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次日骆深有事耽搁,白天一直没得空去钱庄, 好不容易忙完了天空已经接近黄昏颜色。 佟兴欲言又止好几次, 骆深坐上马车了, 他才鼓起勇气说:“少爷, 这天太晚了,等回来恐怕要到深夜了。” 骆深坐在车中,声音平平稳稳的传了出来:“下回要提建议早点说。” 佟兴:“……” 若是我早点说, 你就会听吗? 骆深打断他心中的念叨, 冷酷无声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怎么你都这么大了,还怕黑吗?” 佟兴:“不、不, 我不是……我……” 他“唉”一声叹了气,认命的吩咐车夫:“出发——” 马车闯入黄昏暖色中,逐渐消失成一个模糊的点。 除了今日天色偏晚,路上一切情形犹如昨日丝毫不差。 不, 也有些不同。 湖边人由两个人变成了一个,只剩下韩将宗自己在打拳。 湖水清澈透亮犹如镜面不见一丝波澜, 上头画着山形映着天色,夕阳橙黄耀眼停在湖面上。 岸边深色身影飞身而起,在半空中转了个力吞山河的招式, 然后龙腾虎啸一般接上了下一招。 骆深走在坡上而过, 余光里都是深色的身影, 心中也随着那柔刚相存的动作打鼓一样响个不停。 这场景委实是个暧昧的场景。 这气氛也变得缠缠绕绕愈发不清不明。 韩将宗等了一天,终于等来了马车。 马车中的人站在高处成一个暗色剪影缓缓移动,显得格外长身玉立。 他察觉到若有似无的视线看过来, 立刻更加卖力的将拳掌打的气势无匹虎虎生威。 一招终了,他顺手用腕间绑着的白色棉巾撩了一把额前汗,余光瞄见骆深脚下一顿,似乎是停了下来。 此时机会实属难得! 韩将宗浑身使不完的力气立刻更蹿一层楼,精神百倍的活像吃了一副c药。 骆深站在高地略一犹豫,只见韩将宗随手擦了擦侧脸额角的薄汗。 下一刻,他似乎是有些热,情不自禁的伸手勾住衣领,随即一把扯掉自己的衣裳,更加卖力的武了起来。 结实的肩膀和后背骤然暴露在眼前,骆深好不容易平歇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前人肌肉遍布全身,不动时还缓和平静,一旦发力便陡然绷起,每一处线条都成了刀削斧劈而成的山峦一般。 周身气势逼人,拳能走马,臂能站人一般结实坚硬。 骆深浑身一紧,立刻收回视线。 这‘洁身自好’的人设实在不好维持,若是按照本身来,此等景色,该好好欣赏并大肆夸奖才对。 他甚至想跑过去用手摸一摸。 这个时节温度天气,灼热的身躯天生有些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一边想着:算了,我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装出来的束身自修早晚露馅。 然他已经坚持了许多天,并且初见成效,韩将宗明显比之前变得主动了许多。 这倒叫他一时又不敢豁出去。 片刻犹豫之时,佟兴从身后气喘吁吁的赶过来,“少爷……” 骆深转头看他,眉梢轻轻朝上挑了挑。 佟兴不敢看前面的情景,硬着头皮指了指来路:“知府派人追上来,说是想起点重要事情刚刚忘记同您说了,现在请您回去一趟!” 骆深偏头一看他身后,一直跟在知府身边的手下在灌木丛边缘处望着这里。 佟兴喘着气等他做决定。 湖边,韩将宗一套功夫动作招式正处酣畅时刻,离结束还有好一会儿时间。 骆深回首看了一眼,短暂犹豫过后一咬牙,眉头也皱了起来,催促道:“快去快回。” 骆家马车来了又去,顺着来时路往回走。 约过了小片刻功夫,湖边打拳的韩将宗肩上肌肉一紧,转身收式。 他无声呼出一口气,心满意足的转过身—— 矮坡之上空无一人。 不远处低矮灌木丛苍翠发黑,遮天大树叶子掉了一半,稀稀拉拉的挂在枝头,深秋景色显得格外萧条。 韩将宗“…………” 昨晚该暗示的也暗示透彻了。 他刚刚也明确看到了。 可他还是走了。 难道是着急吗? 他心道。 ……就算着急,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吗? 韩将宗多日接连受挫,心情荡到了最低谷,又灰心又丧气:别人都传你喜好男色,我这么好的身材摆在眼前都不看,好哪门子的男色? 韩将宗回了迎风阁,刘副将听见“哐当!”一声门响,跑出去一看竟然是他,脸色还非常难看。 他粗粗一想,紧追了过去。 “将军将军将军?”刘副将追着他进了屋,“你怎么……又一个人回来了?” 韩将宗剑眉微拧,看了一眼他。 那眼中饱含深意,气愤、失意,还有疑惑。 疑惑? 刘副将顾不得担心,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咋回事儿!谁敢惹我大哥生气!?” 韩将宗指了指他:“你再幸灾乐祸一个试试。” “……” “我没有,真的没有。”刘副将连摇头带摆手的解释:“就是想知道怎么回事。” 韩将宗不搭理他,自顾脱了鞋坐在了床上。 赶客不送的意思非常明确。 刘副将观察着他脸色,同他一模一样的叹了一声气:“唉,好难啊。” 这惆怅语气引发了韩将宗的共鸣,将他紧紧闭着的嘴撬开一隙:“唉。” 刘副将:“到底怎么回事啊?今天出去了一天啊?” 是啊,等了一整天。 好不容易等到了人,仍旧是跑了。 刘副将看着他脸越来越黑,立刻要打断他脑中想法:“今天江天被小孙缠着脱不开身,难道……土坑填好了?少爷没看到你吗?” 韩将宗瞪了他一眼。 刘副将一摊双手表达自己的无辜。 韩将宗盘腿坐在床上,目光盯着一处,沉声说:“……看到了,一切都是计划中的情形。” 刘副将:“???” “这个身材摆在他面前,可他还是走了。”韩将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落寞的说:“而且昨晚我已经明说了,等他再看到我打拳的时候喊我一声,我教他。可他还是走了,我怀疑他根本就不好男色。” 话中饱含的泄气与灰心使人闻之伤心。 上司为将数十载,手中染血无数缸,肩上背着数不清的人命。战场厮杀、训练士兵,从来没有眨眼寡断的时候。 铁马铮铮一条好汉,竟然也有这种伤春悲秋的时刻。 刘副将叹为观止的摇摇头。 韩将宗伸开腿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似乎是准备睡了。 “睡得着吗?”刘副将伸手拍了拍他。 韩将宗眼也不睁:“滚蛋。” 他忠心耿直的副将没有滚蛋,还大着胆子再次拍了拍他。 韩将宗睁开一条眼缝,直直睥睨过去。 “没法滚蛋。”刘副将躲远了些,摸着下巴实话实说道:“骆家一日给不清银子,就一日滚不了。剩余那三万两现银,你不打算要啦?” 韩将宗盯着他,视线锐利的像刚刚打磨发光的剑刃。 “嗨,你别吓唬我。”刘副将怕他突然起来踹自己,又躲远了些,“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兴致起来想要跟人交朋友,谁也拦不住呀。可兴致下去了,谁也不能强按着人家以身相许不是?” 韩将宗仍旧不错眼,但是眼中波澜隐约变了。 刘副将吹了吹椅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坐上去翘着二郎腿装模作样望了望外头:“哎唷外头风好大,今夜要降温啊……” 韩将宗表情纹丝不动,余光扫了一眼外头的天色。 门外枯枝沉重作响,狂风呼啸着钻过每一处缝隙,发出尖锐的哀鸣。 像深夜中索命的鬼差将长长的锁链拖在青石板上,“呜呜、刺啦”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韩将宗很烦躁的指了指门外:“别给我出馊主意,信不信我抽你,赶紧滚蛋。” 他表情骇人,语气也骇人。 刘副将平日没少被抽,当然信。立刻害怕的闭上嘴,连忙跑了。 深夜已到,浓重云彩遮住月亮,仍旧不见分明。 迎风阁的灯火未歇,韩将宗仍旧睁着眼躺在床上。 隔壁两个副将说话闲聊的声音清楚的传到他耳中。 “听说骆少爷回来了,难为他了,这么远的路程,这个时辰才到家。”大刘说着叹了声气。 小孙:“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送过来啊?” 大刘:“应当会,之前都是会送的。不过也不好说,今天确实是晚了。” 二人声音歇了一会儿,韩将宗听见隔壁的门响了一声。 紧接着是大刘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着,少爷派人来问,还要不要把钱先送来,或是明日一并送来。” 小孙:“这么晚了,来了还要搬运登记,明日一起送来……” 韩将宗实在忍无可忍,骂道:“谁给你的权利决定这个,若是放在他那里被偷了盗了,你负责吗?” 隔壁顿然安静如鸡。 良久,满是薄茧的指腹再次并到了一起,韩将宗呼出来一口气。 下一刻,他眼皮朝下一压,撩开被子下了床。 厚重木门打开又合上,被风借力刮到框上,发出一声巨响。 候在门外的家仆被吓了一跳,连忙朝他行礼:“将、将军……” 韩将宗沉着脸走在前头:“人在哪里,我自己去取。” 家仆想了两遍才确认他问的是‘人在哪里’不是‘钱在哪里’,哆哆嗦嗦的回答:“在茶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