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万三
在野外遇到蛮族，战车可以组成车阵，围城一圈变成简易而又不简单的工事。</p>
就只说各色战车里，有一种大独轮车，只用来拖专门为战车制造的盾牌。</p>
以木为框，用竹编成，可折叠可分拆，下部绘有虎头图形，虎口张开，每折上部有孔，可镶入三支枪锋。</p>
取下来后可以由六人肩之而行，而完全张开使用时，可掩护二十余人。从牌后可以发射火铳火箭。</p>
这是一用。</p>
二用就是用在战车上，当车厢围绕起来后，把这些盾牌安置在车厢外侧，形成盾墙。</p>
盾墙上有自带的长枪，阻挡敌骑之冲突，端的是攻守兼备的利器。</p>
“盾牌每月可制造多少？这些战车每月可制造多少？”</p>
“如今的产量受限于军匠不足，虽然材料不缺，但是盾牌每月仍然只可制造一百八十一面，战车也才不足三十辆。”</p>
“太少了。”</p>
这点东西，一个月也才能装备一队，要装备完一营，竟然要一年，黄花菜都凉了。</p>
唐清安可是知道，明末名将孙承宗所编制的车营，光偏厢车有一百二十辆，迎锋车二百五十辆，另有辎重车二百五十辆。</p>
不过孙承宗是关内，由全国供应，自己可比不上他的形势，如今大周在辽东的大半精力，还是用在辽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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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什么办法？”</p>
蔡文思考了一番，说道。</p>
“材料是不缺的，各处光百年大树都是遍地，虽然已经被船场圈用，余部不得砍伐这些，不过几十年的大树却是更多。</p>
如今困难的是匠户，虽然每名军匠已配了五六名学徒，但到时日尚短，诸事都要军匠亲自指点。”</p>
“不是把民匠都组织送了过来吗？”</p>
“民匠才三五百人，各处都抢的干净，分到这里的只有几十人，而且要重新上手，虽然学习的进度不是普通人能及，但想要出师怎么也得半年的时间。”</p>
唐清安知道蔡文不比他的心思用得少，也不胡乱建议了，想了想最后说道。</p>
“继续增加学徒，每名大匠配十二名学徒，不光学徒分三等，大匠也分等级，以自身的技术，以及带出来的学徒数量为准。</p>
带出来的学徒越多，级别越高，奖励也越多，蔡兄搞个章法出来。”</p>
蔡文闻言，连连点头。</p>
“将军这主意不错，不少大匠不愿意传授，总有一些藏私之举，有了这般奖励，到底能打消他们的些许顾虑。”</p>
“家传的祖业，怎么可能轻易授人，但愿如此吧。”</p>
治标不能治本。</p>
唐清安到底只是个副总兵，在金州统治日短。</p>
就算出了这些条例，军匠们也会观望，谁知道这些政策能执行多久，说不定刚把本事传授了出去，政策就变了呢。</p>
实际上就是信任不足，威望不足。</p>
很多事情需要时间的积累，光靠一时的政令并不能改变风气。</p>
至于逼迫这些匠户，唐清安甩之脑后。</p>
元朝刀刃都架到了匠户的脖子上，监督造船，结果也并不太好，最后舍弃了南方匠户更加高超的造船技术，选择了让高丽造船。</p>
又有军匠的户籍都在工部手中，不是他能随心处置的，而且也得不偿失。</p>
“将军何不像朝中求援，军器局鞍髻局每年从浙江，江西，福建，山东，河南，直隶每年光各色盾牌就修建一万两千面，零头就足够将军使用了。”</p>
唐清安闻言苦笑两声。</p>
他早就去信了，且向朝廷上疏，所求各项军备。</p>
不过史鼐告诉他，因为南方的乱事，中南各地的供应就不用想了，原来直隶每年就造六千面盾牌，占了全国产量的一半。</p>
不过直隶以前供应辽东的物资都落入了蛮族手里，现在需要重新制造，每个月也就造五百面。</p>
辽西十几万士兵，至今还有三分之一缺兵备，指望着直隶的供应，就算其余九边皆不供应，专供辽西也是远远不够的。</p>
其余的像鸟铳，刀枪，盔甲同样如此。</p>
这个月至今，登来的船队除了供应了一趟粮食，其余器物皆无。</p>
朝廷之所以同意辽东经略，山东布政司所奏，在平湖岛设立军械所，也是有这方面的补偿之意。</p>
实际上的意思，就是让金州方面自产自救。</p>
像火药，硝石，硫磺，铁矿，盐巴，豆料等原料，还可以提供一二，其余各色成品，至少在辽西军备齐全之前，不用太过指望了。</p>
金州有民二十万余，人多地少。</p>
各处筑城修墙，巩固金州防线，安稳后方屯田，用了两万余人，平湖岛征调了三千余人，渔场各处已征调了千余人，各处矿山有民三千人，加上各营运送物资的民夫，各处计算下来，也才不足三万人。</p>
大周兵役年龄为十五到六十岁，唐清安觉得此事不妥，而且他又不缺人力，所以定了十八到四十五岁。</p>
从各地逃难到金州的百姓，一路困难重重，导致青壮占了多数。</p>
按照金州官员统计名册中的记录，金州目前十八岁到四十五岁的丁口，有十三万之多。</p>
其中光棍占了九万余，只有不足四万人才有家室。</p>
没有家室就不好管理。</p>
如今田亩多数已经播种，随后是施农家肥，除草等细致活，要不了这许多人。</p>
回去金州后，唐清安和冯胜之，王宣，方士珍等人商议，沟通两件事。</p>
一则是各地新修水利可以纳上日程了。</p>
二则是每户中，余丁要开始操练。</p>
“将军准备操练多少余丁？”</p>
王宣，方士珍两人负责兵备事，所以有此问。</p>
“家户都练。”</p>
王宣盘算了下，很快说出了一个数字。</p>
“估摸有四万人。”</p>
唐清安点点头。</p>
谢友成坐船从辽左回来了，根据他收集到的信息，加上自己结合历史轨迹的推断，蛮族各处大军正在调动。</p>
按照旧有的效率，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就会有所行动。</p>
复州这个钉子，唐清安思考着能不能拔出掉。</p>
复州的降兵是蛮族用了心思调派过来的，谢友成并没有太多的成效，所以不要指望和前番一样顺利。</p>
如果要攻打复州，只能实打实的攻城。</p>
唐清安盘算了一番自己的军力，并没有信心。</p>
安排了诸事，经过有人的提醒，唐清安才记起了，有个黑山的兵丁还在金州城里关押中。</p>
金州城里并没有囚犯。</p>
所有的囚犯，都送去了石山采石，矿上采矿，做最劳重的体力活，按照各自的刑期，到期就会释放。</p>
所以万三是金州牢房里，唯一的囚犯，这半个月来，他都要快被关疯了。</p>
“将军，饶命饶命！”</p>
万三被人带来，两侧人双手才一放开，就跪趴到了地上，连番的磕头求饶不停。</p>
千般的想法感想，都随着这半个月的关押，挥扫而空，只剩下了本能的恐惧。</p>
死也比回去强啊。</p>
本来一开始被关押前，万三对见到将军还有一些期盼，他这辈子还没有单独见过将军这么大的官。</p>
就是家乡的千户，有什么事也是把他们召集起来，然后吩咐一番，有私事或者奴役军士的杂事，也只是派个人来传一声。</p>
唐清安翻看这此人的记录，倒是简单，只有一笔此人杀了几个蛮人的功报。</p>
就凭这份战功，足以从白丁升为哨官了，只可惜此人是违令出城，功过相抵反而被打了二十军棍。</p>
“你这番模样，可不像能杀几个蛮人的好汉子。”</p>
万三却不瞒了，如实的告知。</p>
他那天听闻最近复州散了蛮兵四处劫掠，心绪不平，不知怎的就按捺不住，竟然昏了头偷熘出营。</p>
原来他们村里，也来了几个蛮人。</p>
后来村里人受不住欺辱，都想着南逃，于是在水中下了毒，毒杀了这几个蛮人，全村人才得以逃难成功。</p>
这毒药是以前从关内商人手中购买，乃是鼠莽草磨成粉，用来毒老鼠之毒药，毒性极强。</p>
万三手里还留了两包，有着这个凭借，一路一直到一处庄子，老远看见蛮人的马，就晓得此处遭难了。</p>
偷偷的熘了进去，前头蛮人欺负着这家的百姓，后头他熘到厨房水缸里投了毒。</p>
也是万三的运气。</p>
这几名蛮兵又杀又辱，事毕饥渴难耐，都去水缸舀了水喝，没多久就毒发了。</p>
如此这般竟成为了村里的英雄。</p>
本来出了营，才走了几里地万三就内心后悔，这般闯了大祸，回去后如何有好果子吃。</p>
却不想天意弄人，有了这几颗人头，万三才敢回去。</p>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人头也是实打实的，与你算得上大功一件。”</p>
唐清安搞清楚原委，并没有因此而冷落对方，反而宽慰道。</p>
听到将军的话，万三内心先是自豪，随后又是大喜。</p>
“将军不会再要杀我头了吧？我已经挨了二十军棍，岂有二罚的道理。”</p>
万三如今保命要紧，见将军竟然这般好说话，大着胆子为自己辩解。</p>
“杀不杀你自有法度，我倒是好奇，既然你这般怕死，当初为何又胆大私自出营，你既然入营，也当背诵过军规，要知这也是杀头的大罪。”</p>
按照法度，那自己必死无疑了。</p>
万三泄了气，今天这么大的官和自己说了这许多的话，也是这辈子仅有的事。</p>
“将军不是我们，不知道我们心中的恨。”</p>
“放肆！”</p>
亲卫大喝一声。</p>
万三想穿了。</p>
横竖都是死，自己到底也没什么遗憾了。</p>
“将军只想着保金州，却不理解我们心中的仇恨，我们这些人并不怕死，每次看见堡外的蛮骑，都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p>
将军问我为什么要私自出营，因为我这心里的恨啊，它盖也盖不住，我出城哪怕就这么死了，也比在城里干等活着强。”</p>
“这与送死有何异，你也是运气使然，换做他人也不过白费一条性命。”</p>
“所以将军理解不了我们。”</p>
众亲卫怒目而视，万三内心反而升起一股倔劲，亲卫们越是这般气愤，他内心越是得意，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越发的起势。</p>
唐清安闻言，却陷入了沉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