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红色
题记:人的成长很多时候是被刺激到后,比如犯错,比如心疼。李锋芒值班第一天就犯错,这促使他对文字更加敬畏,从而为几年后当总编辑铺垫了坚实基础。而对待楚静月,本想坐坐说清楚然后分手,但又最后疯狂了一次,这让他对自己厌恶,也促使他反思了对张文秀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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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类媒体发展的速度快,老百姓爱看,不那么因循守旧是其中一个原因,当然规矩还是规矩,底线还有底线。
说到标题,李锋芒这才知道这个电话的来历,第一反应想反驳,但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于是忍住继续往下听,老省长语重心长:“我不是冥顽不化的老古董,都市类媒体的标题本来就是要活一些,唐诗宋词都可以用,为何毛主席的诗词不可以改改呢?”
心里说“是啊”,但仍旧不发一声就是听,老省长接着说:“我知道你的知识面很广,但你知道‘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在这首词里的意义吗?我们那时候为了共同抗日,虽然被改编成新四军八路军,但我们一直还是称呼自己红军啊。还有为民族解放的浴血奋战,前赴后继,红装的红是有这个沉甸甸的成分啊。”
不是中文系出身,读书都是自己感悟,这么讲如醍醐灌顶,李锋芒暗暗惭愧,这位老领导的话对他是个敲打,凡事都有规矩,都不能出格,也觉着自己不能总不说话,于是开口:“老省长,您教训的是,我知错了。”
老省长“嗯”了一声:“文革期间,毛主席的秘书田家英同志自杀了,就是因为四人帮给他加了个‘篡改毛主席着作’的罪名。当然,现在不是文革,但前车之鉴总是要多多吸取的。”
说到这里,李锋芒听着老省长喝了一口水,就静静等着,老省长没有再多说:“我听余文斌社长说你刚上任,我找不到你的电话先打给了他,但我没跟他说啥事情,年轻人的成长需要教训,但不能一棒子打死,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我给你两个字的忠告——学习!”
真心感激,李锋芒赶紧表态:“谢谢老省长指点,我知错了,一定会加强学习,加强党性修养,好好为人民服务。”
听他这么诚恳,老省长很欣慰:“年轻人,你会很快成长起来,就这样吧,一个老同志的唠叨结束,再见。”
挂了电话李锋芒擦了擦额头的汗,马上就去了温青云办公室,把事情大致说了下,温青云笑了笑:“你能出汗就说明你能进步。这个标题我昨晚反复斟酌,都没睡好,但你刚上任,第一天夜班,鼓励为主,想着也没大错,所以没吭气。”
李锋芒明白温青云的担心,也知道他为何不改,是要给自己树立权威。温青云不等李锋芒说感谢,接着就说:“正如老省长说的,这事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你已经吸取了教训,今晚我就不陪你上夜班了。”
回到办公室,看表快九点,文员已经把他要的材料放到他桌上,翻看了下,有个大致概念,他出办公室到了安兵办公室,说了报亭这个情况,还没说他的想法,安兵就笑着说马上就会改观——我们提请编委会,准备自办发行。我正准备找你,寻求李总的支持呢。
自办发行?李锋芒大致知道这个词,但也知道这个很争议。
1985年1月1日,《洛阳日报》在全国率先突破“邮局发行”体制,首创自办发行。自办发行的风潮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都市报诞生时开始全面推开;几乎所有新创办的都市报,都是依靠自办发行快速占领市场,获得竞争优势的。并在实践中不断地丰富自办发行的内容与手段,如“敲门发行”“扫楼”“洗街”。
在自办发行之前,国内报纸基本上都是邮发,邮发面临几个问题,一是发行费率高,二是回款慢,三是服务差,四是发行时效无法保证。对于当时攻城拔寨、高速增长、白热化竞争的都市报而言,前面两条都不是问题,尤其无法忍受第三、四条,发行时效慢,会让报纸没人看,服务差则对报纸竞争力影响很大。由此,能自己掌控的自办发行很快就被普及到各个新创立的都市报。
但自办发行从经济角度考虑,甚至要比邮发昂贵,邮发渠道一名邮递员可以投递多份报纸,而自办发行一位发行员只会送一份报纸。成本非常大,“自办发行就是个奢侈品”。
但是,对于发行费率高、回款慢等经济上的问题,在已经发展壮大的都市报,广告供小于求,商家做广告需要到报社排队、找关系,报社进账源源不断的背景下,都不是问题。有一种说法——为了能够保证时效和服务,自办发行是都市报必须付出的代价。
李锋芒也看过相关报道,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都市报诞生,直到本世纪初的2002、2003年,都是都市报最火热的季节,发行大战此起彼伏,送米送面送油送彩电,发行成本高得让人咂舌。但报社不得不这样做,也无所谓,只要报纸的新闻“好看”,能有较高的发行量,广告就源源而来。自办发行大战就是建立在能获得即时收益基础之上的。唾手可得的广告是自办发行能够普遍化的主要原因。
李锋芒又听安兵说了一通,抽了两根烟,问安兵有没有现成的报告?
安兵说正在起草呢,李锋芒说你先弄,然后我学习,我也再多方了解了解。咱们晚报现在势头良好,如果直接弄这个自办发行,可行性调查报告还是得详尽。
从安兵办公室出来,李锋芒才觉着困,夜班是耗时耗力,对身体要求极高。于是回到自己办公室,就关门躺到了沙发上,但刚睡着就被手机铃声惊醒,摸过来看是楚静月,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起来。
楚静月好像也很困,声音朦朦胧胧的:“你在哪儿?老家回来没?”
“回来了,”李锋芒将脑袋动了动,沙发帮子太硬:“昨天下午回来,晚上值夜班,在办公室准备睡会儿。”
楚静月“嗯”了一声,直接就来了一句:“你是不是不想见我了?”
没有说想念也没有说埋怨,但这话里的意思肯定是约见面,想也该当面谈谈,李锋芒揉揉眼睛坐起来:“你是不是刚下夜班?”
楚静月说是,李锋芒站起来说:“你在医院门口等我吧,我过去接你。”
来到报社就是看了看报纸,然后接受了一通批评,李锋芒打着哈欠上车启动,他想着楚静月美丽的脸庞,有些黯然。是啊,也就几天不见,是真不想见了吗,但,——她背后到底是谁,也许说出来都释然,也许说出来彼此都伤害。
那么,今天“最后”一次见面她会说吗?
远远看到楚静月站住医院门口:一改往日的黑白色,居然穿了一身大红,红鞋红裤,长款羽绒服也是红的,脑袋上一个线绒帽,桃红色,唯有几缕黑发在风里抖动。
看到李锋芒车过来,楚静月走过来拉开副驾驶门上车,李锋芒看着她,瘦了,两个脸颊都陷了下去,显得眼睛更大,尽管有眼影掩饰,仍旧能看到疲惫满眼,且不是一个夜班熬的。
不知该说啥,启动车李锋芒心里很不落忍,她最近肯定过得不好,于是张口问:去哪儿坐坐吧,喝杯咖啡?
解开羽绒服扣子,楚静月看着窗外:不想见人,去你家吧,喝杯茶聊聊天。
不再问,李锋芒转弯,看楚静月靠在椅背上合上眼,也觉着困意袭来,摇摇脑袋将车窗开了个缝隙,已经进入腊月,大街上人来人往,各个商店更是早早就营造出过年的气氛。
很快进了油墨厂的院子,这次结婚李洪亮给儿子买了车,李锋芒看了眼李天的车不在,松了口气。
车停下楚静月才睁开眼:“家里有吃的吗?”
想了想说好像有几袋速冻饺子,楚静月点头说那就不买了,太困了,睡会儿简单吃点即可。
点头。下车。锁车。上楼。开门。换鞋换衣服。
红色尽去,又是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裤,李锋芒笑了笑说这才是我熟悉的。
楚静月愣了下:“什么熟悉?”
李锋芒搓搓手准备去烧水:“我认识你开始,你的衣服就两种色彩,黑白人生。”
楚静月也笑了:“是啊,这段时间穿红色,避邪。”
烧上水,李锋芒拉开阳台的窗户,清冽的冷风进来,煤气灶上的火焰东倒西歪,随即又过去关了窗。
楚静月进来拿起块抹布:“你这屋里全是尘土,你懒得打扫就少开窗户吧。”
李锋芒说那可不行,“我习惯起床就开窗户,我喜欢自然的空气,屋里要不开窗闷死了。”
楚静月摇摇头出去在客厅开始擦抹,李锋芒等水开了提着壶出去泡了两杯茶,看她在书架间来回擦,于是笑了笑:“一晚上值班累了吧,来喝一杯茶,我抽空擦就是了。”
“抽空?”楚静月说你有空吗?现在又当了副总编,责任重大,我估计你的空会越来越少,你还是雇个保姆吧,给你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啥的,也不贵。
也不想继续隐瞒,本就是要挑明,李锋芒说我可不要保姆,顿了顿后很严肃的说:“值完这周班,我准备去南江市把她接回来,安心过日子。”
楚静月伸伸腰,再蹲下开始擦一排书架的最底层:“那是你的事情,最多以后我不来这里了。”
话出口她就后悔,对这个李锋芒她是上了心但没办法向前,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跟他不可能结婚,就是喜欢这个人,但这么说好像自己有多下贱。
窗外不知谁家孩子开始放鞭炮,“啪啪”的一声声响,李锋芒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话,但他心意已决,好好过日子好好工作,不能再因为这些感情的事情而分心,于是泡着茶说了一段话,从她穿红色衣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