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9)
我能吃顿饭吗?
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神明是最戏弄人的东西。
哄骗人交出真心,非但不兑现,还用期待揉成一支利箭,穿透心脏。
“没关系,至少现在你收到了。”追野扬了扬下巴,示意乌蔓把礼物拿出来,“可以拆来看看。我先声明是个小玩意儿,不要太期待。”
乌蔓有点摇晃的视线重新聚焦回来,笑道:“有的收我就很高兴了。”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礼物包装,以为会是什么贺卡或者音乐盒之类的。
但看到盒子里是什么时,乌蔓还是微微一怔。
那是一枚富士山的徽章胸针。
她难免想起那个杀青的夜晚,丁佳期向追野告白时,称他是无法私有的富士山。
而追野回答富士山其实是私有的,只是能私有他的人不会是丁佳期。
现在,他却选择把富士山送给她。
乌蔓把胸针放了回去,说:“我不能收。”
就像那本植物图鉴,如果她一早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也不会收。
可是现在,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假装还被蒙在鼓中。
“为什么不能?”追野神色无比自然,“杂志团队的每一个人我都买了送给他们,人人有份。”
……是这样吗?
乌蔓狐疑,却又意识到,也许是自己在这上面浮想联翩自作多情了……富士山的确是日本最常见不过的纪念品。而关于和丁佳期告白时随口提起的一句话,他也许早就忘记了。偏生她还替他记得。
所以那本植物图鉴,会不会也是别的意思?
只是她恰好听到了那首诗,觉得很符合。但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诗歌,也和庄稼有关。
但乌蔓的直觉告诉她,她没有想错。也许这枚徽章是巧合,但那本植物图鉴并不是。
但她不敢问,问就意味着捅破,他们都经不起这后果。
“好吧……谢谢。”
乌蔓掩下心头的弯弯绕绕,左手把礼物装进口袋,换个口袋把乌龙的充电宝拿出来,追野却伸出手心讨要。
“这个拿过来一下。”
乌蔓不明所以地把充电宝递给他。
他接过充电宝,往壳身上轻轻敲了两下,碎碎念:“看见你就来气!”
“……你在干嘛?”
追野一脸正经:“教训它。”又递回来,“教训好了,用它吧。”
乌蔓不清楚他脑子里的算盘,自然也不懂他为什么会拿一个充电宝出气,莫名其妙地接过充电宝给手机充上。
因为气温太低,手机一时半会儿没反应,开不了机。乌蔓也没管它,把它放桌上慢慢充。
店员这会儿终于磨蹭地端上半开的寿喜锅,追野把锅里的煮物搅开烫熟,捞出一块嫩豆腐放进乌蔓的碗里。
乌蔓挡住他的勺子:“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追野不置可否:“那你可能就没得吃了。别人和我一起吃饭从来都抢不过我。”
嘴上这么说,却只从锅里夹了一颗蘑菇,吃得很缓慢,以致于看上去多出了几分优雅。
饥肠辘辘的两人各自瓜分了碗里的蔬菜和牛肉,乌蔓吃到一半,感觉到胃里七上八下。
兴许是冻了一整晚的关系,一下子吃到热腾腾的,冰火两重天,肚子抗议了。
她尴尬地起身:“我去洗手间,你慢慢吃。”
追野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自己吃得欢,头都没抬一眼。
乌蔓走后,须臾,桌上正充着的手机终于缓缓开机。
刚跳到锁屏界面,一通电话立刻拨进。
追野无意识地瞥了一眼,看见来电人的昵称是郁家泽。
电话锲而不舍地一直响,一直响。
终于断掉之后,紧接着又是相同的一通。
赶着去投胎吗非要人接?
追野盯着那个电话,思考了三秒钟,决定君子成人之美,成全他投胎。
他接起电话,明知故问道:“你谁?”
作者有话要说: 玩梗版:
追野捏起鼻子,模仿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将您拉黑,请永远不要再拨,有多远滚多远。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盏 30瓶;小咩甜挞 5瓶;
非常感谢!!!
衣螖第 40 章
追野拿起乌蔓的手机接听, 微微侧过身,注意着卫生间的门口。语气不急不缓。
“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郁家泽在电话那头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追野?”
“耳朵不赖。”
隔着十万八千里, 青年与男人之间的战火在两岸各自燃烧。
郁家泽声音骤然一低:“她人呢?”
追野反问:“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你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郁家泽哂笑, “被删的同事?哈。”
追野暗自握紧手心,又慢慢松开, 抓起桌上的打火机把玩。
“可圣诞节这种节日,她宁愿和我这个被删的同事在一起过,也不要和她在一起十年的人过。为什么呢?”
电话那头传来指头叩击的声音, 郁家泽沉声:“你没有和我说话的资格。换她接电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不要再让我看到乌蔓因为你狼狈的样子。如果有第二次, 我不会再顾及她的意愿,把她抢到我身边。”
电话那头微微一愣, 继而笑起来。
“人活于世,最要紧的得有自知之明。这就是为什么,你从昔日的戛纳影帝到现在只能混成三流综艺咖,明白吗?”他声音轻慢,“你连自己的资源都保证不了, 又能带给乌蔓什么资源?靠什么和我抢?”
“你能带给她的,我总有一天也能带给她。但我能带给她的……你一辈子都不可能。”追野察觉到卫生间里有人影即将出来,快速道, “不信, 你就等着看。”
他利落地切断通话, 关掉手机,拿回了充电宝。
乌蔓甩着手走过来,刚好看见他把充电宝收回去的动作。
“怎么了?”
他面不改色地撒谎:“没电了。”
乌蔓按了按手机,还是漆黑的, 嘟囔着:“还没充上。”
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庆幸的鸵鸟心态在作祟。这是上天的旨意,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再逃一会儿,不去想这之后的蝴蝶效应。
“还吃吗?”
乌蔓摸了摸肚子,脸色有点苍白:“……不吃了。”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追野翻开谷歌地图查了查,“这附近有唐吉柯德,买点药吧。”
她耸了耸鼻子,满不在乎地摇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用折腾。”
追野手指一顿,抬起头神色严肃。
“阿姐,你能不能把自己当回事儿一点?”
乌蔓被他正经起来的气势唬得一愣一愣,声音渐小:“……这本来就没什么啊。”
追野重新低下头,神色模糊。
“我指的不仅仅是这个。”
两人走出居酒屋,大雪已停,但雪积得更厚,乌蔓的高跟鞋完全无法下脚。
追野蹲到她的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我背你走。”
乌蔓犹豫了下:“算了,要不不去了吧。直接叫辆车走。”
“不让我背?”追野起身,“那我抱你了。”
“……”
乌蔓赶在追野伸手拦腰前环住了他的脖子。
接着,他劲瘦的手臂隔着大衣滑了过来,从外侧到中心,牢牢地圈住,但又不至于收太紧让她难受。
明明小她那么多,这个背却很可靠。是白色海洋里唯一的浮木。
爬在一米八七的肩头,视野变得骤然广阔,札幌成了圣诞球里的微缩模型一览无余。乌蔓看到白雪盖满了轿车、井盖、楼与楼之间的窄巷。漂亮得让人不忍心下脚。
吱嘎一下,追野却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
乌蔓低头看着被踩碎的雪,揶揄说:“突然觉得,现在不解风情的人好像变成了你。”
追野似乎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毫不犹豫地说:“因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给阿姐买药。”
被他背在背上的乌蔓瞬间收声。
她的身体跟着追野的脚步一起一伏,他在雪里一深一浅,呼吸间溢出白气,是冰寒的夜里滚烫的生气,会让积雪融化,连同冷硬的人心。
她不动声色地微微收紧胳膊,软下身,将下巴搁到了他的肩头。
杂志团队定下的酒店是星野度假村,离札幌市区很远,等两人从唐吉柯德买好药,返回时天色都快破晓。
他们在走廊道别,因为房门就刚好面对面。
乌蔓脱下身上的大衣,还给追野道:“谢谢,早点休息。”说完就径自推开房门闪身进去,生怕被人看见他们在一起似的。
追野无奈地垂下肩,转身准备从大衣里掏房卡,却摸到一个冰凉的物件。
这是什么?
追野愣了一下,立刻把东西掏了出来,也是一枚徽章。是动画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里面的周边。
……这是阿姐在唐吉柯德趁他不注意偷偷买的吗?
徽章上,刻着哈尔将苏菲的两只手抓在手心里,带着她逃亡上了天空,在屋顶跳跃的那一幕。
追野还记得电影里苏菲惊吓地低头看着底下游人如织的集会,而哈尔冰蓝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他披在肩头的粉黑格纹披风随着飞扬的金发一起鼓胀,盛大的交响乐因为他们的逃亡而奏响。
他又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纸条。
上面是乌蔓潦草的字迹,在匆忙之中写下的。
“圣诞快乐,祝你永远少年。”
乌蔓再次醒来是下午五点,她条件反射地去开手机,发现手机居然能开机了。
她睡前明明还没来得及充……
乌蔓疑惑地发现手机电量居然还有不少。
可能是气温回升的原因终于反应过来了吧,她没多想,打客房电话要了充电器上来。刚充上没多久,乌蔓就在卫生间听到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一想到拨来这通语音的人是谁……她抓着牙刷的手不自觉发颤。
乌蔓对着镜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深知不能再逃了。
她匆忙地吐掉牙膏沫,跑到床头接起通话。
奇怪的是,对面并没有出现郁家泽。画面一闪,从天花板变成了漆黑。像是手机被反扣到桌子上。
没有画面,但有声音,只是这个声音也不是郁家泽。
“你说《春夜啊》,这片子确实是放在我们那组审了。”
听到春夜两个字,乌蔓心里一揪。眼皮直跳,极为不好的预感争先恐后涌上来。
接着,她终于听到了郁家泽的声音——
“这个电影我虽然投了,但当时只是看重汪导的名声,没有仔细地了解这个项目。后来看了一下粗剪,心想坏了,恐怕会给您带来麻烦。”
让郁家泽称呼“您”的人……
郁家泽继续说:“电影的三观特别有问题,出轨,离婚,勾引学生。您不用介意我,这电影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另一个声音闻言便笑,声音像破风箱,刺耳得很。
“小郁总真是深明大义啊,那这样我就懂了,放心。”
接着,屏幕又被翻转,乌蔓看到了天花板,下一秒,被切断了。
他们要卡《春夜》的发行证?!
乌蔓愕然地跌坐在地。
这不光是她职业生涯最为看重的一部戏,也是这么多工作人员前前后后努力了很久很久创作出来的艺术品。如果拿不到发行证,戛纳报奖都办不到,更别说上映。
郁家泽怎么能用这么狠的方法来报复她?
她以为最多依然不过是被羞辱或者折磨一下就过去了。
事情的发展超乎她的预料,郁家泽能这么生气,甚至不惜损失他自己的利益……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催化剂。
乌蔓六神无主,想直接打给他问个清楚,却在通话界面发现了一条巨惊悚的信息——
居然有一则和郁家泽拨通过的电话记录,时间是在昨夜她和追野在居酒屋吃寿喜锅的时候。
她电光石火地反应过来,顿时什么也顾不上,火急火燎地冲到对门,抬手哐哐敲响。
门内模糊地传来追野的声音:“谁?”
“是我。”
她这才冷静下来,左右看了看,幸好没有人路过。
房内又安静了几秒钟,房门从里侧拉开,追野似乎刚洗完澡,身体都还没来得及擦干,上身是湿的,往下淌着水珠,缓慢地顺着腹沟流进围着的浴巾边缘。
这画面带着野性的冲击力,水珠放大成飞溅的瀑布,他挺实的肌肉是一片承载着水流的山脉。
乌蔓愣了愣,又不敢在门口久留,还是闪身进去。
她尽量只看他脖子以上,亮出手机,气势汹汹地发问:“解释一下?”
追野瞥了眼通话记录,淡定地把湿发拢到脑后,露出漂亮的美人尖。
“是我接的。”他丝毫没有被拆穿的惊慌,“私自接你电话没跟你说,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接。”
“你接来做什么?”
追野言简意赅:“警告他。”
乌蔓倒抽一口冷气:“警告?!你警告他?”
“你这么反常地飞到北海道,绝对和郁家泽有关系。我没有问你是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说。”追野盯着她的眼睛,“不是吗?”
“……”
乌蔓没有想到他的心思那么细腻又精准,仅仅是在机场看到她的那瞬间就洞若观火,猜得分毫不差。
可细腻又如何,莽撞是大忌。
“你没有听说过吗?如果你被鲨鱼咬了,立马咬回去,那你很有可能会死。但是你知道鲨鱼怎么想吗?他可能只会觉得痒。”乌蔓冷冷地直言,“你和郁家泽,就是这样的关系。你的行事太小孩儿了!”
追野拨了一下垂到眼前的头发,笑了。
“小孩儿?”
他慢慢逼近乌蔓,她的身体感到某种危机,太阳穴突突跳动。一种势如破竹的压力从追野的身上传递过来,让乌蔓有点后悔说了刚才那句话。
她犹豫了一瞬间,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如此直白地打击他的自尊心。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事情的确是他做的,即便出发点是为了她。可眼下这件事已经被他弄成了地狱级的难度。
她完全无法想象郁家泽接到电话后听到的是追野的声音,还被他警告会是什么反应。
因此,郁家泽会做出这种报复,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想到这儿,刚才涌出来的一点愧疚又退潮,她强硬地对视回去,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追野突然按了一下墙壁上的窗帘遥控,落地窗的幕布自动向内聚拢,把光线挤压成薄薄的一片。
房内,下午五点瞬间变成冬夜的淸晨五点那般漆黑。
乌蔓的视线范围里一片昏暗,她不安地往后退了两步,刚抬手摸到了房门门把,就感觉追野靠了过来。
扑面一阵沐浴后的潮气逼近。
她的手被他潮腻地抓住,往后反扣抵在门板上。
她瞪着将她拢住的人影:“放手。”
“不放。”
乌蔓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一股憋屈的情绪涌上来。她的双手被他扣着,身体被压在门板上,全身动弹不得,这种感觉让她很不痛快。
在郁家泽面前就算了,这么多年她只能忍。
可在追野面前,她不愿意掩饰,毅然决然地要把这口恶气发泄出去,告诉他自己此时的感受。
她踮起脚尖,张嘴咬住了他的上臂肌肉。
追野抽痛地低吟了一声,果然放松了钳制着她的力道。
乌蔓趁机扭身,一弯腰到了他身后,很荒谬地问:“现在是在干什么?”
追野揉了揉胳膊,转身又面向她。
“阿姐,是你太没意识了。”
“我只是身体力行地告诉你,你进入的,是一个男人的房间。”
他语气绵软,动作却很强硬,单手一把将她扛起,就这么朝着黑暗中的大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卡在这里不太道德……so晚六点会有加更 我484很贴心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 5个;
谢谢小天使的雷!
衣螖独家第 41 章
这样的追野是陌生的。
被放倒在床上的时候, 乌蔓的大脑一片混沌,只有这一个感知。
他是冲上礁石的海浪,凶猛地压到她跟前, 鼻子落得很低。未干的发还溢着水, 滑过他的额头,锋利的眉骨, 凹陷的眼皮,最终蔓延到高挺的鼻尖,颤巍巍的, 滴到她的鼻尖上。
追野问:“害怕吗?”
乌蔓的两只手腕被他单手扣住,扭了几下也挣脱不开。他铁了心抓住她, 两人较劲的呼吸在耳廓间乱窜,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流。
他带着几分誓不罢休的恼怒:“害怕就对了。还说我是小孩儿吗?”
“玩够了吗?”乌蔓声音紧绷,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举止,会更显得你幼稚。”
“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在玩?”
乌蔓五味杂陈地看着他,视线像一张密密的工笔,描摹着他明晰的轮廓。
这是一张多么惊才绝艳的脸, 逼人的灵气,二十岁,斩获国际影帝, 站在圈子里的巨塔上, 没有经受过磨难。
他如果活在古代, 必然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侠客。剑术上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情字也未能困住他。只有他困住别人的道理。
所以,他遇上她, 跌了一跤,就很难爬起来。
一切的源头就错在他们和戏太相似了,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改口过叫她“阿姐”。
他把她当作邓荔枝,把郁家泽当作了徐龙。
而他是陈南,是仗剑逐龙的勇士。
她以为冷淡他,能让彼此都逐渐清醒,从戏里回到人间。但是她忘记了,从初见那一面开始,直觉就明白地告诉过她,追野身上有一股不可掌控的蓬勃。
他不会按照她预料的来,少年人被搓磨后的不甘和韧劲会抓着人越陷越深。
只有像她这样无趣的大人会绕开沼泽地,聪明地不让自己受到一点伤害。
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经失控了,在她从刺青店不管不顾地逃亡之时。
-我不认为你在玩,我恰巧是怕你认真。
乌蔓在心里默念。
戏总会有黑场的那一刻,他还会有接着的下一部戏,还可以有充沛的情感。
可是她办不到,她只是一汪枯泉。
她从来没有过爱,地位、荣耀、金钱……这些看得摸得着的东西是最踏实的。用疼痛和自由交换,她知道自己付出了代价,所以也拿得心安。
下一辈子去地狱也好,至少这一世活得别再像从前那么艰难了吧。她不能满盘皆输。
所以你别再来诱惑我。
追野没有看到乌蔓眼里转瞬即逝的乞求,他只感受到她花费了巨大的力气,要从他的掌控中脱手。
于是他快一步地松手了。
他终究是不忍心强迫她,让她为难。
追野背对乌蔓坐到床沿,从床头捞过烟和火机,点燃了一支,含混地说:“既然你这么想,那你走吧。”
乌蔓捏紧手机,窸窣地从床上起身,理了理混乱的衣摆,推门离开。
她从黑暗里出来,走廊上的数盏灯光刺入眼睛,如此明亮。却让人生出一种……走进了更无边黑暗的痛感。
接下来的拍摄乌蔓都浑浑噩噩,不是很在状态。
连电影的前途都未卜,现在拍这些预热的物料不免可笑吗?
可这些情绪她不能和别人吐露,一切都是她的原因造成的。她有什么资格去抱怨,最要紧的是她在盘算怎么平息郁家泽的怒气,让《春夜》不要胎死腹中。
虽说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但总好过不补吧?
于是一回国,乌蔓就立刻前往郁家泽的别墅。
她很少会主动去那里,以前是怕撞上他带人过来,两边都尴尬。后来他身边不再有别人,但是经常行踪不定,想起来会主动去她那儿。她也不需要过去了。
但好在,别墅的密码她都还备份在备忘录里。
除此之外她还准备了食材,以及纹身需要的工具。
今晚,是乌蔓给自己准备的“献祭”。她没有提前告诉郁家泽,突如其来的惊喜总是会加一点分。
捡起生疏许多的厨艺,她勉强做完三菜一汤包好保鲜膜放进冰箱里,就等郁家泽回来后再加热当夜宵。
他吃不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形式。
离他回来预计的时间还有点早,乌蔓做饭出了一身汗,趁这个时间想去洗个澡。
记得上一次来,还留了洗漱用品和睡衣在这里,方便过夜。
她凭记忆上到二楼房间,打开衣柜,神色茫然。
衣柜里的另一半,已经完全被另一排陌生的女式服装占据。
那么明目张胆,实在不像是哪个小明星的作风。就算敢这么做,第二天也会被郁家泽清理出去,不会还挂在这里。
而其中有一套衣服乌蔓很眼熟,是很久之前的那次决赛夜,结束后同节目组一起吃火锅,唐映雪穿过。
乌蔓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拿出手机,翻开自己的那条庆生微博,点开了唐映雪的头像。
那是一张自拍照,背景有一座仙鹤雕像,框了一半进去。
这座仙鹤雕像,此刻就好好地安置在楼下的客厅置物架上。这是拍卖来的古董,全世界只有这一件。
乌蔓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唐映雪这个便宜妹妹从来都不是什么低情商的傻子。她当初发那条生日的祝福评论,不是为了空口讨两句嘴上的威风,更不是为了让乌蔓来打脸的。
她的目的在于让乌蔓看见她的头像——是在郁家泽的别墅里所拍。
乌蔓在客厅里端坐到凌晨,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郁家泽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怎么意外。
“知道过来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乌蔓起身说:“我做了点菜,您吃吗?”一边走到他身边帮他把大衣卸下。
郁家泽坐到餐桌边:“既然做了,就别浪费。”
乌蔓说好,将冰箱里的菜色一一取出来,放到微波里加热。
机器轰鸣的声音覆盖了死寂的气息,两人一南一北,相隔很远。
郁家泽一眼扫到了茶几上放着的纹身器,嗤声:“现在上赶着来给我纹了?”
他起身,一脚把茶几踹倒。
轰鸣里加入钻头和地板撞击时刺耳的呲声,让一切的气氛更加紧绷。
“真可惜,我今天没有那个心情了。”
微波“叮——”地长响,终止了这一切杂音。
乌蔓平静地把菜品取出来,对周遭隐藏的爆裂毫无所觉似的,一一放到桌上。
她拉开椅子,坐下说:“热好了,先吃点吧。”
郁家泽轻轻蹙起眉,发现乌蔓的样子不太对劲。
他扫了一眼二楼,了然道:“上去过了?”
乌蔓给自己备了一副筷,她自从下飞机就还什么都没吃。此刻夹了一口菜,边嚼边说:“对,我都看到了。”
郁家泽软在沙发上,打开遥控,电视里正好在播唐映雪的舞台直拍。
他指了指电视里的这个人:“老头子让我和唐家联姻。”
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一句垃圾桶满了,完全听不出这事关他的人生大事。
唐映雪甚至没有一个名字,在他的叙述中,她是“唐家”的一个代词。
乌蔓咽下一口饭说:“那恭喜您。”
郁家泽黑沉沉的眼睛审视着乌蔓。
“真心的吗?”
“您之前说过,除了您单方面提出结束,否则我们的关系就一直存续。”乌蔓缓缓说,“但我当时提出过,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您结婚。”
“所以你今天不是来跟我道歉的,而是要跟我提离开?”
郁家泽走到乌蔓身边,从身后抱住她,抵着她的耳廓呢喃。
“不错,真的不错。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就是像这样,总能给我意外惊喜。”
乌蔓握住筷子的手微微发颤,她深呼吸一口气说:“我有我的原则。这是我的最后底线。”
他直起背,手还轻柔地搭在她肩头。
下一秒,五指收拢,掐住了乌蔓的脖子。指跟陷进雪白的肤色里,摁出一圈圈红痕。
“你有听说过人结婚还特意把自己养的宠物放生的吗?没有这个道理。”
乌蔓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提到了喉管出不去,新的又进不来。
郁家泽好玩地问:“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很认同,无话可说了?”
……你他妈先把我脖子放开!
她内心惊惧,又充满愤怒,血管奔涌着在眼里泛出血丝。
郁家泽轻飘飘地缩回手,乌蔓捂住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出声。
他坐回她对面,对她狼狈的样子无动于衷,不为所动道:“现在再说一遍?”
乌蔓声音嘶哑,直视着郁家泽,一字一句:“我不会插足别人的婚姻,这是我的原则。”
“原则?”郁家泽收起笑容,面无表情,“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小子。”
“和追野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还没有说名字,你就对号入座了。”
乌蔓眉间一颤。
“那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郁家泽支着下巴,微微向前倾,“你以为真的是粉丝向追野泼的硫酸?”
恶寒遍布全身,乌蔓立刻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恐惧比刚才郁家泽掐住她脖子时更甚。
她说话的牙齿都在哆嗦:“是你在背后……!”
“你……”郁家泽咀嚼着她突变的称呼,“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用你。”
她想起那个昏暗的房间,追野赤着上身背对自己,触目就是他那如同浮雕一般的伤口,占据了背部的四分之一,比她的纹身还狰狞。
原来……原来这竟然是她带给他的无妄之灾。
乌蔓咬紧牙关:“能做出这种事情还用您称呼,我说不出口。”
郁家泽倏然沉默下去。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周遭的气压形成了危险的漩涡。所有的暴怒,躁郁,惊愕,甚至还有一丝刺痛,全都隐秘地被裹挟在漩涡中心,等到临界点,一切都将爆炸,天地为之裂变。
一旁的电视上,唐映雪的舞台已经播放完毕,轮换到了下一个舞台。
光芒四射的升降台上,有人在弹奏钢琴开场。琴键原本稀疏错落,逐渐的,弹奏的指头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发狂似的按下去,若有烟头悬在琴键上,免不了自燃。
郁家泽在疯掉的琴音中松开领带,抓住乌蔓拖到身边,将领带绑上她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郁家泽:啊哈,没想到吧!这车头转了180度,还是得我来开!
伊華獨家第 42 章
乌蔓清醒过来时, 郁家泽已经不在了。
她嗓子疼得厉害,感觉含着烙铁,烫得四壁冒着白烟。整个人像刚从蒸锅里捞出来, 全是粘腻的虚汗。
她艰难地伸起胳膊探了下额头, 估摸着得烧到三十九度。
床头的时钟显示现在是晚上七点,居然昏睡了整整一天。
乌蔓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那股灼热似乎把她的大脑神经也烫坏了,令她对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满厌倦。
下一刻, 她还是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踏着虚浮的脚步下了床。
趁着郁家泽没回来, 她得赶紧先离开。
乌蔓匆匆忙忙地下到一楼客厅,惊愕地愣住了。
客厅里堆满了整齐划一的纸箱, 上面用马克笔标记了内容:鞋子、衣服、首饰……她忽然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当即拆开了其中一个纸箱。
果然是她的衣服。
这些全是她放在别墅里的东西。
乌蔓慌乱地抽出手机,立即给郁家泽播去电话,连打了好几个才打通。
郁家泽语气不耐道:“我在开会。”
“客厅里的那些箱子是怎么回事?!”
“不是很清楚了吗?”郁家泽言简意赅,“别墅我已经给你退掉了。”
“……”
郁家泽不容置疑道:“你以后就住这里。”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乌蔓瘫坐在沙发上, 对着已经切断的忙音爆了句粗口。
发泄似的把所有的箱子全都推倒,整个客厅被席卷为一座乱糟糟的垃圾场后,乌蔓痛快地扬起嘴角, 还没笑出声,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是许久没联络过的汪城。
他简单寒暄了几句,直奔主题问:“小蔓,最近《春夜》的审查有些问题。我之前也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个情况,所以当初也很欢迎郁总来投资。现在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审查司那边, 沟通沟通?剧组全上下的心血,不能卡在这里呀……”
乌蔓的笑意僵在嘴角,体会到了什么叫话在心口难开。
她艰涩地回道:“好……我问问。”
乌蔓挂掉电话,面对满地狼藉呆站了一刻钟。
一刻钟之后,她弯下腰,撑着高烧的身体,一点一点把东西收进房间。
郁家泽深夜回到别墅,客厅里的箱子已经被清空,属于乌蔓的东西不动声色地融进了这个房子。
他走上二楼,推开房门,巨大的床上一个脆弱的身影深陷其中,满头卷曲红发缠绕在深色的床铺上,像横生的藤蔓,只能依附于他的这片土壤。
这个画面令郁家泽非常舒适。
他没有开灯,坐到黑暗中的扶手椅上,凝视着黑暗里乌蔓的睡颜,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她刚刚跟上自己的第十天。
之前跟过他的所有小明星,都会在这一天用尽花招,想让自己成为留在他身边的那个例外。所以他包养人的乐趣有时候仅仅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美色对他而言是一种鸡肋,看多了早就看腻。
他要的是有趣。
因此对于乌蔓,他格外期待她会有什么举动,毕竟她是第一面就让他觉得有趣的人。
只不过乌蔓让他失望了。
她在晚上24点准时地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感谢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您给我的钱以后我会还给您。祝好。”
卖惨,欲擒故纵。郁家泽看了短信后撇了撇嘴,扔到了一边。
他打赌,不出三天,乌蔓就会以其他理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就和之前的那些养的小玩物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这次他跟自己打赌打输了,别说三天,都快三十天,乌蔓杳无音讯。
他是某一天忽然想起还有乌蔓这号人,居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好奇心驱使下,他让人去调查她现在在做什么。
结果令他很无语,她在拍一部全程台词只有三句的工具人配角戏。
闲来无事的一天,他悄无声息地去到剧组探班,刚好是一张丧葬戏。那只小鸟灰头土脸地站着当背景板,大监里她的脸完全是虚化的,她依然哭得撕心裂肺,哭得郁家泽都心烦了。
一场结束,郁家泽让人把乌蔓叫来车里。
乌蔓的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诧异:“您是来探谁的班吗?”
“如果我说我是来探你呢?”
她惊得一脸呆滞:“……我?”
“我记得之前给过你一个更好的角色。”
“哦,那个啊……”乌蔓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被抢了,拿到角色的是您现在的情人。您贵人多忘事,不知道也正常。”
郁家泽不知怎么就听出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一般她们向他讨要什么东西,他随口一应,完全不会去记是否有过重合。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撞上角色的事情,但首先讨要的那个人火速就冲到他面前哭闹,断不会像乌蔓这样,闷葫芦一个。
“所以你就放弃了?不来找我问一问?”
“可我们已经结束关系了。”
郁家泽语塞,这句台词向来都是由他来讲。
如今位置对换,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很奇怪,又很有趣。
郁家泽挑眉道:“那个角色现在依然是你的。”
“呃,没关系……”
郁家泽打断她:“因为我现在的情人是你了。”
乌蔓微微睁大眼:“所以那是十天是……试用期?”
试用期?亏她想得出来。
郁家泽忍不住笑道:“那恭喜你是迄今第一个转正的人。”
他以为自己的这份心血来潮根本撑不过第二个十天,事实上他也确实很快就厌倦了。
那天刚好是除夕夜,他得回郁家祖宅吃饭,走之前对乌蔓说:“你可以回去了。”
乌蔓听懂了他的意思,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再见。”
郁家泽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车子在无人的长安街上飞速驶过,他托腮看着车窗外的路灯串成无数条混乱的流线。
一根、两根、三根……百无聊赖地数到不知道第几根时,车子终于到了郁家老宅。
郁家泽从车上亲自拎了几个袋子下来,经过前门花园,年纪小他一轮的弟弟从草丛里冷不丁蹿出来,撞上他的腰。
他身形一顿,居高临下地瞥了眼角脚边的遥控仿真坦克。
小男孩正在追这辆车,没想到会撞到郁家泽,此刻瑟缩地低了低脑袋,一声不吭地想伸手拿回玩具。
郁家泽的皮鞋快他一步,伸出去踩住了坦克车。
他扬起嘴角笑:“我郁家泽的弟弟,怎么能这个年纪还玩这个呢?”
他虽然笑着,但眼里毫无笑意。
郁家泽从手边分出一个袋子给小男孩:“这是哥哥给你买的新年礼物。”
小男孩神色一亮,却犹犹豫豫地不敢接。
郁家泽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温柔地伸出去:“拆开看看啊。”
“谢谢哥……”男孩似乎被郁家泽的语气蛊惑,终于敢接到手中,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整个人呆住——
精美的包装之下,是一柄粗糙的锤子。
郁家泽笑得很愉悦:“拿它试试手感?”他用脚尖踢了踢坦克,“还是要我帮你捶?”
小男孩尖叫了一声,扔掉锤子见鬼似的跑进主屋。
郁家泽啧声道:“没教养的东西,礼物可以随便丢在地上?”
他一脚踢开锤子和坦克车,跟着进了主屋。
大厅是老式的中式装修,家具一水儿的朱红金丝紫檀木,衬得老气横秋。因此,他那位过分年轻的便宜后妈坐在主座上,是多么格格不入。
她尬笑着起身说:“家泽回来了啊,刚才和弟弟在外面说什么呢?”
“给他带了礼物。”郁家泽提了提手上的袋子,“当然,也有你的份。”
“呵呵,有心了……”
她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地没有想拿的意思。
郁家泽把袋子往沙发一扔,松垮地往边上一坐,抬眼和楼梯间下来的郁父对上视线。
他的手边拉着眼圈微红的男孩,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去妈妈那儿。
“你上来一下。”
郁父对着底下的郁家泽毫不客气道。
郁家泽耸了耸肩,三两步走上二楼,郁父已经站在阳台,手边夹着一只雪茄,视线盯着花园里依旧散落在草地上的锤子和坦克车。
郁家泽走近,那味道飘至鼻尖,他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尼古丁的味道让他想吐。
“你越来越出格了。”郁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大过年的,拿锤子回家?”
“只是看见弟弟那个车从去年玩到现在,觉得有必要教育他一下。既然父亲您不管,我这个做哥哥的总得管一管吧。”
“胡闹!我怎么不管了?”
“不是您曾教过我的吗?爱得太过的东西容易毁灭,要冷眼对待一切。特别是你心爱的事物。”郁家泽语带讥讽,“我从前喜欢一只鸟都得亲手杀死他,现在让他捶一辆没有生命的车,已经很仁慈了吧?”
郁父一愣,抽了口雪茄,烟雾在口腔里停留,又缓缓飘出:“他要玩,就让他玩。”
郁家泽搭在栏杆上的手指不知不觉绞紧。
他沉下脸,笑着说:“这可不像您。”
“晨阳用不着你管。你先管好手下的分公司,今年又是赤字,废物。”
一楼传来女人的喊声:“亲爱的,开饭吗?晨阳也饿了。”
小男孩跟着软软地喊了一声爸爸。
郁父应声,把雪茄搁在阳台的烟灰缸里,对着郁家泽扬了扬下巴:“下去吃饭吧。”
郁家泽站着没动。
“您说的是,公司有个报表没处理完,我怎么配上桌吃饭呢?先去处理它才对。”
语气是自嘲的轻松,那些难以名状的嫉妒,悲哀,愤恨都是落入湖面的水滴,转瞬就消逝融于眼波底下,看过去,他依然是无风的湖面,那么平静和自持。
郁家泽驱车回到自己的别墅,本以为是一片黑暗,却发现客厅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那只小鸟还没走?
心中微微诧异,他推开门,开放的流理台上堆着几片菜叶和切好的西红柿,炉子上的小锅咕咕地温煮着,乌蔓扎着丸子头在台子两边飞来飞去地忙活,自得的模样仿佛真是一只快乐的小鸟。
郁家泽不声不响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乌蔓端着煮好的泡面转身,被他吓一大跳,端着锅的手一抖,差点整锅泡面前功尽弃。
“……我以为您今晚不回来了,就想着明天再走。”
“不用回家过年?”
乌蔓垂下眼,很轻地嗯了一声:“没什么好去的。”
郁家泽的心里突然舒坦了一点。
人就是这么卑劣的生物,当有人作为更悲惨的对照时,自己的那些恶心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他迤然在桌边坐下,叩了叩桌面:“再拿一副碗筷来。”
“您也要吃吗?”
“有问题?”
“这是几块钱一袋的泡面……你确定除夕夜要吃这个吗?”
“你可以吃,我为什么不行?”
其实乌蔓猜得很对,他在这之前从来没碰过泡面。那是毫无营养的,下等人吃的东西。
但是今天一进门闻到那个味道,瞬间勾起了他明明已经消亡的食欲。
他选择破一次例,反正在乌蔓身上,也不是第一次破例了。
她拿着碗筷过来给他摆好,然后自顾自地坐下吃。她吃的样子很香,咀嚼的样子像小鸟啄食,脑袋一点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吃三星米其林。
“你不吃吗?”
乌蔓百忙吃中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意识到自己吃得太凶猛,不好意思地停下来,把面拨了一碗到他的空碗中。
郁家泽戳着面问:“你吃这个就满足了吗?”
“当然了,出道以来我就没吃过泡面。”她幸福地吸了一口香气,“过年才敢给自己放纵一下。”
“既然牺牲那么多想出人头地,为什么不多向我要一点资源。”
郁家泽觉得很奇怪,她跟了自己之后只唯二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能不能先借笔钱给她,二是让她演个角色就好,无论是什么。
再多的就没有了。
他玩过的小演员如过江之鲫,她好似是被江岸冲上来的一条死鱼。
乌蔓怔愣,忽然反问他:“一直都是别人向你索取,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拨面的筷子一顿,心底涌上一股很奇异的情绪。
居然有人敢问他,他要什么?
他第一次听到这么稀奇的问题。
郁家泽放下筷子,手指扣着桌,好笑地端倪着乌蔓:“那你能给我什么?”
“我没有钱能给你,你想要的也不是钱吧。”她长长地嗯了一声:“但是……在你现在这样的时候,我可以陪着你。”
“我现在这样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她直言不讳地说:“你在难过。”
空气冻结了一刹那,郁家泽语气冷凝:“你很会自作聪明啊。”
乌蔓没被他的语气吓到:“演员对人情绪变化的感知是很敏感的。虽然我在你身边不久,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现在的确不开心。”
“……有趣。”
郁家泽手托着脸,无声地笑了。他还当乌蔓有多么遗世独立故作高洁,原来在这茬儿等着他。
从杂草横生的藤蔓里飞出来的乌鸦,怎么会是教堂前纯洁天真的白鸽。没有人会像对待白鸽一样施舍乌鸦面包,因此,乌鸦只能掩藏自己的真面目,用心机来换取生机。
比起人见人爱的白鸽,他更愿意饲养一只人人喊打的乌鸦。
因为他从来不是路过广场会好心撒下面包屑的那个人。毕竟他手中的面包,也得靠抢食才能拿到。
他永远讨厌因为被偏爱就心安理得讨要一切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废物。
时间很快指向12点,乌蔓从房间里抱出了一桶烟花说:“要来一起放吗?”
郁家泽正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好笑道:“你一个人也买这个?”
“一个人过的时候有烟花感觉热闹些。”
郁家泽重新低下头,语气淡淡的:“我不喜欢烟花。”
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海市蜃楼。
“噢。”乌蔓乖乖地点了点头,“那我拿远点放。”
她要去阳台的脚步一顿,转身披上大衣出了门。
不一会儿,郁家泽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烟火爆裂的声响,吵得他无法专心工作。
他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白色的窗纱,抬眼便望见夜空中最大密度的蓝之下,升起了一朵浓烈的红。彼此冲撞,弹下令人惊艳的火星,在乌蔓的脸上落下此起彼伏的倒影。
她转过脸来,眼睛里噼里啪啦的,还残留着绚烂的余韵。
十分的漂亮。
他此时无心看烟花,而是看着她,彷佛看见了一株延时摄影的昙花,所有的感官都被缓慢拉长。
两人隔着明净的落地窗对视,窗面上还有烟火的影子,她被包裹在里头,像最明艳的花芯,双手拱成小喇叭,对着他大喊,新年快乐——
似乎随着这一声用力的呼喊,他今晚郁结于心的一些不痛快真的被炸掉了一些。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一动,让他模糊地回忆起七岁那年第一次收到别人送过来的那只八哥。
那些最孤独的时候,静静陪在他身边的八哥。
只不过眼前的这个,是一个爱吃垃圾食品,爱放吵闹烟火的心机小乌鸦。
没关系,他想将她养成他的小鸟。
如此之后崭新的每一年,是不是都会随着一句呐喊,变得快乐一些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网瘾少年叶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 3个;叶细胞不缺水、裴听颂的眼下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裴听颂的眼下痣 18瓶;小咩甜挞 11瓶;肆时、安生 10瓶;妄安 7瓶;网瘾少年叶修 2瓶;
好多雷和水啊lol被爱意包围了
亻衣,樺独家第 43 章
乌蔓睡得很浅, 她早就察觉到郁家泽进了房间,但却没有动静。
这种毫无声息的安静让她很不安。
眼皮上下动了两下,就听见郁家泽在黑暗中出声。
“别装了。”
她眼皮一跳, 过了几秒, 缓缓睁开。
郁家泽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两个人视线对个正着。
“东西都放好了?”
“嗯……”乌蔓的视线落到角落里的纸箱, “除了这箱衣服,因为你这个房间的衣柜已经被占满了。”
“你在用这种方式跟我抗议?”
乌蔓平静地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就算避而不谈,唐映雪也已经进入到我们之间。”
“首先, 我还没有答应。但就算我现在已经和她订婚,也完全不矛盾。”
“对你来说是的。但对我来说, 我不可能视而不见。”乌蔓顿了顿,“你也知道我妈, 她落到这步田地,就是妄图以为能够和那个男人有婚姻。我发过誓——绝对不要活成她那么丢人。”
“而如今,你让我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还和唐家有关……”她深深地长吸了口气,“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她会变成这样, 是唐嘉荣敢做不敢当。”郁家泽起身,靠近床边把玩着她的发丝,“你把我和唐嘉荣比?”
“不, 我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她要争。”乌蔓咬紧牙关, “你坚持让我留下来,不怕我也要争吗?”
郁家泽垂下眼,很笃定地说:“你不会。”
乌蔓的脸压过枕头,隐下嘴角勾起的嘲讽弧度。
“我的不会是有条件的。”与她表情完全相反的柔软语气, “你能答应我吗?”
郁家泽的指腹拨弄着她的耳垂,打断了她的请求。
“春夜和追野,对么?”
乌蔓迟疑地点了点头。
郁家泽慢慢地呼吸了一口气。
“你都委曲求全到这份上了,我不给你个机会,好像确实说不过去。”
他从枕边捞起乌蔓的手机,划开,点开微信,漫不经心道:“人都已经加回来了,不如再寒暄几句?”
他点开追野的头像框,要拨出语音。
乌蔓一下子就慌了,她半直起身:“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他好像对我有很多话说,不然怎么擅自接你电话呢?”郁家泽按下了拨通键,不一会儿,语音通了。
郁家泽开的免提,追野喂了一声说:“阿姐?”
他的语气里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惊喜,听得乌蔓更为难堪。
她咬紧嘴唇,没有出声。扑上身想去抢。
郁家泽并不介意,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让她说话。
他高高扬起手臂,像逗弄小动物似的睨眼看着乌蔓争抢,最后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单手解开西装扣,又把衣服扔到角落。
乌蔓停住了动作,下意识地往后缩,退无可退,咚地撞到床头板。
郁家泽欺身覆上,握住她的肩头,两片脆韧的蝴蝶骨抵上实木的硬板,几乎要被折断。
她插翅难逃。
郁家泽汗湿的手掌贴着她的脸,气声笑着明知故问:“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乌蔓一声不吭,张开嘴,隔着衬衫恶狠狠咬住了郁家泽的肩头。
她咬得极为用力,如果有可能,一定会连皮带肉撕扯下来。
郁家泽抽痛地闷哼一声,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松口,怒极反笑:“胆儿肥了?”
他的手从她肩头离开的那一刻,乌蔓手肘一抵推开他,反作用力从他身侧一把滚到床底。眼疾手快地从沙发上抓起手机,直接往墙上干脆得一砸。丽,嘉
手机砰得四分五裂,一劳永逸地砸断了那通语音。
郁家泽走下床,踢开那只死状凄惨的手机,逼问:“那么怕他听见我们做/爱吗?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做过了?”
她回视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没有。”
他沉默地审视着她的神色。
“不许撒谎,小鸟。”他翻来覆去神经质地低喃,“你是我的。”一双手将她抱起来,直接抵在墙上。乌蔓的指甲掐进他肩头的肌肉,渗出斑斑驳驳的血丝。
两个人视对方为仇寇一般,互相折磨,誓要让彼此在这场战争中遍体鳞伤。
次日乌蔓买了新的手机,一打开微信,全是追野的消息。
最后一条消息是,你如果再不回,我就报警了。
吓得乌蔓赶紧语音发了条“我没事。”
她在趁他追问之前,赶紧解释说:“昨天那个语音通话只是不小心手误点到了,你不要多想。”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明明之前还那么心焦急躁的追野却什么都没再回。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出来了什么……从而觉得自己恶心呢。
隔天汪城就打电话来向她报喜,感谢她在背后搭桥,《春夜》的审查已经松口了。
那就意味着宣传期也快到了。
她从未曾像现在这样,那么害怕和追野见面。
毕竟那一通语音,几乎快粉碎了她在他面前的自尊。就好像白日里穿着衣服,也觉得被扒光了一样。一想到他的沉默,她就愈发坐立难安。
几日后,追野不声不响地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
在发布会上,他宣布自己正式签约了新环线,又是一次震惊圈内圈外的举动。
在这之前,他一直都是自由艺人,毕竟总共也就接了两部戏,还都是跟着汪城,直接拍板就定了,没什么弯弯绕绕。
因此有各大经纪公司和经纪人想方设法地试图把影帝签到手中。
但自从拍完《春夜》之后,这些原本争先恐后的各大经纪公司都熄火了。
原因不言而喻。
看似没有出路的时候,追野居然劈出了一条扶摇直上的天梯。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包括乌蔓。
他们的思维都太局限了,放眼在国内,当然没有可以和郁家匹敌的公司,他就算签个公司也不痛不痒,受制于人。
但是新环线不一样。
它是美国老派的电影公司,在六十到九十年代产出发行的片子都是历史上叫好又叫座的电影,旗下的签约明星占据了好莱坞的半边天。
也不能怪他们思维局限,因为新环线从未签约过内娱演员。虽然近年中国的电影盘子已经很大,有不少国外的大牌影视公司想进来分一杯羹,有意要朝国内发展。追野能被他们签约,不乏有这一层因素在,但更多的在于他自身的价值一骑绝尘,具有无限潜力。
毫不夸张的说,他又完成了一项可以写进内娱影史的创举。
发布会现场,追野穿着高级定制的西装,又是那样不好好系扣,将一套得体的西装穿出痞味,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很严肃,丝毫看不出轻慢。
记者提问环节,底下的人一个个挥得手都要抽筋。
追野随机点了一个,那人彷佛中了头等彩票般高兴。
“请问你之前一直不签约,是因为很早就有签约新环线的计划吗?”
“不是。”追野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签约是因为我讨厌被束缚。”
“……啊?那现在改变想法,是因为新环线突然向你抛来橄榄枝的缘故吗?”
“不是他们向我来抛来橄榄枝。”他挺直了背,“是我毛遂自荐,向他们求来的。”
“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找新环线签约呢?毕竟新环线的主场并不在国内,你是之后就打算重心往国外发展吗?”
“可能会有一半的重心会放在国外,具体要问我经纪人。”追野凝视着镜头,“至于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我意识到,自由和强大,是一件矛盾又共通的事情。强大有时候必须牺牲眼下的自由来完成,而我当真正足够强大时,我才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才有站上人生擂台的资格。”
他前所未有的郑重:“我很抱歉现在的我还是那么弱小,做的事也很鲁莽,可能带给了一些人伤害。我会努力成长,谢谢每一个期待和喜欢我的人。”
乌蔓拿着手机追直播,透过屏幕镜头和追野对视。
这一日的他,和那日北海道的他,变得很不一样。身上多了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沉稳,削去了百无禁忌的飞扬跋扈,是阵痛后蝉蜕的蝴蝶,更加耀眼迷人。
那一瞬间,她连日煎熬的内心被奇迹地抚平了。
似乎就这么看着他,自己也获得了某种坚定的,面对搓磨的勇气。
《春夜》的发行证虽然松口,但还是没有即将下来的迹象。汪城已经尽了人事,只能听天命,便提议剧组的主创回去开机仪式的寺庙拜拜,若再不顺利,今年的送审就要延迟了,赶不上这届,就要等明年。
乌蔓作为重要的女主演,肯定不能不参加。
然而追野却缺席了。
他已经许久无法接戏,一签约终于接下了新环线的电影,一部非典型的体育竞技类型片,需要密闭集训学习拳击。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不过这对于乌蔓,也许是个好消息。
最后,飞去广州还愿的是她和导演,编剧,还有制片人。
再次踏足佛门胜地,前后间隔还未到一年,她却恍惚间觉得一切都天翻地覆变了好多。
直到跪拜在佛像前时还忍不住想,不信神明的跪在这里还愿,信仰神明的却没有来,这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一个个上完香,乌蔓最先上完,出来到廊下,又看到了那个蹲在门口推销铃铛的小沙弥。
第二个出来的是编剧姐姐,她开机时没有来,这次是她第一次来拜拜,也是第一次碰到小沙弥,忍不住起了兴致,问乌蔓说:“这个是招桃花的吗?”
乌蔓很不给面子地说:“是招笨蛋的。”
那小沙弥立刻吹胡子瞪眼:“这位施主您别听她瞎说,我们办公室时不时就有人来送锦旗,喏,那边门口挂着的就是昨天刚送来的!”
乌蔓和编剧遥遥眺望,果然看到那被粉刷成厢房的办公室门口挂着一面红色的锦旗,上书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人间月老在身边。
编剧明显心动了:“只要写便签在铃铛上,最后挂到姻缘树上就行了吗?”
小沙弥立刻掏出一只:“当然啦,施主要不要试试?”
编剧犹犹豫豫:“可是那么多人买,铃铛挂得过来吗?我怎么知道第二天会不会被你们扯下来扔掉。”
他惊恐地摇头:“这可是损阴德的,我们才不会做。不信您去后院看看,随便挑一只,上面便签都有日期。”
编剧拉着乌蔓说:“小蔓,陪我去看看吧。”
她年纪比乌蔓大上五岁,已经离过一次婚,但不影响她期盼下一段爱情。
乌蔓并不想扫她兴,点头说好。
两人走到后院,乌蔓在一边站桩,目视着她还真去翻铃铛上的便签日子,心里想不愧是编剧啊,从不放过细节。
突然,编剧姐姐惊讶地摇了摇一只铃铛,满脸抑制不住地八卦。
“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她神秘兮兮地说,“我看见了追野的名字。”
乌蔓哭笑不得,心想,这可算不得什么八卦。
她还知道那后面跟着的名字可是一条狗。
她刚要调侃,编剧忽然脸色微妙起来,看了一眼乌蔓,讳莫如深地转头去看下一个铃铛。
“怎么了……?”
她的神情转变得太快,又不善于掩饰,迅速就让乌蔓察觉到不对劲。
乌蔓走上前,抬手抓住铃铛,那个便签上面的确写着追野和小黄。
但不太一样的是,便签因为时间流逝,边角的粘性不足,此刻卷翘起来,露出下面一张跟它一直粘得丝丝入扣的另一张便签。
那张便签露出小半片面积,潦草的字迹,依稀辨认出是她的名字。
编剧故意走远了一些,乌蔓惊愕不已,上手将上面那张便签完全撕下来。
下面藏着的便签终于现出原形,都是相同的字迹,却是不同的名字。简单靠在一起,令她心生惊涛骇浪——
“追野、乌蔓。”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滴也没有了.jpg
亻衣譁第 44 章
两张便签都是追野的字迹, 纸张一样的陈旧,似乎是开机祭拜那日一起写的。
只不过下面这一张,他背着她写下, 因此她浑然不知。
乌蔓捏着便签的一角, 思绪陷入泥沼,混乱不堪。
他为什么会在那时候就写下她的名字呢?明明那时才见第二面。
无法用拍戏来解释, 因为写的是真名。
更何况他是一个信仰神明的人,不会觉得好玩而随便写下开玩笑。如果要开玩笑,也不必藏着掖着。
他这么谨慎又小心翼翼地贴在后背, 不想让人发现,似乎只是想将它当作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乌蔓将它原封贴了回去, 对着铃铛拢了拢头发,又拉了拉衣摆, 全然无措的神情。
编剧看了一圈走回来,若无其事道:“看来那个小沙弥没诓我,连十年前的都挂着。”
乌蔓局促地点头:“是啊。”
编剧一看她的神情,便知她也是才发现,不由得说:“估计追野是你的小粉丝吧。放心, 这事儿我不会和别人讲。”
粉丝?这也太荒谬了……初见的时候他可没给自己好脸色。
乌蔓掩饰说:“大概是他的恶作剧。”
编剧微微皱起眉说:“追野虽然年纪小,但不像是有会恶作剧的劣性啊。他当初看剧本的时候还给我提了很有建设性的意见呢。”
“他还改剧本了?”
“因为他介入这个项目比较早,所以我有和他聊。比方说在长隆水上乐园那一场, 陈南把邓荔枝拉下水池这个动作就是他提出来的。我原本写得可无趣了。”
“噢, 是吗……”
“还有那个地方……”
编剧又说了一个点, 乌蔓听完,有一把小锤子撞上天灵盖,嗡嗡的,天地都晕了片刻。
从广州回来后没几天, 乌蔓意外收到了何慧语的微信。
而且是一枚重磅炸弹。
她说:“我要结婚了。”
乌蔓无比震惊:“……是之前我在医院看到的那位吗?”
“就是他。”
就三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或者什么,但却显得非常坚定,不由得让乌蔓对着这三个字发了一会儿呆,心生出一点羡慕。
她想,自己可能永远无法这么干脆地说出这三个字吧。
何慧语发来了时间和地点,在洛杉矶的海边,圈内人结婚最爱去的胜地之一。
乌蔓不由得想到追野,他现在就在洛杉矶集训,估计也会去吧?他们关系一直不错。
她让赵博语特意把那天前后的日子都排开,早一天飞到了LA,先抽空去了一趟疗养院。
她妈和之前依旧没什么两样,多年前那次高利贷被人打进医院,颅脑严重损伤。医生说好好疗养或许认知障碍会慢慢消失,但这些年过去,她就像游走在尘世中的魂魄,肉身还在,灵魂不知飞去了哪里。
问题不出在身体机能上,而是精神。她似乎不想与这个世界和解。
而她这个女儿,也被包括在了这个世界当中,被她排除在外。
“你真的很不负责任。”
乌蔓将刚买的鲜花插进床头的花瓶,那花是她妈年轻时最喜欢的粉蔷薇。
也衬她刚出道时的外号,人间蔷薇。
而如今,她皮肤蜡黄,头发稀疏,眉眼耷拉,任谁都看不出当年风华正茂的影子。
或许这就是报应。
当天晚上,乌蔓入住何慧语安排的海景酒店,酒店不远处的私人沙滩将是明日她举办婚礼的地方。
国内此时是白天,社交网络媒体已经爆炸,何慧语这一出婚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她这次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只邀请了业内人士,没让媒体混进来。
因此,各大营销号只能眼巴巴地就着新郎并不是追野这一点进行无限发散。
而其中,最癫狂的要属追悔cp粉。
超话被顶到第一,里头各种小作文齐飞,总结核心就是:真情实感嗑cp一定会遭报应。
追野的毒唯们趁机蹦