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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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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提议让追野去签个公司,他到现在都还是自由人,连保镖都没有,才会容易出这种事故。可眼下国内的经纪公司有哪个能和郁家叫板?他即便签了也很难改变半封杀的现状。

    “或许你向郁家泽低个头……”

    追野声音闷闷的:“凭什么?”

    “凭你现在的处境。”

    “我就算从此不演戏,也不会和他低头。”追野看着乌蔓,“我很喜欢演戏不假,但我喜欢的不只有演戏。”

    乌蔓胸口鼓胀,耳旁响起了小鸟扑棱棱飞向天空的振翅声。

    于是她掩饰性地看了眼手机说:“我得走了。”

    “这么快?”

    其实距离打飞的回去赶晚上的拍摄还有一段时间,她只是无法再让自己和追野在同一个屋檐下久留。

    她得保持理智和清醒。

    “好好养病,之后一定记得请保镖,名气大了,什么妖魔鬼怪都会贴上来。”乌蔓从包里拿出一袋话梅糖,放到了追野的枕边,“之前看你在组里还挺爱吃的……吃完药觉得苦的时候就吃一颗。”

    追野微怔地看着这包糖,扎着针管的手忽然往床沿扒拉,努努力够到了她的衣摆。

    “你知道我很讨厌医院的,一包糖慰问不了我。”

    “……你这是在得寸进尺?”

    他轻轻晃了晃她的衣摆:“再满足病人的一个心愿吧。”

    乌蔓白了个眼,把衣摆抽回来,扭头就往病房门口走。

    走到门口又泄气地回头,问:“什么心愿?”

    追野黯淡下去的眼睛又亮起来。

    “把我好友加回来!”他笑弯眼睛说,“我出院了发照片给你,证明我有听你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别骂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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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的呵护子!

    衣晔独家第 35 章

    乌蔓从病房出来, 何慧语他们正坐在走廊外头,问道:“这就要走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她摇头,谨记着刚才撒过的谎:“不了, 都说了还有点事要处理。”

    “真的假的……”何慧语狐疑的眼神扫视过来。

    “你们出入的时候记得防着点狗仔。”乌蔓走前叮嘱道, “免得把医院的地址泄漏出去。”

    “放心,现在狗仔估计蹲不过来呢。”何慧语边划着手机说, “刚你进去这段时间,微博上唐映雪又出事了。”

    “她出事?她怎么了?”

    “又在舞台上晕倒,现在送医院去了。”她一副看戏的语气, “上次吃饭遇到她们团的经纪人,说她好像有什么慢性病, 让他工作多了好多麻烦。”

    乌蔓面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听完全陌路人的八卦:“你啊, 少听点是非吧。没几个准的。”

    何慧语立刻想到在颁奖典礼她听信乌蔓和郁家泽分手又被打脸的事情,脸色尴尬几分,轰她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赶紧走!”

    回到西北后,乌蔓最终还是心软, 点头通过了追野的好友申请。

    在剩下拍摄的这段时间里,她偶尔会收到追野发过来的伤口的照片,一直发到出院那天。

    虽然乌蔓一次都没有回, 每次都是阅后即焚, 立刻把聊天记录删了。

    在西北拍摄的日子快接近尾声时, 乌蔓迎来了一年中最期待的日子——她的生日。

    通常如果没有拍摄期,赵博语会帮她安排生日会,美名其曰帮她庆生,其实是回馈粉丝的一项活动, 对艺人来说,生日会通常是一项工作。

    但乌蔓却是实打实地从心里感到雀跃,其他的日子她都可以忍受冷清,但唯独这一天,她会希望热热闹闹的,满堂喝彩,金纸漫天。

    说她虚荣也好,这算是她对自己的一个小小补偿。

    所以每一年,她都很期待有一场生日会。但如果不幸赶上在拍戏,那她就会有一点点沮丧,因为只能随便在组里简单地庆祝一下就过去了。

    这一年也恰巧赶上了拍摄,执行制片在下戏后给她推来了蛋糕。拍摄环境艰苦,不像大城市有精致的甜品店,蛋糕是那种亮白色的植物奶油,点缀着色素浓郁的奶油花,还插了一颗萎缩的小樱桃。

    执行制片不太好意思地挠头:“对不住啊蔓姐,这附近太荒凉了。又不通快递。您多担待。”

    乌蔓却双手接过蛋糕说:“辛苦你,谢谢。”

    执行制片那张被西北阳光晒得通红的脸更红了。

    虽然他并不真的认为乌蔓会感谢他,都是做做面子功夫罢了。但并不是每个艺人都懂得对他们这些没话语权的“影视民工”表达面儿上的尊重。他走南闯北混过不知道多少剧组,大大小小演员的生日也操持过不少,很多艺人都是让助理帮忙接蛋糕说感谢,转眼,他送的蛋糕就会流落到某个垃圾桶里。

    只有很少艺人会当面和他道谢,更别说像乌蔓这样的一线大花。

    他已经感到很知足。

    却没有想到,乌蔓从中割下了一块大蛋糕,坐到一边认真地吃了起来。

    这让他瞠目结舌……

    一般女演员根本不可能碰甜点,要么也是极为挑嘴,怎么看得上这种破落街边最廉价的奶油蛋糕。

    乌蔓吃得很快,嘴角都因此沾上了一点点奶油,她浑然未觉。执行制片也没有出声提醒她,在他看来,那点奶油根本无伤大雅,反而像天使嘴边的饭粒,总是高高在上的人因此都变得生动起来。

    乌蔓吃完了蛋糕,心想着得回酒店多运动两小时才算完。当然,她回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着有网,赶紧一一回复微信的诸多祝福。

    郁家泽则直接给她打了通视频过来,揉着眉心说:“刚下戏?”

    但是她这边信号太不好了,只能看到郁家泽抬手就停住的画面,仿佛要抠眼珠似的,吓一跳。

    乌蔓皱起脸,一脸迷惑:“什么?肛下?”

    戏字也没听着。

    “……”郁家泽眉间一跳,决定长话短说,“要什么礼物?”

    乌蔓这回听清了:“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就行。”

    “我问的是礼物。”

    “这就是我要的礼物。”

    “怎么每年问你都是这个答案。”郁家泽皱起眉,“生日……”

    快乐没说完,又卡住了。

    郁家泽的耐心告罄,直接掐了通话,微信里回了一句:“破信号。”

    乌蔓只能安抚地回复:“对不起啦。”

    郁家泽没有再回,她还是没等到一句完整的,来自于他的生日快乐。

    处理完微信的,还有微博上的祝福。其中有一条,居然来自于唐映雪。

    她在那次出道决赛夜之后关注了乌蔓,但乌蔓没有回关她。

    因为是流量爱豆的缘故,她的评论被大量粉丝们顶上了热一,乌蔓想看不到都难。

    @numerous-唐映雪v:乌蔓老师,祝您永葆青春~

    这后面四个字阴阳怪气。

    而乌蔓对于阴阳怪气的傻逼言论,通常都采取一种方法,视而不见。

    她回复了所有人,唯独把热一光秃秃地晾在那里。反正尴尬的不是她。

    等把所有人的消息回复完,花掉了大半个钟头。但无论微博还是微信,她都没有收到来自于追野的任何祝福。

    那些微信她一条也没有回,小孩儿大概是心灰意冷了吧。

    又或者他根本没在意今天是她的生日。

    乌蔓索然地摁灭了手机,这么多人的生日祝福都好似此刻戈壁上的冷风,从心口呼啦啦地刮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全部折腾完,时针即将走向十二点,她的生日也快过去了。

    乌蔓卸完妆换上运动套装,来到二楼的健身房把蛋糕的热量消耗掉。

    虽然这座酒店已经是西北条件最优渥的,但只能算矮子里面拔高个,不可能有私人健身房,二楼的这个公用健身房面积也不算很大。但好在这个时间点已经空无一人。

    她塞上耳机,一边用平板看一些评分高的电影。这是她的“充电时间”,既能管理身材又能增加阅片量,最大限度地利用时间。

    她看得专注,完全没发现健身房又推门而入了一个人。

    那人也没有来打扰她,挑了离她两个空位的跑步机跑。

    于是当乌蔓不经意转头时,吓了一跳,脚下差点踉跄打滑。

    那人并没有穿专门的运动套装,反而是一套黑色西装,和跑步机格格不入。

    “……你怎么会在这儿?身体好透了没就乱跑?”

    她惊讶地摁灭机器,喘着气停下来问他。

    追野不慌不忙地也跟着停下脚步,手搭在机器上看向她:“好没好透,阿姐不是最清楚吗?”

    乌蔓扭头说:“我给你设免打扰了,没看。”

    追野撇嘴:“又在骗人。”

    “爱信不信。”她摸了下鼻子,“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他气定神闲地说:“我接了第一个代言,汽车的,来西北拍广告。”

    “汽车……不错,是好产品。恭喜你。”

    看见追野到来的那一刻,她差点心脏骤停,以为他是特地来见她的。

    原来只是工作。

    期待退潮,她松了一口气之余,失望的情绪也被搁浅在港口。

    追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我接下来不是因为汽车有多么高端。”似乎觉得领带勒得太紧,他不是很熟练地扯松,一边随口提道,“只是因为制片方告诉我要来西北拍,我就接了。”

    海岸再一次涨潮了,裹挟着那些失望的情绪,一点一点从港口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海水拍打着她,让她的心跳比刚才在跑步机上还要剧烈。

    为了掩盖这份不知所措,她重新摁开机器,心不在焉地开始跑:“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西北。十六岁的时候就去闯,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追野依旧看着她:“我确实是个念旧的人。”

    乌蔓扯开话题:“你现在难道可以运动了吗?”

    “可以了。”

    “那你穿这身也不像话吧。”

    追野把外套脱下来搭在一边,卷起两个袖口,刚锻炼过的胳膊泛着血管分明的青筋。

    他边卷边说:“这不刚拍完,一看快12点了。问了你在哪儿就直接过来了,顾不上换。”

    “……别说的好像特意找我似的。”

    “阿姐,今天可是你的生日。”他终于卷完了袖口,双手插进西装口袋,板正地立在明亮的灯光底下,“我人都来西北了,怎么能不来当面祝贺一声?”

    乌蔓抿了抿嘴:“那谢谢你了。”

    “我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乌蔓本来想说不用,但话到嘴边脱口而出:“是什么?”

    他插在西装裤里的手动了动,掏出一只打火机。

    ……就这?

    乌蔓看到他说的礼物,从最开始抑制不住的欣喜转为失望。她忍不住同他送给丁佳期的礼物比较,明显那一份要更用心。

    而这个就好像是在路边看到小卖部有卖的,忽然想起有个人生日,就买来充次一下。

    这样还不如不送。

    但乌蔓没法儿说什么,毕竟人家愿意送已经是情分,哪还有她挑剔的道理。

    她下了跑步机,伸手去接。追野却将手一扬,让她扑了个空。

    他笑着说:“我只是想抽根烟了,干嘛,你以为是你的礼物吗?”

    乌蔓确认他是故意的……这小子焉坏。

    她一转身:“随便。”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怎么又这么容易生气。”

    她抽回来:“我没有生气。”

    追野把打火机塞回去说:“礼物需要你跟我去拿。”

    “去哪儿?”

    “你和我来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不就没有惊喜了?”

    乌蔓神色为难:“搞得这么神秘……”

    像是看出她的不情愿,他放软语气,有点撒娇意味的:“我人都到这儿了,你不和我去拿吗?也太狠心了吧……”

    乌蔓犹豫半晌:“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

    她是真的太好奇追野口中必须要跟着去拿的礼物是什么了。

    乌蔓抄上平板,表情淡定地走向电梯。到了她房间这一层,电梯打开,露出乌蔓要笑不笑的脸,咬着嘴唇还有点翘起的嘴角,踮着忍不住快小跑起来的脚尖。

    她轻快得确实如一只小鸟。

    乌蔓身上刚出过汗,还是决定简单地冲下澡。刚收拾完,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以为是追野等不及,问到了房间号来找她,拉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人是梁子安。

    他些许腼腆地说:“这么晚会不会打扰你啊?”

    她压下意外:“没事,怎么了?”

    “我那边刚下戏,今天一直都分开拍,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句生日快乐。”

    乌蔓冲他笑道:“谢谢你。”

    他多看了两眼她身上的装扮:“……你是准备外出吗?”问出口才发觉失言,又着补说,“这么晚出去要注意安全。”

    她刚要点头,不远处电梯叮地响了一下,追野从打开的门里出来,和二人狭路相逢。

    梁子安一下就认出追野,小声惊呼:“他居然也在这?!”

    乌蔓顿时生出了一丝不必要的慌张。

    在梁子安惊诧的目光中,追野越走越近。

    梁子安:“……?”

    追野比梁子安高出半个头,往他身旁站定,气势逼人。

    “我说你怎么一直不来……”追野戏谑地瞥了左边一眼,语气古怪,“原来是被别的弟弟绊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追野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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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常感谢!

    亻衣鏵第 36 章

    “别胡说八道……”

    乌蔓被这场面搞得些许头疼, 梁子安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在追野和她身上来回转悠,一脸吃到大瓜不可置信又带着几分疑惑非常怀疑人生的表情。

    追野不置可否,丝毫没有接收到乌蔓示意让他暂时别出声的眼神, 扬了扬下巴:“那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梁子安倒抽一口冷气。

    乌蔓连忙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介绍:“这是我上部《春夜》合作过的演员追野, 来这儿拍广告,偶然碰上的。这位是这部戏的男主演梁子安。”

    梁子安恍然地伸出手说:“你好你好, 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认识呢!”

    追野胳膊都没抬一下,鼻音嗯道:“你好。”

    梁子安讪讪地缩回手。

    乌蔓圆场说:“我和他去拿我的生日礼物,你先回去吧。”

    “哦哦, 好。那我先回房了。”他摆摆手,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转身离开。

    追野垂下眼睛:“你又入戏了吗?”

    乌蔓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你向他解释的样子很紧张。”

    “那是因为我怕他误会。”

    “所以啊, 我问你,你又入戏了吗?”

    乌蔓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以为她对梁子安又有了好感, 才会这么慌里慌张地解释。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被歪曲事实,传出去不好。”

    “对无所谓的人,事实被歪曲也没什么。只要在乎的人清楚不就够了吗?”

    “……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多绯闻了。”

    追野一愣,表情忽然严肃:“那些都是假的,我以为你早就清楚了。”

    “我知道啊, 你不是说你没谈过恋爱吗。”乌蔓哭笑不得,“我的意思就是你这无所谓的态度才招致这些绯闻。”

    “对于那些人,我是心里坦荡, 没必要遮遮掩掩。”追野随即压低声音, “但对于你, 我心里不坦荡。”

    “我就是想让梁子安误解。”

    乌蔓语气一滞,立刻转移话题说:“礼物呢……再磨蹭下去,我的生日就过去了。”

    两人戴上口罩,追野领着她一路出了酒店, 来到一辆房车面前。

    乌蔓这次拍戏也带了房车,像这种拍摄条件不好的剧组,她就会调房车过来,平时在房车上休息。眼前的这一辆是他的房车,比她的小很多,里头的布置也截然不同。

    她几乎没布置过内里,都是房车自带的最原始配置,多出来的都是些按摩仪和护肤品,还有几本书。

    而他的房车就像是他的秘密基地。乌蔓在驾驶座粗粗往后扫了一眼,五彩斑斓的,有口琴、捕梦网、还有她叫不出名字的手办。

    他像个小仓鼠,把自己喜欢的都囤了进去,这样那些东西就可以一直跟着他。

    这种狭窄的空间让乌蔓很有安全感,充满了舒适的烟火气。她缩在座位的软垫上,连那软垫都是一只小柴犬吐舌头的形状。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子寂静地行驶在无人的山间公路上,一路没有一盏灯,只有车前灯明晃晃地亮出一束光,像床头的夜灯,看着就令人心生安眠的倦意。

    乌蔓慢慢地耷拉下眼皮,毫无防备地就睡着了。

    追野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她,见她头一歪,发出浅浅又悠长的呼吸,便抽出一只手拿起一边的小毯子给她盖上。接着又按开手机摄像,调出小猪头的滤镜,对着乌蔓的睡颜偷拍了一张,这才心满意足地手放回方向盘专心开车。

    乌蔓被叫醒时,惊诧地发现自己居然睡得很沉。

    这些年她因为拍戏养成了随时随地睡觉的习惯,但从来都睡得很浅,无论是车里还是片场,或者后台,耳朵里都能听到嗡嗡的走动和吵闹。

    但也许是这一晚偏僻又安静,她什么声响都没听到,睡得格外沉。追野把她叫起来的时候,脚边都已经落了两支烟。

    乌蔓下车,看到一家是面店。可是店门已经关了。

    她讶异地问:“你要请我吃面?”

    “不是请,是我亲自做。”追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拉起卷帘门,打开灯,示意乌蔓进来。

    “你怎么有钥匙?别跟我说这是你开的面馆?”

    “当然不是,我拜托制片把场地包下来了。”

    ……制片有点冤大头。

    “可是都这么晚了,我再吃就要胖了。”

    “不用吃完,吃一口意思一下就行。我妈曾经说过生日一定得吃长寿面,才会平平安安。”他真挚地说,“我希望你平安。”

    乌蔓摸了摸鼻子,局促道:“好吧,那我就吃一口。”

    追野进了厨房,她坐下来环顾四周。面馆的布置并不富丽堂皇,墙角还有泛黄的油渍,天花板上吊着的灯瓦数很低,致使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昏暗。厨房里的起锅声打破了这份幽静,不到半刻,就有面香的味道飘过来。

    乌蔓抽了抽鼻子,脸上闪过极震惊的表情。

    这个味道已经有十多年没有闻到过了。

    ……怎么会?

    她按捺不住,起身走到厨房,一眼就看到追野正在专心做面的背影。

    明明前几个小时还穿着这一身西装拍高端汽车的品牌广告,现在却在外头系上一件染着油烟的围裙甘心囿于厨房。

    没有什么比这个画面更打动人,乌蔓忍在门口,没有出声,忽然体会到于无声处惊雷是什么感觉,雨是润的,风是细腻的,把整个身体都吹得软化。

    追野端着做好的面一转身,和乌蔓骤然面对面,看见她失神的表情。

    “怎么不去坐着?”

    “闻到了味道。”乌蔓探头看了看他端着的碗,面条果然是她熟悉的那种米面,只有她的家乡才会习惯用这个做面条。

    她出来闯荡这些年,吃的面条全是宽面或者扁面。不太吃得惯。她不是没有尝试过让阿姨学做家乡的面给她吃,但那面很挑剔,需要讲究汤头和火候,多一分则糊,少一分则生。她便耸肩说算了,不吃也不会怎么样。

    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将就,从小孩变成索然无味的大人,就是从无理取闹非要这个到学会将就那个也行的过程,明白不会再有人无条件惯着自己。

    虽然她算是一个例外,连小时候都没有享受过无理取闹的权利。所以将就仿佛变成了她的一种本能。即便她现在已经有了任性的资本,她也从不来擅自挥霍这份权力。

    她根本没奢望过有一个人能洞穿她的某种渴望,即便只是关于最简单的口腹。

    “你尝尝看?我也不知道做得算不算地道,但应该挺不错。”

    追野的语气很淡然,但是乌蔓却分明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几丝紧张。

    两人走到外头入座,乌蔓挑了一筷子,细嚼慢咽。

    然后她放下了筷子。

    追野面色僵硬:“……说一口真一口啊?”

    乌蔓摇头:“是这个味道让我……有点恍惚。我得缓缓。”

    “不好吃吗?”

    “太像了,太像了。”乌蔓连着说了两声,“虽然知道你厨艺很好,但是你怎么能连这个都会做呢?”

    这句夸奖显然让他很受用,他支着下巴,神情轻快:“我之前去过你的家乡,有向当地的师傅学过。”

    “你什么时候去的?”乌蔓开始埋下头吸溜吸溜地吃起面条,嘴上含糊不清地问。

    “嗯……好像是十七岁那会儿吧。”

    “你可真会挑地方去。”她自嘲地吹了一口面,“那儿可没什么好玩的。”

    “我觉得很有意思。”他在看她的眼睛,却又像透过眼睛看到了更久远的一些东西,“那儿是阿姐出生长大的地方。也许我走过的那条街,几岁时候的你也走过。感觉很神奇。”

    “我想到我走路的时候你连腿都还没有,也挺神奇的。”

    追野被她的话气笑了,靠回椅背上:“我现在不光能走路,还能像抱小孩儿一样抱着你走都没问题。”

    乌蔓知道面前的真小孩儿恼了,不再回嘴,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面,追野突然伸了个勺子过来跟她抢。

    “你干嘛?”乌蔓护住自己的面条,追野趁机捞了一勺:“看你吃得那么香,搞得我也有点饿。”

    “那你再去做一碗。”

    “你没听说过吃饭要抢才香吗?”他反而越挨越近,额头轻轻撞上她的,以一种过分亲呢的姿势抵在一起。

    但这个姿势快得转瞬即逝,他又捞了一勺,便很快后退。一切都只是争抢时偶然的相碰。

    乌蔓戳着面条的筷子乱了节奏,她怕追野再这么来一次,便把面推向他。

    “算啦,剩下的给你。”

    追野忙推回来:“我跟阿姐闹着玩儿,这面是做给你吃的。”

    “不吃了。”她摸着脸暗叹,“再吃下去第二天起来肯定得水肿。”

    “会肿得像头小猪吗?”

    乌蔓想回嘴,忽然打了个饱嗝。

    她尴尬地瞬间捂住嘴,追野没憋住笑,肩膀微微地耸动着。

    她懊恼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有什么好笑,你吃饭从来不打嗝吗?”

    “我是高兴。”追野弯着眼睛,“这说明你吃得很满足啊,身为厨师的我与有荣焉。”

    “……”乌蔓别扭地咳嗽两声,低低地说,“谢谢,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啊?可是我还没送呢。”

    追野的话令乌蔓再度震惊了一下。接二连三的惊喜,只会让人觉得这一切都好不真实。她惶惑地想明天是不是拍戏会出现什么问题,不然老天塞给她的幸福也太过了。

    他起身去房车上拿了个袋子回来,递给她:“这才是。”

    乌蔓抽出来一看,是一本植物图鉴,里头夹着一页书签,那书签很别致,是由种子组成的。

    她轻轻拨弄着边缘,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的种子?”

    “稗子。”

    乌蔓心里嘀咕,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将它拿在手心里把玩了几下,转念又想他为什么会送自己一本看上去有点枯燥的书?难道是用如法炮制的方法送相似的礼物给她?

    她偷偷地看了一下印刷日期,并不是自己出生的那年那日。心头的一块小石子咯噔咯噔地就滚远了,不再压着。

    如果别人给她的东西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就算再别致,她也不稀罕。

    “我只有小学的时候收到过类似的礼物,我的班主任给我的,《十万个为什么》。”乌蔓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三十二岁了,还能再一次收到。”

    “……我和你的班主任肯定不是一个意思。”

    她趁机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追野却端起面进了厨房,声音远远地飘过来。

    “电影有彩蛋,礼物也有。这是我留给阿姐自己发现的彩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修罗场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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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小天使一直给我灌溉-3-

    依=鏵第 37 章

    追野在第二天拍完广告之后就离开了西北, 乌蔓则继续留在西北拍摄。有时候她会怀疑那一晚她回到房间就睡着了,余下的都是一场梦。

    但梁子安有时候欲言又止的探究神色又让她确切地感知到,追野确实来过, 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隐秘的夜晚。

    拍摄杀青这一天, 梁子安喝得很多,他借着酒意把乌蔓叫出来, 憋红了脸道:“既然追野可以的话,你不妨也考虑一下我?”

    乌蔓没想到他会把话挑得这么明,既惊讶又觉得可笑。

    “你醉了。”

    “我是喝醉了才有胆子说这话。”他大着舌头, “你和追野肯定也不是认真的吧,都是睡一睡的关系而已。”

    他显然以为那晚追野出现在她房间门口, 生日礼物什么的都是狗屁借口,两个人肯定打炮了。

    本以为她是乖乖被囚在鸟笼里的金丝雀, 没成想原来是会偷尝荤腥的小野猫。他如何不心痒痒呢,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也就没必要了。

    乌蔓愣了一瞬,怒极反笑:“你都要喝醉酒才敢在我面前叫嚣,那在郁家泽面前,你怎么办?”

    他疑惑地说:“你不是会帮忙藏吗?”

    乌蔓听他这么说, 明白两个人的思维根本不在同一个位面上。骂他也是脏了自己的嘴。

    她索性故意道:“我会帮忙藏,这不代表藏得住。到时候,你想过吗?”

    她清楚梁子安这种人, 或者说几乎所有圈内的人痛点是什么。

    自负又窝囊, 想要一直大红大紫又管不住下半身。

    她泼一盆冷水, 他就醒了。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个冥顽不灵的青年,不知天高地厚,深信自己能摘星一般,三番两次接近她, 哪怕已经接不到戏了。

    须臾,梁子安拍了拍自己的脸说:“对不起蔓姐,我喝酒喝浑了,你别往心里去呀。”还特意释放出台湾腔的那股软糯。

    乌蔓根本不吃这套,冷着脸:“那些屁话我就当没听到,有些事情也希望你当没看到。”

    《春夜》的粗剪经过这几个月的后期已经出来一版,汪城通知她一定要来试映,她便没在西北多逗留两天,杀青第二日就即刻回了北京。

    一到家,乌蔓就看到了郁家泽放在桌上的生日礼物。

    一把崭新的车钥匙。

    她内心没什么波动,给郁家泽回了谢谢的消息。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有点浪费。”

    她补完眠,查看郁家泽回复过来的微信:“新车不允许再借给任何人。”

    得,原来是借着送礼物的名义再提醒她上次的事。在她以为他早就不介意的时候,突然又借着糖衣开来一枚炮弹。

    她干巴巴地回个好,郁家泽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回来了?”

    “嗯。刚回家,补了个觉。”

    “据说《春夜》的粗剪出来了。”

    乌蔓一愣:“嗯……您也要去?”

    “当然。我可是出品人。”郁家泽理所当然地说,“那天我来接你。”

    “……好。”

    她挂掉电话,不免想起追野。他肯定也应邀在列,光是想想两个人碰在一起的场景,她就觉得头开始痛了。

    试映会当天,郁家泽果然如他所说的,亲自开车来别墅接她走。

    乌蔓在车里心神不宁,生怕他们一会儿见面,追野会把自己去看他或者他中途来西北给她过生日的事情漏出去。

    郁家泽把着方向盘,不时看她两眼,冷不丁问:“你好像很紧张?”

    乌蔓点头说:“当然,太好奇自己的表演最后呈现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半真半假,她说的这部分当然也是实话,说一半藏一半,就很难让人一眼看穿。

    郁家泽冷哼一声:“你对这部电影还真是上心。”

    车子停在试映会的私家影院,路上堵车,他们晚了半小时才到。

    其余人都早已经到了,全部入座,唯独空出来她和郁家泽的位置,这让乌蔓尴尬不已,然而这还不是最尴尬的。

    她空着的位置旁边,正好坐着的是追野。

    这样一来,等于她要被追野和郁家泽夹在中间。

    排位置的人真他娘是个人才。

    郁家泽却很自然地朝贴着乌蔓名字的座位走去,准备坐下,这样就能隔开她和追野。

    追野瞥了郁家泽一眼,把自己的包甩过去占座:“你不识字吗?这上面贴着的是乌蔓。”

    郁家泽脚步一顿,脸色在灯光晦暗的影厅下也拢上了一层阴影。

    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围着这三个人。一个戛纳影帝,一个一线大花,还有个圈内大佬,这三个人可比电影精彩多了。

    郁家泽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我有说我要坐吗?”视线巡回停在追野身上,“别人的位置,的确不该坐。我不像某些不守规矩的人。”

    他脚步一挪,坐回他的位置,招招手:“小鸟,过来。”

    追野也把包拿开,拍了拍位置,说:“阿姐,过来坐。”

    两个人的余光又在空中对撞,乌蔓坐在其中,感觉一面是烈火,一面是寒冰。一边将她烫伤,一边又将她冻结,让她恨不得此刻缩小成一粒原子。

    乌蔓忍不住尴尬地清了下嗓子,郁家泽立刻皱着眉抓住她的手:“怎么那么冰。感冒了?”

    她刚要摇头说没事,追野就把他的大衣盖到她的包臀裙和过膝靴之间裸露的那一截肌肤上。

    气氛在他把衣服盖上来的那一瞬间凝结。

    他们坐在第一排,身后无数的人假装看着大屏幕实则偷看着他们。

    ……苍天啊,电影赶快开始吧!

    乌蔓抽回手,赶紧把大衣还回去,拧开座位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只是嗓子有点干……”

    就在她水深火热快呆不下去的时候,汪城终于出来说话了。

    谢天谢地,乌蔓看见他如同看见弥勒佛,眼睛都亮了一个度。

    汪城拿着话筒,和众人客套地寒暄了一番,才进入主题说:“其实这次试映会有一些特别,我给大家准备了一个特别的小道具——情绪手环。因为大家都是我的亲朋好友,还有各位业界的同道中人,很多时候都太给我面子了,有些缺点啊什么的都咽下去不讲,每次试映都和和气气的,我也烦了。所以这次就搞了这么个小东西过来,还麻烦大家观影的时候戴上,有小程序可以自动记录你们的感受,这样我大概知道哪里剪的节奏有问题了,谢谢大家配合啊。”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工作人员把手环分发下去。

    乌蔓观摩着到手的物件,黑色的一条硅胶带,中心有类似于电子手表的小块显示屏。

    后排有人举手提问:“汪导,这要怎么记录啊?”

    “戴在手上会实时监测心率,还能感知到焦虑、平静、悲伤、开心、愤怒等一些基本情绪。手环会根据情绪亮起不同颜色的灯,我就能比较直观地能看到你们的情绪变化。”

    他这么一解释,原本就挺焦虑的乌蔓感觉自己更焦虑了。

    这压根不是什么试映会,是让她即刻去世的鬼门关吧……

    “大家也打开微信扫一下手环背后的二维码,绑定后可以实时查看具体的心率数值。”

    郁家泽没管自己的,随手拿过她的手环,用他的手机扫了一下。

    他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戴上吧。”一边盯着手机的程序看。

    乌蔓更为紧张,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把手环戴到手腕。

    郁家泽啧声说:“139……”他伸手捏住她后脖颈的,揉了揉,“放轻松。”

    乌蔓干笑着,余光看到追野一直在看他们,心率又往上飙了一点。

    看大家都戴得差不多了,灯光暗下来,试映正式开始。

    大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乌蔓。

    她穿着灰扑扑的连衣裙,正在案板上切番茄,一旁灶台的锅里咕噜咕噜地煮着鱼汤,逼仄的空间里全是散不出的油烟,她咳嗽两声,走到窗边拉开扣条,一阵带着水汽的微风扑进房间。

    是一个潮湿的傍晚,窗外的枝头正落下一场新雨,来得急促。

    她猛然间想起阳台还有未收的衬衫,匆忙在围裙上擦了两下,走向阳台收衣服,镜头却没有跟着她,依旧定格在被打湿的毛玻璃上。

    天边的光线越来越暗,一个湿漉漉的春夜降临了。

    乌蔓看着片头用湿粉涂抹出来的“春夜”二字,躁动的心情慢慢变得平静。

    她感觉此时看的并不是一部电影,而是平行世界中关于另一个自己的回忆录。

    这种沉浸的情绪一直到大屏幕中,她和追野在阳台的那个吻戏出来而被打断。

    因为黑暗的放映厅中,突然有一抹红点在一闪一闪,让乌蔓觉得非常刺眼。

    她定睛一看,是郁家泽的情绪手环在闪烁。这提示着佩戴人现在的情绪已经到了暴躁的阀值。

    与之相反的,则是追野的情绪手环,大亮绿灯。

    乌蔓的手环则两方夹击之下,亮起了橙色的灯,焦虑的。

    他们三个人在第一排,像一盏同时工作的红绿灯,让后排的行人全都混乱又兴奋,伸着脖子往这儿瞧。

    郁家泽的红灯亮得快爆炸,脸上却还是很平静,甚至还带有一丝笑意。

    他故意用追野可以听见的音量对着乌蔓说:“你这里被吻的反应有点做作,还是我吻你的时候可爱,一团抖着缩在我怀里。”

    追野手环上的绿灯瞬间也变成了红灯。

    乌蔓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听见追野也对着她说:“汪导居然没用我把话梅糖渡到你嘴里的那条,好可惜。”

    他的声音也没有收,足够让郁家泽听见。

    两团红点在一片黑中较着劲儿,像是守护着珍宝的两道红外线,决不允许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靠近。

    可乌蔓并不是不会说话的珍宝,她也是有情绪的人。

    他们这样针锋相对,探讨着彼此和自己接吻的感受,是把她当作什么?

    幼稚又可笑。

    乌蔓的手环亮灯也变成了红色,直视着大屏幕,头没有转向任何一边:“我看电影的时候不喜欢交流。”

    两边都似乎被她的反应给震慑到,情不自禁收声了。

    电影继续往下进行,乌蔓忽然感觉左边有一双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

    那是追野的手。

    乌蔓的身体蓦然一僵。

    他依然昂头看着大屏幕,神色坦然,左手指却悄然钻进她的手心,在其中比划。

    他划得很慢,s-o-r-r-y。

    小蚂蚁在她的手心乱爬。

    乌蔓的心脏陡然间又开始摇晃,像一架刚被人把玩过的秋千,他的手指已经离开,她却还吱嘎吱嘎地晃荡。

    而这一切,就在郁家泽的眼皮底下悄然进行。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我要举报电影院,这屏幕看上去怎么是绿色的

    突然好多雷啊 被砸得晕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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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

    亻衣o嬅独家第 38 章

    短短几秒, 乌蔓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过山车。

    坐在一边的郁家泽指尖拨弄了几下手机,忽然出声:“你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他瞥了眼大屏幕,上面是钟岳清和朋友在钓鱼的片段, 电影里他正在打电话说今天加班不能回去, 而那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郁家泽端详着钟岳清那张脸,微微拢起眉, 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她会对着这张脸心跳加快。

    乌蔓有苦难言。

    而她忽然想起来,这场戏接着的是她和追野在沙发上的那段床戏。

    于是下一刻,郁家泽的脸上闪过顿悟的表情, 拢起的眉一挑,指节搭着椅把手随着她和追野的喘息声一下、一下地轻叩。

    影院的音效真是太好了, 好得让乌蔓直想钻到椅子底下。

    然而,郁家泽却没有在这个点上发作, 他的手环甚至没变色。

    “演出来的,和真刀真枪还是区别很大。”他懒洋洋地说,“这个手环还蛮有趣的。结束后拿回去吧,晚上在床上也试一下。”

    他贴着她的耳朵气声说:“这回我看你还口是心非吗。”

    乌蔓的耳垂瞬间绯红,羞耻夹杂着恼怒。她咬紧嘴唇, 余光摸索着去看追野。

    郁家泽这回压低了音量,她不确定追野是否还能听到。

    但他似乎是没听到,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还在纠缠的乌蔓和自己, 手环变成了明亮的黄色。

    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 如同用双脚走完两亿光年的漫长酷刑。她在电影和现实中间来回割裂, 又在左边和右边之间被来回拉扯。

    终于等到最后的字幕出完,她瘫软在椅背上,浑身是汗。

    汪城最后又出来说了几句话,问了下大家的具体建议。临分别前, 他特意过来拍了拍乌蔓和追野的背,说道:“片子再过不久就可以送审了,宣传期很快就要来,你们就多加把油。辛苦了。”

    乌蔓连连摇头:“应该的汪导。”

    追野笑道:“不辛苦啊,我巴不得明天就是宣传期。”他背上包,走前对着乌蔓招了下手,说:“阿姐,平安夜见。”

    乌蔓一愣,回想了一下,记起来确实有一个杂志的开年双人封面拍摄,是为了预热《春夜》早就定下的企划。由她和追野一起,需要飞到北海道取景。意为春夜来临前最寒冷的夜晚。

    ……那两天好像正好是平安夜和圣诞节。

    追野刚离开,郁家泽从卫生间回来,模糊地听到了平安夜三个字。

    他揽住她的腰,随口问道:“平安夜怎么了?”

    “哦……是《春夜》的宣传拍摄。”

    “推迟吧。”郁家泽漫不经心道,“节日必须空出来给我。”

    乌蔓沉默了下,还是忍不住争取说:“是早就定好的拍摄。”

    “小鸟……我看完今天的电影,没让你取消后面的宣传计划,已经很不错了。”他搂在腰间的手指逐渐缩紧,“所以,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

    乌蔓只能退让。

    她让赵博语和杂志方沟通,对方的行程都定好了,不能因为她这边临时起意就更改,只能他们先过去,把追野单人的部分拍掉,等过两天她到的时候再拍双人。

    乌蔓想到追野临走前眼睛亮闪闪的那句平安夜见,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平安夜的这一天,北京别说下雪了,天空还有霾。

    乌蔓穿上郁家泽送来的一件礼服裙,缎面的米白色丝绸,背后十字细带用珍珠串成,落在腰窝处如同鲛人掉下的眼泪。

    随着礼服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张邀请函,依旧是他亲手写的,上书时间和地址。

    乌蔓以为郁家泽大概又预定了一家什么高级的西餐厅,结果按照邀请函上的地点一找,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家刺青店。

    ……是找错了吗?

    乌蔓再三和邀请函比对,踌躇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来应,她只好自己推门而入。

    店内很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排列着的小小蜡烛,点亮了黑色的墙壁,诡异又丰满的刺青图案在烛光中跳动,像是一块块被剥落的皮肤。

    室内始终充斥一股不安的寂静,乌蔓原地环顾四周,忽然肩头吓得一个抖动。

    ——从内间的帘子后头传来了孩童版的圣诞歌。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

    乌蔓笑自己太一惊一乍,故作镇定地问:“是您在里面吗?”

    “你迟到了三分钟。”

    皮鞋踩着木质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郁家泽掀开帘子出来,乌蔓不由得睁大眼。

    他全身的装扮和以往都不一样,虽然依旧是黑色的真丝衬衫和长裤,但戴上了一副平光的金丝眼镜,手上是一副薄薄的橡胶手套。

    郁家泽张开五指,充满兴味地问:“是不是还挺像刺青师的?”

    乌蔓哑然:“您这是……要玩cosplay?”

    郁家泽轻哂:“这多没意思。”

    他转身从柜台里抽出一叠刺青的样式图,摊到乌蔓跟前:“选选吧,看喜欢哪一个。”

    “……您要给我刺青吗?”

    乌蔓很不可思议地发问,内心不停祈祷这只是郁家泽的玩笑。

    “不喜欢吗?”

    “当然……演员不能有刺青,会影响角色的。我之前就有跟您提过最好不要,您不是也同意了吗?”

    “你最近是越来越跳,我的话左耳进右耳出。”郁家泽笑容阴沉沉,“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你是演员?还是我养的东西?”

    乌蔓咬紧牙关,忍住了顶撞的冲动。

    她一寸寸地低下头,毫无灵魂地翻阅这些图案,试图拖延时间。

    郁家泽冷不丁说:“看来这些图案都不喜欢,那我帮你挑一个吧。”

    他隔着塑胶的手指摸上她的脸,乌蔓暴露在外的背刹那间遍布寒毛。

    “就刻个我的名字吧。”手指点过她光裸的背,“刻这儿?”顺着两根背带滑到腰线,“这儿?”又慢慢下移,撩开裙子,掐了一把大腿内侧,“还是这儿?”

    模糊不清的光线也无法抵挡乌蔓苍白的面色,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近乎哀求的语气:“我明天就要飞北海道拍杂志,如果非要刺青,能不能先让我完成这项工作。”

    “这好好的节日,你跟我提什么工作呢?扫兴。”郁家泽语气捉摸不定,“我最近新学的刺青,第一个作品想献给我的小鸟,你不要吗?”

    他避重就轻,却让乌蔓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就是故意要让她在追野面前露出他的标记。这是一招极其狠毒,让对方看一眼就会缴械投降的工心计。

    这样他才会舒坦,远比直接禁止她去见追野来得痛快。

    乌蔓不动声色地朝着门边后退,冷静地说:“是很有纪念意义……”

    她知道郁家泽铁了心,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念头。躲不过十五,但至少能先躲掉初一吧。

    郁家泽却看穿她,亦步亦趋。快乌蔓一步,伸长手绕过她的腰,锁上门。

    咔哒,声音极轻,落在乌蔓的耳朵里是宣判的重槌。

    整个房间变为了名副其实的牢笼。

    恶魔微笑着,用黑色的羽翼密不透风地将她裹住。

    乌蔓被郁家泽抱到了内室的躺椅上。

    他的眼神从她的头发,一点点往下移,到她的脚尖,像是国王在视察他的疆土。

    郁家泽的手在她后背的胎记处流连:“其实我最想纹在这儿。”他露出遗憾的表情,“但是那个形状太美了,多一分就是破坏。还是算了。”

    美?乌蔓想笑,这是她这辈子看过最丑的胎记。

    但她没有选择祛除。

    如果去掉了,就显得她在为自己感到卑微而低头。可她凭什么低头呢?

    因此,她从来都大大方方地展示那块丑陋的胎记,却没想到无心栽柳柳成荫,这个胎记成为了她最鲜明的印记。

    他们都说她和她的胎记一样,带着一种随时会被折断的脆弱和颓丧,弯曲的部分却又藕断丝连,残存着一线生机。

    郁家泽抽回了背上的手,陷进了脊椎尾端和腰背上那段凹槽:“果然还是这儿吧。”

    他决定把他的名字纹在她的腰窝上。

    “虽然我没学几天,不过我觉得刺青就是新手的艺术,越痛越深刻。”

    乌蔓仰躺着,眼睛紧闭,睫毛不住地颤抖。

    郁家泽凑近问:“很紧张?”

    她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他欣赏着她的恐惧,笑着说:“别紧张,我给你放点动静。”

    郁家泽哼着歌,随手打开喜马拉雅的其中一个电台,主播正在读诗。

    他开着电台,转去另一个房间给纹身器消毒。

    主播的声音很醇厚,他读诗的节奏恰当好处,让乌蔓不再那么紧绷。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饭/煮水/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

    这人间情/事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

    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乌蔓乱糟糟的思绪在听到他的下一句念词时忽然停滞。

    当然不是因为被他的声音迷住。

    而是……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乌蔓猛然想起前阵子追野送给自己的那本植物图鉴,那个稗子制成的书签,她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他的那句,这是留给阿姐自己发现的彩蛋。

    她早该想到的,他那么喜欢诗歌……

    耳边又传来停顿过后主持人的声音。

    他说,这首诗的名字,叫我爱你。

    郁家泽拿着消毒完毕的纹身器出来时,躺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他瞥向大门,此时正敞开着,合页还在冷风中轻微地摇晃。

    足见逃跑的那个人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推开的这扇门。

    咿哗犭虫家: 彩蛋就是礼物里蕴含着余秀华的诗歌《我爱你》,前面好多小天使们都猜出来了,你们奏是坠吊的,只有蔓蔓子是笨蛋lol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檐下猫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ll、嗯嗯是的、小咩甜挞、裴听颂的眼下痣、酒鬼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al 28瓶;阿蛮 20瓶;裴听颂的眼下痣 10瓶;45373545 4瓶;晏晏 2瓶;

    非常感谢大家的雷子和灌溉!许久没加更了,明天更个小肥章叭=3=

    衣哗第 39 章

    乌蔓提着高跟鞋, 一路赤着脚跑上了一辆出租车。

    “去机场。”

    她此刻庆幸自己为了怕明天忘记带护照,就索性将它一直塞在包里,现在就能立刻直飞北海道。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 悄悄把自己的航班改签到了今晚最近的一班。

    行李这些都可以不要, 只要暂时能逃离郁家泽就好。

    司机一直在偷偷注意她,不知道是认出了乌蔓, 还是被她大冬天只穿了一条开背的小礼裙惊到。她没法儿拿大衣,它被郁家泽挂在了里间。

    但她此时一点都不冷,也许是因为一路狂奔的热量, 也许是因为车内的暖气,又也许是因为体内涌动的反抗的快感, 她只感觉到浑身都充斥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

    乌蔓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生出了这样的胆量敢和郁家泽抗衡。

    说不清缘由, 那一瞬间的逃跑是本能在驱动,没有经过任何理性的思考。

    当她听到那首诗时,就有个声音在脑海中震响,电光石火地诘问——你要让送你这首诗的人,真的在你身上看到郁家泽的名字吗?

    她不敢去想象那个眼神, 所以她逃了。

    乌蔓下车后在机场的便利店匆忙买了个口罩戴上,走VIP通道快速登了机。

    上了飞机之后,所有的理智慢慢回笼, 她才感觉到后怕。

    她不停地打量四周, 无意识地微抖着腿, 生怕郁家泽突然就站在下一个登机的人身后,慢条斯理地走进来。

    就在即将关闭舱门的最后一秒,乌蔓就要放松神经之时,她的视线里映入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她的头皮瞬间就炸了。

    鸡皮疙瘩顺着四肢以光速蔓延。

    她发现自己连稍微抬一点点角度的头都很难, 彷佛只要自己静止不动,世界就很安全。

    她把眼神聚焦在那双皮鞋上,尖尖的指甲猛力地抠着手心,渗出了不自知的血液,滴在深色的地毯上。

    那双皮鞋越走越近,直直冲着她的方向过来。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啊我登机了,下机后见。”

    乌蔓一个激灵,浑身的感官瞬间回来。她迅速抬起头,走到她隔壁的男人身型和郁家泽很像,但并不是他。

    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他在乌蔓隔壁的空位落座后,机舱就完全关上了。

    乌蔓像失去活性的弹簧,一下子软软地滑进座位里,脖子里一圈冷汗。

    她此时才敢掏出关机的手机,打开一看,风平浪静的。

    可越是平静,越让人恐慌。

    郁家泽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乌蔓通知赵博语自己提早飞了,让他和节目组的人对接,到时候在机场接应。处理完这些,她才又关上手机,在口罩下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慢慢松开。

    飞机在几小时后落地札幌,乌蔓等所有人走后才最后下飞机。

    已过半夜,新千岁机场迎来的是今天最后一班航班,前头的人陆续走光,整个机场空旷又安静。就算暖气开得很足,只着了一件开背礼裙的乌蔓还是觉得寒冷。

    她在廊桥上走着,玻璃外飞起的是雪。

    乌蔓情不自禁怔住,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天空没有霾,却有月亮,雪花以月光作陪衬扑簌簌地落下,窗外清透得只剩下纯白。

    这是圣诞节的第一场雪,如果按照原定计划,她会在明天的这个时候才落地,根本就与这场雪无缘。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人生有的时候就需要一种义无反顾的冲动,才能有幸碰上老天的馈赠。

    即便只是一场雪,她也觉得很值得。

    乌蔓搓了搓冰冷的手臂,挺直背脊,走向出口。内心祈祷着来接机的人千万要记得给她戴上外套。不然她的肺炎绝对会卷土重来。

    乌蔓走出关口,一眼望过去,并没有看到任何举着牌子的工作人员。

    难道赵博语没有把落地时间和对方确认清楚?

    她摁开手机想联络,没电了。

    ……这下完蛋,她根本不知道杂志团队下榻的酒店。这些信息平常都会有薇薇帮她理清,不需要她操心。

    她硬着头皮走到问讯台前,拿出手机跟工作人员用英文说:“我手机没电了,请问哪里可以充电吗?”

    对方没听懂她的英文,但人类伟大的肢体语言还是让他理解了她的问题。

    可惜他的回答,她没听懂,尴尬地说:“pardon?”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忽然,乌蔓感觉到背后被人轻拍了一下。

    她心悸地转过身,追野穿着黑色大衣站在她身后。

    乌蔓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可当他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忽然感谢上帝去过了圣诞,所以没有听见她内心的祈愿,依然派他来到了她身边。

    追野的眉目间还带着一股寒气,头发上染了雪花,上下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脱下大衣裹到她身上,自己只剩下里头一件薄薄的高领羊绒衫。

    还嫌不够,他把脖子上的蓝色围巾也扯下来,毫无章法地往她脖子上套。不一会儿,她的小半张脸被围巾堵上,只露出一双被冻懵的眼睛。

    “干嘛连围巾都给我。”

    乌蔓伸手要摘围巾,被他一把拉住手。

    “你戴着。”他皱起眉,摩挲着她的指尖,“手都冻紫了。”

    她直觉他接下来要问为什么会穿这样就过来,大脑已经飞速运转想好了借口。

    然而他什么都没问。

    “刚才见你一直没出来,还以为错过了,去外面找了你一圈。”

    “哦……我下飞机比较晚。”乌蔓抽回手,“怎么会是你来接?我明明让赵博语通知的杂志团队。”

    他轻描淡写:“深更半夜,还是异国,别人来接我不放心。”

    乌蔓的心被钝钝地重击了一下,她拢了拢他的黑色大衣,把自己裹紧了一点。

    好温暖。

    “你应该还没吃饭?”追野摸了摸肚子,“我刚好也饿了,要不要去吃个夜宵再回去。”

    他不提还好,一提,她的肚子开始抗议地长叫了一声。

    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不争气的叫声给出卖了。

    “好吧……去哪儿吃?”

    “开到市中心,看哪家开着就进哪家。”

    ……还真是他的作风。

    两人叫了辆出租车,车子在雪中开得很慢,花了原本多两倍的时间才开到市中心。

    此时已是下半夜,街头大部分店面都关上了,门前各积攒了一堆厚雪。路灯一盏一盏隔得很远,中间的昏暗地带,有店门口飘摇着亮红色的纸灯笼。

    车子就停在了这家居酒屋门口,示意他们这家还开着。

    下车的时候追野却撇撇嘴说:“这师傅开这么快干什么?”

    得亏头发花白的司机师傅听不懂中文,不然一定会和追野握手致谢,感谢他对自己车技的肯定。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居酒屋,里头食客寥寥,仅剩的几个人也根本不关心他们的到来。

    他们挑了角落的榻榻米,追野翻开菜单说:“吃点暖乎乎的吧。”

    乌蔓注意到他说乎乎两个叠字时习惯把两个音发得一样重,像还在牙牙学语的小朋友一样。

    她忍不住有点想笑,说:“那就寿喜锅吧。”

    追野注意到她涌出来的笑意:“你笑什么?”

    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推给追野,又倒了一杯自己下肚。瞬间寒气离身,涌起舒适的倦意。那些恐惧和惊惶都一起随着热茶退散了。

    这片昏黄的居酒屋就像一个安全的堡垒,可以让她短暂忘却关于郁家泽的一切。

    追野耸耸肩:“喝清酒吗?”

    “明天不是还要拍摄?”

    “你忘了你是提早来的吗?明天没排拍摄计划。”

    “哦,对。”乌蔓思索片刻,“那就喝一点吧。”

    乌蔓忽然间想起,在日本不满二十岁的未成年人喝酒算是犯法。差一点,追野就列入了这个范围,虽然他并不受这个法律制约。

    只是让乌蔓头一次那么清晰地意识到,她和他年龄之间差距的可怕。

    如果他们两个是日本艺人,再早上几个月,他还未满二十,这样喝酒被曝光的话,她是需要公开谢罪道歉的。

    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从脑海里倏忽而过,情绪不受控制地低落几分。她拿起手机想用前置照一下自己的脸,下意识想看看眼尾有没有多出纹,却按不开屏幕。

    对了,手机还没充电。

    乌蔓捅了捅追野的手臂:“你有没有充电宝,或者充电器?”

    他点头:“在大衣口袋,你自己拿。”他立刻意识到什么,“是左边那个!”

    可惜晚了一步,乌蔓的手已经伸进了右边口袋。她摸到一个长方形的物体,以为是充电宝就拿了出来——

    结果是一个礼品包装盒。

    双方的气氛凝滞了一瞬间,乌蔓默默地塞回去说:“抱歉。”

    追野叹了口气:“就这样吧。那个就是给你的。”

    他似乎苦恼于这个礼物仓促被送出去的过程。在他的想象中,应该是漫步于无人的街头,雪花像一带银河落下,他会问一句你冷吗,然后漫不经心地包住她的手,把她塞到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水到渠成地摸到这个礼物。

    而这一切都被一个该死的充电器毁了。

    “给我的?”

    “别忘了,今天是圣诞节。”追野摸了摸鼻子。

    乌蔓恍然,忍不住笑着说:“原来你是圣诞老爷爷。”

    “你别笑,我小的时候真的很相信这世界上有圣诞老爷爷存在的。”他抿了一口酒,脸颊浮起一丝红晕,“因为我妈妈每次都会在圣诞节的床头给我放我想要的礼物。其实我家很穷,但她从来不会向我展示那份窘迫,给我我想要的。”

    这是乌蔓第一次听到追野提起他的家人。

    她原以为他和爸妈的关系大概很僵硬,不然一个小孩怎么会那么早就开始做饭,又怎么会在十六岁独自跑进荒漠里。

    但是刚才的那句话,让乌蔓觉得自己的猜想似乎也不准确。

    他和家人之间,应该存在着很深厚的情感。平淡的语气下满含眷恋。

    乌蔓打心底里觉得很羡慕。

    “我小时候也盼望过有一个能实现我愿望的圣诞老爷爷。”她喝完一整杯清酒,靠在硬硬的椅背上,眼皮微阖,“那时我们在少年宫学舞蹈,老师说我们把愿望挂在圣诞树上,第二天他就会来帮我们完成愿望。”

    当然,现在都知道了那些礼物是老师们一个个把愿望纸条拆开来看,再偷偷买好放在教室里的。

    但当时的孩子们都天真得以为真的存在着神明,包括乌蔓。

    于是她胆大包天地在纸条上写下了她的愿望。

    “你没有收到吗?”

    乌蔓自嘲地摇头:“收到就怪了,谁叫我许的愿望那么可笑呢。”

    ——圣诞老爷爷,我可以要一个温柔的妈妈吗?

    这是她在纸条上歪歪扭扭写下的愿望。

    然后这张纸条被那个她曾经顶撞过的老师交到了她妈的手中。

    第二天她非但没有等到圣诞老公公派遣给她一个新的温柔妈妈,反而等来的是更加暴跳如雷的版本。

    她妈说,你那么想我消失,我就消失给你看看,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完就真的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只给她留了十块钱。

    她只好每天只吃一顿,把钱分成几份,在小卖部买最便宜的面包。

    到现在都印象深刻,那个叫做毛毛虫的面包,价格是一块五毛,里面挤满了廉价的奶油酱料,她每次吃完都会恶心上很久。

    一个星期之后,她妈回来了。

    她冷眼看着她说,知道生活多么不容易了吗?我这些年养大你又放弃了什么,你明不明白?

    她太饿了,点着头说,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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