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7)
亮亮地看着她说:“蔓姐,你太为我考虑了吧。”
还不是因为你演技实在不行,我只能从其他地方替你着补免得你拖我后腿。
乌蔓微笑着在心里吐槽。
纪舟是指望不上了,乌蔓只能自己扛起编剧的这个任务。
作为演员,这么多年剧本看了不计其数,戏剧的基本功她还是有的。有时候剧本不太行,她也会提出建议,和导演编剧商量着改。
只不过这次要全部自己操刀,从虚空处平地起高楼,和只是改动室内装潢,这又是两码事。
乌蔓把书架上一度搁灰的《故事》又拿下来重新连夜啃了一遍。发觉还是不好消化,让赵博语帮自己报了电影学院文学系的编剧进修班。
赵博语被她这阵势吓了一跳,无语道:“只是个综艺节目而已,没必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吧。”
乌蔓很坚决道:“多学一点总没错。哪怕这期我被淘汰,这个课程我还是会坚持上完的。”
她戴上口罩帽子,就这样偷摸地溜进了大学校园上课,以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年龄和身份。
而那个最适宜的年纪,她正单枪匹马地闯进了娱乐圈打拼。
她不是没体验过大学的生活,只不过是在戏里。在偌大的教室里上公共课,和朋友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晚上唱个通宵的歌,踏着日出回宿舍,一觉睡到自然醒。
当时她还只是女主角和朋友一起去唱歌的那个“朋友”。
然后镜头一关机,她被打回原形。饭是剧组给的盒饭,坐在简陋的大棚里顶着暴晒吃,怕镜头里不好看她也不敢吃多,只吃了边角的蔬菜,饿得头晕眼花。也不敢多喝水,怕上镜水肿怕跑厕所耽误大家。睡觉更是不可能睡饱的,经常熬通宵连轴转地拍,在镜头前困到不行也不敢打哈欠,怕被导演骂。
这个怕那个怕,最后兴致勃勃地等着正片播出一看,她只有一个虚焦的镜头。
当时演戏的初心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无望的失望中被践踏,随着那个虚焦的镜头一同渐隐。
……
乌蔓听到了背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从回忆里抽身,转过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站站在不远处。
“是乌蔓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但这短暂的犹豫就给了对方确认的信心。
女孩情难自禁,支吾了半天笨拙又大声地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乌蔓怔愣了一瞬,比了个嘘声,又悄悄给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而这一幕被路过的人偷录下来,放到了网上。莫名其妙就上了热搜。
底下评论热议。
“她去电影学院干嘛?”
“我朋友说她去上课。”
“她终于知道要给自己上上表演课了吗??”
“好像不是……据说是编剧进修班。”
“乌蔓要转行当编剧?她脑子瓦特了?”
“屁大点事都上热搜,还有这片段一看就是摆拍啊,乌蔓团队要点脸吧,找个群演艹什么暖心姐姐人设呢?”
乌蔓也看到了那条热搜,对那些骂她的一笑置之,满脑子都是怎么把故事写出来。
可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当时叫住乌蔓的女孩子在微博上很快站了出来实名转发。
“我是电影学院录音系17级的杨梦,目前在稻草人的后期公司实习,说我是乌蔓团队的空口造谣不出来道歉吗?我今天只是很偶然地在学校碰见了乌蔓,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就只是下意识地太激动叫住了她。叫完我也很后悔,没想到还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在这里我向乌蔓小姐道歉。私人行程她完全可以扭头走开的,但她还是回应了我。为什么温柔的人总是要被最大的恶意揣测呢?”
网友点进杨梦的微博,发现她从四年前就开始发乌蔓相关的东西,每条微博赞转评三连绝不会落下。一个货真价实的铁粉。
团队摆拍的谣言不攻自破,瞬间瓦解。
很多人忍不住怜爱乌蔓被泼脏水,但更多的人就当是一场闹剧吃着瓜划过去了。
赵博语悬着的心悠悠落地,嘴里还不免对着乌蔓唠叨。
“你说你非要上什么进修班,上就上吧还被人第一天就认出来,认出来吧你还非得跟人打招呼,平白给自己找事儿!”
“仅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我的人,一定是很喜欢我的人。我为了维持自己的大牌就应该让我的粉丝伤心吗?”
“……那倒也不是。”
乌蔓不以为意:“在这件事上我没错,我觉得没什么好反思的。你有空操心这些,不如来帮我看下我这个剧本写得行不行?”
赵博语根本没对她的故事抱有多大期待,硬着头皮接过她的大纲。
她给故事起了个名字,叫《余震》。
故事背景发生在一次大地震之后,一个女人刚新婚不久,却在地震中失去了丈夫。万念俱灰之际,她遇到了前来公益演奏的年轻音乐家。音乐家少时成名,然而大了却灵气渐泯,已经没什么人找他演出。
怀着各自创伤的两人在地震后最动荡的时期相遇,治愈了彼此。还未来得及表明心意,女人就发现她的丈夫还活着。之前确认死亡的尸体被误认了。
赵博语很吃惊,他在第一遍粗粗扫过之后,又仔细地阅读了一遍。
这个女主角是和邓荔枝有点相像的角色,同样要经历内心的撕扯,在丈夫和年下情人的夹缝中拷问内心。
这个角色,的确是乌蔓从《春夜》中汲取的灵感。
没有狗血的冲突,只有生活与意外双重夹击之下人性对于情感的选择。本以为是至暗时刻的救赎,却还是人生里的相见恨晚。
赵博语放下剧本,一脸严肃地说:“我觉得你转型当幕后也挺有潜力的。”
“真的吗?”
“不错,我觉得这个故事挺有意思。”
乌蔓又把大纲发送给纪舟,他看完后词穷地发了一个形状像大拇指点赞的草莓表情包。
于是,故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由乌蔓完善剧本后开始正式排练。排练期间节目组一直跟拍,这部分都将作为正片花絮播出。
这一次又是往常的排练,试戏片段是钢琴家教女人弹钢琴,两人之间需要呈现的是一种呼之欲出的暧昧,但又彼此克制的压抑。
这场戏已经是他们第四次排练了,纪舟一直掌握不好感情的分寸,所以只能一遍遍地来。
纪舟再次走到钢琴边坐下,乌蔓走过去,坐到他身旁。
两人要再一次开始时,排练室的大门被人推开。追野插着兜走进来,站到角落,和他们站成对角线。
这是节目的赛制安排,在排练期间大魔王会随机地出现在各个排练室,并进行打分。
因为他的打分也会成为导师最后选择时衡量的一个指标。
乌蔓和纪舟在房间里排练了挺久,但一直没有被大魔王追野光顾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一part出现。
追野面不改色道:“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在。”
纪舟很紧张,他悄悄抬高视线,钢琴背后就是落地镜,能照出对面追野的身型,正一动不动地抱着臂看他们表演。
乌蔓其实不比纪舟来得轻松,她忽略背后的视线,假装镇定地提醒他:“不要分心。”
纪舟稳住心神,深呼吸一口气说:“放心吧,这次我一定不掉链子。”
他是典型的压力越大越容易超常发挥的类型,多年的舞台经验造就了他的这种心态。在追野的逼视之下,纪舟感觉自己进入了状态,修长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翻飞。而乌蔓笨拙又固执地跟着他手指的节奏,在琴键上胡乱游移。
两个人的手指就像失序的交通,不期然地撞上,又彼此弹开。
然而下一刻,纪舟又不动声色地按过来,盖住乌蔓的手背。
他耳垂泛红,按照剧本的台词悄声说:“我弹错了。”但压着她的手却不挪走,反手扣住,两只手牵在一起。乌蔓愣了愣,犹豫过后,反手把手指抽了出来。
排练片段到此结束。
见追野没有任何评价,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纪舟有些惴惴不安地问:“我刚表演得又不行吗?”
乌蔓拍了拍他的肩头:“挺好的。到时候上台的时候记住这种感觉。”
“那他怎么脸有点……黑?”
纪舟朝追野的方向努了努嘴。追野的表情彷佛刚才观赏的不是文艺爱情片,而是惊悚片段排演,脸上的表情震惊中带着一丝无语。
沉默了片刻,他对着纪舟直言:“你刚才表演的问题挺大的。”
纪舟垮下肩,碎碎念:“所以他是被我的表演无语到了表情才那么难看吗?”
乌蔓安慰道:“刚刚那遍还可以吧。”
“你们对自己表演的要求这么低?”
纪舟被追野这话激得一愣,连忙摇头:“有什么问题,哥你直说!”
明明他比追野还大两岁,哥却叫得无比顺口。
追野朝钢琴走过来,对着纪舟道:“让一让。”
纪舟连忙诚惶诚恐地让出位置。
“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就演给你看吧。”
他明明不会乐理,但仅凭观察了一遍纪舟弹奏的手部姿势,竟然就能完美复刻。
只不过到了真正弹奏起来的时候就原形毕露,弹的音乐那叫一个难听。
但追野脸上透露出来的自信只会让人觉得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绝不是他弹的原因。
乌蔓坐在他身边,重复着之前的动作,跟着他乱七八糟的手指一起乱七八糟。
两个手指更快地撞到了一起。
追野的手指像被烫到似的弹开,他低垂着眼眸,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挺了挺背,双手似乎又不经意地撞到了她的。
“……又弹错了。”
懊恼的口气下,手却没有挪开,顺势侵入她的每一根指节之间。
五指像爬行动物,带着一层粘腻的薄汗,深入潮湿的腹地。最终盖上手背相扣。
乌蔓有些慌张地想抽出手,此时,她已经分不清是角色的慌乱,还是出自她自身。那股和纪舟完全区分开来的蛊惑让她无法招架。
她的手指被牢牢反钉在钢琴和他的手间,在琴键上摁出低沉的回响。
一旁的纪舟喃喃道:“不愧是影帝啊……蔓姐都接不住戏了。”
追野就着扣手的姿势看向纪舟,眼神却扫过她,说:“看明白了吗?什么是拼命压抑又忍不住靠近的喜欢。”
依/華/獨/家: 这大概是传说中的指交吧(bushi
明天会更新三合一的大肥章子 我一滴也没有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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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看破镜不重圆的文 6瓶;小咩甜挞 5瓶;
谢谢大家!!
亻衣樺独#家第 32 章
《演技派》第二期开播, 节目的热度又创了新高。
因为这是演员们第一次挑战编剧的身份排演短片,编出的故事一个赛一个的无语。网友们的重点早就不在演技上,实时弹幕疯狂地吐槽着。
“第一个演得什么玩意儿啊, 题目是生活所以展现了两个人吃喝拉撒睡?救命!”
“笑死了第一组平淡得要死, 第二组上来就吵架,但吵得内容真的好无聊啊, 我爸妈平常吵架都比这台词说得好。”
“这两个里面非得选一个的话那就还是第二组吧,第一组我看得真的睡着了。”
“魏景华的题目来了!”
“他给的题目好大众啊,我还以为会是更晦涩的主题。”
“梦想这个题目应该能编得很热血吧, 我搓手期待了。”
“……就这?”
“反转都能猜到,开头被人看不起最后赢了呗。”
“你们是不是对演员们要求太高了啊, 这毕竟是看演技的节目。”
“既然节目组给了这么一个赛制,那编剧就是要考察的打分项啊, 这算什么要求高。”
其他七组终于播完,众人失望不已,最后轮到了乌蔓和纪舟的《余震》,观众纷纷在弹幕里撒气。
“一个花瓶一个流量,两个草包演技不行还能指望剧本吗, 大家散了吧。”
“我已经当欢乐喜剧人在看了,这组怎么能不看,一定是欢乐Top1哈哈哈”
然而随着剧情的展开,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变得稀薄。
刚才还吐槽的人一个个陷进去了, 不知不觉忘记了发弹幕。
剧情从女人的丈夫生还后戛然而止。
片段的最后一个镜头, 是乌蔓的一段自我独白。
“后来我才知道, 1980年曾经发生过一次巨大的地震。但因为地形的构造,它会产生余震起伏。板块从1980年挪动,到如今碰撞出余震, 明明该更早来的,居然花费了人间数十年。它来得那样迟,同你一般。”
节目里播完了片段,开始打分的环节,弹幕却还在沉浸在刚才的剧情中。
“我靠,这个故事绝了……”
“当时不是有热搜扒她去上编剧进修班了吗?看来就是为了写这个”
“如果是真的我瑞斯拜了,这个态度很难让人不支持。”
“这真的是乌蔓写的?枪手吧?”
“和枪手比起来水平还差点呢,感觉就是她写的”
“什么人写什么样的本子,这个三观歪到姥姥家了!”
“无语,道德卫士是不是和人doi到高潮的时候都喊着八荣八耻啊?”
弹幕不一会儿从夸赞又变成了争吵,一片混战。
但乌蔓和纪舟的余震片段也因此上了热搜高位,纯靠掐出来的。
节目组趁热打铁,本来预定明天才播放的关于他们的排练花絮选在今晚迅速放出。
而其中追野给纪舟亲身示范的那个片段毫不意外被剪进去了。
弹幕观看过后,一片嗷嗷乱叫。
“我喷鼻血了,这两人的互动怎么会这么有性张力……!”
“刚才我还觉得纪舟演得不错,现在我打我自己脸了,和追野一比真的是东施效颦。戛纳影帝不愧是戛纳影帝,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
“呜呜呜呜太撩了此刻我就是个羡慕乌蔓的柠檬精”
“本路人现在好期待看到春夜,他俩的cp有吗我要提前入股!”
“无,两个人现实里都分别有别人,所以要嗑随便嗑磕就好,千万别真情实感”
节目组为了庆祝上一期热度达到新高,在下一期的录制结束后叫了个火锅宵夜犒劳众人。
虽然都是清一色的菌汤养生锅外加蔬菜,没有几盘肉,但录制了整晚的大家还是饿得饥肠辘辘,抢一盘菜比刚才录制时抢一个晋级名额还眼红。
乌蔓来得迟一些,位置只剩下追野和何慧语旁边的一个空位。大家似乎都隐隐知道了他们在谈的消息,谁都不愿意靠近做个电灯胆。
要不是这部分算花絮是工作的一部分,乌蔓肯定掉头就走了。
而如今只能尴尴尬尬地坐下来。
好在追野和何慧语这俩算正常人,没有当着众人秀恩爱的臭毛病,两人都是各吃各的。开吃了一阵子,又开始了必不可少的喝酒。
何慧语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有男友在侧,非常放心,喝得一杯接一杯。乌蔓之前有在酒局上同她喝过,她不是酒量很好的人,很快就醉倒了。
这次也并不例外,一杯白酒落肚,她的双颊像打翻了腮红,说话都开始大舌头。
追野撑起瘫软的何慧语,无奈地对大家说:“她醉了,我先送她回去吧。”
众人纷纷起哄,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扶着何慧语出去了。
期间他说再见时,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乌蔓。
他完全做到了她理想中的,事不关己各自为政的同事。
乌蔓目送着那两人的背影出了门,灌了一口白酒,辛辣的味道直冲喉咙。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说:“这酒太猛了,我出去吹会儿风。”
纪舟担忧地看过来:“蔓姐没问题吧?要不要我陪你?”
“没事,你吃吧。”
她摆手拒绝,摸着口袋里的烟出去了。
吹风什么的只是个借口,她只是忽然烟瘾犯了。
然而她刚走进录影棚外的巷子,就看见了黑暗里有一点星火。有人已经先一步在里头抽。
她脚步一顿,要往外退,黑暗里追野的声音传来:“阿姐?”
她诧异地停住脚步,侧身回头,追野走出来一些,烟头的火光隐隐照亮他半张脸。像夜行的鬼魅,专收治心神不宁的过路人。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了。”她古怪地问,“你不是送她走了吗?”
“是送她走了。”
“那你怎么没跟着去?”
“送到她门口就行了啊。”追野皱眉,“有人来接,我为什么要跟过去?”
“……有你这么当男朋友的吗?让别的人接你女朋友回家?”
他低头,对着她吐出一层烟圈:“你以为我是她男朋友?”
“不是吗?”
“是不是你以为我交了女朋友,才不拒绝和我聊天。”他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阿姐,你真的很知道怎么折磨我。”
最后那三个字像一把小锯齿,齿轮很钝,划在乌蔓的心上绵软地发痒。
“何慧语的男朋友是她师弟,在《孽子》里有演出。那次我们还一起去帮他过生日。你来接我那次。”他盯着她,“那根蓝色蜡烛,你还留着吗?”
他没有和别人交往的消息让她头脑晕沉,差点脱口而出,留着。
但理智回笼,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撒谎说:“扔了。”
追野沉默下来,烟越抽越短。火光渐灭,他的脸就跟着隐到了黑暗里去。像鬼魅失了魂焰,对一切都失去兴致。
他没再说一个字,踩灭了烟头的最后一点猩红,单手插袋,另一只手背着乌蔓挥了挥,头也不回地离开。
乌蔓目送那个背影即将走出巷子,划在心口的那把齿轮骤然变得锋利,痛得她很想张口叫住他。
就在她真的忍不住出声时,她的手机响了。
郁家泽发来的语音通话。
她踌躇一秒,转手接起。而那个背影顿了顿,消失在拐角。
她收回视线,听到郁家泽冰冷的声音传来,夏夜暖风吹过亦有点冻。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当然记得,您出院。”
“那你人呢?”
“我以为您要回老宅。”
“知道揣测我的心思,怎么就揣不到点子上?”郁家泽的声音忽而软下来,“我现在最想见的,是我的小鸟。”
乌蔓和节目组的人匆匆告别,驱车赶到医院。
她走近病房,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说话声。
“家泽哥哥,伯父让我接你回去。”
“我明天会过去。”
“那你今晚要去哪儿?”
“唐小姐,这和你没有关系。”
“现在没有,很快就有了!”
“那你到时候再来问。”
女孩子语气一滞,接着门从里侧打开,唐映雪从里头跑出来,和乌蔓迎面撞上。
她这副样子是乌蔓陌生的,穿着和女团打歌服截然相反的乖顺小礼裙,头上别着蕾丝贝雷帽,网纱盖住光洁的额头,像上个世纪出逃的公主。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的敌意,冷然地和乌蔓对视,擦过她一言不发地离去。
从这个眼神里,乌蔓品出了她对郁家泽的占有欲。就像是那次火锅聚会,她故意将手帕露出给她看,绝不是无意。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郁家泽说的,只是吃过一顿饭那么简单。
乌蔓收回视线,敲了敲门走进病房,郁家泽头也不抬说:“你来得太晚了。”
“来得早就没有好戏看了。”
“哎呀哎呀,这只小鸟是吃醋了吗?”
郁家泽的腿脚已经好全,悠然地从床上下来,倾身俯到乌蔓的脸下,装模作样地看她。
乌蔓别过脸:“您不回去真的没事吗?”
他缓慢直起身,语气莫测:“你很想我回去?”
“我是担心您父亲生您的气。”
他冷声:“老头子还管不着我睡哪儿。”
乌蔓自知失言,她不该主动在郁家泽面前提起郁父。
郁家泽很少主动提起父亲,如果有提起,也是对于他控制自己的不耐烦和不满。似乎维系他们的只剩下利益和服从,根本没有情分。
有时候乌蔓听着他的抱怨也会不耐烦,他明明那么讨厌那样的做派,却偏偏沿袭着用到了她的身上。
人怎么就不知不觉地活成自己最抵触的那个样子呢?
乌蔓开着车和郁家泽一起回到别墅,他忽然说:“我饿了。”
她拿起手机:“那我现在叫个外卖?”
“你做给我吃。”
“……你确定?”
郁家泽把她赶去厨房,自己则靠在门框上说:“有我把关。”
你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还把关呢。
乌蔓在心里无声吐槽,一边硬着头皮说:“要是不好吃,你可别怪我。”
她把厨房里阿姨留下的剩饭拿出来,准备做个蛋炒饭。手上的动作很机械,因为心里头盘算着要不要问他半封杀了追野的事。但她又怕自己这一问出口,反而让郁家泽更加逆反,帮了倒忙。
思来想去,还是别问比较稳妥。
她这边出神,没注意到郁家泽忽然走近她身后,从后背伸手抱住她的腰,下巴搁上头顶。
“小鸟,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着你做饭。”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问道:“怎么了?”
“看着挺适合当老婆。”
乌蔓铲子一打滑,霹雳乓啷地差点炸了整个厨房。
郁家泽还抱着她不撒手,低低地笑着,贴着她后背的胸膛细微颤动。
“这就把你吓到了?”
乌蔓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盯着眼前的炒蛋说:“好像炒糊了。”
“你好像一直很回避这方面的问题。从来没想过吗?结婚。”
“是您曾经对我说过,不要天真的。”乌蔓语气平淡,“我对婚姻根本从来没抱有过什么幻想,这样挺好的。”
郁家泽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以前我觉得你的这份乖让我很舒服,但现在听在我耳边很刺耳。”
“难道您希望我像十八岁的少女一样缠着您让我嫁进豪门当个阔太吗?”乌蔓自嘲道,“那样才更刺耳。”
“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何必要事事求着别人给呢,她会自己挣到糖。
但这话绝对不是郁家泽爱听的,她只好说:“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郁家泽松开手,反身靠在流理台上。
“你可以考虑不结婚,但我不能不考虑了。”
乌蔓似乎感觉地面晃了一下。
像是地震了一般,她整个人差点没有站稳。
炒锅里呲呲冒着热气,烟雾迷了乌蔓的眼睛,她眨了两下说:“您要考虑结婚了吗?”
“如果我说是呢,你会怎么办?”
“您依然是我的老板。”
“还有呢?”
“没有了。”
郁家泽无声地笑了一下:“跟你开玩笑呢,没想到还真是和预想中一样无趣的答案。”
“我记得您从刚开始就说我是个木头来着。”
两个人似乎都在调笑,但气氛却有点沉闷,厨房里渐生的油烟飘散在他们之间,乌蔓张口说:“您出去吧,油烟味道大。”
郁家泽脚步也没抬一下:“我说要把关,就要把关到底。”
他就这么站在流理台边,看着蛋炒饭出锅。
卖相实在是不怎么样,但郁家泽还是伸手接过了饭,端到了桌上,两人面对面坐下。
郁家泽吃了一口说:“真的很难吃。”
“要是很勉强就别吃了。”
“我偏要勉强。”他又舀了一口,眼神直直地盯着她,“小鸟,不要忘了之前你任性搬出去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
——如果我说没有结束,我们之间就不会结束。
*
这一天夜里,乌蔓枕在郁家泽怀中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自己的二十岁和二十一岁交界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之前,她已经有个把月没接到戏,因为她得罪了业界的一个知名出品人。
那个老男人在聚会上对她动手动脚,年轻气盛的她直接抄起酒杯,当头给他冲了一杯红酒浴。
结果就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角色重新脱手,那人气得扬言封杀她。
赵博语急得上火,当时他们都只是在一个很小的娱乐公司,没有任何能力反击。
她靠着之前勉强赚的钱过生活,一边不死心地四处跑剧组,看看有没有漏网的机会。整晚焦虑地睡不着觉,每晚躺在床上就盯着手机,盼望有制片人的电话打进来通知她一个奇迹。
但奇迹并不会来,惊奇却很乐意光顾。
在迈入二十代开头的日子,乌蔓就非常清楚地意识到生活是多么操蛋。
那一晚她沉寂已久的电话铃响起来,乌蔓看着那个连备注都没有的电话号码,任它响了许久。
在对方不死心地打了第十通之后,她深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又要多少?”
“我就不能打来是关心你的吗。”
“那你只会打十秒,而不是十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子,缓慢道:“你上次和我说的那电视剧什么时候播出?”
乌蔓看着天花板,有气无力说:“别等了,没有我了。”
“什么意思?”
“我把出品人得罪了。”
她视死如归地说出来,等待着意料之中的痛骂。
然而,电话那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睡你是不是?得罪就得罪吧,我希望你能成为大明星,但我也不希望你糟践自己。机会以后还会有的。”
乌蔓捏着手机的指头发紧,喉头酸得发疼。
明知道她肯定是为了要钱才会好言好语,但乌蔓连日来的委屈还是因为这一句话喷涌。
黑暗又逼仄的出租屋里,她用手挡住眼睛,用力地咬着牙,还是浸湿了袖子。
“说吧,你要多少。”
沉默许久,乌蔓平复了语气,毫无异样地问。
“……五十万,有吗?”
乌蔓还湿着的瞳孔猛地一缩:“你又开始赌了?!”
电话那头是沉默。
乌蔓声音冰冷,压抑着无法克制的怒气:“我答应给你生活费,没有答应要填你这方面的窟窿。”
枉费她还天真地以为,刚才的劝慰是那一点点仅剩的母爱在作祟。
应该确切地说,有母爱存在过吗?
她的出生从最开始,就充满了意外。她不是被祝福着而来到世界的孩子。
小的时候在半梦半醒间,她经常能看到她游魂似的站在自己床头,意难平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小小的她假意翻了个身,把那个眼神挡在背后,蜷缩成一团。
有一次,她妈真的失控地拿了一把刀,乌蔓起来上厕所撞见,当即失魂落魄地夺门而出。她无处可去,在冷清的漆黑街头游荡,天气太冷了,她最后进了一家黑网吧,在烟雾缭乱的角落里缩了一宿。
她还记得那晚她上网看了一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看到里头小女孩问杀手说,这个世界总是如此艰难吗?还是只有童年会这样。
杀手回答她,总是如此。
电影里女孩有没有哭她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当时她垂下了头,哭得泣不成声。
她没那么幸运,像小女孩那样拥有保护她的杀手。但她还是学着电影里买了株绿色盆栽,放在床头,天黑的时候盯着它入睡,会觉得自己好像也被保护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起,她就有了睡不好的症状,总是会半夜惊醒,冷汗涔涔地看向床头。有时候她妈情绪失控或者出去赌博输了回来的夜晚,她便会学乖地溜出门,在网吧过夜。陪伴她的,是一部又一部的电影。
她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电影就是她的火柴。那120分钟里,她能短暂地游荡异境,那么快乐。
逐渐的,她不再排斥母亲逼她做大明星。如果她也能成为电影里的人,为别人构建美梦,那么存在在世界某处无助失眠的孩子,是不是就能够得到一点慰藉。
这成了她想拍电影的初衷,那么天真,所以落到现在饭也吃不饱的田地。
电话那头急促道:“这次你得帮我,高利贷已经堵上门了!”
“我没钱。”
她是真的没钱,最近连一日三餐都尽量压缩成一顿。
“蔓蔓,你一次都没去找过唐嘉荣吗?”
“……没有。”
事实上,她撒谎了。
在刚来到的北京的那阵子,她就冲动地想去见一见这位二十年都未曾谋面过的父亲。
她好不容易从灰扑扑的小城飞出来,总该是时候见见这位传说中如在云端高不可攀的人。
她拜托赵博语帮自己弄到了某次慈善晚宴的通行证,他只当自己想寻个捷径,因为这种晚宴总有很多姑娘怀揣着差不多的心思。
慈善宴从来不是真的搞慈善,而是心照不宣的资源置换。
但当时的她根本不懂。
去参加前,她把借来的那套晚礼服认真地熨了不下十遍。一边熨一边嘴上念念有词地排演要见到他的场景。
她想,如果唐嘉荣认出她来,她一定要很潇洒地对他说:
“我只是来见一见你,祝你身体健康。”
她深呼吸小腹,小心翼翼地穿上那件露背的小礼服。再把头发扎成髻,露出了背上的那块胎记。
在那个晚宴上,她的那块胎记确实很吸睛。不光是胎记,还有她的脸,她的腰,她的腿,二十岁的年纪,每一处都透着蛊惑又不自知的绝艳。她是一颗未经打磨的剔透原石,就算是最不识货的人,无需辨认也能知道她是上帝亲吻过的珍品,可以送去卢浮宫陈列。
只是这颗原石太尖锐了,浑身都是天然风化后残留的嶙峋。无数上前想要将她收入怀中的人被刺遍,她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直到唐嘉荣最后压轴出场,她眼睛微微地亮了起来,却又近乡情怯,不敢上前。只在他几米远的地方徘徊。
不出一会儿,唐嘉荣身边的秘书朝她走过来。
乌蔓的心脏开始狂跳,舌头打结,排演无数遍的那句话该怎么说来着?她突然就忘了。
秘书走到她面前,温和地笑了笑,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一张房卡。
“你很幸运,今天想要贴唐先生的人很多。他独独看中了你。”
她远远地和唐嘉荣对上视线,他两鬓已有白发,笑意暧昧地举起酒杯。
乌蔓捏起房卡,步履不稳地走到厕所,一晚上喝的酒泛上来,她吐了。
厕所里冷气开得无比巨大,吹得背上全是竖起的汗毛,乌蔓环抱住自己,尔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抽出五个指印。
“你就是个24k纯傻逼!”
过了一会儿,冲水的声音响起,她从隔间里重新走出来,面色肃然。
有什么东西跟着那张房卡被永远地冲到了下水道,再不见天日。
电话那头喂喂了好几声,乌蔓回过神,听见她妈还在试探地说:“要实在没有办法,就去找他吧?”
乌蔓冷冷地盯着天花板,语气很决绝。
“是你说的,我在尘埃里,他在云端。不是两路人,就不必再扯到一起了。”
说完她一把掐了电话,一头埋进被子里。
死寂的夜,被子细微地在发抖,谁会发现呢。
她之后拒接她妈的所有来电,直到生日前一晚,她收到了医院的紧急电话。
那个女人被高利贷打进了医院,需要急救手术。
接到电话时她和赵博语正在赶场子去往下一个影视基地碰运气,她打开车窗,风倒灌进来,明明周身已经走到绝路,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有一种想就这么跟着风逃走的虚假的自由。
赵博语嘀咕着说:“开啥窗啊暖气都跑出去了。”
他关上车窗,所有的重力瞬间回到她身上。
她深陷在椅背里,穷途末路。
“赵哥,你能再帮我弄一次宴会的邀请函吗?什么宴会都行。”
正在开车的赵博语一惊:“……你想通了?”
“我们这样下去是没可能挖到机会的,除非我傍上比那个出品人更厉害的人物,才有可能继续在圈子里混下去。”
赵博语松了口气:“你早这么想就好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不找靠山哪混得下去,既然要找,就去试试那个最牛逼的。”
“谁?”
“郁家泽。几乎垄断了半个电影产业的郁家太子爷。”
*
赵博语打听到第二日郁家泽会去参加一个邮轮的宴会,费劲力气让她混了进去。还斥巨资替她借到了一套黑色的抹胸小礼裙。含泪说着,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就赌在这一次了,你可得给我争气。
那架势十成十一个老鸨。
乌蔓把头发放了下来,隐隐约约地遮住了后背的胎记,进了最顶层的包厢后就拘谨地坐到了最角落。
确切地说她是被挤过去的。郁家泽还没有来,但他即将临幸的座位已经挤满了虎狼,颇有粉丝为了偶像夜排抢座那个疯狂的阵仗。
大约晚上十点,郁家泽终于被几个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乌蔓坐在门边边上,他经过她面前,烫得挺阔的衣角轻扫过她的脸。她下意识地抬起头仰望,只来得及觑见男人的下巴。
似乎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因为这个相遇的姿势带了一种冥冥之中的注定。
她愣了一下后,转过身观察落到主座中的郁家泽,才看清他的全貌。
他和她迄今见过的男人有相似的地方,就是身上那股让她觉得恶臭的矜贵。
但他身上又有完全不同的特质,那股矜贵下隐藏着一种索然和撕裂。应付着那些人的热络时眼下藏着一架爆破机,手指总是轻轻地在把手上叩动,似乎这样才能摁住那股欲望。
乌蔓犹豫了一下,在所有人都围上去说了一圈之后,她依旧没能走上前搭话。
直到郁家泽准备离开。
他再次经过她的面前,衣摆扫过来,这一回,她抓住了。
郁家泽毫不意外地垂下眼。
她再次仰望着他,硬邦邦地憋出两个字:“您好。”
“等了一晚上,就说这个?”他兴致缺缺地,“你是木头吗?”
“把您字拆开,你凌驾于心上。这就是您。”
“小姑娘挺土啊,但土得挺可爱。”他蹲下身,面对面正视她,“叫什么名字?”
“乌蔓,从藤蔓里飞出来的乌鸦。”
“乌鸦多不吉利,还是叫你小鸟吧。”
他忽然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从沙发里抱起来,对着余下众人说:“这只小鸟就降落在我这儿了。”
她就这样被他单手一路揽着抱到了套房。
乌蔓早在他的怀里时已经浑身僵硬,他一放开她,一想到接下来的程序,她更是四肢发麻,动弹不得。
她还是无法突破自己心里那关。
郁家泽刷着平板,头也不抬地说:“去洗个澡。”
她乖乖地应下,逃也似的进了浴室,天真地想着能不能在里头耗上一个通宵,但又怕耗太久郁家泽突然闯入,她更措手不及。
左右为难,横竖都是躲不过去的。
她怀着极其壮烈的精神走出去,郁家泽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跟瞥房间里的任何一个物件没有两样。
他收回视线,单手解开领带,纽扣,皮带……另一只手还在滑着平板。
乌蔓心慌地背过身去,听到窸窣的动静,接着是浴室门关上的声音。
邮轮套房的隔音并没有那么好,她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哗哗水声,还有船外的雷雨声。房间里沉闷地像一座牢笼。
她赤着脚跑到阳台,俯瞰黑色海面。它任凭雨水在身体里作祟,翻滚出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海平面和天际的缝隙里有紫色闪电,一乍响,乌蔓吓得倒退一步,撞上身后人的胸膛。
郁家泽只在下身裹了浴巾,赤着上身,浑身是刚出浴后的湿热气,仿佛和天地间的雷雨同属宗源,一样都让她颤栗。
郁家泽抬手摸了摸她的耳朵,就像在梳鸟的羽毛,说:“很晚了,睡吧。”
他们上了床,他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蹭了蹭,有点不太满意地说:“太瘦了,硌。”
然后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乌蔓睁大眼,不敢置信地问:“……不做吗?”
她想起自己出浴时郁家泽那个毫无波动的眼神,突然感觉到一丝挫败。
没有睡,只是当个抱枕,她还可以向他提出要求吗?
乌蔓惴惴不安地盘算着,就听到郁家泽困倦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当作生日礼物,今天放过你。”
他收紧了手臂,摩挲了下她腰侧的软肉,带着些微鼻音哼道:“下次我两倍讨回来。睡吧小鸟,生日快乐。”
她不奇怪他会知道自己的生日,在她被领走的时候,就会有人把她的一些基本资料发给郁家泽。
她奇怪的是……这明明只是最下作的肉/体交易,并不该有这些让人鼻酸的温情时刻。
“谢谢。”
她缩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后半句。
你是今天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祝福我的人。
这些年来,生日对她而言从来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因为她始终对于自己生命的到来抱有怀疑。
就像苔藓上的细菌,就这么卑微地滋生了。谁会欢迎它的到来?是它自己的意愿吗?
如果有可能,谁不想变为人人赖以生存的氧气。而不是梅雨天发潮滋生的污垢。
后来她成名,有很多人记得她的生日,并祝她生日快乐,还为她举办生日会。那么盛大。这是乌蔓觉得当明星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
她不是为了被抹杀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有很多人乐意迎接她的到来。
而在最开始,这第一个人是郁家泽。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三合一我没有咕咕吧!!
谢谢大家的灌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鱼 9瓶;小咩甜挞 5瓶;化风吹着雨、西西西植 1瓶;
亻衣哗独家第 33 章
乌蔓在《演技派》正如日中天时, 选择了中途退出录制。
赵博语非常不理解,她因为自编自演的《余震》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一跃成为参赛的人气前三演员之一, 再发展一下对她好感的路人盘会越来越大。
乌蔓只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准备接戏了。
赵博语疑惑:“上次我递过来的吗?”
她点头。
“你不是都看不上?”
“后来静下心仔细全看了一遍, 有个还可以。”
赵博语不满:“既然可接可不接,还不如先把综艺录完。这个收益大啊。”
他的说法完全没错, 但乌蔓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再和追野继续录制一期又一期的综艺,她删了他的本意就是想在拍完戏拉开和他的距离,好好地分离角色和自身, 不想在这莫名的感情漩涡里挣扎。尤其是知道了他并没有和何慧语在一起,她松了口气也无法继续心安理得。
于是她选择接下了另一部情感戏, 也是一个姐弟恋的角色。以毒攻毒,说不定她就移情到了这个角色上, 对追野也不会再有什么感觉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知道追野已经被郁家泽半封杀,若是再和他继续上那个综艺,对他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新接的戏有一个好处,是在西北的无人区拍摄。手机除了在酒店还有网,进了拍摄基地几乎没有信号, 等于与世隔绝。她有很大把的时间和自己相处。
这部戏的男主演梁子安是一个台湾人,是时下小女生们最吃的那种长相,皮肤快赶上她那样白, 桃花眼, 讲话也带着台湾人特有的那股软儒, 是最没有攻击的外貌。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的情绪。
但他很有意思的是,脾气却很暴躁,不知道和哪位东北朋友混久了,张口闭口干哈呢。
东北话和台湾腔这两种最洗脑的言语混在一起讲, 乌蔓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神人。
也许因为剧组只能封闭在无人区的关系,又没有什么夜生活,连手机都没法儿刷,大家只能经常凑在一起玩玩桌游。狼杀大富翁谁是卧底,统统玩腻之后,梁子安提议说,我们进沙漠去玩玩吧?
乌蔓在这之前已经很少让自己去想起追野,但这句话很难不让人想起他。
在她认识的人里面,只有追野这个疯小子会在十六岁莽撞地跟着喝酒的车夫跑进荒漠,差点有去无回。
当时在后海的酒吧,追野喝得双颊微红,趴在桌上抬起头,眼光水亮,很向往道:“夜晚的沙漠安静得很漂亮。”
梁子安问了一圈,大家都兴奋地想去,却见乌蔓只是发着呆坐在一边,不知该不该上前。
有人小声说,她这么娇贵,肯定对沙漠没兴趣,还是算了吧。
梁子安有点遗憾,他是对乌蔓有点好感的。被关在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天天对着一个大美人演感情戏,不动心才稀奇。
不过这也有前提条件,对戏的女演员得基本符合他的审美,有些女演员他哪怕按着亲上半天也不会有感觉。经纪人帮在他接情感戏的时候都会问问他好不好这一口,如果拍摄时间长,像是大制作的古装,女主角他没有感觉,但又是平台认可的流量咖,必须用,那拍起来就非常痛苦。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祈祷制片人挑一个他喜欢的女二号。
因此即便这部戏的拍摄条件很艰苦,但他却拍得神清气爽。无他,乌蔓正正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可他早就耳闻乌蔓背后的大人物,没头脑发热想要和她发生点什么,得罪不起。当然,她也估计看不上他。
但是借机多点相处机会过过眼瘾,总没有问题吧?平常的桌游她几乎都不怎么参加,他特意找了个进沙漠的机会,就是希望她能来。
他犹豫了片刻,不抱希望地凑上去问了一嘴:“你去吗?”
结果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居然点了点头。
乌蔓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啊,我想去看看夜晚的沙漠。”
西北很神奇,晚上九点还是黄昏,天色稠地像多泡了一勺粉的甜橙汁,浓得化不开。带他们进沙漠的车夫抽着大烟指了指天色:“这天儿到了晚上,最适合看星星。”
车夫果然没有诓他们,最后一点橙汁漏进云层后,天空这块方桌被盖上了纱布,深蓝色的,星子是纱布上的亮片,看上去质量不太好,随时会断线掉下来,那他们就捡了大便宜。
皮卡带着他们上了一座小山包,这里的视野更加清晰。
大家一一从车上下来,铺上带好的纱布和零食,虽然都是些热量不高的沙拉和干果。最重要的还有酒。
梁子安一直在注意乌蔓,他以为她只是照拂面子,实际还是不感兴趣的吧。却没想到她一脚踩上皮卡,攀到车顶,竟认认真真地在欣赏风景。
月色下的沙漠,坐在皮卡车顶的女人,修长的两指间夹着的烟,交叠翘起的细瘦脚踝,框在他仰望的眼里,像一副油画。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仰起头叫她:“蔓姐,这样危不危险啊?”
乌蔓闻言,呆了一下,忽然忍不住笑起来。
好像几个月前,她就是梁子安,仰头对着屋顶上背光的人影说,你坐那里危险。
然而现在换她坐在了这个位置,很大无畏地摇头说:“高处的风景很不一样。”
“还是别坐那儿了吧,下来喝酒啊!”
他的话让乌蔓生出几分意兴阑珊。
她仰头吐出一口烟,跳下车顶:“走吧。”
此时也近深秋,天气渐凉,沙漠的夜也泛着冷意。梁子安注意到乌蔓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衫,忙不迭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他的举动很分寸,没有借机碰她的肌肤。
乌蔓没有接,笑着说:“谢谢你,但我不冷。”
“……那你冷了就跟我说,别客气!”
他又飙出了那口东北腔,想凸显自己的豪气。乌蔓忍俊不禁,她并非感受不到梁子安对自己异样的青睐,但他的示好却没有让她有任何心跳加快的不自在。
她仔细分析了一下,大概是这部戏并不像《春夜》,没有那么细腻的剧本,没有那样会点拨情感的导演,没有那样……
乌蔓停止了思考,下意识地抠起了指甲盖。
他们走到桌布边,有人用手比划着夜空说:“这上面是不是北斗七星啊?”
“你是不是只认识北斗七星?这特么是大熊座!”
“你俩都闭嘴吧,这分明是天马流星座!”
“……有这个星座吗?”
大家插科打诨着,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回去的路上车子路过一个基站,终于有了点信号,乌蔓把刚才在沙漠里拍的照片发给了郁家泽,这些天极少联络,算是给他一个报备。
她把那张照片也同样发到了微博上,安抚一下多日渴求她发动态的粉丝们。同时也收到了郁家泽的回复。
“这么多天没见面了,你就给我发这个?”
“不觉得很浪漫吗?”
“所以你拍照的那个时候有想起我吗?”
乌蔓愣住了。
郁家泽又回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算浪漫。”
乌蔓草草地说:“没信号咯,不聊了。”
但其实还有信号。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回,自己并没有在那个时刻想起郁家泽,反而想起的是别人。她不想阿谀奉承地骗他。
在手机信号快消失前她又抓紧刷了会儿微博,漫不经心地划来划去,点开热搜时发现Top1又被追野霸占着。
……这小孩儿怎么这么能造。
乌蔓点进一看,词条是#追野发微博
靓女无语,什么人啊发条微博都能冲上热搜第一。
营销号都是一模一样的通稿:“追野终于发第一条微博了!疑似向何慧语告白。好浪漫一男的哦,要么不发微博要么仅发一条关于你的。这是来自他的官宣吗?”
追悔cp粉们荡漾了,虽然何慧语承认自己在谈恋爱,但一直没有公布恋爱对象是谁,好多记者追问是不是追野,她说不是,可大家根本不信,美名其曰是在保护恋情。
这些粉丝自动地做阅读理解,之所以何慧语要承认恋爱却无法说名字,毕竟年龄相差大的姐弟恋总是会让人没有安全感。
但这让一部分cp粉直接脱粉了,甚至还回踩追野,觉得就是他不担当,还想游戏人间才不让何慧语公布他。
可今天他发的这条微博,让诸多已经脱粉的cp粉立刻满血复活仰卧起坐。
追野没有发文字,就拍了一张照片,是一本诗集的其中一页。
这一页刚好是海子的《日记》。
他对焦在诗的最后两行——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追悔cp粉们兴致勃勃地挖糖,说你们注意到了吗?他发博的时间刚好是何慧语的生日诶,这就是在对她表白。
而除了乌蔓,没有人知道,那本诗集,是她送给他的。
诗集露出的一角还细心地包好了书皮,是小学的时候会买的那种,深蓝色的格子纸。
她前脚发了沙漠的图片,他后脚发了有史以来唯一的一条动态。如果说是巧合,那她的情感也未免太迟钝了一些。
乌蔓连日来的平静被这么一条简短的微博打败,干涸的冷冬沙漠,就这么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作者有话要说: 追野:男人不狠,地位不稳。上一章爬墙的都给我滚回来!
谢谢大家的雷子和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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亻衣/鏵独/家第 34 章
确实没有人会知道那本诗集和乌蔓有关。
但却有人注意到了追野微妙的发博时间, 是紧跟在乌蔓冒泡后的。
而这些人,就是全网最底层的一拨人——乌蔓和追野的cp粉。
他们人数很少,也不像追野和何慧语的cp粉一样还给自己起了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毕竟他们只是抱着玩玩儿的心态, 像拉郎似的把两个人凑在一起。之所以会嗑这两个人, 最源头是拍《春夜》的时候流出的一张路透动图。
拍摄的短暂中场休息,乌蔓坐在折叠椅上小憩, 左手拿着的剧本无意识地滑到地上。追野路过她的座位,脚步一顿,半蹲下身把地上的剧本捡起来。
然后他就着半蹲的姿势掏出手机, 怼着乌蔓的睡颜拍照。
有列文虎克粉把动图放大了十倍,高倍模糊下截出追野扬起的嘴角, 激动万分道:“嗑死我了,他是不是在笑?”
“这个举动太男朋友了吧!我男朋友也会挑我睡觉的时候专门拍我丑照。我说丑得要死他还笑得很开心说明明很可爱。滤镜八百米厚……”
“我举报楼上了, 双重狗粮妈的”
于是全网第一代cp粉就这么入股了。本以为这是一支优绩股,他们在最低点时进入,怎么着也该一路飘红吧。万万没想到,电影拍完,两人微博都没互关, 除了《演技派》的节目里发了两期糖,就再没有然后了。
一个去了大西北拍戏杳无音信,一个还和大花疑似恋爱闹得沸沸扬扬, 这只股就此跌停。实在没有粮, 他们总不能饿死吧, 于是开始了花式挖粮捡垃圾的日子。
追野发的那条微博,他们就心酸地从追悔cp粉吃剩下的渣子里舔了一点来吃,强词夺理地说一个前脚发沙漠,另一个后脚发戈壁的诗歌, 还都是很久没发选了同一个日子。这如果不是故意就是天意,那他们也是天作之合!
“你们捡垃圾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这条微博底下,最热评居然是一个追悔cp粉的回复,差点没让人鼻子气歪。
——你们别得意,《春夜》宣传期马上就要来了!
马上就是他们脚踩追悔拳打唯粉的鼎盛之日了!
然而事实上,这个马上还有很久,至少要等乌蔓把西北的戏拍完。
从那次追野发微博之后,乌蔓就养成了收工回酒店,一定要蹭着酒店网速比奶奶走路还慢的WIFI刷微博的习惯。
她就算自己一个人刷的时候也很不诚实,借着刷遍所有人的,将追野包含在其中。好像这样就能心安理得地说服自己,只是顺便关注一下。
可是自从那天之后,追野再也没有发过一条微博。
这一天乌蔓拍了个大夜,回到酒店已经是清晨,她躺在床上眼皮困得都睁不开,手指还是习惯性地点开微博看了一圈。
结果一看,睡意全无,从床上惊醒地弹起身。
热搜第一已经爆了:#追野被anti饭泼硫酸
她愣在这个界面不敢点进去看,心里不停祈祷希望是无良营销号用爆炸性字眼博眼球,事实并不是那么回事……
手指发颤地点进热搜,几张图片跳出来。
是在《演技派》的决赛现场,结束后大家都在纷纷合照,有很多人都拉着追野不放,想要和他影张相。
那个ANTI粉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混入的。
拍到的图片都是事后,一团混乱,当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毕竟散场之后还留下来的多少都是有点人脉的,或是业界熟人,谁都不会想到有疯狂的粉丝还潜伏着。
所有的营销号语焉不详,只说追野被紧急送入医院进行治疗。
到底泼到哪儿,泼了多严重,只字未提。
追野的微博广场已经哭声一遍,祈祷他能平安。泼严重了,会危及生命。若不死,泼到脸,他的演艺生涯也半死不活了。
一个毁容的演员,还能接到什么角色?
一个毁容的演员,还会有粉丝爱他吗?
他原本是站在神坛上的天之骄子,是光靠那张脸就能蛊惑人心的魔王。
从前的万众喝彩到突然一夜之间施予怜悯、同情,最后被遗忘,不闻不问。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摧毁一个传奇。
乌蔓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这么憎恨他,不惜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去毁掉一个人。警方给出的通报是对方似乎有精神上的疾病,已经抓起来会严肃处理。
她心急如焚地给何慧语拨语音,但无人接听。她在反复的拨打过程中,翻江倒海的大脑逐渐清醒下来。
这其实不关她的事不是吗?
她何必这么紧张。
他们现在只是最普通的同事,她慌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太不正常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睡一觉,休息好迎接晚上的拍摄。这就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该选择的最理智的做法。
乌蔓把手机扔到一边,砸进床里,强迫自己闭上眼。
一片黑暗里,追野当初从背后抱住自己转身,挡住那盆热水的画面那么清晰。
他在挡住之前,根本无法预料到那水是什么。
也就是说……如果当初是硫酸,他也就这么替自己扛下了。
她虽然不近人情,但没有冷血至此。就算礼尚往来,她也应该关心一下他。
她怎么能装作无事发生天下太平呢。
乌蔓辗转反侧了半天,身体已经困到极致,但神经却绷得很紧,像被鞭子抽坏的陀螺,明明很想停下,却在不停燃烧,起火。
她还是缓慢睁开了眼睛,窗帘没有拉仔细,西北十点才亮的天现在堪堪透着灰蓝的光线,给了乌蔓一种一切为时尚早,她还赶得及的错觉。
她异想天开地打起算盘,立刻从这里飞去北京,亲眼看看究竟。
乌蔓打开订票app的时候还在恍惚,她是被魂穿了吗?这种不顾一切的冲动完全不是从前的她会有的。
……只是求个心安罢了,不然她连觉都睡不好。
乌蔓毅然决然地从床上爬起,套上大衣,包上帽子口罩,只带上身份证就静悄悄地离开了酒店。
当乌蔓在两个半小时后降落北京,恐怕薇薇还以为她的老板依旧在房内补眠。
一落地北京,乌蔓发现上飞机前她问何慧语关于追野住院的消息已经被回复。
她按照上面的地址,叫了车迅速赶过去。
车子离医院越近,她越是紧张。两只手冰冷,手心浮出一层虚汗。她局促地双手交叉,不停地摩挲着手指,又松开,如此反复,车停下了。
乌蔓长吸了一口气,往住院部走去。
她来得时机刚刚好,正在探视的时间范围内。何慧语和她的男朋友正在追野的病房里,看到乌蔓给她发送自己到了的消息,何慧语差点以为花了眼。
她面色诧异地下楼,果然在住院部大厅看到了乌蔓正来回走动的身影。
“嘿,这儿。”
何慧语轻轻招了招手,乌蔓抬步走到她身边,两人不动声色地乘坐电梯上去顶楼的单人病房。
只有二人的电梯里,何慧语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特意为他过来的?”
“当然不是。我刚好有事要回来,顺便的。”乌蔓故作淡定道,“他怎么样?”
何慧语撇嘴说:“本来可以没事的。当时有个摄影刚好站在他旁边收拾机器,他为了推开那个人,才被泼到。”
乌蔓呆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什么稀有大傻蛋物种?
听到追野居然又是为了救人让自己落入险境,乌蔓简直想脱口骂他,但又语塞,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他。
这个人,并不会因为身边站着的人从乌蔓换成了别人就冷眼旁观,温柔对大多数人而言只是一种伪装出来的示好假面,但对追野,是一种融于肌血的特质。
正因为清楚了这一点,乌蔓骂不出口,她的心里是更深的震动。
至少她绝对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
她一路沉默地来到病房门口,门内有人出来,短暂开关的缝隙,她模糊地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包满了纱布的人影。
乌蔓心头一跳,抠紧了手心,指甲嵌进肉里,刺得太阳穴突突晕眩。
出来的人是何慧语的男朋友,那枚蓝色蜡烛最原始的主人。
他好奇地看了乌蔓一眼,被何慧语拉了过来。她扬了扬下巴说:“现在没人了里面,你进去吧。”
乌蔓推门而入,没有走近,站在门口的位置遥望。
苍白的病床上,追野赤着上身,背上包了好几圈纱布,手上还挂着输液,整个人趴在上头,没什么生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他的头部没有包裹着纱布。
这意味着,没有伤到脸。
乌蔓脱力地靠在门边,一下子浑身的困意涌上来。支撑着她的那根钢筋软化成了一根薄线,身体变得摇摇欲坠。
她就维持着靠的姿势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追野闷闷地发出声音问:“谁在那里?”
乌蔓没支声,挪到了病床边。
她摸上他的后脑勺,食指插进蓬软的发丝间,动作轻柔地像在摸一只蝉的羽翼。
“疼不疼?”
“阿姐?”
追野的背诧异地弹动了一下,吃力地将头从右侧扭到左侧,好让自己能看到她。
他的眼睛是一颗蒙尘的夜明珠,在真切见到乌蔓的那一瞬间,闪动着绝世的流光。
“你怎么会来……你特意从西北来看我的吗?”
乌蔓摸着的指尖顿了一下,又重复着之前的谎言:“……没有,有事来京,顺便的。”
他轻笑:“骗人。”
“伤成这样,还笑得出来?”
“我没事啊。得亏上次帮阿姐挡了一下,肌肉还有记忆。”追野轻描淡写,“躲得比较快,才被泼到一点点背。”
“你也学会骗人了是吗?”
“……什么?”
“何慧语都跟我说了。”
追野停滞了两秒,嘀咕道:“好吧,我是对我的身手太自信了一点。”
乌蔓还是忍不住提高嗓门:“你知道如果被泼到脸,或者更严重的地步,你会怎么样吗?”
他有点生气道:“我当然知道。可你难道要我看着另外一个人因为我被波及吗?”
乌蔓语塞,末了,缓和语气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下自己。”
追野闻言一愣,低下声音:“对不起阿姐,我刚刚跟你说话有点冲了。”他偏过头,视线落向虚空的远处,“反正我的命也是抢来的,多活一秒是一秒,无所谓。”
“什么意思?”
“觉不觉得刚刚那句话很酷?”追野哈哈一笑,“我干不了演员的话当编剧也不错。”
“……最近还是接不到戏?”
追野嗯了一声:“就当养伤呗。”
乌蔓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