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存疑
题记:在李锋芒的职业生涯中,关于疫苗的调查是最难缠、耗费时间精力最多的,为此张文秀离开了他,自己的脑袋被悬赏,最后萧娜娜畏罪自杀,而这个调查其实从非典时期就开始了,只是他没来得及细想,河右晚报社开始了翻天覆地的人事变动,他斟酌再三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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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过才知珍惜,失去过才懂意义。孙雅南心疼地看着自己哥哥,叹口气说:“我观察你俩真走不到一起,个性都那么强,谁也不会屈服,就像石头碰石头。人家不是说劳燕分飞吗,燕子在一起辛苦了都分开,人肯定更是。”
微微一笑,李锋芒亲昵地拍着自己妹妹的肩膀:“还是要多读书,要不说出外行话人家笑话——‘劳’燕不是辛劳辛苦的燕子,是另一种鸟,叫伯劳鸟。这种伯劳鸟属于留鸟,而燕子属于候鸟,也就是生活习惯不同,所以《诗经》里说‘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
有些脸红,孙雅南说哥,人家不是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愚蠢的吗,我就说个意思,不管是不是同类,在一起辛苦了,肯定得分飞。
笑了笑,李锋芒说妹妹啊,你跟长河俩人我观察了,很好的互补性格,很好。我觉着跟金媛媛不用再互相折磨,算是个解脱吧,这个事情我跟你唠叨唠叨就过去了。
非典疫情结束后不久,金媛媛又有了一次升职的机会,在她这个年龄,刚刚研究生毕业,不到两年三级跳,确实是奇迹,不过这一次,就像李锋芒获得荣誉一样,不知不觉。
河右省在十月份准备实行新闻发言人制度,首先在省城试点,省卫生厅负责这个事情的副厅长没有犹豫就选择了金媛媛,他眼中的金媛媛反应快,形象好,尤其是在《河右晚报》的头版照片,天作之合。金媛媛的父亲金厅长说不行,要避嫌,但在卫生厅党委会上却差他一票通过了。
除此之外,这位副厅长还有另外一个私心,他的党校同学离婚后一直单着,他看上了金媛媛,但因为非典一直没有机会提这个事情,于是跟金媛媛所在的省人民医院院长打了招呼,这也是给金厅长解忧,院长很开心说他来安排。
这位看上金媛媛的人跟李锋芒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山体滑坡时在现场指挥的省城西山区区委书记,金媛媛当时推开李锋芒被山石砸伤就是他吩咐去包扎的。
这位书记叫牛庆才,四十岁已经是副厅级干部,但在三十五岁时老婆非要离婚,后来就办了,老婆带着孩子去了异地。表面原因很简单,他太不顾家了,而他前妻是个富二代,从小养尊处优希望天天被男人疼爱。
十月底,金媛媛再升一级,成为河右省人民医院急诊科副主任,这是一个副处待遇的岗位,不到三十岁在卫生系统这个职务几乎是神话。金媛媛跟院长谈话时明确表态自己只关注业务,对行政职务不感冒,她感谢组织信任,并说自己需要继续在一线锻炼。
院长很满意她的谦虚谨慎,说这个副主任说起来也是业务干部,你好好干,其余不用多想。
金媛媛问这个职务跟我父亲有关系吗,院长说处级干部提拔都得上卫生厅党委会,你说能没关系吗,但仅限于此,厅里院里主要是考虑你在非典时期的表现,这是你应得的。
等金媛媛把新岗位熟悉了,十一月中旬,院长安排了一顿饭,牛庆才也在,饭后当面就给金媛媛表白了,说自己自从在救援现场看到她就一直魂牵梦萦,希望能给他个机会相处,增进了解。
金媛媛没有直接拒绝,互留了手机号码,她首先想这个牛庆才已经四十岁了,然后想李锋芒一直的拒绝,在一起也是拒绝,随后落落大方回答说自己考虑考虑,。
金媛媛从饭店出来就给李锋芒打电话,李锋芒说自己在单位赶稿子,你有事吗?我很忙。
悲从心来,金媛媛说没事,告诉你一声,我要结婚了。
吓了一跳,但马上恢复平静,李锋芒咽了口吐沫说“祝福你”,这话干干巴巴的像窗外早已发枯的落叶,金媛媛哼了一声说了句“你如释重负吧,”然后就挂了电话。
李锋芒确实在写“非典日记”的最后章节,满脑子都是回顾性的词语,这个电话让他方寸大乱,本来很快写完的稿子弄了一夜,仍旧没有结尾。
从饭店出来,金媛媛一个人走了很久,没有头绪,非典结束时候她真的觉着累了,没有未来的这份感情几乎跟非典一样的恐怖,且遥遥无期的拖延,甚至开始影响工作。
随后牛庆才约她吃了几次饭,她都欣然前往,逐步发展,她的父母也参与进来,且没有反对。
总算元旦,李锋芒跟张文秀说回趟南江市你的家吧,有了不劳而获的房子、车子,明年咱俩把婚结了,张文秀很奇怪的说啥叫不劳而获,这是你爸爸给你的,你就不要乱想了。
无语,2003年过去,李锋芒觉着自己很怀念它:
跟金媛媛这样的缘分走到尽头,也许真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没有了怨恨,唯有祝福曾对自己刻骨铭心的人幸福。
事业在突如其来的瘟疫面前,行云流水般就到了高潮——年底国家新闻工作者协会宣布年度优秀记者,他榜上有名。他的作品《非典日记》也获得中国新闻奖特别奖,这在《河右晚报》又是当年独一份。
回顾这些不是搞年终总结,而是李锋芒在来回衡量,在非典时期他的优异表现不仅让河右省新闻界瞩目,南方一些媒体也开始关注他,并在元旦前后频繁联系他,国内最具盛名的《周末》更是派了一位副总编亲临龙脊市来说服他加入。
走?留?
姥爷的意见是没有意见,“你妈妈已经搬回来住,能照顾了我”。姥爷说我能吃能动,家里不用你操心,你自己决定吧,好好盘算盘算利弊就好。
“准妹夫”黄长河坚决不同意:去哪儿不是写稿子!再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你在河右省算个人物大家捧着你,去了南方,人才扎堆,一个猛子进去估计连个响动都听不到——说到最后黄长河声泪俱下:“我活这么大就你一个说得来的兄弟,我舍不得你走!”
李甫倒是很支持他走:“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在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你蹦再高也就那么一根草!”他用自己的经历告诉李锋芒有机会一定要抓住:“当年北京几家杂志要我过去,但舍不得这舍不得哪,你看看我现在成了啥了?”“狗屁老总,还不是个干活的,委曲求全,不痛快。”
走,得再一次从头再来;不走,好似已经没了激情。
李锋芒没了头绪,人生第一次左右为难,索性先放下,想等等过了年再最后决定。这个判断甚至影响了他的新闻敏感度,确切说是放下了一个困扰——非典疫苗,从该年三月份开始,先是有增强免疫力的疫苗出现,李锋芒从自己学过的专业知识来判断,没有注射。而后就出现了非典疫苗,他仍旧没有去注射,省里防控中心提出过免费给他。
对付非典(SARS)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研制疫苗。要根除非典,除了改善卫生环境、完善隔离消毒制度等应急措施外,最根本的手段就是成功研制出预防非典疫苗,而疫苗的研制又是一项复杂而艰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某些非典疫苗的报道,或出于故意,或出于无知,或偷换概念、曲解原意,或混淆概念、四舍五入,于是“试剂”就成了“疫苗”,“动物测试”、“临床研究”就成了“产品问世”,“有望”被放大,“风险”被忽略,从非典报道组成立到解散,李锋芒自始至终都没有写过一个字的“疫苗”。
这是常识,所以包括萧娜娜公司在内的很多医疗机构提出自己研制出非典疫苗,他不信,所以坚决不注射,而注射过这个疫苗的效果,没来及判断非典就消失了。最关键是国内着名的防控专家提出了质疑,这个专家提出非典疫苗研制出来已经没了病人,对疫苗研制存疑,只是这个质疑很快淹没在各种庆功与总结中。
没来的及细想,跟非典一样突发的是河右晚报社大变动,这一次的时间没有了慷慨,进入腊月门,河右日报社的一把手胡添翼退居二线,新来的一把手余文斌雷厉风行,上任第二天就来了个“全员下岗”,原来的河右日报社各部门领导,包括河右晚报社、两江都市报等子报子刊的处级以上干部都要重新竞聘。
先是竞聘第一责任人,而后是副职。看似有条不紊、红火热闹,三天后所有处室都竞聘完结,然后新的党委会开了一天会,中午都是吃的盒饭,这位“新官”来的第五天,整个河右日报社人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个单位部门、子报子刊的第一责任人换了个遍。
邱副总编没有继续担任河右晚报社的一把手,这个也好理解,因为这一年把他折腾得也够呛,只有亲历过才知道一张报纸的一把手有多不好当。再加上过去的一年遭遇非典又特殊,他勉强完成合同领了自己的奖金,没有跟晚报任何人吃顿饭,甚至招呼都没打过一句,就回河右日报社继续他的副总编了。
腊月十八,赵晨光结婚,在一起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李锋芒下了决心准备参加完这个婚礼就辞职,而后回雕凹村过年,年后去《周末》上班。这个事情他跟张文秀商量过,她直接就说同意,你去哪儿我跟着去哪儿,且萧姨的公司在广州有分公司。
对于父亲孙继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跟孙雅南聊了聊,当然这就是给传信息,得到的反馈是做就做最好,去最好的地方做做好,支持。孙雅南尽管不舍,但也同意哥哥去,毕竟广东已经成为都市类媒体的先锋与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