小声地嗯了一下。
想她二十来岁的时候,好不容易拍摄完成能抽出几个钟头睡个觉,别说房子着火,就算世界末日了,她也要闭着眼和床缠绵。
怎么可能会因为身边人默默地抽了个筋就从睡梦里发现,没清醒完全就靠着下意识爬起来替对方心甘情愿地揉腿。
她根本抑制不住胸腔里那股无法言说的动容,猛地跟着直起身抱住他的腰。
两人像不倒翁似的,摇摇晃晃地倒到了床尾。追野在下,她趴在他的胸口,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追野终于被这么大阵仗弄得清醒了,抬手搂住她的腰,沙哑着说:“我现在在做梦吗?”
“嗯?”
他笑得恍恍惚惚:“阿姐在主动抱我。”
乌蔓板起脸,认真切严肃地叫了声他的名字:“追野。”
“啊?”
他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毛她了。
“我是不是到现在为止,都还没主动地跟你说过……”她突然收声,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却掷地有声,“我爱你。”
追野微张着嘴,心脏仿佛在身体里蹦了个极。重重地沉了一下,又迅速飞跃到嗓子眼。接着又往回荡,来回跳得那么剧烈,久久不能平息。
阿姐的嘴巴就像是一颗封闭千年的蚌类化石,总是那么固执又坚硬。从不轻易袒露里头的柔软。
他也不急着逼她打开,就打算和她死磕,从边缘撬起,一点一点地擦掉外头风化凝固的沙子。
只是这颗小化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着他投降了。
因为从头到尾,小化石就是纸糊的脆弱堡垒。只需要鼻酸时会将她压向胸膛的怀抱,还有抽筋时慌张伸过来的双手,她就会溃不成军。
她要的,就是这么一点点心无旁骛的温暖。
追野深深地吸了口气,在乌蔓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位置颠倒。
他的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明亮得如一颗恒星。
“阿姐,我也爱你。”他没有任何一丝迟疑,“这一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乌蔓在听到的当下这个瞬间,毫无疑问是感动的。
但是理智却告诉她,不要太过当真。
三十岁说的我爱你,和二十岁说的我爱你,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分量。
少年人总是喜欢在第一时间将自己充沛的感情外泄,想要天长,想要地久,想要这一刻成为永恒。
可是世界上哪里存在什么永恒呢?
曾经有一次,有家媒体采访她,其中一个问题如此问道:这世界上你最讨厌的一个词语是什么?
她回答的是:永恒。
“一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短。”乌蔓伸手摸着他的侧脸,“拥有眼下就够了,不用给我什么承诺。”
“你不相信吗?”
他有些孩子气地发问。
乌蔓没有回答,只是笑着仰起头,亲了亲他藏着不甘心的眼睛。
“阿姐,对我而言,我觉得人的一生真的很短。”他反手将她抱住,拢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呢喃,“我妈在我八岁那年去世了,她走之前还那么年轻有活力,如果拿起鸡毛掸子收拾我可以追着我绕屋里跑十圈那种。”
“她走之后我和我爸相依为命,我就是那时候学会的煮饭。因为我爸被我妈惯得太好了,什么都不会。所以她一走,他连怎么活都不会了。”
“我十二岁那年放学回来,他倒在桌子边,面前一瓶空啤酒罐,还有一瓶空了的百草枯。他为了我硬生生又坚持了四年,很了不起。”
“然后我就被接去和我爷奶一起生活。奶奶在我十五岁那年脑溢血走的,她走后不到半年,爷爷也跟着走了。从此,我就是一个人。一直到现在。”
凌晨四点天空还一片漆黑的昏暗房间,日出还没有来,他抱着她的双臂不由自主地缩紧:“你看,人的一生是不是很短?甚至一把瘾都过不了就得死。”
那些尘封的艰难往事被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讲出来,乌蔓摸了摸眼角,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流出了眼泪。
太苦了,饶是她的童年那么艰难,她也无法想象他的苦难。
从来没得到过,总比得到过又失去来得好。
更何况是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如同一场旷日持久的地震,伴随着经年的余震,冷不丁地将他的挚爱从他的人生里抽走。
就像一个人被打开了心脏,又挖去肉。
“在青泠,他们都传我是扫把星。”追野满不在乎地说,“那就扫把星好了,反正我的人生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的语气一顿,突然低下去,露出了潜藏在满不在乎底下的脆弱,“……但阿姐,其实我心里很怕。尤其在抱着你的这个时候。”
乌蔓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快一步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用害怕。”她吸着鼻子,在他的颈窝轻蹭,故作轻松道,“我可是不被待见来到这个人间的,命硬得要死,正好和你天生一对。”
追野许久没说话。
良久,他的声音很轻,又很坚定地说:“如果哪天你真的离开了,那我会跟着你离开。”
乌蔓的灵魂被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